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当然，因为没有大量的冰块，所以商人会在这些用水果、蜂蜜和甘蔗兑成的饮料里，加入薄荷等调味品，以营造凉爽的口感。有些别出心裁的，还会事先用温度较低的凉水浸泡杯盏，这样喝起来也更舒服些。
众友仙人要了两碗甜水，喝完之后擦干站在胡须上的残余，准备付钱。
然而当他拿出南方大国的货币时，店主却摆了摆手：“上师，这个钱，我们这边是用不了的。”
众友仙人一愣，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麻烦。
他又费劲地伸手解下褡裢，想要从里面找些其他的钱。
店主连忙拉住他：“算了。您是上师，就不用付钱了。”
众友仙人看着店主脸上畏惧而讨好的笑容，摇了摇头。
“不可以这么做。”他继续费劲地找着钱，但很遗憾，南方诸国用的货币与这边都大相径庭。
那些用银子铸成的贵金属货币，倒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可两碗甜水很显然不值这些价格。
众友仙人眉头紧锁，浑然不觉店主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戏谑地围观着这一幕，看着店主焦头烂额的模样。
吠舍惹到了一位婆罗门的上师，这场大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看见的。
“这些钱足够了吧？”同样在茶铺里买饮品的悉多终于看不下去，她撞开周围的人群，给众友仙人买了单。
“足够了，足够了。”店主连连点头。
“好了，老先生。”悉多又按住众友仙人，“我也正要去南方，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换些南方诸国的钱给我怎么样？”
哈奴曼则开始驱赶还在围拢而来的人们。
见到没有热闹看，人群逐渐散去。
众友仙人有些内疚地看着店主：“真没想到是我给你造成了麻烦，很抱歉。”
“不，不敢，可不敢这么说......”店主半是讨好半是畏惧地摆着手。
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话的众友仙人见状默默地闭上了嘴。
他看向悉多，刚想说些什么，一种熟悉的异样感觉却涌上心头。
但是众友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南方有二十多个国家，我只有其中几个国家的钱，不过相对来说，阿逾陀国的钱最好，周围的几个国家也都承认。要不，我换些阿逾陀国的钱给你吧。”
“好极了。”悉多高兴地一拍手，“我正要去阿逾陀国。”
众友于是一边选出阿逾陀国的钱划过去，一边询问：“你一个年轻的女孩，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去往阿逾陀国呢？要知道从这里到阿逾陀，得穿过两个正在交战的战场，四个敌对的王国。”
“除此之外，在荒野之中还游荡着想要捉人制作法器的婆罗门僧。这一路艰难说之不尽，你为何一定要去阿逾陀国呢？”
“......”悉多犹豫了一下。
不愿意说么？这也正常。
众友仙人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道何时，他也开始染上了婆罗门的毛病，那就是喜欢说教。
“不必挂在心上，你就当一个老头多嘴了几句吧。”众友笑了笑，站起身来，“感谢你的帮助。”
“那位老人似乎是婆罗门的苦修者。”哈奴曼走过来对悉多说。
哪怕是婆罗门亦有高低贵贱之分。仙人们是其中最为尊贵的等阶；婆罗门苦修者则稍次；随后则是普通的婆罗门僧侣。
通常情况下，普通的婆罗门僧侣也能发出诅咒或者赐福，但效力远远不如苦修者。
——试想一下，同样是用电脑查资源，前者还得在百度搜索关键词条，后者已经用上磁力链接。
两者的能力高低可见一斑。
悉多无言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走来，她也成长了很多。
原本以为村庄之外会有繁华而文明的新世界，然而自印度河流域以南一路而来，均是蛮荒、凋敝而愚昧落后的部落。
你能想象一家人吃喝拉撒、洗衣做饭都在同一个盆子里的场面吗？
你能想象这些部落民不穿鞋子的原因，是因为踩到屎可以更方便的清理吗？
你能想象村庄之中最受人欢迎的饮料，是一头所谓神牛产出的热气腾腾“啤酒”吗？
你能想象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吗？当她们看见已经成年的悉多时，眼中浮现的神色不是嫉妒或是羡慕，而是无法理解。
她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哪怕悉多听得明白她们的话。
所以这一路走来，她也学着在身上穿起了“莎丽”。
这种婆罗多传统服饰亦有高低贵贱之分。
昂贵的“莎丽”以丝绸织就，它有着漂亮的珍珠滚边，以金银丝线装饰以华美的图案；便宜的“莎丽”则以棉布或粗麻所做，没有多余的图案。
但无论昂贵还是便宜，莎丽都是婆罗多女人的护身符。
在婆罗多的风俗和传统之中，倘若一个女子不穿莎丽，也就意味着男性能够对她为所欲为，穿上了莎丽，起码意味着这个女人受到父兄的庇佑。
悉多这一路走来，亲手杀死了不下二十个想要占有自己的部落民。
但是只要她不穿上莎丽，这种窥伺和劫掠便永远不会停止，无论是在部落还是在城市。
在进入这座城邦前，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披上了一件青色的莎丽。
在她穿上这件衣服之后，那些光明正大宣泄欲望的眼神终于消失不见了。
这当然算是一种妥协。悉多想。
哈奴曼并没有对悉多的决定说什么，他就像是一个沉默却忠实的护卫。
......
