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神仙索感应到了朱魁泷的动作，开始飞速上升，朝着云与月飞升而去！
留给张人凤的思考时间，也不过短短数秒。
“……”
数十年之后，当自己垂垂老矣，坐在椅子上，连行动都不再便利时，会后悔今晚没有抓住这根绳子吗？
张人凤咬了咬牙，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神仙索的末尾。
“轰————！！！”
罡风扑面而来，仿佛在切割着他的脸，地面在视野中迅速升腾起来，树、草、庭院，还有那座立在地上的别墅，都在飞速缩小。头脑产生了剧烈的眩晕感，让体内的五脏六腑，都随之震动起来。
这是张人凤从未体验过的东西，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未知事物，依旧会觉得惊悚至极。
“幻术，这……这都是假的，是幻术……”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咬紧牙关，不去看地面。
却一头撞入了云层。
无数朵形状各异的云彩从眼前晃过，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不受控制地钻入张人凤嘴里。小时候，他一直好奇，天上的云彩到底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像棉花糖、云片糕那样松软香甜。而今天撞到他嘴里的云朵，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渣子味。
手中的绳索忽然一拽，从虎口中脱了出去，张人凤心下大骇。
但他并未像想象的那样，朝地面坠去，相反，他摔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平面上，连续翻滚了几下后，再度起身。坠落的余震，是潜藏在人类基因深处的恐惧感，而刚刚提体验过后，便让他的四股为之震颤不已。张人凤缓了半天，才重新攥紧拳头，找回了一点点武者的气度。
环顾四周，云雾缭绕，不见人影。就连宣称要和他在“天上会会”的朱魁泷，也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幻术，是假的……”
张人凤再一次说服自己，随即提高了音量，高声喊道，“师兄，是那个箱子对吧？那个酋长帮你找回来的箱子，我看到了！”
“沉香，朱砂，檀香，用火引燃后，可以产生极强的幻视。”
“还有曼陀罗花粉、莨菪子和见手青，都是很强的致幻药草，只要调配比例得等，哪怕是碾成粉末状，被人体吸收后，就能产生幻觉。”
“至于狼藉草和鹅掌风，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我猜，应该和麻沸散差不多吧？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分不清楚，现在是真实还是幻境……刚刚从云毯中喷出的烟雾，里面就含有这些药粉吧？”
……
无人回答他。
张人凤屏息凝神，将注意力愈发集中起来，却还是没听到任何动静。呼吸、心跳、脚步，什么都没有，好像自己真的被抛到了距离地面，不知多远的深空之上。
但是地面，或者该说是云层，渐渐有了形状。
石头。
张人凤怔了一下，天上怎么会有石头？而且这石砖的纹路、形状，还有这四四方方的台子，总感觉在哪里见过。那是他的记忆中，某个不可磨灭、不可更改的重要场合。
“怎么会这样？”此时此刻，就连张人凤自己，也不由地生出疑惑来，捂着额头，喃喃自问道，“幻术，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吗？”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正处在亚美莉加国，新奥斯汀州，圣昆塔克市，安吉洛的别墅里才对。
这才是真实！
但这一切，这块石头砖砌而成的比武擂台……所见、所闻、所感，都和真的别无二致。他甚至蹲下来，抚摸了一下石头表面，就连触感，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哐———！！”
在他仍犹疑不定时，却听见一声清脆通透的锣响，一道人影飞身上台，于擂台的西南角站定。
此人长身而立，神态轻松，好像对他来说，这根本算不上生死搏杀，不过是一场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运动游戏。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声，再配上游刃有余的表情，简直像一头养尊处优、准备狩猎的豹子。
见到他的一瞬间，张人凤脸上的表情管理直接崩盘了，惊愕之情冲破了离职，让他在目瞪口呆之余，更多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
20岁的张人凤穿一身短打，显出其完美的肌肉轮廓，不管是步伐、架势，还是身形，都趋向于张人凤记忆中，最完美的形态。其脸上尽是未经风霜，无比自信的笑容。
