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骗术的最开始阶段，都是很相似的。
描绘出花团锦簇，许诺给人美好未来。
尤其是，当这个未来，是精心编制过的，对症下药，很难不迷糊。格温从来没有过狂热粉丝，冷不丁这么来一下，当即就心花怒放了，嘴里没个把门的，能说不能说的，一口气都说了出去。
卡斯特微笑着，如有必要，他可以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
最终，如蝎子摆尾一般，他甩出了自己的毒刺。
“我看中了你的潜力，格温小姐，在我看来，你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石。只需要稍加打磨，便可以放出万丈光芒。”卡斯特摊了摊手，笑着说道，“我很愿意成为那个人。”
“你完全可以成为不亚于迪塔斯多夫，乃至盖过这个缪斯家族的当红明星。”
“……”如此炙热的许诺，让格温有些窒息，她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如果能在舞台上，获得伊芙琳十分之一的掌声，那该有多么幸福。
“啪！”
一本黑色羊皮纸封面的簿子，突然伸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西奥纳多先生。”卡斯特认出了他，连忙站起来，想要打个招呼，“我是……”
“蜘蛛。”西奥纳多平静地说道，“出去，我和她有话要说。”
卡斯特的表情闪过一丝阴霾，比起局促，更多的是惊愕。但他对自己的表情，有着极强的控制能力，冲他微微颔首，便起身离开了。
不算宽敞的后台，只剩下这两个人。
西奥纳多·迪塔斯多夫，伊芙琳的兄长，也是剧团里负责剧本的作家。他的颜值并不输给伊芙琳，有着迷人的卷发，和星辰一般深邃的眼睛。只是他平时深入检出，从不出现在舞台上，行事风格，也无法被常人所理解。格温自问与他没什么交集，一时间吃不准他的来意。
难不成，是代表他的妹妹，来说些什么的？就因为刚刚自己公开落了他妹妹的面子？
“你要跟那个男人走吗？”
“哈？！”格温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说道，“跟你没关系吧。”
“……也是。”西奥纳多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怎样选，都会后悔的。”
“我还说人生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死呢。”格温管自己继续收拾行李，一边怼他，“这种正确的废话，说了也没意义。”
“是啊，但……”西奥纳多的眼神无比深邃，仿佛来自深渊之中，两盏明晃晃的火炬，“寿终正寝，在温暖的炉火、儿孙的哭声中，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亦或死在冰冷的鹿角上，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写剧本写傻了啊，真的没事吗？”格温噗嗤一笑，不禁被他的精神状态逗乐了，“我是去其他城镇锻炼演技，又不是去干嘛。等以后我成名了，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其实……我对你的妹妹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嫉妒她而已，嫉妒她的演技吗，嫉妒她的名声……她那么轻易的，就拥有了我渴望的一切。”
临行之前，她抿了一下嘴唇，说出了真心话，“等我成了能够卖票的名演员，我还会愿意和她一起，同台演出！咱们到到时候再见吧。”
“你会的。”西奥纳多淡淡地说道，“只是那时候，你也见不到我了。”
“好吧，好吧，那就当做是最后一面。”格温也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神棍先生？”
“不要放弃希望，格温，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西奥纳多平静地说道，“红神（the red one）对你，另有安排。”
……
“呜……”
“怎么了……”
格温仿佛沉溺在一片温柔的海洋中，睁不开眼睛。她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出生年月、家乡，却对最近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记忆中，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一些声音，有人在说话。
“我从未见过这么高超的外科手术，不从政的话，你完全可以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啊，莱克特医生！”
“不是最好的，又怎么敢承接下这么重要的任务呢。温迪戈的手艺，在圈子里，一向都是认可的。我之前听说，有一个什么上校，被子弹打中了脑袋，他居然能给人家开颅，把子弹给取出来了！”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冰冷如铁的声音。
“这条腿，可以让我带回白炬镇吗？”
“当然可以，莱克特，你要用来做什么？”
“……这是一条成年女性的腿，非常健康，很和我的胃口。”温迪戈像是说冷笑话一样，补充道，“我是说，医学价值上，有研究的意义。”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格温却觉得越发不安。
什么腿？成年女人的腿？！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开始尖叫，催促着她，用尽全力，也只是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隙。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腿。
“……”
“————！！！”
她想叫，嘴巴却张不开，只觉得屋子里天旋地转，那灯光刺眼的很。
————
“天哪……”
听完全程，小梅只能感叹出这两个字。
伊芙琳。
西奥纳多。
温迪戈。
张人凤还不知道“蝴蝶效应”这个词，但此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个人的过去与现在，竟然能与自己，如此深刻地纠缠到一起！
“那天……我一听到你们是白炬镇来的，就吓得不行……对不起。我没有站出来勇气……因为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格温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我在那里被骗走了一切，我的一条腿，也被不知道运去了白炬镇的哪家诊所里……”
“并不在诊所。”张人凤冷静地打断她。
“红中先生？”小梅吞了口口水，“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离开这里后，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张人凤却秉持着快刀斩乱麻的策略，该说的话，他要一口气说完，“那个拿走你右腿的男人，叫做温迪戈·莱克特，是白炬镇镇长。”
“他就是奥州伯劳鸟。”
“什么？！”格温惊愕之际，“他……奥州伯劳鸟？是他？”
说镇长，她大概率不知道，因为白炬镇实在太大了，一个位于底层的小演员，不太会去关心镇长叫什么。
但要说奥州伯劳鸟，那可真是如雷贯耳，甭管哪个阶层，知名度杠杠的。
