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毛茸茸的,手感极佳。
却见哈奴曼愣愣地抬着头,半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在婆罗多,触碰他人的头顶是一种禁忌。除了亲生的父母之外,便只有视作再生父母的上师才行。
“此地乃是灵台方寸山,唤作斜月三星洞。至于我的姓名,亦早已不用,你唤我作‘菩提祖师’便可。”
赫柏笑了笑,略作停顿。
“好猴儿,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仍然有一片赤子之心,可愿与我学些本事?”
哈奴曼的脸上绽放出喜色,他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在地上如同捣蒜般磕起头来。
“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哈哈哈哈!”赫柏心中暗笑不止。
她这冒牌的菩提祖师,也算是收到了平替版的猴哥。
这感觉......啧,爽死了。
赫柏内心大喜,微微抬手,哈奴曼便磕不下去了。
“猴儿。”
“祖师,弟子在!”哈奴曼两只拳头拱在身前。
“我虽然收你入门下,却也只是个记名弟子。”赫柏佯作板起脸来,“如今尚传不得你什么本事,盖因你虽无伤人之心,却有祸害财物之实。”
“我要你回到山下,去向村民一一赔礼道歉,并帮助他们耕种田地,将被你浪费的粮食通通弥补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有关此间的任何事,你都无法说出口。”
赫柏看着哈奴曼:“这要花掉不少时间,更重要的是,或许会让你蒙受屈辱......你可愿意吗?”
哈奴曼竭力挺直腰板:“祖师,弟子愿意。”
那么久的黑暗他都走过来了,还畏惧这黎明前的黑暗吗?
赫柏哈哈一笑,也不搭话,只将手一抬。
那尊通体金色的神将便再度出现在哈奴曼身后。
“黄巾力士!且送猴儿下山。”
“遵祖师命!”金甲神将一把攥住哈奴曼,在后者骇怖的眼神中一同消失不见。
看来肃正骑士确实是给猴头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到金色都要不舒服了。
赫柏很是高兴,哈奴曼已经来了,罗摩还会远么?
她转过头,看向脸色平静的迦摩。
“迦摩,你又缘何而不高兴?”
“世尊,我没有不开心。”迦摩回答。
273 回归性原理,世尊就是魔王
赫柏不说话,但那轮大圆光却转到了迦摩的面前,照出了后者略有些蹙眉的模样。
“迦摩。”赫柏说道,“你可以活得比哈奴曼更自由些。你可以选择当我的弟子,也可以选择作我的信徒。”
“当然我们都知道天魔道途的特性,所以你也可以尝试着让我堕落。事实上你已经在这么做了。”
赫柏笑了笑,满意地看见迦摩的脸上浮现出惶恐和惊惧。
她伸手拉住迦摩,制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我没有说过‘不可以’。”
菩提树下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迦摩瞪大了眼睛,她听见赫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像是夏夜隐秘的香气,撩拨得人心头发痒,喉咙发紧。
“你知道我的名字。”赫柏说,“这个名字我不喜欢用,所以知道它的人会愈来愈少,但你是例外。”
“毗耶娑......”
赫柏笑了笑。
“这是秘密。”
迦摩那双暗红色的眼瞳闪烁着:“......好的,世尊。”
“天魔道途从诞生以来,便是注定要利用诸多欲望,令高位格者为之堕落。在这个过程中,行走在道途上的升华者会得到强烈的反馈。”
“有一个理由,总归能更好说服自己一些。”赫柏微微地笑着,“迦摩蒂雅,婆罗多是一片富庶的土地,但它滋长而出的总是不幸。”
“想要改变什么,就必须要有足够去改变的能力。”赫柏说道,“我从来不介意双手染血,我不在乎你对贵族们小小的报复,也不在意哈奴曼为母亲复仇时造下的杀孽。
既然他们取死有道,那不杀才是不合常理。无关隘不可破,无绳约不可解。
这话我不光会对你说,因为伴随着世代的推移,那些有能力有决心,却因各种各样原因陷入悲惨境遇的人,终会来到这里。
婆罗多实在是太大了,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
赫柏看着陷入沉思的迦摩,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赫柏很少对外人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她虽然好为人师,但往往只是传授单纯的知识。
但是伴随着种姓制度已经完整成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精神、文化和灵魂上的枷锁必然越发厚重。
赫柏的主要目标一直没变。
那就是在拯救渔夫王的同时,编纂记录婆罗多历史的《往世书》。当然在达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必然少不了战胜厄里斯的环节。
“世尊。”迦摩的目光闪烁着,“但这样的话,我或许就要对您不敬......”
“那你就‘不敬’吧。”赫柏仰着头,“牢牢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杯之准则的精髓——‘逾越’。在逾越禁忌时,欲望最为甜美......你在听我说话吗?”
迦摩点点头。
她想世尊真的是好懂啊。
她又想起曾经在荒野中见过甩着大尾巴的狐狸。
那也不过是惊鸿一瞥罢了,可她无端就觉得赫柏像是一只狡黠且温柔的大狐狸。
再这样的话,究竟是谁会把谁拖入堕落?
