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疤父的等待终于得到回报,名为剑术的技艺生根发芽。沿着这颗种子的裂痕,残狼的麾下将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而疤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角争状态:“疤父”持有正位!】
在赫柏将剑豪体系告知天狗之后,疤父在角争中,第一次压制了残狼!
夜空之中,火星的光芒暗淡下去,而一直以来有些晦暗的木星则光芒大放。
前者是残狼的象征,后者则被视作疤父的化身。
赫柏回过神来,天狗正兴奋地看着她:“玉藻前大人,请受咱一拜!”
鬼一法眼跪坐在地上,对金毛玉面九尾狐深深一鞠。
“如果不是玉藻大人,咱不知还要在黑夜里摸索多少年!可现在咱总结出了‘剑术流派’......呵呵,或许这是东国最古老的剑术流派也说不定呢!是在西国游历,又经过玉藻大人点拨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赫柏听见天狗兴奋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
“这剑术流派,就该叫天狐授法·鞍马八流......今后万世,咱门下学徒也要以您为师!”
68 大江山见闻
赫柏木着脸,在鬼一法眼的欢送之中离开了丰后国。
天狗之间似乎自有一套联络方式,而这个时代的天狗们虽然还没发明记者这个职业,但他们已经发展出了“哪里有热闹就去哪里”的习惯。
而且他们确实飞得很快。
本来有关赫柏的逸闻只是在日向和丰后一带流传,被这群叽叽喳喳的天狗一传播,瞬间风靡了全东国。
与龙同行、调伏妖狸、剑斗大天狗、开宗立派......桩桩件件都是传奇。
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对此津津乐道。
那位日向国的源姓贵族,更是大笔一挥,连作十数首汉诗、和歌。
据说在平安京,最近也开始有公卿贵族在打听“自震旦渡来、兼具智慧与美貌的狐仙大人”......
而赫柏看似还是很不开心。
原因是她们一行人此刻正身处大江山范围内——过高的知名度已经让鬼众们闻风而动,试图找到传说中的那位“狐仙”。
至于为何要出如此大力,鬼众们却众说纷纭:有言是茨木童子想要防范于未然,将可能颠覆大江山政权的不稳定分子提前肃清;也有言是酒吞童子听闻狐仙具备惊世智慧,所以想要见上一面。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赫柏等人此刻行于大江山的领土上,都必须不动声色,不留痕迹。
而这是很困难的,盖因大江山是鬼族统辖的领土,亦是两位执政角争的最前线。
赫柏在埃及热土,曾经见证过九灾蔓延的可怕景象,但那只是执政们在荒原中拮抗,在现世后被赤王再利用的余波而已。
角争是两位执政亲自下场,在各种角度、各种事物上形成的对抗。在大江山,这种情况表现得尤为明显,每寸河水、每片树叶、每一块岩石都呈现极其尖锐的棱角;在这里,火焰与烟雾彼此撕扯形体,树木与狂风几近压倒彼此,河流与土地争夺彼此的空间,鬼众们互相争斗不休,甚至就连头脑中的想法也在互相对抗。
上一个念头刚刚诞生,下一个想法便将之否定,而它自己也被后来者暴虐撕扯为虚无。
如同彼此咬合的齿轮,如同抵死纠缠厮杀的棋子,这就是角争。它永远不至于分出胜负,但在一个时代会呈现上下和强弱。
“在此地,两位执政的力量空前强大。罗盘的指针指向了太阳的边缘,时间被风吹过。兽类与人的纷争,终结于食物链的最上端,在‘闰’与‘正’的转圜之间,君父的军势与灰色兽群抵死厮杀。”
——“历数相推,归余于终,帝王之兴,必有闰位。”
“闰位”既是非正统的尊位,它相对弱势,但会在某些时机出现时,转为正位。换而言之,自闰转正,由正为闰,便是角争的过程。
【大江山乃两位执政互相交战之地。在此地,争斗已经进入僵持,以至于祂们甚至无力推动棋子,只能等待它们决出胜负。但你并非如此。】
赫柏收回视线,水波上扭曲的纹路消隐,重新变成不具任何含义的波浪。
此前疤父一直被残狼压制,直到不久前才扭转局势。
而可想而知,残狼亦不会善罢甘休,在祂和疤父互相重拳出击的时候,一定也会竭尽全力搜索赫柏的踪迹。
防备残狼的关注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自大江山外围一路走来,要按耐得住情绪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
在大江山外围,土地荒芜,河流中弥漫着血腥气。鬼众们在此地发泄欲望,它们的食粮乃是误入此地的所有生物,甚至也包括它们自己。
自然,人乃是鬼众们最嗜好的食物,盖因对于它们而言,杀死、吞食一个人,能够缓解它们内心狂躁的毁灭欲望。
残狼渴望毁灭疤父麾下的一切秩序,鬼众们自然也渴求杀死所有隶属于“文明”的人。
如果单看大江山外围,它就像是所有小说里描述的魔境一样。
可当视角来到真正的大江山治下,一切又变得有所不同。
这里有城镇,有街道,有一切正常生活所需的“秩序”,此地的住民们交流、互贸,看似没有任何问题。
更加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里不止有鬼,还有普通的人类,他们甚至并行在同一条道路上,彼此之间有说有笑。
这可能吗?即便是同属于“兽”的大类,鬼也是最极端的那一极,他们和妖怪之间的差距,并不比妖怪和人来得少。
如果说人与妖怪之间尚且能够留下血脉,那么人和鬼之间就绝无媾和的空余。
盖因人与鬼之间的毁灭欲望不可调和,在他们结合之前,就会先摧毁彼此。
那么,这些大江山治下的人们,他们究竟是因何而活?答案很简单。
——鬼会吃人,也会吃妖怪。
“那么,人又为何不能吃妖、吃鬼、吃人呢?”醉醺醺的鬼王倾下杯盏中的血酒,“反正公卿们,不一直是在以汝等为食么?”
