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92章

作者:青散人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孱弱的,只能在阴影中与你互相算计的赫柏了。”

  她已经站在了历史的中流,已经在现世完成了历史的闭环,已经一次又一次击破过厄里斯的谋划。

  如果说秘史这一准则有执政,那么必然是在赫柏和厄里斯之间出现。

  而自然,她没有退让的余地。

  赫柏想起贞德在某个夜晚对自己说过的话:但凡玩弄阴谋诡计、不敢堂堂正正站到阳光下来的人,永远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一路走来,不仅是赫柏改变了她们,她们也在改变赫柏。

  “我就在这里,要正面与你对决高下胜负。”赫柏轻声说道。

  迦摩看见菩提树下,被云雾遮掩面目的仙人重新显露真容。

  她看见趺坐于云中的赫柏,向自己投来深邃的注视。

  她听见赫柏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迦摩!迦摩!迦摩!”

  “你来。”赫柏对迦摩招手,“现在,仙人们正带领着奎隆的军队开拔向摩亨佐达罗。我虽然让奎隆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清醒,但受到天命的影响,他必然会被忿怒再度吞没。”

  “去告诉摩亨佐达罗的住民们,让他们向着四面八方逃!”

  迦摩双手合十,表情为难:“世尊!可如果有人不信,我该怎么办?”

  “你便再说一遍,但不必说第三遍。”赫柏表情和缓地说道,“天助自助之人,若他们自己不愿离开,我亦无可奈何。”

  话音落下,赫柏伸手向着身侧一抓。

  一根翠绿的木杖便凭空飞出,落入迦摩的掌心。

  “此杖暂时借你防身。”赫柏说道,“若遇到阻碍,尽管挥砸便是。”

  “去罢!”

  赫柏伸手向着迦摩一推,云层翻涌而来,顷刻之间将她推出方寸山。

  ——去救他们吧。

265 祝你幸福

  “那罗延!那罗延!”

  脖子上带着花环的胖仙人弹奏着土琵琶琴,神色怡然喜悦。

  迦叶波仙人则跟随在胖仙人的身侧,失魂落魄地拄着自己的手杖,似乎还未从刚才仙人们成片的衰亡中回过神来。

  婆罗多祭祀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位仙人。

  雅利安人组成的军阵则均速缀在后面,在军阵的垓心之中,是竭力维持着清醒的奎隆。

  “那罗陀仙人,你怎么会在雅利安人那边?”迦叶波压低声音,凑近抱着土琵琶的胖子,“你可是生主达刹的亲兄弟啊。”

  胖仙人笑呵呵地拨动了两下琴弦:“啊哟,我可不是投向雅利安人,我只投向我心中的信仰。而现在,我的上主正在雅利安人那边降临呢嘛。”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雅利安人那边。

  迦叶波仙人哑口无言。

  原因还在于一段久远的过去。

  彼时生主达刹有着数量众多的儿女,那时他励精图治,欲要将自己的儿子们逐一分封出去开拓文明,助力自己治理婆罗多。

  生主达刹规划了一个很好的蓝图。

  但他的兄弟那罗陀,也就是这位胖子摇唇鼓舌,将达刹所有的儿子们全都忽悠出家,去当苦修者了。

  他们被那罗陀蛊惑,发下了弃绝尘世、不娶妻生子的誓言。

  而由于达刹自己也发过相关的毒誓,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亲生子血缘算是就此断绝。

  这导致达刹出离地光火,他因此诅咒那罗陀从此居无定所,口中必须时时吟诵“毗湿奴”的尊名。

  但那罗陀本来就闲不下来,而他又无比崇奉毗湿奴,以至于这位蛊惑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话又说回来,即便放眼整个仙人群体,这个胖子也算得上特立独行。

  因为此时的仙人,大多尊奉大梵为上主。迦叶波仙人亦然。

  当然迦叶波仙人知道,伴随着吠陀世代和正法世代的到来,仙人群体之中亦会出现分化。

  会有信奉湿婆的仙人,也自然会有礼赞因陀罗的仙人......但毗湿奴的世代还远远未到来。

  换而言之,在这个时候信仰毗湿奴的仙人,简直就是未来派中的未来派。

  你信仰湿婆大伙都理解——毕竟雅利安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你连夜绣旗不为过。

  那毗湿奴还不知道要隔多久才会出现,你在那苦修也好,求取也罢,都不会得到任何回报,这又是何苦呢?