九年。
九年前的自己，原来是这么耀眼吗？
……
“哐！”
又一声锣响，和上一声相比，这次短促了很多。张人凤再清楚不过，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咚——！！”
记忆中的自己不见丝毫犹豫，蹬地发力，冲刺而来！
第两百六十九章：你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西部嘛？
“咚————！”
双拳对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像是拳头和拳头对碰，反而像是两块金铁，互相碰撞，就差擦出火花。
两人对上一拳，被余震之威打得互相后退数米，张人凤只觉虎口一阵一阵地发麻。
看来“青春风暴”这回事儿，在各个领域都是存在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也有感慨拳怕少壮的那一天。
尽管他才二十九岁，理论上来说，仍然属于少壮里头的“壮”。但这少年意气的一拳轰过来，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有丝毫保留，还是让他颇为忌惮。连着接了几招，他不禁开始奇怪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管出什么招数，都会用上十成力，全是进攻，完全不给防御或者闪避留力。
“还真是……眼睛里只有胜负啊。”
“咚！！”
用手肘抵住了一次对方的攻击，张人凤也是借着这个势头，往后滑行了几步。感慨过后，他便行云流水一般，以步法将力道完全消去，顺势抽出了腰间的火山手枪。
将枪口对准年轻的自己时，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连他本人都无法描述的情绪。尽管知道，这只是一个幻术创造出来的影子，但不甘和悔意，却如生了根的花朵一般，在意识深处悄然绽放。
“砰！”
枪响。
他没有去注意这个过程，就像做梦一样，有些流程被切掉了，只看到那个年轻的自己仰面朝天，倒在了擂台上，手脚呈一个自然的“大”字形。没有流血，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并非真人，只是一个石头做的傀儡。
“怎么会这样？居然就这么简单地中枪了……”张人凤有些不可置信，眉毛都快揪到一起了，看着手中的枪口，喃喃自语道，“一般来说，应该是能躲开的啊。”
“嘶……”
就如同一抹被烧干的余烬，被风卷起，消失不见了。
“那不是真的。”张人凤喃喃道，“是幻术。”
“是幻术没错，但那也是你的一部分，不是有这么句话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朱魁泷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踱出，身披云毯，手持利剑，方才在地上打出的伤，像是神迹一般自愈了。但张人凤深知，幻术终究是幻术，尽管能骗过感官，也无法将内伤真的抹去。
“……”张人凤罕见地没有反驳，在内心深处，他认同了朱魁泷的观点。
他想杀死的，是那个傲气、自负，又不成熟的自己。
朱魁泷的眼神略有松动，或许在这一刻，他也有些许释然。
“吼————！！！”
一声令人汗毛直竖的低吼！
云毯一掀开，朱魁泷的肉身不见了，从云毯之下，钻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爪、牙、还有皮毛，无一不高调宣布着自身捕食者的地位。其瞳孔如亮如琥珀，在晦暗的擂台上熠熠闪光，只一声吼，便有一股强风从擂台尽头穿过来，惊得张人凤浑身冒出冷汗。
大虫朝他猛扑过来，其势仿佛一座小山临空飞来，要将他压成碎片。张人凤十分狼狈，滚地躲开，在起身时，却误判了对方的速度——那大虫迅猛扭身，以爪覆面，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爪痕！
“刺啦！”
鲜血迸溅！
“呜……啊……”
张人凤捂着被抓破的伤口，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疼痛信号，让他生出几分怒意。
心中对幻术的忌惮，在这股怒意中泯灭了，他又变回那个无所畏惧的战士。只不过这一次，面对一头体积大于自己三倍的猛兽，潜藏在人类原始基因中的东西苏醒了——他变得狂暴、易怒，本该被用在逃跑的肾上腺素，全部被逼了出来，用在战斗上。
“吼——！！”
大虫再吼，飞身扑过来，张人凤侧身闪过，伸出双臂，将其脖颈死死箍住。这头庞然巨物在其手中挣扎，二者在石头制成的擂台上一阵跌爬滚打，而后，张人凤靠着稳扎马步，稳住了身形，爆发出一声不亚于虎吼的怒喝。
“啊————！！”
力从地起，运过腰跨，直抵双臂。
踏出一步，金铁铸成的双臂，将那仿佛一块卧石的大虫，硬生生掼到了地面上！
“砰！”
砸到地面的一瞬间，大虫的身形瞬间缩小，变作一只金丝猴。那猴子吱吱乱叫，利用这刹那间的反应失衡，一脚踢在张人凤的下颚上。挣脱出去后，他却以猿猴、猩猩一类的战斗方式，不断用双臂敲击对手。附近没有树木给他攀援，他便以发达的后肢，在张人凤身边来回跳跃。
