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45章

作者:青散人

  难道雅典就这样不发一兵一枪,就让人通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贞德没有立刻举起武器。

  她忽略了一点,赫柏是纯水精灵,而她现在则算是洋流的具现化。

  赫柏根本没有必要和雅典死磕,她直接顺着黄金水道,流到了伊苏城下。

  在短暂的迟疑之中,贞德听见有人在问:“人死就如同灯灭,从来没有什么灵魂。你们来到这里,是否因为某种执念?”

  这声音温和却笃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倾听,想要回答。

  “举起武器!”贞德立刻下令。

  但是来不及了,在万军之中,开始出现杂音。

  那个温和笃定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们瞧,苦行、苦修、苦役,这是多么苦难的一切啊。我们应当追求快乐而幸福,这快乐幸福我想,不该来源于物质的享受,因为物质享受终有一日会耗竭。”

  “真正的幸福,应当来源于排除情感困扰后的宁静。世俗纷扰,战争亦然。”

  “若有厌弃战争的,便进来同我坐席。”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原本如同铁板一块的万军,顷刻之间产生了许多回应——约有数百人抛下武器、脱去铠甲,从万军之中脱离队伍,就此凭空消失。

  第二个声音随之响起。

  他爽朗而带着笑,令人不由自主就想要跟着与他笑起来。

  “世间的万物不过无数的流变,每个人的感觉都真实可靠,这是先知西比尔于我们的教诲。我敢说,无论是谁对一切事物,都会根据各自的感觉作出不同的判断,这就无所谓真假是非。”

  “万物的存在与否、性质形态都是相对的,完全取决人的主观感觉。人是万物之尺度,思想和知识则是人的尺度。”

  “是故人的尊严来自于人自己,而非来自神灵的缔造,或是命运的垂青。”

  “若有认识这一点的,便请来与我同行。”

  贞德阻止不住,事实上,当她因诸多因素而迟疑时,她就已经对万军失去了掌控力。

  象征是相互的,当贞德带领的万军出现裂痕之时,这种四分五裂的征兆同样出现在她的身上。

  那面已经如同灰烬般的旗帜,终于开始从边角坠落毁坏。

  紧接着,第三个声音随之响起......

  当贞德从头疼欲裂的境地中强撑着抬起头时,原本旌旗森然的万军,此刻已经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二。

  那么多的人凭空消失。

  但,还不止。

  哲学家们的声音,在剩下的人耳畔回旋着,这些残余的不同意见的声音彼此重叠鼓震,令剩下的军队轻易起了内讧,将武器对准了彼此的同袍。

  “世界的本质不过是原子与虚空,而人是万物的尺度,换而言之,你们每个人都是原子,而世界既是虚空。”

  “是谁要带领着你们,将希望投向无所有?”

  他们第一个对准的目标,就是曾经率领他们从北向南征战的圣女贞德。

  雅典城外的荒野上,流遍了血。

  贞德的功业将这些人保护的太好,而军队本来就是需要用血和火去淬炼的。

  圣女用枪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撑着将要四分五裂的身体,连一句发号施令都难以做到。

  那些紧密环绕在她周围的亲军们沉默地抽出剑,迎着自己的同袍向前。

  贞德竭力睁大眼睛。

  她勉强辨认出那些保护她的军人们,正是曾经跟随布狄卡,又尊崇布狄卡遗命追随她,最初的将士。

  “保护圣女——”

  她听见有人在嘶声力竭地呼喊,那是一个披着银色甲胄的清瘦男人,似乎叫做吉尔......吉尔什么来着?

  世间的万物都在变得迟缓,飞溅的血液和泥土掠过战士们的眉眼。

  那个组织军队,疾声高呼的男人被两把长矛一左一右穿过胸腹,他痛得嘶吼,挣扎着挥剑。

  那个叫做吉尔的男人劈中了第一个士兵,又有更多的人冲上来,将他推倒在地,然后用剑、用枪捅刺。

  贞德瞪着眼睛,那个叫做吉尔的人亦瞪着眼睛,后者的眼球暴凸,像是一条被抛在岸上垂死的鱼。

  他什么遗言都没能留下,紧接着更多的人推搡在一起,用剑和长矛捅刺彼此。

  “啊——啊啊啊......”

