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等到时间足足又过去了七百年，贞德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所谓疼痛的时候，她听见脚底传来巨大而低沉的轰鸣声。
在这清醒的一千年里，她拢共听见了这种轰鸣声十次。
起初她以为这是冰原在垮塌，但后来意识到不是——漫长的折磨和虚无让她的思维也变得迟缓，意识到这一点贞德足足花了几十年有余。
无论冰原之下的巨响是什么原因，贞德的内心都涌现出浓烈的期许。
那就继续往下走。
走吧，走到历史的尽头去。
......
赫柏看着画面和浮现的文字，扯了扯嘴角。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到船舱外，将绑在桅杆上的小祥放下来。
祥子在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看见赫柏的双眼晶莹，好像璀璨的宝石。
听到脚步声，船舱内走出人来。
不是亚瑟，而是摩根。
赫柏的脑中陡然一震：历史变动了。
亚瑟不在这艘船上！
231 赤曜、婆罗多、水阙仙班
历史发生了变动，本应在船上的亚瑟不见踪影。本应留在布兰库格坐镇的妖妃摩根却现身于此。
赫柏眯了眯眼睛。
恰好此时小祥完全清醒了。
赫柏一边把小祥放到地上，一边试探着问了问。
摩根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又是亚瑟？
她脸上闪出凶光，向着赫柏迫进一步。
赫柏楞楞地看着她。
妖妃仔细端详赫柏：“你……哭了？”
她竟然会因为思念亚瑟而流泪？
赫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的，对的。我刚刚梦见亚瑟了。”
她这么说摩根反而大松一口气。
黄昏位格的入梦相见，就和线下真正见面没两样。赫柏只要敢梦见亚瑟，对方绝对会以最快速度定位并赶来。
妖妃的不满还没冒出苗头就消失了。
借此机会赫柏终于问到了想要的答案。
历史的分歧在于——燃烧魔女。
在赫柏进入亚特兰蒂斯异闻带前，摩根于大西洋与燃烧魔女——也就是一周目的贞德一战。
战斗的结果是摩根重创，一周目的贞德被天燧绝罚至无。
但是在赫柏完成亚特兰蒂斯攻略之后，燃烧魔女并未消失。
那场战斗的结果因此反转。
燃烧魔女正面与妖妃摩根开战。
双方的战场从大西洋两度迫近阿尔比恩本土，皇家海军的两艘驱逐舰仅仅是在战场边缘掠过，便被化为了沸腾的湖水。
亚瑟甚至一度走出铁王座厅。
于伦敦白金汉宫，持石中剑遥遥观望战场。
燃烧魔女始终牢牢占据着上风。
直到天燧再一次落下绝罚。
摩根受绝罚当场重创，逃入布兰库格……此后便是与赫柏的重逢之夜。
但燃烧魔女没有受绝罚而死。
她沉默地承受了那道绝罚，与拔出石中剑的亚瑟隔海对望良久，最后飘然离去。
在现世官方的媒体上，燃烧魔女和妖妃的战斗被以“合众联邦东海岸罕见的大飓风”掩盖过去。
因此，忙于国事的亚瑟没有发现阿格规文的隐瞒，自然也不知道赫柏身在布兰库格，最后召来“蓝宝石号”出海的，也变成了妖妃摩根本人。
毕竟“蓝宝石号”游轮，本来就是摩根的座驾。
而在各国真正的领导者眼中，这一战已经不能单纯用“复杂”来描述。
——妖妃摩根，阿尔比恩传说中的存在，持有岛之王权，掌握妖精权能的女王。
有传言称她已经背离残狼的兽群，在震旦两广和南洋一带寻找到了“天妃秘宝”，得到了六月执政·珍珠的垂青，已然位列水阙仙班！
当然，这些头衔和猜想，它们的荣光都来源于一点：摩根是黄昏。
更何况，她还是灾难道途的黄昏！
在束手束脚的现世，一位灾难道途的黄昏可以用微小的代价，连锁反应出巨大的灾厄。
在诸黄昏都不自由的环境里，摩根算得上是最具余裕的那一个。
但是这样一位黄昏，却在与燃烧魔女的战斗中被压制意象、以至于落了下风......甚至对方还有余力，能够硬吃了一道来自天燧的绝罚。
黄昏之间没有绝对的位格差距，有的只是意象和象征上的克制、倾轧......如果不是对准则和功业的认识有本质性的差距，那么在位格的加持下，就算被克制、被压制，也不会呈现一面倒的局面。
就好比赫柏善于幻术，亚瑟善于堂堂正正的压制在作战。可哪怕赫柏赤手空拳在亚瑟的主场，后者想要把赫柏压着打，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对方的位格比黄昏更高，但又没有形成绝对的碾压。
在列国领导互换意见之后，一个众人都已经想到，但绝不愿提起的词，被震旦的外长说出。
——赤曜。
哪怕是身在荒原之中的永恒者，在降居到尘世的时候，也最多只能维持在黄昏的位格......但赤曜不同。
一方面，赤曜确实因“燃烧功业”这一行为，再度升华；可另一方面，赤曜的升华过程，是将自己的功业提炼为黄金真理。
赤曜确实有的是气力和手段，但燃烧魔女倘若真是赤曜，那她就是把这份气力用在刀把子......不，刀穗子上！
有些料峭的海风从游轮甲板上吹过，将摩根束在脑后的银色发尾吹得摇动。
妖妃的表情亦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不安神色：“......你觉得，‘燃烧魔女’是赤曜位阶的升华者么？”
自第四史末，准确地说，是1945年到1949年这段时间，天燧重临尘世之后，升华之路的晋升被彻底封锁了。
白昼无法升格为黄昏，但黄昏亦无法进一步飞升。
本来在经过近半个世纪的磋磨之后，列国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现在一位疑似赤曜的高位格者出现，就令本已稳定的局势再度暗流涌动。
且不说列国的政府如何想，就是被列国当做镇国兵器的诸位黄昏，难道不会有想法么？
赫柏淡淡地倚靠在栏杆边上，暗自心想。
按照秘史模拟器的描述，天燧三分太阳，唯取正午，以铸升华之路；余下的黎明与黄昏，就成了现在的“辉煌双子”昼先生和暮色卿。
换而言之，升华之路就是不复前身的太阳，正因如此，所有的升华者都有向上升格的欲望和本心。
你可以质疑升华者的许多方面，但绝不可小觑他们“升华”的决心。
赫柏又看了看面含期待和不安的摩根，使坏地微笑：“想知道？”
摩根仔细地端详着赫柏，转身欲走：“算了，下次再聊吧......”