不等格温反应过来，张人凤的下一句话，直接把她雷麻了。
“不用怕，我已经把他杀了。”
“剥皮帮的拉姆斯？或许你也害怕过他，不要紧，我已经把他杀了。顺带着，剥皮帮也没了，从历史上彻底消失。”
“外头那个铁皮脑袋，你是亲眼看到，我怎么杀他的。”
“卡斯特？伊林·派恩？还有这桩生意背后的其他人，你也不用怕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要说怕，确实是不怕了。
格温现在有些懵，她被卡斯特那套“权威”理论浸泡得太久，以至于不自觉地，也开始以那种方式思考。
权力的游戏就像下棋，但老张不和他们下棋，他直接化身大汉棋圣，抄起石墩子做的棋盘，劈头盖脸砸到对方脑壳上。这种路数，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只能喃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放出一连串必杀宣言，张人凤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因为，我就是红中！（Because I am the red one！）”
————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红神……”格温有些释然，“原来……就是你啊。”
第三百零八章：你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能改变呢？（还·27）
“不好了，不好了！”
潘妮噔噔噔地跑上楼，结果就看到一群人或站或坐、神色各异，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
“港口那边，来了一艘好大的船！”潘妮比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手势，奈何她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努力，也只能用一些简单的词汇描述，“我刚才远远看了一眼，甲板上有好多人哦，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船上有武器吗？”席恩问道，“固定炮管之类的？”
小梅立刻翻开一页簿子，用素描的形式，快速画了一页炮台的模样，拿给她看。
“好像没有。”潘妮摇了摇头。
“商船。”席恩松了口气，“也是，伊林·派恩再牛，也只是陆上集团军的军官，不太可能会调得动舰船。”
“来得正好。”张人凤面色沉静，像是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反而摩拳擦掌，“走，会会他们！”
“……先等一下。”席恩看了看这满地的狼藉，捡起一块形状尖锐的酒瓶碎片，反复观看，忽然开口问道，“潘妮，你还记得，大概看到了多少人吗？”
“这个嘛，没太留意，大概……”潘妮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四五十个人左右？”
“我有个想法。”席恩点了点头，看向格温，语气依旧很冷静，“像这种地方，肯定储藏了不少酒吧？”
“那当然。”格温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却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连连点头道，“客人来了，肯定是要喝酒。在这种方面，卡斯特非常上心，不同烈度，不同口味，都在储藏室存着。”
“好。”席恩随即将目光看向张人凤，就算是在征求老大的意见了，“我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做出一种杀伤力很高的对人武器，但是需要一定的臂力。简单来说，要把一把净重大概在五十千克左右的木箱，丢到商船的甲板上，最好是能丢进人堆里……”
“五十千克？”张人凤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对常人而言，可望不可即的数字，在他这儿就和玩笑一样，只是甩了甩手，“洒洒水啦～～”
————
“欢迎到我的船上，卡斯特先生。”
伊林·派恩，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一般，缓缓起身。眼瞅着人家站起来了，卡斯特不得不小跑两步，堆起笑容，伸手去迎，这一来一回，地位的差距，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办法。
在高高飘扬起的铁血十字旗帜下，他只是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蚂蚁。
“欢迎，派恩先生。”
绶带，勋章，笔挺的军服，还有侧颈处留下的星状伤疤。
伊林的身材依旧高大，只是胡子和头发，已经略微发白，眼睛也时不时眯起。听说是因为他在战场上中过枪，影响了视神经，但卡斯特从不信这种话。当看到身体有缺陷的女孩时，这双眼睛，会瞪得比谁都大。
“我收到了你的电报，真是太……太令人惊喜了……”他比了一个手势，好像要握住什么一样，嘴角扬起笑容，“我就知道，在这方面，你向来是可以信任的。”
“那是当然，派恩先生。”卡斯特好不动容地笑着，“我将其视作一份高尚的事业，因此，会投入全身心去做。”
“高尚吗？”伊林拍了拍大腿，发出水牛吭哧一样的粗犷笑声。
他一笑，他手下的士兵们，也跟着笑出声来，很显然，他们都知道卡斯特是干什么的。
这样的人谈高尚，本身就是一个黑色笑话。
但卡斯特不以为意，反而振振有词道，“其实，我和教堂一样，都贩卖幻想。只不过我卖的那种……”
“更加有娱乐性。”
“说得好，娱乐性！”伊林重新坐下，猛地拍了一下长椅边缘，便有手下的士兵递上烈酒与雪茄，“我在战场上，子弹、炮火，还有那只连子弹都打不死的杀人鬼！什么样的怪物，我都见过了，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了今天！”
“一切都是虚的，荣誉、鲜花、掌声……都带不走。只有爽是真的，能爽一天就是一天。你能让我爽到，我就能解决你的问题。”
终于。
站了那么久，总算等到这老东西松口了。毕竟，自己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很大程度，是依靠着他的势力。虽然伊林从没在明面上承认过这一点，但事实上，二者过于密切的交往，落在他人眼中，本就是一种强有力的信号。
拉姆斯的剥皮帮，就是他留给自己的一股力量，用来清除、震慑那些不听话的人。至少在遇到张人凤那伙人之前，这把刀一直很好使，稍微亮一亮，就足以把普通人的胆子给吓破。
只是……对上红中，就有些不够看了。
要请动这尊大神亲自出面，帮自己撑场子，一般的“祭品”，显然是不够的。羔羊他已经吃腻了，必须是小羊羔子，刚刚离开母体，还没发育成熟的小羊羔，爽滑鲜嫩，才能满足他逐渐膨胀的口腹之欲。
卡斯特斟酌了一下词句，正要开口，却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从甲板处，一路小跑过来。
“派恩少校！”他急吼吼地说道，“那栋房子好像着火了！”
……
卡斯特心里一凉，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惊慌的神色。
“哦……吼吼……这不是你的地盘吗？”伊林接过士兵递给他的望远镜，看了一眼，便在喉咙里吞咽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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