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你在写信？”张人凤这才注意到少女手上的信纸。
“当然啦，本来早该回去的，现在计划有变，一待就是这么多天，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吧。”小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抽出另一摞信纸，“伊戈先生写信来问了，我把这几天碰到的事写下来，回信给他。”
“抱歉。”翠丝特的语气十分内疚，“都是因我而起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
“别。”张人凤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事到如今，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何况我和大师兄的恩怨未了，本身就不可能回去。”
“是啊。”席恩抱起双臂，面无表情地点头，“做掉那个安吉洛，只是顺手的事情了。”
“等打完这场地下拳赛，就……”
说到一半，张人凤突然面色一变，下意识地侧身站立，摆出了迎敌姿态。
同他一样反应过来的，还有酋长，他是凭着风中飘来的那股酒精味，提前一步，感知到了对方的位置。
“哈……哈哈哈……精彩精彩，都聚在这儿呢，黄番，红番，还有脸上有狼爪痕的年轻女人。就是你们了吧？”
卡洛威的步子踉踉跄跄，从山中小径缓缓踱步过来，一幅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
“你是谁？”张人凤压低声音质问道，“想做什么？”
“我？小人物……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我是说，如果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这个年纪，就应该有人给我写本传记什么的，对吧？可惜没有，红苹果香烟的‘枪神系列’香烟卡，也没有我的名字，所以……我大概真的只是个醉鬼了，哈哈……”
卡洛威嘴里尽是不着边际的胡话，突然睁大眼睛，“安吉洛的私酒生意，就是让你们搅黄的吧？”
张人凤不再犹豫，立刻拔枪。
“砰————！！”
手指刚刚触碰到火山手枪的枪柄，一发子弹便紧贴着他的鬓角划过，打穿了身后房屋的木墙。
“……”
张人凤的瞳孔微微缩小。
左手？！
这老头子……是用左手拔的枪？
好快！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快的枪手，0.03秒之内，子弹已经射出去了，张人凤竟然头回慢了一招，没看穿他的动作！
————
“啧啧啧……别激动，年轻人，我没有敌意的。”卡洛威露出有些邪性的笑容，枪口朝天，避免误触，又耍了个时髦值爆表的枪花，将其收回腰带，“这几天，你们把这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
“梅森市长对你们很感兴趣，我代表他，来和你们谈一笔……等一下……”
卡洛威的语气突然一变，惊讶道，“席恩·米斯兰迪尔？！你他妈怎么也在这儿！”
第两百三十三章：此乃驱虎吞狼之策
“认识的？”张人凤挑了挑眉毛。
“……不能算，他以前是我的顾客。”席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介绍道，“‘小鬼卡洛威’，至少上次见到他时，还是叫这个称号，传说他拔枪极快，赢过六十多场牛仔决斗。但也有人说，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喜欢朝人背后开枪。”
“不管怎样，我只知道，他对左轮雕纹的追求……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
“哈哈哈哈！席恩？真的是你啊！”卡洛威又一次哈哈大笑，感慨着世界真小，并又一次拔出左轮。
只是这次，不再是枪口对着人，而是将枪管在张人凤眼前晃了晃，带着炫耀的口吻说道，“看看，多精致的图案，玫瑰骷髅，浪漫的死神！能在枪管上雕刻下这么复杂的花纹，还不影响使用手感的枪匠，就只有你了！”
“席恩先生，你还做这个业务啊？”小梅有些意外。
“大部分客人的要求，都不会像他这么无理。”即便是席恩这样任劳任怨的乙方，都对其印象深刻，足以见得，卡洛威的要求是对么繁琐。
不管怎样，有这层关系在，双方的气氛多少缓和了些。张人凤能确认的只有一点：至少眼下，他对自己一行人，确实是没有敌意的，否则见面直接开枪就行了，那一枪仅仅是作为威慑。在杀人不过动动手指的西部，这种程度的防范心，也很正常。
“你现在跟他合作了？”卡洛威的语气很是好奇。
“不。”席恩十分正式地纠正道，“我现在跟他混了，他是我的老大。”
“嚯~~~这可真是……”卡洛威看向张人凤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令人意外，欢迎来到西部，席恩·米斯兰迪尔。虽然西部时代也快结束了，但你的眼光，姑且还算还不错，找了个很有气量的男人呢。”
“那么，大家都那么熟，就别装什么清纯少年了，这位不知名帮派的首领先生……”
“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所谓‘驱狼吞虎’。”张人凤已经看穿了他的来意，“你是想让我们，去对付安吉洛·潘斯托雷吧？”
“没错，就是把你们当枪使。”卡洛威点了点头，十分大气地点头承认，“你们揍了他的人，抢了他的赌场，还破坏了他的私酒生意，仇怨早已结下了。”