“世尊,你真的不是大天魔吗?”迦摩愣愣地问。
赫柏以手扶额,气笑了。
看来培养天魔可谓任重而道远,在那之前还是看看猴子的表现吧。
......
哈奴曼之前有多胆战心惊,现在就有多壮志踌躇。
金甲神将这次虽然还是将他“捏”在掌心里,但那种沉重的压制感却消失不见。
当哈奴曼落地之后,甚至还大着胆子搭话。
可惜这位威严具足的金甲神将,本质上还是由赫柏炼制的肃正骑士。
面对哈奴曼的套近乎,他只会板起一张金红色的面庞,隆隆轰鸣从他的胸膛中响起。
“你这泼猴,莫要以为得了宽宥,便以为能够逍遥快活。”
“既受祖师诫命,更要时时用功。待你功行圆满,吾自会前来带你回山。”
“切莫自误!”
金甲神将渐渐化作虚影消失不见,唯独他的声音还在空气中飘荡。
哈奴曼抓耳挠腮,心想祖师真是神通广大。
什么叫仙人气度,这就是仙人气度!
什么敝衣、迦叶波、极裕......他们都配不上仙人的名号,只有祖师,唯有祖师......!
哈奴曼双手合十,再一次在心里默念一遍“菩提祖师”的名号,旋即提着一口气向林外走去。
深林之外,村长正被他的妻子催得焦头烂额。
哈奴曼夺路而逃,摧坏的可不止一家一户的房子,少说也有七八家。
还未等村长想出个办法,却见一只长尾猴子凭空跳了几步,落在自己面前。
不是哈奴曼又是谁?
村长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连忙将妻子儿女挡在身后:“猴神!我的妻子儿女并没有惹过你,你杀我一个就足够了!”
哈奴曼也没想到村长反应这么剧烈,他后退几步连连摆手:“你别怕!我不是要来报复你们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村长急急地喘了口气。
“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是特地前来补偿你们的。”
村长愣住,不自觉地低头和妻子对视一眼。
似乎,好像......眼前这只猴子说得并不是假话?
“补偿......补偿就算了吧。”村长回答,“总归不过是些牛奶、酥油、衣物,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房子塌了我们还能再建起来,这些都没什么。”
哪知道听了村长的话,哈奴曼心里是焦急起来。
这是要绝了他在祖师那里求学的路啊。
“不可以!不可以!”哈奴曼连连摆手,“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给你们造成的损失,就必须由我来给你们弥补。”
“啊这......”村长犹疑着,注意力却飘到了别的地方,“你讲的话怎么这么像......”
这不就是迦摩老师平时给大伙上课时说过的重点,难道这猴子那时候在旁听?
哈奴曼脸上有些发烫,好在他脸本来就有点红。
“其实我本来只是路过,偶然之间听到了你们在上课,就留下来听了会......不知不觉便入了迷。”哈奴曼诚恳地双手合十,“我不知如何劳作,所以只能偷你们的食物果腹,却不知道这给你们造成了多大负累。”
“想到平日里学过的那些道理,我心中有愧。”
村长微微点头,这就说得通了,这就不奇怪了。
他大着胆子走过去,见到哈奴曼诚恳的模样,更是放下了心。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是哈奴曼。”哈奴曼沉声回答,“不是猴神,也不是风神伐由之子,只是哈奴曼。”
村长低头念叨了两遍,也双手合十:“我记住了。跟我来吧,哈奴曼。我这就带你去和村民们见面。”
重新走到天光下,哈奴曼有些忐忑。
他可没有忘记村长那惊恐的眼神。
谁知道其他村民们,会有怎样的想法?
可哈奴曼没有想到,村长只是把那些村民、青壮召集起来,在村庄中心空地围坐成一片。
“把你们叫起来是说件事。这小伙子不是坏人,只是有些误会。”村长拍着哈奴曼的肩膀,“他的名字叫哈奴曼,平时也是跟咱们一起上课、读书的。”
“哈奴曼,接下来你说吧。”村长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哈奴曼,投去鼓励的眼神。
猴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合十。
他对着四面八方的村民们行礼、道歉。
并承诺要弥补自己造成的所有损失,恳请村民们能够原谅他。
短暂的沉寂之后,村民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猴子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村民们已经将自己接纳,已经原谅了自己。
人群之中突然又传出声音:“哈奴曼是个强壮的小伙子,咱们都见过。想必开垦田地、修屋架桥都不在话下。可女人身上穿的莎丽该怎么补啊?”
“去你的吧!”村长喊回去,“还让哈奴曼给你织老婆的衣服......他要真搞出来了,我问你放不放心让自己老婆穿呀?”
刚说话的小年轻人身边,他的妻子红着脸伸手来拧,疼得他嗷嗷大叫。
人群之中一片哄笑。
“去吧。”村长轻轻推了哈奴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