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紫红色的长袍扬起,一柄震旦形制的长剑,被酒吞童子从背后的葫芦中抽出,恰到好处地挡下骨刀。
喀拉——
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骨刀破碎,而在漫天飞扬的碎片之中,赫柏的拳正中酒吞童子的胸口。
“咕!”
酒吞童子的脸色从白变红,她口鼻中淌下涓涓血流,而落在地上的血迹甚至还带着酒香。
“我不会把你们打死。”赫柏的声音被狂风吹到酒吞童子耳畔,“就像你满腹疑问一样,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不过在那之前,须得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这样才能让你们好好听我讲话。”
赫柏抽回拳,其高速近乎令酒吞童子的内脏位移。
啪。
拳掌相交。
赫柏立在酒吞童子身前,掌盖于拳上,微微欠身。
“你好,鬼王酒吞童子,玉藻前是也。”
酒吞童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好,妖狐玉藻前,酒吞童子是也。”
既然茨木童子连第一下交手都没能撑过去,那被妖狐打到四肢断裂也是应该。
弱者卑下而强者亢,是所有鬼都信奉的准则。
下一瞬间,狂风再度袭来,酒吞童子甚至连葫芦都来不及拿起,只能用剑身大致抵挡。
“哈。”
赫柏弯曲手臂,又是一拳。
酒吞童子的剑身上留下了深深地凹痕。
又是一拳。
又一拳。
酒吞童子的脚掌在地上不断后退,以鬼王的身躯,亦感到手臂发麻。
传说中的金毛玉面九尾狐,竟然是这么可怕的家伙吗?!
鬼王的血有些沸腾,猩红的色彩逐渐开始填满瞳孔,可在那之前,赫柏突然再一次抽回手掌,平静地低眉敛目。
紧接着,如同山峦崩殂的狂怒从心中涌现而出。
——巉岩之忿怒。
从大江山外一路走来,看见了诸多非人恶行,桩桩件件都在挑战一个人的心理极限。
就算已经经历过两个异闻带,赫柏的情感依旧清晰,她依然有好恶,有是非。
更何况,赫柏本来对鬼也没有什么好感。
力量伴随着狂怒而涌现,赫柏收拳出肘,酒吞童子娇小的身体被她顶得离地飞起。
这哪里能算是交手?这简直就是暴力对于另一种暴力的征服!
四肢残损的茨木倒在地上,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眶,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妖狐那翠绿色的眼睛。
赫柏之前的回答,在她头脑之中反复回荡。
“何必怨我?”
70 请多关照
“呵呵哈哈哈哈哈——还真是有干劲啊你。”
酒吞童子的两肋上被六度重击,娇小的身体仿佛破布娃娃一般高高飞起,带着浓烈酒香的血从她的口角溢出,那柄长剑也不知丢去了哪里。
“既然这样的话,那妾身作为大江山之主,也稍微再努力点试试看吧!”
轻笑着的鬼王喷吐出灼燃的气流,其双眼已转化为纯然的猩红色。
浓烈的酒香从她背后的葫芦中升起。
酒吞童子深深呼吸,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吞入自己的肺腑!
伴随着这种奇异的呼吸法,她身上的创口在迅速愈合,而她的指爪则开始延伸,化作能够将人开膛破肚的利刃。
她的速度第一次勉强赶上了赫柏。
这实在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因为在东国,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身体素质都远远不如鬼众,更不要说立于鬼众顶点的鬼王了。
但,不够。
即便用上了震旦的呼吸法,也还是不够。
妖狐的重拳精准地击打在胸腹和肋下,令将要变化形体的酒吞童子再一次中断。
吞咽着酒气的酒吞童子勉力维持的呼吸法循环,亦被一同截断。
一只有力的手掌,如同探囊取物般扼住了酒吞童子的喉咙。
远处黑夜之中,无人的村庄依然是在燃烧。
妖狐掐着鬼王纤细的脖颈,将她重重掼在地上。
赫柏抬起脚,如同宰杀鸡鸭一般踩住鬼的四肢。
在这个过程中,酒吞童子一直在笑。
“现在,我问你答。”
赫柏用酒吞童子的长袍擦了擦手:“为什么要让鬼和人一起混居?”