  “哎......”迦叶波仙人满腔悔意地叹息。

  谁曾想,彼时被大家传为笑柄的那罗陀仙人,竟然是真正的智者;而看似掌握一切的生主达刹,反而因自己的愚蠢而死!

  现在就算当投降派,也没这胖子来得早,可谓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要问:“那罗陀仙人!你是怎么发现雅利安人信奉的‘那罗延’,就是我们这边预言中的‘毗湿奴’呢?”

  仙人们早就从大梵的预言中,得知未来还将有名为“毗湿奴”的正法降世。

  但除此之外,任何关于“毗湿奴”的信息均无。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将所谓的“那罗延”和毗湿奴联想到一起......这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押对了宝?

  “嚯嚯。”蛊惑仙人拨动了几下土琵琶,脸上顿时来了谈兴。

  迦叶波仙人暗道不好,却见眼前的胖子已经开始弹起心爱的土琵琶,唱起歌谣来。

  “喔多么美丽的一颗心,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一滩烂泥。哦多么虔诚的一首颂歌,怎么会怎么会,都变成了讽刺?”

  “我想要说的,仙人们都说过了,我想要做的,生主们都做过了。婆罗多人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虚构的——”

  这一唱就没停过,加上听众又是反应慢一拍的迦叶波,以至于蛊惑仙人唱了个痛快,那山歌民谣是一首接着一首。

  总算,乘着蛊惑仙人换气的机会,迦叶波仙人连忙随口找了个话题。

  “那罗陀仙人,我们不是要给雅利安人当向导么?”迦叶波仙人向后微微示意,“但现在似乎是在绕远路啊。”

  这个问题出口,胖子总算是停下了弹奏。

  “唉迦叶波仙人,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嘛。”胖子脸上笑容敛去几分,“那我问你,等他们到了摩亨佐达罗,是不是要动刀兵呢嘛?”

  “所以您......”

  “所以带着这些人绕点远路,这么大的声势,城里的人也早该注意到呢嘛!”胖子回答,“不过我也再拖不得几分钟了,要不然忿怒尊的怒火就克制不住了咧!”

  迦叶波仙人闻言浑身一颤,半是畏惧半是试探地往后瞟了一眼。

  在看见垂着头的奎隆,以及他头顶上渐渐腾起的冉冉青火时,迦叶波仙人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忿怒尊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不知是受恐惧的影响,还是起了好胜心。迦叶波仙人的头脑破天荒地清醒。

  他想起达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仙人团体中的领袖至尊......达刹能做,我迦叶波便做不得了?

  蛊惑仙人只是暗暗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拨动琴弦,口中低吟:“那罗延,那罗延~”

  ......

  迦摩像一阵风,冲进安静的摩亨佐达罗。

  她挨家挨户,敲响每一扇沉睡的门,对他们说雅利安人,说仙人们的背叛,说生主达刹的恶毒计策,说即将到来的战争......最后对每一个人说,快跑!

  快跑。

  摩亨佐达罗已经组织不起任何一支反抗的军队了。

  哪怕成为不可接触的达利特,也好过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成为世世代代被奴役的贱民。

  逃跑,是平民们最沉默的反抗。

  迦摩已经做好了不被信任,甚至被攻击的准备。但没有。

  这些平民们沉默地流着眼泪,整理好自己的行装,离开了他们居住数十年的房子。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间的折磨,迦摩的模样和之前相比已经变了很多。

