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师兄呢？
他立刻环顾四周，但除了豪宅二楼目瞪口呆的亲友团外，这附近俨然没有别人。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难道全都是幻觉吗？
……
已经握在右手之中，那把薄如蝉翼、轻如月光的鱼肠剑，以轻锐的啸声，否定了他的问题。
第两百七十二章：不去招惹他，才是最明智的
“怎么了？”张人凤有些纳闷，“干嘛这样看着我？”
“……”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默契地和张人凤保持着一定距离。
只有和他比较熟的小梅，大着胆子凑上来，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的脸上轻轻戳了两下，点头确认道，“可能……大概……就是本人。”
“你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用英语讲出来，到底有多夸张吗？”麦克终于不再是一直以来的死鱼眼表情了，在张人凤的印象中，他的瞳孔从没有瞪得那么大过，“和那个比起来，你刚刚拔出来一棵桦树的事儿，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
“之前的报纸你们看了吗？就是南边草原那里，有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面有很多具尸体，已经只剩骷髅架子了，都好端端地穿着衣服，坐在那里，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卡洛威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个鬼故事，很显然，张人凤的登天之旅，“据说，在每天凌晨两点到两点半去那间屋子，就可以看到幽绿色的光束……嗖嗖……”
从小到大形成的世界观，对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更愿意相信，张人凤刚才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绑架了。
如果哪一天，真的有外星人降临到这片土地上，张人凤肯定也会是他们的首选研究对象，因为这仁兄各种意义上，都已经不像人类了。
“那是幻术。”张人凤解释道，“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这算是方术的一种吧，自古以来，就有一小撮人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也有一些方士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幻觉，包括你我……”
说着说着，张人凤忽然想起了伊芙琳的兄长，那位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画家，西奥纳多。
可惜亚美莉加没有方士，要不然，他高低得是个练习幻术的好苗子。
“等一下，全都是幻觉吗？”小梅听得一愣一愣，指了指自己，“可是，我们也都看见了啊。”
“幻术本质，是对造物者奇妙的无限模仿。功力深者，难穷难终；功力浅者，随起随灭。师兄接触它们，也才一两年而已，怎么都不至于修炼到很深的境界。但哪怕只是浅层的功力，也足够让观者都陷入其中了。”
张人凤半低下头，看着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鱼肠剑，那剑身如同一面镜子，完美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是幻觉，还是真实？
心结解开的那一刻，这些都不再重要。
“已经结束了。这场‘决斗’的结果……是我赢下来了。”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我不会离开的。”
————
“喂，喂……太夸张了吧，仁，你看到了吗？”
远处。
某栋楼房的天台上，立着两个人影，正是曾经陪在伊斯塔沃身边的两位保镖。其中那个腰间挎着两把斧头，大腹便便、披散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单手拿着一个望远镜，脸上满是兴奋笑容，以一个十分“乐”的姿势，眺望着远处的安吉洛豪宅。
“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那家伙抛了根绳子，就飞到天上去了！然后又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到现在都没出现，难道真的是在天上？被外星人抓走了吗？”
“此乃眩术。”仁却显得很淡定，天盖之下，语气中没有半点惊讶，“依靠体感上的幻觉，来创造出一些真假难辨的神迹。霍克，你以为这个就算厉害了吗，还远远不够呢。”
“不是吧，真的假的？”霍克撤下望远镜，流露出惊愕至极的表情，“这还不够牛*吗？已经*爆了好不好？”
“在他们国家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眩术极度流行的时期。”
仁以古井无波的声线，继续科普道，“大业二年，突厥可汗前来朝贡。为了炫耀强大的国力，隋炀帝在京洛，举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其中的节目中，除了歌舞，最震慑人心的，便是眩术。”
“【黄龙变】、【神鳌背山】、【扛鼎臼翁】……各式各样的超大型眩术，其表演者，超过了三万人。”
“此事在《艺文类聚》中，亦有记载。”
“你对他们国家的事情，居然能这么熟悉吗？”霍克对此反而更惊讶。
“……许久之前，我的家族祖上，有人做过遣唐使，带回了许多一手的史料。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令我日夜诵读。”仁轻飘飘地将这段故事带了过去，“相较之下，能够硬顶着眩术，拿下这场大胜……此人不容小觑。”