  旧有的一切终于在贞德的脑海中分崩离析。

  她曾经坚持的整个世界,如同暴雨般轰然毁灭。

  那些清廉的、公正的、势必要救赎一切的誓言,此刻皆如同记忆一般飞快流逝,像是玻璃上的雾气被信手抹去。

  贞德的全世界晦暗下去。

  苍白的火焰从她的发梢、衣角、指尖燃烧起来。

  她茫然地望向四周八方,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影影绰绰的火光里,那些为她厮杀的人们、那些向她厮杀的人们,都只剩下一副灰黑色的剪影。

  她又转过头,看向伊苏的方向。

  在茫茫然的世界之中,只有赫柏的身影清晰。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她想。

  苍白的火光在她头顶的花冠上,静静燃烧着,像是某种荆棘。

  ......

  正在厮杀的军队突然像是被某种大力扯开。

  那些誓死环绕在贞德周围的战士们沉默地抽回武器,苍白的火焰将他们吞没了进去,片刻之后他们的面容已经覆盖上同色的甲胄,好似从地狱归还的亡灵。

  而在呼啸火焰中走出的,是白发的贞德......她的脸上依然是茫然的神色,而茫然意味着虚无,意味着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刻,这些叛军们终于知晓,阻挡在贞德面前的敌人,究竟是怎样绝望的心态了。

  火焰一经落下便点燃已经被血浸润的野草,随即以疯狂的速度沿着刀刃和甲胄攀升,顺着肌肤和护甲之间的空隙钻入进去,紧接着从叛军们的面甲中烧透出来。

  贞德还在随意地挥动着长枪。

  她的姿势完全算不上精妙,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挥动树枝,然而所有触碰到的事物,都在由内而外地拧转。

  树木、建筑......当然还有人体。

  最终,那些火焰之中,再也没有任何黑色的剪影。火焰会产生光,而光中容不得一点影子。

  苍白的火光温柔地簇拥而来,贞德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转过身,沉默地将长枪指向影影绰绰的雅典城。

  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令人看不真切的影子......

  面对着执火而来的贞德,雅典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们推出某种类似于长管的车架,将最前方的炮口抬起。

  旋即,黑色的液体带着腥臭刺鼻的气味被泼洒在雅典的周围,紧接着惨绿色的火焰在上面升起。

  即便希腊文明已经失落,但仍然有东西存留下来,且失落越多,存留越多。

  ......

  在现世,东罗马拜占庭帝国曾经多次利用名为希腊火的武器,摧毁阿拉伯的海军。

  它接触水却不熄灭,反倒愈发燃烧炽烈,令阿拉伯人叫苦不迭。

  当拜占庭帝国覆灭,希腊火亦失踪无存。

  在赫柏的前世,专家们推断希腊火或许是利用石油制作成的武器。

  ......

  这就是亚特兰蒂斯的“希腊火”。

  赫柏前世所知的希腊火,只是纯粹由石油点燃引发的物理现象,但在此则不然。

  世上的火焰大抵有主。

  以天燧为例,祂所执掌的火焰是“变革”、“破坏”、“重铸”的象征,其起源则是远古世代人类以燧石敲打,溅射出的微茫火星。

  而此时的“希腊火”,其来源象征有二。

  第一,自然是大地深处涌动不息的“血液”;第二,则是天雷击打树木引发的燃烧。

  前者来自于圣杯恶趣味的钦赐;后者源于彼时尚未失能的渔夫王。

  在过去,渔夫王曾被视作宙斯!

