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她走过去,一左一右勒住两只愣住的鳄鱼,轻松地把他们扼死。
这些鳄鱼是冥府的狱卒,论位格却很低。
赫柏解决了鳄鱼,向着倒在地上的老人走过去,她手里多了一根双蛇缠绕的杖。
她用阿佩普之杖的另一头,在老人身上一点,他身上的伤口便愈合了。
然而老人却吓得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更别提说话。
“不必怕。”赫柏说道,“我不会拔你的舌头,也不会拿走你的命。”
“你们不是奴隶,是自由民。”
“只是我如今只能给你们争取一个机会,一个活着的机会。”
赫柏平静地说着,用杖敲击着地面,他们的伤口瞬间就不痛了。
“你们如果想要一个荣耀的死,就待在原地。总会有狱卒来带走你们。”
“可你们若是想要活命,就自己走起来。”
这些被赫柏治愈的人低着头,唯唯诺诺却不敢看她。
赫柏也不生气,而是把鳄鱼手里的钩子,断刀放在他们的身边,随后转身向着远离河的那一边走去。
抱着孩子的妇女看着赫柏渐行渐远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要追上去却又驻足。
“这……她真的是魔女呀!”
老人颤抖地跪在地上,看着那把断了刀头,依然锋快的刀。
“只有魔女,才会教导人去反抗王的命令,教导他们拒绝荣耀的死亡——”
可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却蹲下去,握住了那把尖锐的钩子,沙哑着问他:“你走不走?”
老人愣住了。
他看着地上的刀,一把抓住刀柄:“从今天起,我就跟着魔女啦——”
“走呀!走呀!”
老人握住了刀,身体里像是也有了力气。
那妇女抱着孩子,手里攥着尖尖的钩子。
孩子拍着手,开心地喊起来。
“走!走呀!”
于是,那些飘飘荡荡的芦苇荡里,有更多的人走出来,他们背对着河,向着赫柏离开的方向追去。
“去有阳光的地方,去陆地上!”
“去那魔女要去的地方。”
老人听见有人在说。
“赤王已经不要我们啦,那我们就跟着魔女走——她就是我们的王。
24 最初的魔王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
他们追着那道手持长杖的身影,渐渐地看见了光。
“我们在跟着光走。”
“我们在跟着魔王走。”
“那魔王就是光,光就是魔王。”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人掉队了,更多的人却跟上来,芦苇渐渐矮小,几只鳄鱼倒在路边。
饥肠辘辘的人们走过去,用手里的刀把鳄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往后逐一传递下去。
老人握着那块带着血腥味的肉,塞进口里大嚼了几下,吞咽下肚。
抱着孩子的妇女把肉在嘴里嚼烂了,喂给孩子吃。
等吃完了肉,老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呀,这是狱卒的肉啊。狱卒要追我们了!”
“不怕,不怕。”许多人说道,“我们手里有刀,我们拿着武器咧。”
他们壮着胆子继续走,可是没有鳄鱼狱卒来追杀他们。
他们就知道,是魔王把那些鳄鱼都打跑了。
那道手持长杖的身影并不高大,可是却始终走在最前面
人们看见,魔王举起杖来一挥,随后光明便出现了。
他们互相扶持着,走出了底比斯城的门关,离开了“奥西里斯之疫”,看见了头顶那苍蓝色的天空。
这里没有芦苇原,也没有青黑色的河水,空气干燥,但是干净。
人群一时间都站住了,他们闭上眼睛,享受着此时此刻。他们逐渐回想起了天灾降临时的记忆,互相分享着重生的喜悦。
这种欣喜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有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举起手,振臂高呼:“我要去魔王走过的道路了!”
“我也去!我也去!”更多的人同声一呼。
“赤王抛弃了我,埃及不视我为孩子。”那年轻人说,“从今以后,我就不是埃及人了。”
“那又怎样?”有人说,“赤王想要我们去死,魔王反而来救我们。”
“可赤王对埃及的统治是永恒的,失去了陛下的庇佑,我们就失去了家园。”
“失去家园又怎么样呢?难道埃及是我们的家吗?”
人群争论着,一部分人离开,向着孟斐斯的方向而去。
“他们恐怕会向那些贵族出卖我们。”剩下的人议论纷纷。
“没有关系,他们愿意回到牢笼里,那是他们的自由——我们愿意离开那牢笼,也是我们的自由。”
年轻人站了起来:“我们不再是埃及人,那我们要如何称呼彼此呢?我想,一个词汇或许最适合我们……”
他清了清喉咙,发出一个词汇。
“萨卡兹。”
……
烦躁,不知为何而烦躁。
或许是事态出乎了自己的想象,又或者是意识到眼前的少女闯下了不得了的祸端。总之佩佩感到很烦躁。
她看着那一群逐渐远离的人们,便感到无来由的烦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佩佩坐在残损的石碑上,垂着双腿,“伊玛,你知道这么做,要面对何等残酷的惩戒吗?”
