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拗不过她的村长只能继续去询问哈奴曼，同时也请教迦摩。
后者对村长的解答则更加简洁明了。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赫柏把灵珠子给送出去的。
在那之后，便是整整三年过去。
......
幸好有哈奴曼珠玉在前，村长平时威望又重。
再加上这三年里，村长的妻子跟没事人一样下地干活，没有招来任何非议，反倒是惹来许多妇女羡慕的注视。
此时正是太阳升起没多久，已经是早上耕种结束，各家各户正要收工。
村长扛着锄头走过来，伸手准备将自己的妻子拉上来。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妻子无论是气力还是速度，都要胜过自己许多。
除了实在拗不过妻子，只能让她下地干活这桩事之外，这三年以来，村长仍然像是对待普通的孕妇一样，细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妻子。
然而这一次，村长却敏锐地感知到了异样。
妻子手臂上的气力在逐渐消失，眼光之下她的脸色正在变得苍白，而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一切情况，妻子本人并不知情！
“你，你先等等。”村长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旋即跑向哈奴曼，用急促的语气说道：“快，哈奴曼，快去村里叫接生的妇女过来！”
哈奴曼立刻领会到了村长的含义，他瞪大眼睛，跑得飞快。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回到了村庄里，将接生婆带到了田垄间。
此时不光是村长，就连哈奴曼也能看得出来，嫂嫂的脸色是何等难看，可她偏偏却好像是一无所知，仍然笑着与村长聊天。
“村长，人到了！”哈奴曼高声喊道。
“喔！”村长答应了一声，随后轻声对妻子说道：“你该生了......”
“啊呀！”
仿佛是大梦初醒，又像是雷霆划破云层。
上一秒还在言笑晏晏的妻子，下一瞬间额头上便迸出豆大的汗珠，她脸色惨白地向后仰去。
村长、哈奴曼还有接生的妇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孕妇抬到还算平整的沟壑里。
“用力！用力！深呼吸！”
比起漫长到足有三年的怀胎，生产的时间倒来得极短，只有区区五六分钟。
然而接生婆和众人却一片沉默。
盖因村长妻子并没有诞下一个正常的孩子，而是一颗浑圆的肉球。
这他妈是妖怪，还是......？
就在众人内心深处逐渐泛起惊惧和异样的情绪时，这颗肉球却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伴随着旋转，肉球的表面一瓣又一瓣地脱落、宛如莲花盛开。
而端坐在莲心之中的，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孩子。
莲花无声没入地面，这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是个女孩，是个女孩。”村长笑呵呵地拍起手来，“她一定是苍天和大地送给我的宝物。”
“是的，是的。”围观的众人都笑出声来。
出现这种神圣的迹象，那就说明这孩子绝不可能是妖怪。
不是妖怪，那就只能是神仙！
村长俯下身，将孩子抱起来，送到自己妻子眼前。
“看啊，她是个多漂亮的小孩呢。”村长喜极而泣，“这三年来，你受苦了！她的名字，该由你来取。”
“我是在田亩沟壑之中，生下这孩子的。”女人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的名字，就叫做‘悉多’吧。”
悉多，它的含义就是“犁沟”。
这不是个很雅致的名字，但是此刻落在村长的耳朵里，却像是比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要来得美好。
“好，悉多，从今以后，她的名字就是悉多！”村长哈哈大笑，“怎样！我有孩子了！”
“恭喜、恭喜啊！”
村人们闻讯赶来，纷纷站在田边、路边向着村长挥舞手臂，拍起手来。
整座村庄登时沉浸在欢快的气氛里，所有人都在庆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哈奴曼看着被村长抱在怀中的小悉多，扮了个鬼脸。
小悉多竟然不哭不闹，反而对他吐了吐舌头，似乎完全不怕他。
哈奴曼也呵呵地笑起来。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母亲昔年，为何要拼尽全力将自己抚养长大。
现在他也终于懂得，所谓父母之爱的道理。
哈奴曼的耳畔突然响起赫柏平静的声音：
“哈奴曼，你功行圆满，可以回山了。”
278 风灵月影！
今时今日，哈奴曼看见那尊雄伟的金甲神将时，虽然还是会惊叹于他的尊贵威严，但是已经不再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
他确信自己正走在正道上。
“汝功行圆满，祖师遣某特来带汝回山。”
金甲神将摊开手掌：“请。”
“多谢神将。”哈奴曼双手合十，站上了金甲神将的手掌。
伴随着一阵黄烟，他再度穿过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来到了方寸山中，来到了菩提树前。
多年过去，菩提树下的仙人依然一如往昔。
“祖师！”
哈奴曼快速走了几步，先是单膝，再是双膝并拢，旋即双手伏地大拜。
“猴儿，起来吧。”赫柏笑了笑，“你如今也是在尘世走了几个来回了，我倒有个问题还要考校你一番。”
哈奴曼惊喜地抬起头来：“祖师请问。”
“猴儿，你也见过刹帝利们的诸城邦，你也去过那些渔猎为生的部落，你也听过婆罗门仙人们所述的‘正法’......”