“因为......有意思?”酒吞童子嬉笑着开口。
赫柏面无表情地用力,鬼王的左手断了。
“为什么要让鬼和人一起混居?”赫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酒吞童子依然在笑,她歪了歪头:“妾身给他们提供酒肉、田舍,也给他们一个向着公卿复仇的机会......说到底,鬼和人本来就没什么边界呀。”
鬼王眯了眯眼睛。
“长此以往,人就是鬼,鬼就是人......呵呵,这才是真正颠倒梦想的浮世呀。”
酒吞童子的话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考虑到鬼众的整体文化就那水平,酒吞童子已经算是其中的高材生了。
赫柏理解了酒吞童子说的话。
酒吞童子想要让人和鬼混聚在一起,逐渐磨合消磨其中的边界,最终创造一个新的种族。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人和鬼的欲望不可调和,在结合之前就会先毁灭自己。
就算存在“混血”,那也只是个例中的个例,而且绝对不会长久。
“愚昧无知,冥顽不灵......”赫柏低声说。
她没有对此做更多评论。
就像是爬到陆地上的鱼已经和自己的同类产生了本质的区别。
吃过人肉,喝过人血的“人”,也早已经无法再回头。
“让大江山领土范围内,尚未融入的人类全部撤走。”赫柏说道,“无论是往北还是往南,你们都不得去干涉。”
“......”
酒吞童子脸上的笑意微微变得浅淡,但她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浮世梦想颠倒,光怪陆离何等精彩。
她还不愿意就被妖狐这么打死在这里。
“然后,让你这些所谓的新种族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视线里。”赫柏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再看见一个,我就过来揍你一顿。”
“我不会把你打死,但鬼族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猜当那些同样有实力竞争鬼王的鬼,看到你这副模样,他们会做什么事?”
这个威胁很没水平,也并不精妙,但是对于这些鬼来说刚刚好。
酒吞童子笑了起来:“真是绝情哪,玉藻小姐......好吧,妾身答应你就是。不过——”
赫柏二话不说,又是一拳。
酒吞童子立刻笑不出来了。
她抽搐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颤抖用仍然完好的那只手掌,擦掉自己口鼻间涌出的血。
鬼王的声音低了许多:“难道玉藻小姐就这样放心,让妾身自行其是?”
“你再给我用问句,回答我的问题试试。”
酒吞童子泛红眼角微微颤抖,最终决定还是不在这方面继续挑衅赫柏。
她现在就剩一只手是完好的了。
好在赫柏没有让酒吞童子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我会留在大江山,直到你把第一阶段的工作做完。”赫柏笑了笑,“在那之前......”
她靠近酒吞童子轻声说道:“请多关照。”
......
大蛇看见天狐从远处走来,她手里持握着一杆能够刺穿自己鳞甲的枪。
传说中那是神用来创造岛屿的武器。
在阳光下枪尖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大蛇凝视着那道人影,她琥珀色的眼睛逐渐被泪水盈满。
不,不要。
......
阿龙小姐从梦中惊醒。
蛇很少做梦,但蛇往往被神谕和梦境联系在一起。
梦中的景象依然清晰,阿龙确信那是对于未来的某种启示。
只是梦中那手持着长矛的人影,令她感到某种不安。
啪。
纸拉门被拉开到极限,然后略微回弹。
赫柏从门外走进来,她似乎已经不再掩饰自己。
两条已经完全变成灿烂金色的漂亮狐尾,在少女的衣摆下探出,微微摇摆着。
似是察觉到了阿龙小姐的视线,其中一条尾巴尖儿灵活地抖了抖。
“尾巴!”阿龙小姐突然朝赫柏扑过去。
赫柏浑身一抖,一股酥痒的感觉从身后直冲脑门。她皱着眉,把自己的尾巴从阿龙小姐的掌心里抽出来。
“狐狐,再让我摸一下,就摸一下!”阿龙小姐惶急地伸手哀求。
“干什么!”
赫柏拧着眉毛:“阿龙小姐自己不是也有尾巴吗?”
“我的尾巴没有毛毛。”阿龙小姐可怜兮兮地说。
“唉......”赫柏看着阿龙小姐,“就摸五分钟。”
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朝着阿龙小姐伸过去,盖在她的膝盖上。
阿龙小姐一声欢呼,什么梦境,什么未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快乐地伸手摸起了赫柏的狐尾。
金毛玉面九尾狐的尾巴,要比任何绸缎都要顺滑且绵软,在阳光下变换角度时甚至会有不同的色彩。
最重要的是它的尾巴尖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当阿龙小姐用指甲轻轻剐蹭时,那一寸尾巴尖儿总会轻微地挣扎一下,可大蛇牢牢地捏住了它,令尾巴尖儿只能在掌心和指尖来回游弋,不得挣脱。
赫柏坐在床边,不知是因为室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