“别的先不提，光是那家伙的力气，就够夸张了。居然能直接把一棵树从地里拔起来，这种事情，哪怕气力足够，也很少能见一次成功的。能拔起树木，还能把它当棍子用……呵……这张人皮下，会不会是个怪物呢？”
霍克舔了舔嘴唇，像是对这个事实，异常兴奋，“怪不得，那只下水道里的老鼠，这么快就被他连人带势力拔掉了。”
“老鼠带出来的兵，自然也只能是老鼠，怎么能和这种人抗衡呢？”
“这下，整个新奥斯汀州，可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安吉洛倒台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的。圣昆塔克这块肥肉，必然被诸多势力所觊觎，或许会有一场多方争夺的大战。”仁盯着他的眼睛，格外强调道，“对老板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我们需要稳定的、有购买力的市场。”
……
“什么意思？”霍克嘴角咧起一个可怕的弧度，“你是在替船长，对我下命令吗？”
“算不上。”仁的语气依旧平缓，“我是让你，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去和那家伙发生冲突。至少在下一个帮派接管圣昆塔克之前，这里不需要更多混乱了。”
“呵，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霍克皮笑肉不笑地耸了耸肩，“但你不会好奇吗？”
“那家伙的动作、力量、速度……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只要向他发起攻击，他就一定会予以还击。你不会想验证一下，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战斗风格，在他面前，到底能施展到何种程度吗？”
不知何时，霍克将两把板斧从腰间拔了出来，站在楼顶，夜风吹拂，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疯癫的杀人魔。
“……”
“真正的武术，不是像野兽一样乱扑乱砍，是更需要花脑筋的东西。”
仁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沉声道，“而只要稍微花点脑筋，就会想明白，像这样的对手，不靠近他，才是最明智的。”
————
……
豪宅里的东西，都已经搜刮得差不多了，众人准备骑马撤离。
上马的一瞬间，张人凤如有所感，将视线投向了对面大楼的天台。
第两百七十三章：初春的夜晚，还如此漫长（还·12）
“张先生，这个请务必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你帮我们收回了一大笔钱，我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啊，你在和夫人约会吗？请稍等一下，我记得店里有一碰特别好看的满体星……”
“这是本店最新口感的蓝莓果酱，还有吐司面包，能烦请您，帮我们做一下试吃吗？啊，当然是完全免费的！我的儿子和我说了，他投了一大笔钱在码头那边，都是您帮他追回来的。我们都是些小人物，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看到没有？就是他，那天他大闹码头的时候，我就在那儿，亲眼看到他把一脚下去，把地面都劈开了……真的！这里头要是有半句假话，我今天立马死在这儿！用脑子想想看，如果是寻常货色，根本不可能扳倒安吉洛的吧！整个意大利帮，都被他从历史上抹掉了！”
“我早就看那个意大利佬不爽，这真是报应啊。”
“老大，拳赛什么时候再开，我是酋长的粉丝，什么时候再让他来打拳赛啊？”
……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真是一点没错，眼下，出了名的张人凤，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安吉洛被击溃的事，是第二天中午才传出来的，尽管梅森有意控制，试图将事情引导到理性的那方，但这件事产生的余波，还是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人们本就是非理性的，数量越多，越是如此。
这些天内，意大利帮在追逐一个黄番佬的事，已经在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而这个黄番佬的力量，已经在码头之战中，被不少市民亲眼目睹了。这些战斗表现，哪怕是照实了说，都有点像是吹牛逼。可想而知，经过人群舆论的发酵后，会变成什么样。
张人凤不留辫子，又是黄皮肤，如此明显的生理特征，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拔掉意大利帮，不能说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身后还有红中帮的团队，也有梅森市长的推波助澜。
但人群不喜欢那么复杂的故事，他们的喜好更加简单——勇者把魔王干挺，拯救了整个世界，这样更和其口味。
于是乎，作为勇者，张人凤受到了跨越肤色的欢迎和优待。
无他，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商户，在做生意时，都要固定交给意大利帮一笔“保护费”。
他手下的狗腿子们，会确保这笔钱如数上交。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费用，名目繁多、随心所欲，想在这里继续做生意，便不得不缴。
至少，张人凤的出现，确保了这笔钱化为乌有。
然而，代价就是……
在街上逛了一圈，各种好心店商送的纸袋在手上摞成一叠，都把他的脸给遮住了。
“这样也好。”张人凤倒还不至于累，只是冷幽默地说道，“看不到脸，就没人找我了。”
秋芸看他被各种礼物淹没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相公……还记得吗？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呢，好像是……你和你的师兄师姐，在钗兜巷，大闹了一通之后？”