“难不成你以为，安吉洛是那种吃了亏，会打掉牙齿吞下肚，选择忍耐的人吗？”
————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吉多梗直脖子，将杯中酒全灌下肚，脸孔瞬间涨红，手上动作也没轻没重起来。
酒馆里的其他人，知道他是安吉洛手下的干部，也不敢多言，有怕事的，赶紧结账走人。就连帮派里的人，一时间也不敢上前——他们有经验，这种状态下的吉多，是最可怕、最凶残的。
在外头受了气，他就会喝酒消愁，但往往愁未消，又勾出怒来，变得更为可怕。谁触他霉头，管你是不是自己人，拔枪就杀，反正他是安吉洛最为得力的心腹手下，克莱门扎退居幕后，他便是意大利帮中，最为年轻的骨干成员。
一两条人命，压根都不放在眼里。
也只有同为干部的红发查尔，敢坐在他对面，同他对饮。
话虽如此，查尔面前的杯子，可以说是一口都没少，他不喝酒，只是看住了他，以免吉多再干出暴起杀人之类的事。
“那个该死的东西……仗着披了身警长的皮，我们就不敢动他了，嚣张的很！”回想起自己在办公室里受的侮辱，吉多越想越气，“等哪天他落单了，我第一个去把他的头砍下来，谁都别和我抢！”
“这个不让动，那个不让动，见鬼了，我们在这座城市里混迹许久，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冷静点。”查尔沉声道，“卡洛威是市长的人，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梅森市长的意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还是先报告给安吉洛先生，让他来决定该怎么处理吧。”
“呵，市长。给他个面子，喊他一声市长。”吉多的语气愈发阴狠，“不给他面子，我让他入土！”
“……”查尔静静地看着他，内心感到颇为无奈。
这家伙没救了。
先前几年的帮派生活太过顺利，让吉多的脑子，渐渐被酒精、暴力和女人给扭曲了，开始看不清，现实世界是怎么构造的。
他竟然真的以为，安吉洛先生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土皇帝，可以对什么都不管不顾。
黑帮的霸道跋扈的一面，很大程度上，仅仅是对下层人施展的。
面对处于权力构架中心的梅森市长，安吉洛也不敢乱来。他的做法，是保持一种相对温和的姿态，温水煮青蛙，收买市长手下的人。双方此消彼长，保持一个谁都不先戳破的默契。
而现在，吉多就像一头吃饱喝足后，发了情的豪猪，使劲乱撞，很有可能把这层窗户纸撞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还是要搞那个剧团，是吧？”
“不光要搞，还要狠狠地搞！”借着酒劲，吉多的发言更加出格，重重敲了一下桌面，“我要让卡洛威看看，在这座城市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我想搞的人，他一个都保不住！”
“……我知道了。”查尔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这事儿交给我吧，你别管了。”
“你？”吉多却扫了他一眼，语气中顿时充满了犹豫和不信任，“别开玩笑了，你负责管好那些扒手就行，好好当安吉洛先生的耳目就行。这种活儿，你干不来的。”
“市长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吧，到时候，安吉洛先生一定也会被邀请。他的行程安全，还得由你来负责。”查尔却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这种小事情，交给我办就好。”
……
“呵……哈哈……”吉多半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哦，查尔，你这荷兰佬，我是越看越喜欢了。”
“等我以后，接管了意大利帮，我让你当我的军师！”
第两百三十四章：我的同伴，平常不怎么见人
“我的箱子呢？”
表演结束，回到后台，朱魁泷神色微变。他的视觉和感官都十分敏锐，拿眼一打，便意识到缺了什么东西，“你们谁看到我的箱子了？红色的那个，我一直同装裹放在一处的，红色的手提箱，正面绣着一个金色貔貅的图案，有人看到过吗？”
众人被他说的一怔，尽管从人员分配上，朱魁泷其实并不属于戏班子里的成员，但他这一句话下来，还是颇有威信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把后台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开的地方，壁橱、柜子全都开了个遍，这才确认，这个箱子确确实实是丢了。
“见鬼了，这帮人，连戏子的后台也偷！”秋芸娥眉微蹙，语气里有些愠怒，“不怕遭报应嘛？”
“这地儿可没这个讲究。”朱魁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这块地方，能够登台表演的伊芙琳，被人称作“表演艺术家”，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但在他们老家，戏子是下九流的营生，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没有哪户正经人家，愿意让儿女去干这个。
所谓盗亦有道，即便是扒手，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下九流的钱，一般是没人会去碰的，碰了不吉利。再者，下九流中，有的是日子过不下去，抛家舍业的人，可能就差一点钱吃饭、救命。他们极大概率认识同道上的人，最后找到自己，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隔了一片海，这些规矩，自然就不成立了。
