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127章

　　左手掐诀，右手拄剑，双目怒睁！

　　额上那道血的竖瞳，也微微泛起光芒。

　　“立兴云雾……”

　　“坐成山河————！！！”

　　……

　　“轰————！！”

　　云层搅动，奔雷万钧。

　　那被抛到高空处的云毯旋转起来，宛若一张巨大的绫罗伞盖，将整片天都遮住了。

　　晦暗的世界，只有点点雷霆将其撕裂的瞬间，能看到些许微光。

　　却见朱魁泷将左手伸入口中，竟然从腔子里，硬生生又拔出来一柄剑！

　　剑身上坠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连做一体，散发着熠熠寒光。

　　他将七星剑与鱼肠剑相互抵住，轻轻一擦，两把剑都被附上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来吧，凤！”朱魁泷近乎是低吼起来，“这就是最后了！”

　　“……”

　　张人凤没有回答，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十分虚无，像是在看着朱魁泷，更像是穿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无垠虚空。

　　双手微抬。

　　“砰——！！”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用足尖前端或者脚掌来发力，而是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仿佛整个人变成了液体，要从这具躯壳中脱离出去。大敌当前，最强大的一发斩击就要落下，他却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

　　十根脚趾略微勾动，所产生的力，将地面生生震碎！

　　与其说是“跳”过来，倒不如说，张人凤的上身，仍然保持笔直，像是在水面上使出凌波微步一般，朝自己飞来。

　　“？！”

　　极致的……消力……

　　竟然就这样，被他掌握了吗？

　　朱魁泷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容。

　　————

　　“要这个？你确定吗，这可不便宜。”老板拿斜眼打量了一下朱魁泷，瘪起嘴巴，“你买得起？”

　　也难怪他会是这个态度，不演出的时候，朱魁泷的穿着十分朴素，衣服裤子上全是补丁，一看就和富贵二字不沾边，几乎就是个干净店的乞丐。他的手十分宽大，指头上全是老茧，但他选取的礼物，却是一根与他不甚相符的簪子。

　　“嗯……就这个，给我包好吧。”

　　站在店里，犹豫了很长时间，在老板的忍耐达到极限，要将他轰出去之前，朱魁泷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掏钱。

　　看着一文一文的散钱，老板终归还是叹了口气，称呼也随之一变，“兄弟，哥哥劝你一句，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那高枝儿上的，就别攀了，不是你攀的起的。”

　　撂地赚来的钱，都是劳苦大众的打赏，自然都是散钱。

　　朱魁泷听了这话，也只有苦笑着摇摇头。

　　包好的簪子被他小心翼翼收好，今日的鹤师姐的寿辰，虽不知道她到底几岁……但这位素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积蓄，打算给师姐好好庆祝一下她的诞辰。

　　回到山门，尚未推开大门，便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那清冽笑声如此真切、热烈，将他的步伐挡在门外，也让他心中的些许暖意，瞬间冷却下来。

　　那是鹤师姐的笑声。

　　他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像个贼一样，朝内窥视。

　　“凤啊，这个……会不会有点太贵重了，嘿嘿……”

　　“师姐，别对着它流口水啊，这又不能吃。”张人凤的声音还很稚嫩，透着些许无奈。

　　“这可是金镶珠翠圣手拈如意簪啊，是宫里流出来的首饰吧？”一提起手势，鹤师姐倒是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头头是道，欢喜得紧，“看看这大块翡翠，在阳光下的色泽，太正点啦！嘶……哈……”

　　“我不懂这个。”张人凤摆了摆手，“正好你过寿嘛，你喜欢就送你了。”

　　“狼啊，这个是给你的哦，锵锵锵~~~！！”

　　张人凤将手里的一笼糕点拎起来，模仿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一路小跑到一个正在压一字马的小女孩面前，“四美斋的糕点。今天就别练功了，吃个痛快！”