众友仙人原本已经准备在路边度过一夜。
这没什么。
婆罗多气候炎热，有时候屋里还不如外面来得凉快。
众友又是梵仙，自然没有人胆敢冒着被诅咒的风险前来偷窃。
作为自带高分配置设备的仙人，众友随便找地方一坐就是上网冲浪。
然而没走出多远，几位金光闪闪的刹帝利贵族便找到了他，邀请他去往王宫。
统治这座城邦的僭主，对众友这位“婆罗门”很感兴趣，想要拜见他一番。
众友仙人自无不可——在哪不是上网？去王宫蹭几顿饭倒也不错。
等来到王宫，众友仙人见到了这位大腹便便的刹帝利统治者。
这位贵胄就是统治城邦的僭主——他在二十年前谋杀了上一任统治者，他的叔父。
就像是所有见到婆罗门的君主一样，这位贵胄亦是无比恭敬地行礼，当然众友仙人免去了他的繁琐礼节。
对于僭主的大胃袋而言，要做完一系列礼节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这座城邦的两位年轻英雄站在近侧，他们的母亲受到了风神伐由和火神阿耆尼的影响，因此感应生子。
风神伐由，火神阿耆尼，还有天帝因陀罗。
尘世之中，受这三位神灵影响诞下的后裔最多。
众友仙人看了看这两位英雄，接受了他们的供奉，然后用拇指按在他们的眉间赐福。
等到这一系列流程走完，众友仙人才转过身坐回位置上，示意侍女把香蕉剥皮递给自己。
没了一条手臂之后，想要做点事情都很艰难。众友仙人是那种既能够吃苦，又能够轻松跨过心理障碍，心安理得享受的人。
当然，等到托盘重新被侍女端上来的时候，里面所有的水果都已经剥皮切块，散发着香甜诱人的香气。
众友仙人拿起一块芒果塞进嘴里，等待着这位僭主提出自己的要求。
“尊敬的婆罗门上师，可敬的苦修者，瑜伽士！”他说，“我正想要向火神阿耆尼献祭，举行一场盛大重要的祭祀......”
刚拿起香蕉的众友仙人吓得手一抖：“火神祭？”
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对火神祭和一系列沾边的事都有些阴影。
魔王这种贵物，来一个罗波那就够焦头烂额了。
“啊不，不，不是火神祭那种。”僭主连忙澄清，“是马祭。”
众友仙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真怀疑是天气太热，自己头脑发昏没听明白。
马祭？你是说那种放出一匹骏马，然后跟随在马后面攻城略地的婆罗门最高级别祭祀？
罗波那昔年作为斑足王的时候，也没有实力举行这种祭祀仪式。确切地说，彼时的十六国之中，没有任何一国有这样的能力。
举行马祭，也就意味着放出话来，将要统一混乱的婆罗多。
阿逾陀国的疆土算是最大的了，十车王在众君主之中威望也很高。可他如果宣称自己要举行马祭，不出三天时间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哥几个也别挑地方开片了，今儿个就送你这老登上天。
现在一个小城邦的僭主，竟敢对自己说，要举行“马祭”？
得亏众友仙人是从刹帝利升格上来的梵仙，这要换极裕、敝衣这种仙人听见，当即大怒都是轻的，说不得就要掏出水壶来上一发诅咒。
——他妈的，什么货色也跑来举行马祭了！
当然，众友仙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可敬的刹帝利，统治这座城邦的君主，三河之领主。”众友仙人说道，“马祭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保证这一切实现的强大兵力。
你的军队需要追随在骏马之后，征服目之所及的一切领土，前方有山就开山，前方有河就跨河，哪怕是阿逾陀国阻挡在你的面前，也要冲进去，征服他们，迫使十车王成为你的追随者。
昔年的斑足王也没有完成这一步。而恒河平原的二十二国早有默契，约定谁先举行马祭，谁就会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众友仙人微微侧身：“现在告诉我，您是否还想要举行‘马祭’？”
“您误会了，上师！”僭主讪笑着搓了搓手，“我知道自己还远远没能到那个程度，所以我举行的是替代品。”
众友仙人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许多君王都会因为举行不了更高等级的祭祀，最终退而求其次。
还是说马祭吧，被发明出来“替代”马祭的各类祭祀有近二十种之多。
见到众友仙人面色和缓，僭主也放下心来：“请您帮我举行这火祭吧，我一定会多多地供奉您！”
“我不需要太多的供奉。”众友说道，“你将那些钱财用来资助贫民吧。”
“啊呀，真是慈悲。真是慈悲！”僭主双手合十。
......
悉多和哈奴曼回到住处。
夜幕逐渐落下，门外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悉多和哈奴曼对视一眼，穿鞋推门出去，看见是一个光着脚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
“怎么了？”悉多问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哭呢？”
“我的弟弟被卖到王宫里去了。”小姑娘说道，“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心疼。”
悉多哑然。
这段时间以来她见过许多情况，已经不是过去无知的小女孩了。
穷人，尤其是低种姓的穷人。去给贵胄们当仆从，打下手，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件坏事。
对于低种姓的穷苦贫民而言，这已经算是阶级跃升的一种标志了。
她刚想劝劝这小女孩，却听见对方哭喊着：“王宫的人要把我的弟弟活活烧死！”
悉多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了。
将人活活地烧死，悉多只能想到“火祭”。
那个被卖到王宫里的小男孩，会是祭品么？
这时小姑娘的父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瞪了悉多一眼之后，将自己的女儿带了回去。
悉多站起身来：“他叫什么名字？”
“狗尾！他叫狗尾......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