“那个，朱先生……”伊芙琳走过来，怯生生地说道，“我也有东西不见了。”
“具体是什么？”
“镶金珐琅天堂凤蝶胸针，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据她说，是波旁王朝某位皇后曾佩戴过的饰品。”伊芙琳的神色有些低落，“还有一只手镯，是珍珠打制的，腕部外衬嵌有一枚天然蓝宝石。上台表演之前，我把这些东西放在后台，结果都……”
“小姑娘说的什么？”秋芸已经大致猜到了，“她也丢东西了吗？”
“嗯。”朱魁泷点了点头，“求财。”
“朱老板，你那箱子里是什么？”秋芸忍不住问道，“我总见你随身带着，却从没见你打开过。”
“比钱重要的多，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朱魁泷下定决心，“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声张，我一定把它们找回来！”
————
话虽如此，走出剧场，站到大街上的那一刻，朱魁泷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的无力感。
去哪里找？
他不熟悉这座城市，尽管语言相同，却有着一层极深隔阂。在舞台上表演，他可以凭着精湛高超的技术，博得满堂彩。
可一旦走下舞台，来到这座满是泥泞和雾气的城市，他却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匆忙，都有地方要去，而他却被浪潮抛在身后，如同一座孤岛。
定了定神，朱魁泷还是主动上前，向路人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看到过一个红色的箱子吗？大概有这么大，箱子上有一个手提握把……”
“哪来的黄番佬？滚，滚远点，别挡着路！”
话都还没说完，他便被人一把推开。男人还擦了擦衣服的袖子，十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什么在散发病毒的原体。
……
“不好意思……”
“请问，有没有看到这样一个箱子？大概有这么大……”
“不，那是我的东西，你搞错了，我没有偷别人，是我的东西被偷了。”
“那个箱子是红色的，有一个手提握把，可以握在手上。”
“不好意思……”
……
朱魁泷叹了口气，靠在墙头，连连碰壁，难免让他有所消沉。别说寻找线索了，连最基本的对话，都很难建立起来。愿意抽个几十秒时间拒绝他的，都算还好了，大部分人，一看到他的模样、相貌，便连话都懒得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将他当做空气。
背靠着墙壁，阴沉的天空倒映在瞳孔中，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张人凤的名字。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将这个名字，连带着他的声音和面容，一并甩出脑海。
“……恕我失礼，你在找的那个箱子……四个角落上，是不是还包裹着一层牛皮革？握把上嵌着两枚铜扣，表面的图案是一只金色怪兽，在箱子正面，还留着一处十字形状的刀痕？”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朱魁泷难得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看向这个面色和善的大高个。
“你的观察力很出色。”
“是吗？大家都这么说，我有着鹰隼一样的眼睛。”酋长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语气十分自豪，“20分钟前吧，我看到一个小鬼在街上匆匆跑过，手里就拿着这样一个箱子，躲进了皮草商人那块地方。当时我就觉得，大概是从哪个倒霉蛋那里偷出来的……原来是你啊。”
朱魁泷对他抱了抱拳，“感谢不尽！世道如此，阁下还愿意出手相助，实在令我感动至深。请让我稍作表示，以表酬谢。”
酋长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钱，一边笑道，“这地儿就这德行，不把咱们当人看，习惯了就好。我也不是为了钱帮你的，别提这个了。”
“那……”朱魁泷转念一想，“我们在圣昆塔克的剧场演出，如果可以的话，票钱就由我们来出，请一定来看。”
“等一下，你就是那个东方魔术师？”酋长好像才意识到，顿时瞪大了眼睛，“最近到处都是讨论你的人，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你能凭空变出水和鱼，还有燃烧的火盆！我听说你的表演，简直是一票难求，很多有钱人也想来看，却连票都抢不到呢。”
……
一票难求……吗？
回想起刚刚在街上遭到的白眼和唾骂，朱魁泷不禁笑了，笑声中十分复杂，自嘲居多。
“不重要，我只是个变戏法的。”他颇为郑重地承诺道，“你来，我一定给你留最好的位子。”
“……我再带几个朋友来，可以吗？”酋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如果麻烦的话……”
“不麻烦，多少人我都一样招待。”朱魁泷笑着说道，“能和你做朋友的，也一定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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