从身后窜出来的刹那，却被张人凤突然转身，一把攥住，“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砸得砖石迸裂。
“嗖——！！”
几根翎羽攒射而出，在他的侧脸上留下血痕。
“啊……”
身下的猴子，变作一只白鹤。以其修长、纤细的双腿，挟住张人凤的胳膊，骤然拧动，一股巨力从中传来！张人凤心中惊呼，不得不跟着踮脚跃起，在空中转体一周，将力道消去，来避免自己的胳膊被拧断。
一攻一防之间，二者的立场再度转换。
白鹤再变，变作一条眼镜王蛇，由其手臂缠绕而上。在冰冷的触感之下，蛇口大开，吐信子的嘶嘶声有如梦魇。
“嗤！”
一口，重重咬在张人凤的脖颈上。
“顶！”
靠着气硬功，张人凤硬咬牙关，顶住了他的毒牙，顺势抓住他的七寸。蛇的弱点便在于此，一旦被捏住七寸，就失去了力气，他将这条蛇攥在手心，怒喝一声，像耍双节棍一样，耍了个痛快！只听砰砰声不绝于耳，眼镜王蛇被他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又回弹起来，浑身的骨头噼啪作响。
“来吧，师兄……”这一串惊险至极的交锋，无疑是新奇体验，张人凤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应该还有最后一个，对吧？”
话音未落，那条惨兮兮的眼镜王蛇再度一变，化作一只翠碧之色，足有一人来高的螳螂。
这应该是所有动物中，唯一一个和原物种体型不一样的，但想想也是，如果是原来体积的螳螂，也没什么可打的，一脚就给踩死了。
“我还从来没关注过，近距离看，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张人凤将额头上淌落的血迹抹掉，感慨道，“师兄，和你打架，真是太长知识了。”
“刺————！！”
巨大螳螂的回应，则是将他前肢上的大刀锯齿互相摩擦，呈十字形，宛若两把锋锐的大刀，互相磨出火星。
其身形略微晃动，好似一个熟稔的双刀客，没有发出任何威慑性的声音，只是安静、轻盈地，朝张人凤飞扑而来！
第两百七十章：好遥远啊，好像过了一辈子（还·11）
“当！”
“当！”
“当！”
……
密集的打铁声。
适应了螳螂那个可怕的脑袋后，张人凤渐渐适应了他的攻击节奏和频率，开始采用气硬功硬撼动，与之对撞。这个过程，开始变得越来越容易，张人凤也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够了吧，师兄？”
一脚踹在螳螂的腹部，将其踹出去数米之远，螳螂将两把大刀刺入擂台的砖石之上，一路火星加刺响。总算在掉出擂台之前，勉勉强强停了下来。
“不要再执迷于幻术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旁门小术而已，并非正道。”张人凤收束气力，舌抵上颚，达到了神华内敛的效果，沉声道，“和我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吧。”
那螳螂僵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这具巨大虫躯如余烬般，缓缓散去，从中露出的，是朱魁泷的身形。与张人凤相比，他的脚步已经不似最初那般坚实，呼吸也有些紊乱。看起来，要一边使用幻术，一边兼顾战斗，并非一件嘴上说说的容易事。
“咳……”
朱魁泷捂着胸口，轻微地咳嗽起来。
他的手掌已能看出些许颤抖，从药瓶中，倒出几粒小药丸，再就着葫芦中的温酒，口服下去。片刻过后，他的呼吸总算顺畅了一下，腰板也挺直了不少。只是脸上的疲惫神情并未褪去，只是转化为了不正常的亢奋，侧脸之上，浮现出一抹血色。
“你要变戏法就变戏法，要练武功就练武功。”张人凤并不拦着他吃药，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劝告道，“两者混为一谈，遇到能以力破巧的高手，就行不通了。”
“呵……”朱魁泷摇了摇头，冷笑道，“你是想说，你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高手吗？”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一点！”
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朱魁泷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以这种疼痛，迅速唤醒了身体的每一部分。将所有力气都拿出来，做最后一搏。其左手抓握住云毯一角，与张人凤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的心境空前清亮，再无半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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