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在一个没可能出剑的角度,那弟子的腹部猛受重击。
他的身体如同破布麻袋一般,倒飞砸进道场的地面,在地上拖出惨烈的痕迹。
此时赫柏才完全握住木刀。
四周的道场弟子们的眼神从得意转为惊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是连剑都还没握住吗,人怎么就飞出去了?
“你们好,修验馆的诸位,玉藻前是也。”
赫柏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在修验馆道场中响起:“我欲观京都各流派秘藏之剑,请诸位不必留手,尽力攻来。”
......
十五分钟后,赫柏走出修验馆道场。
她拔出了那一柄据传是名匠铸就的名剑。
但那种触动感并没有出现。
既然修验馆所藏的名剑并非赫柏所需,她便抽身离去。
只是这样的潇洒身姿落在示现流弟子们的眼中,便是纯纯的羞辱了。
——你还真的只是借剑一观?不做点别的什么?我们就这样让你看不起?
“可恶!如果中村师兄在,怎么能让一介女流猖狂!”有人嘀咕。
幕末四大人斩中的中村半次郎,同样出身示现流门下。
他曾经在示现流门下学习剑术,后来又转入自显流门下,辗转多年,终于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秘剑。自那之后,无论是示现流还是自显流,都将中村半次郎称作自己门下的剑豪。
弟子们拿中村半次郎说事,无非是为自己脸上多点颜色。
“好了,不要说了。”大师兄大野左卫门沉着脸,“输了就是输了,扯那么多干什么!”
为了击败赫柏,他甚至尝试着使出秘剑。
而妖狐甚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挥剑——只可惜大野左卫门距离剑豪相差许多,没能使出示现流的秘剑。
“对了。”有个弟子突然急匆匆起身,“我记得她刚才说,要‘一观京都各流派秘藏之剑’......难道她今天还要踢馆别家流派?”
大野左卫门一言不发,立刻穿上鞋子冲出门外。
师兄弟们面面相觑,旋即一股脑儿穿上鞋子披上外衣,追着大师兄的身影跟出去。
还没走过十分钟,另一波人也气势汹汹地跟过来。
修验馆弟子们看的清楚,那是一直以来跟他们小有摩擦的町道场,属于心形刀流,一种专门在市民阶层中流传的关东剑术,最早出自天狗别传。
“喂,左卫门!”心形刀流的人群中有人喊话,“你们也被‘妖狐’找上门了?”
“松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野左卫门惊诧地扬起眉,“那个‘妖狐’竟然已经把你们打败了吗?”
两派人马面面相觑。
大野左卫门更是心生寒意:这中间才过去多久啊......算上路程,五分钟有没有?
“那妖狐往哪里去了?”他顾不得许多,连忙走过去问松下。
平日里多有摩擦的松下三郎,此时也不在意大野左卫门的失礼,他的手臂犹自颤抖着:“我看见,她往玄武馆的方向去了!”
赫柏前世时,这些剑道流派多数在江户地区活动,设立道场。
然而在东国异闻带的特殊环境下,这些剑道流派的主要道场设立在了京都,江户地区反而成为了分支。
玄武馆是北辰一刀流的道场,和他们不一样,馆内无时无刻都是有剑豪坐镇的。
这还能输?
大野左卫门一言不发,他的左手攥得很紧很紧,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看见妖狐战胜玄武馆,还是期盼妖狐在玄武馆剑豪的秘剑下败亡的景象。
但一腔涌动的热血,催促着他在路上快步奔行。
他转头看向松下三郎,从对方的脸上同样看见了期盼的不安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都是奔赴在剑豪之路上求索的人,怎么可能无法相互理解?
