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42章

作者:青散人

  尼采低声叹息。

  赫柏会对贞德共情,因为后者的确是清正廉洁的圣女……她有勇有谋,具备崇高的殉道情节,兼具所有可被称之为英雄的美德。

  在贞德身上,很容易找到那些救世主的影子。

  唯一的问题在于,贞德是厄里斯创造出来的。

  尽管被天燧打回,导致这一周目的贞德能够不受厄里斯的影响……但这又何尝不是厄里斯的计策?

  ——既然天燧执意要让赫柏裁定历史,那就让她裁定好了。

  但裁定者与历史最后的导向并不冲突,对么?

  只要有人敲响伊苏之钟,宣告亚特兰蒂斯在混乱中毁灭就足够了,历史并不在乎敲响钟的那个人是谁。

  无论是那个人是贞德,还是赫柏……历史不会在乎,厄里斯自然也不会在乎。

  甚至当赫柏向着伊苏步步逼近时,尼采还要开怀大笑,为她大开绿灯。

  他恨不得赫柏现在就冲进帕维永大宫,让雷穆斯解脱。

  这是厄里斯的阳谋。

  尼采确信,赫柏无力破解。

217 无牵无挂的疯子

  莫扎特本来该死的,但是他体内与他共生的纯水精灵,代替他被赫柏吸收。

  如此,莫扎特的生命得以保全,而伴随着这位大调律师的败北,伊苏军且战且退,彻底退出了勃艮第行省。

  紧接着,便是两个行省,三个行省……迈锡尼军自北而下,与伊苏隔着古老的凯旋门相望。

  这座凯旋门是昔年哲人王雷穆斯,第一次凯旋后所修建,其名为“雅努斯之门”。

  在那之后,雷穆斯便再也没有修筑过凯旋门……而在此后四百年内,由尼禄和伊丽莎白修建的凯旋门,也称不上荣耀与公义。

  无论是在伊苏人眼中,亦或是在自称迈锡尼的北境人眼中,“雅努斯之门”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凯旋门。

  僵持的局面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莫扎特从昏迷中苏醒了。

  这位失去了自己爱人的大调律师显得尤为沉默,他原本苍白瘦削的面容更显病态了。

  莫扎特坐在另一张暗色调的软躺椅上,沉沉地思考了两个昼夜,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人胆敢去打扰他。

  他分明只是在挪动嘴唇喃喃,可声音却铿锵入耳。那张瘦削的英俊面容上,此刻写满了疲惫。

  两天之后他召集所有的高级将领,宣布命令:“退兵。”

  这个古怪的命令让莫扎特一下子老朽了数十岁,但魔像军团的军团长们,以及那些调律师们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辉煌的伊苏,不败的伊苏,荣耀的伊苏……这些美好的词汇在今天彻底结束。

  而对于军团长和调律师们来说,这些已经不是需要用生命去誓死捍卫的荣誉,而是一种负担。

  他们不再以那些英雄为荣,反倒在这些英雄倒下之后,用戏谑的词汇营营地攻讦。

  就此可见,伊苏所谓的荣耀,早在亚特兰蒂斯一分为二时便不复存在。

  在此后的数百年里,它已经成为了一具肿胀而腐烂的尸体。

  当然一个国家将要倒下的时候,总会有忠诚的义士站出来为之殉难。

  三个军团被莫扎特留在了此地,负责守御此地的军团长向双头鹰旗起誓:我等发誓驻守此地,在我等阵亡之前,不会有任何一个敌人越过门关。

  莫扎特回到了伊苏,他很快就颁布了许多法令。这些法令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有些则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过于激进。

  它们直指哲学院和乐师体系的根基,甚至还要动公民世家的蛋糕——莫扎特废除了所有现存的奴隶制度。

  无论是乐师的“学徒”,还是哲学家的“追随者”,亦或是公民世家豢养的那些“家奴”……都被包括在这些法令中。

  这些政策直指伊苏暴政和混乱的源泉。

  在这个过程中,莫扎特甚至还要对大乐章进行钳制——他禁止了一部分越界的访问,又在涉及功业的核心乐理部分建起防火墙。

  如果以赫柏的视角来看,这些举措当然都算是正确的,但是太快,太多,太令人反感。

  如果说伊苏是一把老朽的椅子,那么莫扎特的做法就是在砍自己的椅子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会这么做?