云气翻涌着，遮住赫柏的面目。
只留下那一双深绿莫名的眼睛，仿佛天空高悬的日月般凝视着哈奴曼。
“现在我让你在山外村中劳作数年，看遍了村中的风土人情。”
“你且告诉我，是哪边能够走得更长久些？”
哈奴曼沉默了一瞬：“村中可有祖师一般的人物么？”
“没有。”赫柏回答，“除非这山外村庄遭受到无可抵挡的天灾，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
“但是如你这般的英雄好汉，还是有几个的。”
“那恐怕......很难。”哈奴曼低声说道。
赫柏微微颔首，这个答案她也早有预料。
世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因地制宜才是正途。
赫柏并不在意仙人们所宣扬的那套正法。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度，并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山外的村庄中，浸透到了村民们的骨子里。
——我所走的道路，就是真实的道路。
但问题在于，在这个世界，高位格的升华者当真能够“怪力乱神”。
后世还有天燧的绝罚略微加以约束。
而在这异闻带里，半神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可就无人看管了。
赫柏已经通过众友的视角，看到极裕仙人那神乎其技的射术。
而极裕仙人的射术，可能连阿周那的衣角都碰不到。
所以，无论刹帝利的城邦再怎么腐化，无论婆罗门的寺庙是多么藏污纳垢，无论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堕落......
只要有阿周那这种英雄存在，他们的统治就能百年千年地延续下去。
随便你们起义暴动吧，我只需一轮覆盖大地的箭雨精准打击，就能将九成以上的奴隶屠戮殆尽。
在那之后，婆罗门的僧侣们便堂皇登场，说上一番“悔过得救、再世富贵”的屁话。
那群被奴役洗脑了数十年数百年的贱民，就能乐乐呵呵地自我欺骗一辈子。
这就是婆罗多。
哈奴曼也承认，他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还是方寸山外的这座无名村庄最为美好。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倘若将眼光放得长远些，兴许当无名村毁灭的时候，那些高种姓的贵胄们，依然在享受着他们的无穷荣华富贵。
而几个英雄好汉......哈奴曼苦笑着摇头。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得到“天授英雄”的小国。
迦摩在授课的时候，曾说过“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些小国本来还能在乱世之中，勉强维持着生存。
可当天授英雄降世，国王便下令要举全国之力供养。
那小国之中的其他居民衣着褴褛，全心将“天授英雄”当做榜样楷模，满心以为能够藉此跻身恒河平原的大混战之中，将“十六国”变成“十七国”。
结果可想而知。
即便同是感应生子，“天授英雄”之间亦有差距。那位小国的半神英雄刚登上战场，便被不知何来的一发利箭贯穿喉咙，当场被乱军踏成肉泥，连尸体都没能抢回来。
“英雄”死了，可国家却没能再回到过去。盖因所有人都见过了，那位英雄穿金戴银的富贵模样。
——原来举全国之物力，奉一人之身心，竟然是这样痛快的事！
哈奴曼就是在这种混乱之中，逃离了那个小国。
他没有见证到最后，但这个小国的未来，同样可以想见。
哈奴曼已经猜到，那位名叫“悉多”的小女孩，多半是奉祖师之命再世的“天授英雄”。
可如果悉多只是一般的“英雄”，不能一举扫平十六国混战的乱世，还不如不降生来得好。
在哈奴曼眼中，哪怕悉多能够带领着无名村，发展成和阿逾陀国抗衡的强国割据一方，那也是失败！
因为到那时，快乐、和睦和共同劳动的无名村，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诸侯国”。
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哈奴曼便闭上眼睛，等待祖师的怒火。
“你的担忧确实有道理，但落点处不对。”
赫柏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无名村发展成‘王国’。”
庞大的帝国往往也意味着腐化将至。
“啊？”哈奴曼愣住了，“那岂不是......那悉多怎么办？”
“悉多？她自有自己的王国要去继承。”赫柏笑道，“至于无名村的将来......哈哈，你大可拭目以待。”
是桃花源，还是乌托邦？现在还有待商榷。
哈奴曼的答案虽不是赫柏想要的，但他提供了一面不同角度的镜子。
——他已经证明，自己正行走在真实的道路上。
所以赫柏愿意收他为门徒。
“在收你为徒前，我还有一段故事要同你讲。”赫柏拍了拍手，“迦摩，你也出来一同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