“松下,我们可能正在见证历史呢。”大野左卫门沉声说道。
“真想不到。”松下声音颤抖,“五百年后,天下犹有真剑豪。”
93 震动京都
赫柏走入玄武馆。
北辰一刀流是当世显要的大流派,其起源于伊藤一刀斋景久创始的一刀流,属于将军正传中的正传。
就连新选组中的伊东甲子太郎、山南敬助,藤堂平助等名人,也出自于北辰一刀流。
或许是环境有所改变的缘故,此时北辰一刀流的开祖,千叶周作成政依然在世,只是将道场交给了他的长子千叶重太郎执掌。
虽然千叶周作本人受限于身体因素,已经无法再长时间使用真剑决斗,但他对于秘剑的领悟却日益精深。
这也是东国老年剑豪的一个特点——即便垂垂老矣到再握不动剑,可只要一息尚存,便能以寸铁使出秘剑来。
除了千叶周作本人以外,他的弟弟千叶定吉也在江户开设了道场。
算上现在执掌道场的长子重太郎,千叶家上下一门足有三位剑豪。
而放眼整个北辰一刀流,剑豪的数量便更多了。
当赫柏穿过玄武馆的纸拉门时,那些正在道场中训练的弟子们无动于衷,而在道场正中,一个身材雄壮的中年男人,正居高临下地向赫柏投来灼烈的眼神。
无需多言,赫柏的意图,已经被千叶重太郎所知。
“取我剑来。”千叶重太郎将手里的训练木刀递给上来的弟子。
弟子连忙抱着木刀回到后面,换了重太郎常用的木刀上来。
可谁知重太郎只是瞟了一眼:“换真剑。”
弟子吓得肩膀一抖,哪敢置喙,取来了重太郎的佩剑。
赫柏则是随便从边上拿起了一把木刀。
真剑对木刀,怎么想都是前者占据优势,可表情凝重如临大敌的人,却还是重太郎自己。
他抬剑过头,摆出北辰一刀流的架构。
“你好,‘玉藻前’,北辰一刀流,千叶重太郎是也。”
“你好,北辰一刀流的千叶重太郎,玉藻前是也。”
话音落下,重太郎掌中持有的太刀鸣啸,秘剑的光辉随之绽放。
【秘剑·梦想切】
【性相:刃(昭示战斗、抗争与统治的准则)】
【霹雳乍落,幻想堪破。】
【持有此秘剑者将在命中后,对目标手部造成更高的毁伤!此秘剑造成伤害时,将对敌方护甲造成一次等额的损伤!】
北辰一刀流素有“偷手剑术”的别称,盖因它大部分的剑术都是奔着双手去,稍不留神就要被砍掉手掌。
重太郎吐气开声,太刀向着赫柏的手腕斩下。
秘剑毫无悬念地落空。
重太郎面沉似水,手臂发力,即将触及地面的剑刃旋即翻转,剑尖上挑指向赫柏的眉心、胸腹要害。
“了不起!”赫柏颔首。
妖狐的脚掌在地面上发力,其人始终与重太郎保持着距离,令挑刺的太刀势头已老。
“一回合!”道场中传来苍劲有力的声音。
弟子们转过头,看见千叶周作在次子千叶荣次郎的搀扶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场间。
那声宣告,正是从千叶周作的胸膛中发出。
老人目光灼灼,注视着重太郎和赫柏的剑斗,荣次郎则替他宣告回合数。
重太郎不愧是道场之主,将北辰一刀流技法施展的滴水不漏,可老人却开始摇头。
“输了。”
话音未落,赫柏脚掌踏地,竟然欺身撞入重太郎的剑围里。
木刀高举,从头劈落!
“呀?!”重太郎被一剑敲在手腕,情不自禁痛呼出声。
他千锤百战的手臂,竟然也因疼痛而颤抖,以至于无法握住剑柄。
太刀坠地。
“这就是北辰一刀流馆藏的剑吧?”赫柏捡起那把太刀,“是一把好剑,可惜不是我要找的。”
她调转剑身,将木刀和太刀一并递还给重太郎,转身将走的时候,却看见千叶周作拦住去路。
赫柏眉头微微挑起。
难道这位老剑豪也见猎心喜,想要和自己斗一斗?
“不,不,不。”千叶周作摇了摇头,“重太郎的剑术无愧于道场之主,更何况老夫年老体衰,再无用真剑和您比斗的能力......”
他抬起头,那张溢满垂暮之气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忐忑,像是在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
“老夫只是想问一下......北辰一刀流,如何?”
“不坏。”赫柏回答。
“何处不坏?”千叶周作追问。
“哪都不坏。”赫柏说,“在道场剑术中,算得上出类拔萃。”
这是真心话。
剑术不一定是要奔着杀死目标去,它还可以做修身养性的法门。
更何况北辰一刀流的规则明晰,技法简洁,有利于教学和传承。就像是鞍马八流是后世剑术的鼻祖,北辰一刀流也能成为后代剑术的基础。
千叶周作看着赫柏走出道场的背影,神色痴迷。
“真好,真好啊!”他的眼眶中逐渐溢满泪水,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荣次郎走过来,满脸不解:“父亲,大哥,你们这是为何?”
“弟啊,你看清楚‘玉藻前’的最后一剑了吗?”重太郎摇头,“那是我们北辰一刀流的秘剑。”
“在比斗的时候,看似是我占据上风,可实际上却是被她完全带着走,被迫施展出了北辰一刀流所有的剑术......我感觉就像是在面对全盛的父亲,不,比全盛的父亲更加可怕。”
重太郎出神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剑:“我胜过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因败北感到欢喜过。”
“蠢货!”千叶周作抹了抹脸,一脚踢在重太郎的膝盖上,“还愣着干什么,快和老夫去追!”
......
安置好弟子的大野左卫门和松下三郎,终于赶到了玄武馆。
他们刚好看见赫柏从道场内走出来,随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赢了还是输了?”两人面面相觑,旋即看见重太郎和千叶周作朝他们走来。
“你们有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少女吗?”重太郎比划着,“刚刚从我们道场里走出来的。”
“看见了。”大野左卫门回答,“往西北方向走了。”
“西北,那是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啊。”千叶周作一拍重太郎的肩膀,“我们走!”
“等一下!”松下三郎开口,“容我冒昧地问一下,‘妖狐’赢了没有?”
大野左卫门惊了,他没想到松下三郎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这人是真不怕得罪别人啊。
可千叶周作却哈哈一笑:“那还用说?果然是输了吧,输得很惨咯!”
老剑豪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作为当事人的重太郎也只是憨厚地笑着。
一个真正的剑豪,怎会因此而生气?恰恰相反,他们高兴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