  答案比任何人想得都简单——是与他共生的纯水精灵玛丽,在他的思维深处,留下了一段遗言。

  在过于清醒的痛苦之中,本已被厄里斯感染的莫扎特,发现了伊苏已经在混乱中积重难返。

  雌黄是变革的色彩,一百份炽热的山铜,才能提炼出一份雌黄。

  于是很快,大条律师从神圣的领导者,变成了窃居王座的僭主。而混乱不仅没有止息,反而开始变本加厉地升级。

  利益受损的官员们开始曲解莫扎特的意思,他们假意对奴隶们说,现在你们自由了,所以你们可以去掠夺自由民的财产,否则如何能称为自由呢?

  公民贵族们则对自由民说道,这些卑贱的奴隶将会袭击我们的家人,夺走我们的财产,因为它们除了被使唤之外,什么也不会。

  冲突就这样爆发了,混乱在伊苏全境蔓延开来,而公民世家们对此无动于衷,他们甚至对莫扎特的窘迫处境乐见其成。

  事态开始升级。没人理解莫扎特,穷人们觉得他没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不劳而获的“自由”,比如对富人和贵族彻头彻尾的“清算”;富人们则知晓莫扎特是要从他们身上割肉,于是干脆保持沉默。

  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之中,莫扎特开始杀人。

  他当然有这个权力,但他很少动用。尼禄比他更加擅长杀戮,而伊丽莎白的拷问技术出类拔萃。

  莫扎特突然感到有些怀念,他甚至开始想念这两个总是给自己添乱的同僚。如果她们还活着,自己可以轻松许多。

  “但是,也好。”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

  莫扎特杀掉第一个公民贵族的时候,效果立竿见影,很多人偃旗息鼓,那些没有主见的自由民和奴隶们迅速地臣服下来……于是莫扎特又从其中抓出一批人随机杀掉。

  杀戮确实可以解决很多事情。这位曾经双手从不染血的瘦弱乐师这样想到。

  ……

  伊苏内部发生的事情,对于北境军队而言不是秘密,理论上来说这是个进攻的好机会……

  但谁知道杀红了眼的莫扎特,会不会在孤注一掷下演奏沸腾高海的大乐章?

  因此,北境再一次与伊苏形成了诡异的相持。

  而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亚特兰蒂斯的传统节日,主显节到来了。

  ……

  在正教会的传说之中,主显节是弥赛亚昭示其神性的日子。

  在这一日,伯利恒之星于白昼闪耀,东方震旦有三博士到来。

  在弥撒亚于河中受洗时,有白鸽,黑鸦和海鸥一同盘旋落下。

  在庆祝她诞生的宴席上,纯水变为美酒。

  这就是弥赛亚于主显节展露的三次神迹。

  ……

  当然这是在现世的主显节。

  而在亚特兰蒂斯,主显节的含义便简单的多。

  ——在这一日,哲人王雷穆斯遇见了先知西比尔,后者为他作出预言,预言其将建立一个伟大而繁荣的国度,但最后这国度亦将覆灭于水中。

  所有亚特兰蒂斯人都知道雷穆斯的回答:“……既然如此,我将终结受控的命运,我将实现属于每个人的永恒。”

  主显节也被视作亚特兰蒂斯的立国日。

  很巧的是,这一天也是贞德的生日。

218 主显节之夜

  主显节是亚特兰蒂斯最隆重的节日之一。

  哪怕是在战争尚未结束,只是暂时休战的当涂,竟然也有了许多堪称隆重的节日氛围。

  无论是北境还是伊苏,隔着一座雅努斯之门,竟然开始心照不宣地享受起短暂的和平来……哪怕谁都知道,这脆弱的和平在几日后就会被摧毁。

  但至少现在,前线飘荡的旋律不再是掀起雷暴,或是召唤洪水的战争乐章,变化出来的也不再是锐利的刀剑,而是无害的鲜花。

  赫柏还是那副灰色西装的打扮,不紧不慢地在这座岛上走着。

  夜幕之下,两座隔门相对的岛上竟都张灯结彩,甚至在伊苏那头,还有花车游行的盛况。

  迈锡尼这边,没有花车游行的余裕,但北境历来民风粗犷,无论男女均都大胆表白。光是赫柏一路走来,就看见数对有情人,在一片鼓掌喝彩声中成了好事。

  当然,赫柏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这一路上既有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拦住路,结结巴巴地向她表达心意,也有头带花环的少女,羞涩地往她怀里塞来手作的礼物。总体上来说,还是后者多些。

  无论是谁,赫柏总是礼貌地回绝。但这多少是个麻烦,所以拐过一个角落,她便取出面具覆在脸上。

  遮住那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面容后,赫柏总算不再被人隔三差五上来表白心意。

  但令赫柏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自从她覆上面具后,那些小贩们反而开始对她尤为卖力地招徕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我脸上不是已经戴着面具了么?为什么他们还要给我推销面具?”