　　“……”粉雕玉砌，如同洋娃娃一般，留着金色短发的女孩，用那双蓝宝石般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怯生生地低下头，小声道，“谢谢（俄语）。”

　　朱魁泷在门前站着，手里拿着那根他买好的簪子，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受穷的滋味，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别人的白眼和嫌恶，本以为早就麻木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那是一种无法逾越、无法摆脱，无法逃开的劣等感。如影随形，让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好像要被拖入泥沼中，将他撕裂。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家底也好，身世也好，武功也好，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吗？

　　……

　　“泷，你回来啦？干嘛在门口站着？”鹤师姐听到了朱魁泷乱掉的心跳声，招呼道，“快进来，师父在给我煮长寿面啦，多少吃两口嘛。”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朱魁泷在脸上变出笑容，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那阳光很微弱，却像是咬在他身上。

　　“啊，大师兄，你回来啦！”张人凤像一只活泼的小雀儿，蹦到他面前来，眼里闪烁着光泽，“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这个，哐——！”

　　他模仿着敲锣的声音，从挎包中，取出一叠全新的云毯，抖搂开来，脸上尽是笑容。

　　那云毯十分华丽，大红色，上面还绣有鎏金色的祥云图案。

　　“这是……”朱魁泷的眼神略有些变化。

　　“上次逛夜市的时候，师兄一直盯着这个看，之后我就买下来了。”张人凤的笑容如此明亮，甚至有些刺眼，“旧的那个，已经坏掉了吧？以后再变戏法，就用这个新的吧。”

　　————

　　“师兄！”

　　“……”恍惚之中，朱魁泷看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印着纯净无暇的笑容，张开双臂，向自己飞扑过来。

　　“啊……”

　　他闭上了眼。

　　“轰————！！！”

　　因消力而获得巨大威能的拳头，从正面击穿中线，砸中了他的面门！

第两百七十一章：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今日三更！！）

　　朱魁泷手脚摊开，呈大字型，倒在擂台上。

　　随着他被击倒，始终吊着的一口心气散去，周围的云山雾罩，正在如同风化的沙子一样，被缓缓吹散。

　　“从神仙索开始，我看的一切，全都是幻觉吗？”张人凤看着周围正在消散的一切，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不由自语道，“所谓黄粱一梦，也不过如此了吧。”

　　“放心……”朱魁泷摸了摸被打歪的鼻梁，用掌根推住，猛地一按，咔哒一声，硬是靠着外力将其复位。他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没有发出半点异常，甚至连声音都和方才一样，“你刚刚揍的那拳，绝对是真的。”

　　“你赢了。”

　　空旷的云海之上，这三个字落地，带着不可思议的重量。

　　“师兄，你没事吧？”张人凤却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担心起来，“为何如此执迷于黄幻之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朱魁泷扶着地面，缓缓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掸了掸膝盖和衣服上的灰尘。

　　“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来历？”

　　“……”张人凤没有说话，即便他再不懂看气氛也知道，此时此刻，应当是倾听的场合。

　　“事到如今，我已经记不清父母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都无所谓了……在被师父收留之前，我什么都没有，连名字都没有。那条街上的人，都喊我‘贼骨头’。因为我的手脚足够快，可以在人们看不见的时候，就把钱财从他们袋子里摸出来。”

　　“六岁那年，我偷学了街上几个戏法师的戏法，被他们抓住，要剁掉我的手指头。”

　　“如果没在那个时候遇到师父和师姐，那么我的后半辈子，就只能跪在人家脚底下，靠祈食活命。”

　　他虚张五指，将云层扯开，露出明亮、皎洁的月亮，那洁净的光芒洒在身上，亦真亦幻，亦幻亦真。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嫉恨你，凤。”

　　朱魁泷双目微闭，沐浴着世上最纯净的光束，第一次坦然地说出了心里话。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根未能送出去的钗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钗子与他一起日晒风吹，其表面早已变色。