“诶诶诶，别走哇。”赫柏连忙双手拉住摩根的手腕，“姐姐、姐姐！你真不想听？”
话音未落，摩根倏地转过身来，将赫柏整个人拉进怀里，微微眯起眼睛，距离近到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
“当然想知道......不过我更想知道有关你的秘密......”
“这有什么好分享的？”赫柏一愣，张口就来，“我一般会把袜子堆在一起，一周洗一次。”
摩根眼角一抽：“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赫柏那副傻气直冒的表情一变，重新流露出慧黠而明媚的笑意来，扫在摩根的心头。
令人无端联想起荒草丛生的原野上，野狐狸身后摇摆的狐尾，那么颜色鲜烈，却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这样啊......”赫柏微微地笑着，“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奖励呢？”
摩根心想你这是在玩火啊。
妖妃的气息越来越近。
赫柏却突然开口：“黄昏想要升格为赤曜，需要燃烧自己的功业。”
“什么？”再一次被打断的摩根有点邪火直冒，“这个我知道......”
“所以赤曜的升格过程不会很久，短则一瞬，长则三五天，至多不超过十二日。”
图坦卡蒙曾经对赫柏描述过这个过程，但那毕竟是埃及热土，换算过来就是第一史。
作为现世唯一一位真正意义上走完了“升华之路”的升华者，赫柏当然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在古埃及世代，七天是一个门槛，长于这个时间，成就黄金真理的几率便不高。
在亚特兰蒂斯， 这个时间进一步缩短到了三五天。
赫柏推测可能在第四史，这个时间还会再度减少。
摩根不说话了：赫柏现在身上散发着一种知识气质。
“换句话说，赤曜的本质是，燃烧和重铸。”赫柏说道。
“听上去像是铸之准则下属道途升华者会说的话。”摩根评价。
“升华之路本来就是天燧的创造，用铸之准则来解读再合适不过。”赫柏叹了口气，“铸乃众相之柱。”
“所以你问我‘燃烧魔女’是不是赤曜，我没法回答你。”赫柏解释，“我只能把这个升华过程给你描述一下，让你自己作出判断。”
“也就是说，你倾向于她不是？”摩根目光聚焦在赫柏的脸上。
“我没有说过她不是。”赫柏语气一变，“前言说过，赤曜的本质是燃烧和重铸......可如果有人的功业就是自我燃烧呢？”
自我燃烧？
摩根愣住，赫柏藉此从她臂弯中挣脱，但也没走开，而是和她并肩靠在栏杆上。
妖妃这一次没有做更进一步的动作，她正痴愣愣地凝视着面前洪波涌起的大海，内心开始疯狂地计算和推演。
倘若“燃烧魔女”持有的功业是自我燃烧，那么当她晋升为赤曜的时候，需要将功业全部燃烧殆尽。
可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却又符合了践行功业的标准，因此其功业愈发庞大。
愈发庞大的功业，将导致她在赤曜停留的时间愈发久长。
不错，这确实可以形成一个循环。
可在进入这个循环之前，她需要的积累是......两千年！
也就是说，在“燃烧魔女”成为赫柏推定的赤曜之前，她已经自我焚烧了两千年以上！
那几乎相当于第三、第四史的总和！
“并且还不能是简单的自我燃烧。”摩根心想，“纯粹的自我燃烧并不具有什么意义，带有殉道、牺牲和希望等概念的自我燃烧，才具备非凡的本质......”
譬如长夜无明，有人执我为炬。
妖妃的手掌微微收紧了。
这种程度的自我牺牲......令人敬畏。
妖妃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接下来，世界将产生剧烈的变化。
她转过身，看见趴在栏杆上的赫柏正在逗弄阴阳丸。
“这什么东西，给我玩玩。”妖妃伸手。
阳丸躲闪不及，被摩根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