  在拒绝第五位过来推销戏剧面具的小贩后,赫柏有些无奈地扶额苦笑。

  “贵客您有所不知,他们推销面具,可不是给您一个人戴的。”

  边上有人搭话,赫柏看去,原是一个贩卖花环的小摊贩。

  后者看上去约摸十五、六岁,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裙,打扮得就像是现世的夏威夷岛民。

  赫柏略一回想,发现还确实是如此。那些给她推销面具,手环,耳坠,足链的商贩,均是两件甚至三件。

  起初赫柏以为是他们贪财,但现在想来,兴许是自己有所误会?

  “诶呀,这是本地特有的风俗。”小商贩笑眯眯地解释,“——在主显节的夜晚庆典,无论男女,只要有了心上人就会戴上面具。”

  赫柏哑然失笑。

  她本意只不过是为了少些麻烦,才选择戴上假面……难怪,那些小贩前来推销时,手中拿着的商品都是成双成对。

  “战争可还没有结束……说不定主显节之后不久,此地又要起刀兵。”赫柏随口说道,“为什么节日的氛围却这样浓厚呢?”

  “这……客人你说的也对。”小商贩无奈地笑了笑,“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不是天塌下来,水淹上来,日子还不是要照样过?哪有因为怕噎死,就不吃饭的道理呀。”

  赫柏想了想,微微点头。

  “对了,说到过日子……客人您要不要看看我这边的花环?”小商贩话锋一转,开始推销起自己摊位上,那些色彩斑斓的花环来。

  “传说在当年的哲人王雷穆斯,还只是一位流浪乐师的时候,曾经在附近邂逅了头戴花冠的少女西比尔……在月下,哲人王的铁面被先知的花冠融化,他们彼此约定将相伴至永不分离……”

  赫柏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

  大抵是因为编排上位者的小故事,是所有文明的爱好。

  小商贩看着赫柏脸上羽翼般的灰色假面,语气更显得热烈殷勤:“您看,这一束花环是鸢尾花和百合花编织而成的,经过了特殊的处理,香气能够延续一个月之久,如果保存得当,甚至能够延续到三个月之久呢。“

  鸢尾花,百合花……

  赫柏却不立刻回答,她看向夜空,已经有几朵耐不住寂寞的烟花在天空上盛开了,绽放出瑰丽斑斓的色彩。

  这边小商贩已经将从她摊位上的诸多花冠,价格从贵到贱地介绍了一遍。

  赫柏眼神没有太多波动,她指了指摊位上那一顶鸢尾和百合编成的花冠:“这一顶花冠,要多少价钱呢?”

  小商贩大喜过望,报出一个略微有些昂贵的价格。

  她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赫柏听了不快,拂袖而去。

  “要是我自个儿定价,必然会将价格打得低些……”小商贩想道,“可惜这门生意大头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深海教会的,那些祭司们不肯降价,我又能怎么办呢?”

  之前不是没人前来问过价,但是听到这价格,却都退缩了——道理很简单。

  因主显节而来的和平脆弱不堪,谁知道什么时候,战争的火焰便会再一次燃烧?在这种情况下,花费不少钱财,去买一顶不能吃不能喝的花冠,很值当么?

  然而令小商贩格外喜出望外的是,赫柏却干脆利落地说道:“将这百合冠,替我装上吧。”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隐秘难察的期许。

  小商贩既有些惊讶,更有些喜悦,她连忙将那顶最明媚的花冠取下,在上面添了些用来装饰的丝绦,恭恭敬敬地递给赫柏。

  赫柏接过那顶花冠,微微一顿:“这应该不是你自己的生意吧?你不是乐师,亦非哲学家,但这冠冕上,似乎有特别的力量。“

  这缠绕在花冠上的力量并没有多强大,约莫月余就会消散殆尽。

  大抵到那时,花冠也就该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