“喝吧,吃罢——如此你们腹中的饥渴能够得以餍足,如此你们能够脱离可悲而苦痛的浮世......呵呵,无论是人是鬼,都是在浮世之中流转啊。”
......
这就是大江山,真正的魔境。
它占据了整个东国本岛的东南角,北接平安京,南接丰后国。
而最为讽刺的事情在于,鬼的数量其实是有限的,而茨木童子在立国时,甚至驱逐了大部分的妖怪。
真正繁荣大江山治下的,其实是被平安公卿们遗弃的平民们。
他们甚至比真正的鬼,还像是鬼。
......
赫柏凝视着那些觥筹交错,围绕着火堆欢歌的人们。
她转过身。
那些饮着血,吃着肉的人们便一个接着一个栽倒在火堆里,片刻间便没了声息。
这些人或许曾经受过苦,或许是因为胁迫,或许是因为向往自由,亦或者只是想要单纯地吃饱一口饭,而不管吃下肚的究竟是什么......总之他们加入了大江山,成为了更胜于鬼的鬼。
又或者他们还有尚未说出口的冤屈。
但那确实是与赫柏无关,她只走真实的道路——顺路看见,顺手杀了便是。
在大江山外围,她向所有自己见到的人伸出援手;在大江山治下,她向所有见到的“人”降下毁灭。
而在这个过程中,赫柏与大江山鬼王的见面,比预想中的,要更早地到来。
69 何必怨我
赫柏走出熊熊燃烧的村庄。
坍圮的建筑埋葬了所有发生在其中的罪恶。
她站在隐隐渗出血腥气味的土地上,对阿龙小姐招了招手。
阿龙小姐皱了皱鼻子。
大江山的环境对阿龙小姐影响最大,盖因她本来就是化龙的大蛇,是在“兽”中也算得上顶格的存在。
在这种环境里,阿龙小姐只是有些情绪,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请阿龙小姐带着狸太郎和小嵯峨,继续往东走——走得越远越好。”赫柏伸出手,制止阿龙小姐的追问,“如果阿龙小姐能在这里,确实能够帮到我,可狸太郎和嵯峨怎么办呢?”
赫柏双手笼在袖子里,语气似是平静。
“那,那阿龙先走了喔。”阿龙小姐一手提着嵯峨,一手提着眼泪汪汪的狸太郎,“一定要和我们汇合喔。”
赫柏微微颔首,目送阿龙小姐在狂风中消失。
“哎哟......不留下那大蛇吗?看来汝也是个很傲慢的家伙呢,不错,很合吾的心意。”
坍圮的建筑第二次崩塌,鬼王的声音突然在这片燃烧的废墟中响起。
一道燃烧的人影从其中走来。
单以外表来看,她就像是一个幼童,很难将其与传说中统治大江山的鬼王联系起来。
茨木童子站在距离赫柏近二十米外的空地中,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传说中这个击败了大天狗的妖狐。
“唔唔......完全看不出来嘛。汝到底是如何打败那个可恶天狗的?还有汝的尾巴和耳朵呢,为何不给吾看?”
头生双角的鬼王突然大吼起来,火焰从她的手掌延伸出去,攀上骨制的大刀。
猩红填满了喜怒无常的恶鬼的眼瞳。
“可恶!可恶!既不跪地求饶,也不抱头鼠窜——汝到底要干什么!”
“我在等你无法控制怒火的时候。”赫柏的双手缓缓从袖中伸出,“不过看起来你还能够控制住自己,这很难得。”
‘因为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赫柏心想。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微微一笑。
这个微笑彻底引爆了茨木童子的狂怒,她咆哮着抬起腿,向着赫柏一脚蹬来。
鬼的打架当然没有什么章法,更不需要练习什么剑术,盖因他们的身体素质过于强大,像茨木这种鬼王,只需要挥动拳头,就能掀起将人体吹成烂肉的狂风。
赫柏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双手,有些遗憾。
旋即她握紧了拳,向着左边挥去。
砰地一声闷响。
赫柏的拳头精准地砸在茨木的脚踝上。
火花四溅,茨木童子的右腿从中断折,在空中震为齑粉。
——大震主!
鬼王失去平衡,委顿在地。
“汝......”
赫柏抬起手指,竖在唇边:“嘘——忍着些。”
缓长的眉毛微微颤动,鬼王竟从其中读出一抹难以压抑的忿怒来。
令人联想起地底忿怒的熔岩,以及即将崩毁的山峦。
......
赫柏提着茨木童子和她的刀,沿着那条燃烧的小路走。
没走出几步,她就看见昏倒在树下的嵯峨和狸太郎,还有双眼将阖未阖,快要睡着的阿龙小姐。
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飘荡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自斟自饮。
“哎呀哎呀,居然连茨木都没能留住——”
酒吞童子没能说完自己的话。
赫柏把失去双腿双臂的茨木童子丢在地上,右手拿着从她那里缴获的骨刀。
“这可真是让妾身想也不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茨木,居然会被打得眼泪汪汪,冒鼻涕泡呢。”
酒吞童子呵呵笑起来:“恐怕妾身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吧。”
赫柏不言,只是挥动骨刀。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小心,令人联想起搅动碗中清水的勺子。
那是用于在深海搅动潮汐的技巧。
在陆地之上,无异于天灾。
但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够在灾难出现前,先将其威力宣泄出去。
这是天狗从云中追逐狂风的技艺。
骨刀落向酒吞童子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