  在厄里斯的协同之下,祂用两位执政的象征,交错复现了第三位执政的力量。

  惨绿色的火焰和苍白色的火焰互相倾轧,争夺着彼此的根基,而在这种诡异的燃烧之间,雅典人开始向着伊苏的方向有序撤离。

  哲学家和乐师们死死地盯着那连成一片的惨绿色火墙,他们确信贞德应当不具备破解希腊火的智慧。

  想要制作,或拆解希腊火,必须对世界的本质,或者说对于执政的领域有足够深入的了解......放眼整个亚特兰蒂斯,能够制作希腊火的人也只有两个半。

  哲人王雷穆斯;素王;以及最后的先知西比尔。

  为什么只能算两个半?因为西比尔没有人形,它的正体是栖居于黄金树上的金蜂,而她的意识,则是大乐章本身。

  现存的这一批希腊火,就是来自于素王过去在哲学院的创造。

  过去了几分钟,当第一批撤离者安全离开后,哲学家们才微微放下心来——看来贞德的确不具备穿过火焰的能力。

  然而就在他们已经放松的同时,远处已经远离雅典城的船队突然腾起一片苍白色的火光。

  火焰沿着海水一片延伸,轻而易举地从雅典城的空处涌入。

  哲学家们叹了口气,他们看向周围,随后席地而坐,开始尽自己最后的精力......并非是为了抵抗正在雅典城中不断蔓延的火焰,而是乘此机会,进行最后的辩驳。

  乐师们亦然,他们坦然地面对着苍白的火焰,神色自若地拉动着提琴,吹奏着单簧管,敲打着手鼓......随后被火焰吞没。

  最后,雅典城归于炽烈的寂静。

  惨绿色的希腊火缩小,随着原料殆尽,它不会再度向外延烧,但是却会在这里静静燃烧很久。

  苍白的火焰向着贞德呼啸而去,她转过头,金色的眼瞳中涌动着混沌,于是静静等待在城外的军队开始开拔。

  他们的数量比之前少了太多太多。

  ......

  当看见雅典被惨绿和苍白两种色彩浸染时,赫柏就知道贞德必然已经突破了自己的界限。

  兴许,她率领的万军,也在雅典城下损失殆尽。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因为当最后的真相揭开,倘若贞德要和自己敌对,她率领的万军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赫柏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总要有些牺牲的,要紧的是完成异闻带的攻略。

  她现在就在伊苏的大御道前——如同弦管般的立柱在两侧分列,稀释过后的金色灵露,在立柱下的水道中川流不息。

  在大御道的尽头,有两具几近于城墙等高的魔像。

  它们有着纤长的手臂,以及闪闪发光的独眼,手上执着同样巨大的金属弓箭。

  即便是在赫柏的模拟记忆中,这两具魔像也没有行动过。但在此刻,这巨大的魔像一具坍圮在御道尽头,恰巧堵住了城门;另一具则跪伏在城墙边缘,保持着像是要用手扒开城墙的姿势。

  整座城市的上空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弦乐,黄金树的枝干皲裂破碎,隐隐约约能够透出其中的光。

  好消息,现在赫柏不必攻城,更不必面对大规模的战争。

  坏消息,伊苏的城门不能从这一侧打开,内里情况不明。

  赫柏隐隐闻到了某位宫崎先生的气息。

  不是宫崎骏,是宫崎英高。

222 会赢的

  伊苏的正门曾经是由琥珀磨制,当它凝视着来往的人群船只时,总是像一轮沉默的太阳,或者是无言的眼瞳。

  但现在庞大的魔像倒卧在前,它的身躯和手臂恰好遮蔽住了门关。

  赫柏被迫从登上另一头魔像,从它扒在城墙上的手臂攀登进入伊苏城。

  说是进入伊苏城倒也没这么简单,赫柏轻巧地从魔像的手掌上跃下,在城墙上向内望去,这一眼简直叫人触目惊心:

  整座城市的大部分建筑,都被一种类似蜡油的事物封住门窗,苍白的尘灰沿着道路两旁和建筑的缝隙沉积,在建筑物的檐角处,悬满了一具又一具干瘪的尸骸,风一吹来,这些干尸便微微随风摇曳,如同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