  但这些平民们仍然能够认得出,眼前这个缠绕着火焰的女孩,就是他们的迦摩蒂雅。

  隐约的白雾不知何时,笼罩在平民们的身上,庇护着他们向更蛮荒的山水深处逃去。

  迦摩继续向前。

  她走过已经空空荡荡的城市,来到祭祀们生活的城区。

  其实迦摩看得出来,无论是在上夜校时,还是举行全民祭祀的大仪式时,这些祭祀们看向平民们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蔑、鄙夷和难以理解。

  只是他们藏得很深,很好,从不表露而已。

  不仅如此,祭祀们还要用种种的规矩,去告诉平民们“应该供养上师”、“应当恭顺如牛羊”、“应当虔心布施钱财”......有那么多的“应当”!却从来没有“应当去恨”!

  迦摩终于确认了,从来不是什么“不应有恨”,恰恰相反,她应该要去恨。

  她沿着洁净的青石板路向前,丝毫没有开口的想法。

  这些祭祀们不是自诩已经将婆罗多卖了个好价钱,不是已经在期许更光明的未来吗?

  那就让他们自己好好享受吧。

  这就是迦摩的报复。

  在这里,只有帕尔瓦蒂一个人值得拯救。

  迦摩来到道路的尽头,她推开祭殿的门。

  火堆边上,正在抛洒香料的帕尔瓦蒂惊愕地抬起头来。

  迦摩一看到那些环绕着帕尔瓦蒂泼洒花瓣的仆妇,就知道她也要被送上花车,成为忿怒尊的“妻子”......或者说祭品!

  她大踏步地向前,甚至没有动用赫柏给她的白鹿杖。

  迦摩已经摸索出了如何使用身上的火焰,这些祭祀们如何能够抵挡?

  她一把抓住帕尔瓦蒂的手腕,低声说了句“跟我走”,便带着对方跑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祭殿。

  迦摩感到无比的自由,无比的快活。

  而被她拉着一并奔跑的帕尔瓦蒂,看着迦摩的背影,却感到那么陌生,甚至有些恐惧......

  她们跑出了近百米,帕尔瓦蒂突然发力,甩掉了迦摩的手掌。

  “迦摩,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你,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我的父亲和叔叔们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开口告知帕尔瓦蒂几乎一切。

  随后,迦摩便看见帕尔瓦蒂那张精致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父亲绝不会卖国,我的叔叔们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是你在开玩笑对吗?迦摩,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不是在骗你!萨蒂!”迦摩凝视着帕尔瓦蒂,“雅利安人,他们马上就要进城了。等到他们进城,一切就都晚了!”

  “城里不是还有平民吗?召集他们抵抗啊!”帕尔瓦蒂歇斯底里地瞪着眼睛,“等到父亲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达刹已经死了!”迦摩咬牙切齿,“是他亲手把一支又一支的军队送上了战场,又是他亲手将那些好战士们送入地狱——没有兵器、没有甲胄、没有补给、什么都没有!那些战士们自以为是在保护家人,实际上他们的家人早就在大后方活活饿死了!”

  “你前几天和我说过,关于那个溺死在河心的捕鱼人全家,你以为他们是被水鬼迷惑了,其实他们是饿到无法忍受。”

  “而这些祭祀们......”迦摩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躲在门窗后的祭祀们,“他们吃着奶块、奶球、蜜糖,还随随便便就浪费掉......(婆罗多粗口),这些浪费的食物能救下多少人?”

  “这些事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迦摩拉起帕尔瓦蒂的手臂,“总之,萨蒂,快跟我跑——现在还来得及!”

  但帕尔瓦蒂只是甩掉了她的手。

  她的眼神寒冷又陌生。

  迦摩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帕尔瓦蒂眼中的形象。

  这一路走来,她像是脱去了身上最后一件繁琐的衣物,那些过往十五年来束缚她的一切,现在俱在火焰中烟消云散。

  在帕尔瓦蒂的眼中,此刻的迦摩神采飞扬,散发着活泼灼热的生命力。

  她所熟悉的迦摩,并不是这种敢爱敢恨的形象。这种形象让帕尔瓦蒂仿佛看到了夜空,亦像是在接触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