　　如他的青葱岁月般，变得一文不值。

　　张人凤没有插话，继续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你有丰厚的家室，有深爱着你，愿意支持你的父母，你有足可以纵情挥霍的家产，你有令人望其项背的武学天赋。从小到大，你的人生一路坦途，从不磕绊……但你并不怎么珍惜。”

　　“人都是这样，轻易就得来的东西，是不会知道宝贵的。”

　　“所以师兄你……那么拼命……”

　　“我和你不一样，凤。想要过上不受穷的日子，我只能靠我自己。”朱魁泷翻覆着自己的手背，如同魔怔一般，喃喃道，“就靠我的这双手！”

　　张人凤一时分辨不出，朱魁泷对戏法的狂热，到底因为戏法本身，还是戏法给他带来的名和利。

　　亦或是，二者兼有？

　　不管怎样，这些阴暗潮湿的心绪，张人凤或许是永远无法体会的。童年时期遇到的不幸，往往需要花费一生时间，去努力治愈。朱魁泷如此渴求的名誉和地位，未尝不是对小时候自己的一种补偿，他在竭尽全力地，追求着“金钱”和“尊重”，以此来抚慰永远填不满的安全感。

　　“一个戏法，又一个戏法，我从街头撂地的小角色，变成了出入宫廷的戏法大师。终于，金钱、地位，尊重……在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后，这些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也向我张开了怀抱，走到街上，人人高看我一眼！”

　　“武功比不过你，也没关系；天赋没有你好，也没关系。我是小皇帝眼前当红的戏法师，我说一句话，甚至都不用明着说，哪怕只是旁敲侧击地放出话头去，京城里头愿意帮我办事的人，都能排成长队！那或许是我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日子吧……哈哈……”

　　他的笑容黯淡下来。

　　“可惜，一朝变故，什么都没了。真的没了，假的也没了。我的前半生，就像一个戏法：在登台之前，需要花想象不到的漫长时间，不断准备、反复磨炼，直到一切都练得毫无破绽。表演之后，片刻惊奇，轰轰烈烈的掌声。而后就是鞠躬，下台，然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朱魁泷站起来，双手倒扣在身后，凝望着天边翻腾的云海壮景。

　　在他眼中，这美好的幻景，与困苦坎坷的人生，究竟有何分别呢？

　　“师兄……”看着他的背影，张人凤被这巨大的悲恸感染了，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敞开心扉。

　　压抑的情绪如潮涌般袭来，一个浪头卷起，几乎将他打落海中。

　　但朱魁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有何意义呢？”朱魁泷喃喃道，“我相信你是真的后悔，你的愧疚和歉意，也都是真的，但是没有意义。”

　　“即使日月倒转，让一切都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帮你，你也依旧会选择这么做……这就是你……这就是我……我们没有必要互相和解。”

　　“你已经习得了消力的精髓，只要有心，未尝不能踏入小无相功的境界。就继续在这里，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侠吧。”

　　终于。

　　这场漫长的战斗，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画上了句号。

　　“那师兄你呢？”张人凤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有你的，有些事情，别人是无法做到的，只有你来。”

　　朱魁泷扭动了一下脖颈和脚踝，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哑然失笑，“光顾着和你说话，差点就忘了。”

　　“英雄，怎能不配宝剑？”

　　他将鱼肠剑轻轻掷过来，张人凤有些猝不及防，还是抓住了剑柄。但这把剑却比他预料的要重的多，剑锋淬了月光，仿佛有一股特殊的吸力，将张人凤的身体摄住，一脚踏空，从云端跌了下去。

　　“轰————！！”

　　剧烈的夜风吹动鬓发，星空在视野中迅速远离。

　　最后看到的，是朱魁泷那复杂的笑容。

　　————

　　“……”

　　一个恍惚，张人凤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站在安吉洛豪宅的庭院里。

　　月弧高挂，冷风吹拂着额头，那根被他大力拔出的圆木，还是静静躺在地上。他的质量、体积，让张人凤对现实世界，多了一些确信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