“钗兜巷，啊，那些牙婆！”一提起地名，张人凤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从过去的回忆中，检索出了相关的片段，恨恨道，“就该死！我只恨我当时功夫不到家，没能把她们活活打死！”
“端掉了牙婆子的据点，把那些小孩子救出来后，来了好多好多人，都是那些孩子的父母、长辈……快把咱们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秋芸的双手背在身后，回忆起过去，她流露出些许少女娇俏的神态，“相公当时完全没提过这件事，突然被那么多人打门，门一开就下跪，老爷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在外面惹出什么事了。”
张人凤挠了挠头，“其实那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啦。只是他们找不到师姐和师兄，只能打听到我们家的宅子，所以就找上门来了。”
“我记得，还有一个外国的小女孩，因为无父无母，没有地方可以去，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呢。”秋芸回忆道，“我去看过她几次，那脸蛋粉扑扑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呢，连语言都不通，像一只缩在角落的可怜小动物。”
“你是说‘狼’吗？”张人凤将这摞礼物扛到肩膀上，挠了挠头，“她后来也加入师门了，之后就外出游方，没怎么再听过她的消息。”
……
秋芸忽然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张人凤，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久到他开始觉得不自在，才像是忍不住了一样，笑出声来。
“怎么了？”张人凤狐疑道，“我刚刚说的话里，有什么很好笑的吗？”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相公还是和之前一样啊。”秋芸叹了口气，悠悠感慨道，“其实，比起结婚、生子，你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吧？”
“……”
张人凤闭口不言，算是默认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个人的本质，是很难发生改变的，这也是他不愿意同意朱魁泷那个建议的根本原因。
奉上独行道，便要彻底断了武学，变成一个毫无特征的凡夫。他无法忍受自己变成这样，回归到那平静、无聊的日子，世上诸多高山，他却要做一只渺小的蚂蚁，终其一生，只能在这方寸之间，原地打转。
哪怕是蚂蚁，他也要做一只征服高山、跨过大海的蚂蚁！
……
入夜时分，旅店门口，两人都很默契地站住了脚步。
他们很清楚，这次分别后，下次再见，恐怕就只能是梦里了。
“该逛的逛了，该玩的也玩过了，来了这么长时间，我都还没好好逛过呢。”秋芸压下这些杂乱心绪，露出笑容，“那么，相公，我们就……”
“啪！”
张人凤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相公？”秋芸心下一惊，语气微微有些慌乱。
“不是说好陪你一天的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二个时辰。这还剩下一半呢。”
张人凤的眼神里，满是执拗的认真，秋芸反而有些脸红，别过头去，微微咬了一下嘴唇。
“何必急着结束呢？”
“初春夜晚，还如此漫长。”
第两百七十四章：跟着我，以后的日子，都不会无聊（今日三更）
叩开大门，卡洛威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进了办公室，看到了梅森罕见的笑容。
作为这座城市明面上的管理者，他一直保持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神秘形象，与安吉洛的意大利帮，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有少数人知道，梅森一直都在忍耐，日拱一卒。他暗地在本地的官僚体系中，发展为自己的说话的人，以对抗安吉洛背后庞大的集团。
当然了，他也不蠢，很清楚笔杆子是比不过枪杆子的，在确定有足够的武力做支撑前，他始终都保持按兵不动，这种表现蒙蔽了安吉洛的眼睛，让他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个想和他三七开的普通市长。
在蜜罐里泡了太久的下水道老鼠，吃的满嘴流油，渐渐失去了对危险的判断能力。
梅森就像一只蝎子，在战力有差距的时候，便蛰伏不动。嗅到机会的一瞬间，立即出钩，出即致命！
“干的很漂亮，卡洛威，干脆利落，将这个眼中钉连根拔去。”梅森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甚至在大早上开了一瓶白兰地，搁在桌上，俨然是胜利的庆功酒，“我们的大业，即将要完成了。”
“不是‘我们’。”卡洛威一改往日醉态，工工整整地坐在椅子上，从衣服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推过去，“是你的大业，梅森。”
老式钟摆一下一下，按部就班地行走着。
梅森浅浅的笑容，随着这句话出口而淡去，他没有选择拆开信封，混到这个级别，梅森早已学会通过微表情，来判断他人内心所想了。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卡洛威，便是“去志已存”，他已经不打算留在这里。
“为什么？”梅森没有再虚与委蛇地扯皮，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了我那么久，我们互相支撑着，好不容易，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权力、地位、金钱，你想要的东西，马上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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