“你知道,你是在违抗君临大赤沙海、上下埃及全境、太阳之神王的旨意么?”
“你知道这么做,将会连死亡也是一种奢望么?”
“退一步讲,这群凡人又能够在不时吹拂的赛特之息下存活多久?”
佩佩微微蹙眉:“伊玛,你只要把他们带回孟斐斯就足够了。”
赫柏等她说完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位神王正在毁灭埃及。”
“……”
佩佩沉默地看着赫柏。
她从石碑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那种无来由的烦躁终于找到了源头,她走过去,狠狠地捏了一把赫柏的脸。
“奥兹曼迪斯不是在毁灭埃及,恰恰相反,祂是为了避免埃及的毁灭。”佩佩凝视着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赫柏看向仍旧沉沦在黑暗里的底比斯。
奥西里斯之疫只会发生在保护罩内,统治所谓冥土的君王并非奥西里斯,而是赤王奥兹曼迪斯。
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其余的九柱神之厄,也一样。
埃及人对抗的天灾,与他们尊奉的君王,本是一体。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
佩佩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夕阳的颜色。
睡莲的清香在四周无声蔓延。
“你知道三百年前的埃及是怎样的吗,伊玛?”
“那时人们还虔诚地叩拜着神,呼唤着祂们的神迹从荒原中下降,视祂们为永恒的荣耀,埃及人如此相信自己与神同行。”
“他们用黄金装饰神的仪容,用香料取悦神的祭司,用最美好的一切去供奉神,因为他们相信神会庇佑他们,从生到死的每个时刻。”
“每个埃及人都是如此,从法老到平民。”
“然后,九灾降临了。”佩佩幽幽地说,“荒原的九位大神,降下九种灾厄——没有理由,没有征兆。”
奥西里斯降下黑暗瘟疫,赛特吹起永恒焚风,伊西斯令尼罗河变为血水,盖布掀起地震,泰芙努特叫夜里落下冰雹来,荷鲁斯·拉令所有埃及人的长子在一夜之间失明……
“拉美西斯二世追悔莫迭,只因祂曾在梦中早早预见灾厄将临,却并未相信它。”
“就连法老的挚爱奈芙蒂蒂,亦死于九灾之中。”
“上下埃及全境共有四百万人,九灾之后只剩下了五分之一。”佩佩轻声说,“他们做错了什么,竟然受到这样无缘故的惩罚?”
之后发生的事,被记录在壁画、雕塑和纸草书上。
拉美西斯二世抛却了自己的旧名,弃绝了法老的称号,将所有对于神的崇拜全部取缔。没有人反对,因为反对者早就在九灾中死的干干净净。
随后,拉美西斯二世曾为人的生涯到此结束。
祂扬升成既为神,又为王的奥兹曼迪斯。
祂决心以赤之王的名义,统治埃及人的身体和灵魂至永恒。
“所以,奥兹曼迪斯绝非暴君。”
但当佩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无奈而苦涩的笑。
就连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无力和苍白。
——对三百年后的埃及人而言,赤王与九柱神别无二致。
“是这样啊,陛下原来是在保护埃及……以施行毁灭的方式。”
在漫长的沉默后,赫柏轻声说。
25 还有谁要讲故事(求追读,求收藏)
在弃绝了对神的所有信仰之后,奥兹曼迪斯扬升为赤冠的神王。
祂统合世上的王权与神权,上下埃及在奥兹曼迪斯的统辖下重新焕发出生机,万事万象都在依照赤王的宏图稳步发展。
直到一百年之后,奥兹曼迪斯失控了。
祂的欲望变得愈发扭曲、异质,被迫对自己的子民降下灾厄,用他们的灵性安抚自己饥渴的欲望。
为此,奥兹曼迪斯重新发掘了对旧日兽神的信仰,比如……贝丝特。
贝丝特,这个名字最早出现于第二王朝时期。
自公元前三千年起,她便受人崇拜,那时她曾是下埃及的司战争之神,与上埃及的赛赫美特同在黄沙、绿洲和荒原间相争。
她们以刀兵,利爪,筋骨和勇气互相争辩,那时的她通晓阳光中的每一个秘密,而秘密则意味着力量。
直到象征着王权和复仇的神明到来,将她们一同从荒原黜落。
——二月执政·疤父。
这位独眼、年迈且手段老辣的神明夺取了她们司战争的权力,而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辉煌的双生子取代了太阳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