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闭嘴。”身材高大，侧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单手揪住吉米的衣领，毫无压力，仿佛提溜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从房间里一路拖出来，“想要我的建议吗，那就是为你的舌头省点力气吧，大律师，一会儿有的是你用它的机会。”
“视情况而定，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有机会用它。”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之前不是一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了。”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透露了一些情报给他，“你小子狗运不错。世界上，那么多帮派老大，全都是遇事就往后躲的混账，偏偏让你碰到一个真男人。”
吉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由害怕转为惊喜，但很快，又变回了害怕。
远水到底解不了近火，即便红中真的愿意为自己而来，到底还隔着一座山呢，哪里是这么快就能打进来的。
眼下的局面，可以说是谁都指望不上，只可能靠自己了！
“砰——！”
大门被推开。
长桌，烛台，高椅，标准的议事大厅，仿佛中世纪欧洲的臣民与国王。每个人的座位面前，都放着一盆新鲜的水果，主要是葡萄、香蕉和一些干果，一块鸽子派，以及一杯香醇的红酒。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佐拉埃尔家族的人，依旧不愿意放下他们该享受的东西。
吉米从来没有同时见到那么多佐拉埃尔，坐在他正对面，也就是主位的，正是那天同他打过牌的拉罗。
除此之外，伊戈坐在拉罗左边的位置上。另一个身板厚实，脑袋上却一根头发没有的光头，坐在拉罗的右侧。年纪最轻，但坐姿最为嚣张的尤金·爱兹蒙德·佐拉埃尔，则是坐在最旁侧的位置。
有趣的是，他分明记得，这个光头应该是双胞胎，两人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却只来了一个人。
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将吉米按了上去。随后，便一声不吭地踱步，站到了尤金身后。很显然，他的身份，是家族指派给这位年轻人的保镖。
“你好啊，吉米，很遗憾，不得不用这样的老办法，把你‘请’过来。”拉罗双手摊开，仿佛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般，依旧延续着他在仙人掌酒馆里，编织出来的人设，“我还记得，那天你确实说过……‘有机会的话，要来你的家乡看看’这种话吧？”
“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酒……酒后嘛，哈哈，哈……”吉米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笑的比哭还要难听，“人都不清醒了，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来的。我就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人微言轻，您不用把我的话当真的……”
“吉米。”
拉罗直接打断了他的废话，眼睛略微睁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着实令人发毛，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猫科动物。
稍有不慎，他就会扑上来，一下将你的喉咙咬个对穿！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
一上来就是送命题。
吉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显然，对拉罗而言，这是个不能拖延的问题。
“我是个律师。”吉米摊了摊手，尽力压抑住声线里的颤抖，笑着说道，“只要付钱，我……我可以为你提供任何服务！”
第三百五十五章：家庭纠纷
拉罗像是被他逗笑了。
吉米也跟着笑，但他不敢让自己的笑幅度太大，以便随时可以收回去。
和图库共事过后，他对佐拉埃尔一族的喜怒无常，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那是个前一秒钟和你谈笑风生，后一秒钟就可能抄起烟灰缸，砸爆你脑壳的人。他的笑和怒，都未必是真心的，如果想要附和他们，最好给自己留好变脸的余地。
“来这里之后，住的还可以吗？”拉罗忽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额……还挺不错的。”
和吉米想象的不一样，他并没有被丢进发霉的地牢，或者什么墨西哥帮派处理叛徒的地方，而是被软禁在一间类似旅店套房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温暖的炉火，舒适的床褥，甚至房间里还有几本书可以看。起初几天，他还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被拉出去做掉，但连着几天下来，都没什么事，他也就抱着破罐头破摔的精神，干脆享受起来了。
这里头，或许有伊戈暗中运作的功劳，但吉米也无从考证。
“吃的怎么样？”拉罗继续笑着问道，“饭菜和酒食，符合你们北方佬的口味吗？”
“严格意义上，我其实不能算北方人，不过……非常不错。”吉米赶紧点头，“真的！”
“没有人打过你，或者对你动粗吧？”
“没有。”吉米赶紧摇头。
“诶，这就对了。”拉罗摊开双手，语调忽然急转直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是用阴森到极致的眼神，盯着他看，“你不觉得，该付的报酬，我们早就已经付过了吗？”
吉米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红中来了。”拉罗瞥了一眼身边的伊戈，不动声色地宣告道，“一位名叫艾米·布鲁克林的女士，在驽马镇被彻底封锁之前，逃了出来，向我告知了这个事实。他在两天前到达，48个小时后，就完全掌控了驽马镇的控制权，铁马兰彻已死，这就是我们面对的处境。”
“红中和我们怒雷帮，本就有着血海深仇，或许他是冲你来的，但我认为，即便没有你……这一战，也是迟早的事情。”
……
48小时拿下驽马镇，做掉镇长，这就是红中！自己果然没认错老大！
当初，做出要追随红中的选择，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吉米听得忍不住要笑出来，但他也清楚，要是敢笑，小命估计就真的危险了。几乎是把人生中所有难受的事，都给想了一遍，才将嘴角保持不动，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
“他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点帮助。”
“等一下……什么？！”吉米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你们，你们搞错了，我不是红中帮的军师啊，打仗什么的，我是一窍不通的。说实话，我甚至连枪都没怎么摸过，他怎么会请一个外行，来教他怎么杀人呢？
“够了！”听到现在，尤金的烦躁已经难以忍耐，他握紧拳头，狠狠敲了一下桌面，“油腔滑调的家伙……我们给你的待遇太好，是不是让你产生什么错觉了？你觉得我们是教堂里的老修女，可以无限容忍你胡说八道吗？”
“狗，去！给我把他的牙齿拔几颗下来，看他说不说！”
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并未行动，只是微微侧身，征询似的看向拉罗。
不等拉罗开口，伊戈便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好外甥……难道你还没睡醒吗？”
“怎么？”尤金如同一头权威受到挑战的狼，利落转头，死死地盯着他。
“严刑拷打那一套，不是在这个场合用的。你一打，他为了不挨打，可以随便编点什么出来。”伊戈不紧不慢地教学道，“你要是真信了他说的情报，结果上了战场，因为情报失实，被干的大败而归，怎么办？”
“他敢？”尤金用恶狠狠的眼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吉米，“等我回来，我就扒了他的皮，挖出他的骨头！”
“你爷爷没有教过你，没胆量兑现的威胁，就不要轻易说出口吗？”伊戈冷声道，“为了你一个人的口舌之利，要让多少自己人，在战争中赔上性命。想做接班人，你那一套可行不通啊，外甥。”
“哼，接班人……放心吧，舅舅，哪怕佐拉埃尔家族的男人都死光了，外头还有私生子，等着抢这个位置呢。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的。”尤金不屑地嗤笑一声，将头偏过去，“下贱的侏儒。”
……
“你说什么？”拉罗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着他看。
“……抱歉，父亲，我……”尤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嘴快，“我不该说，佐拉埃尔家族的男人……”
“不，后面那句。”
“……侏儒？”
“他是你的舅舅，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一母所生，拥有完全相同的血脉。”拉罗平静地问道，“在你开口侮辱他之前，有没有想过，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侮辱了我？继而，也侮辱了你自己？”
尤金一下子汗流浃背了，从血缘上来说，确实如此。他丢向伊戈的回旋镖，最后，都会打到自己身上。
“你出去，冷静一下。”拉罗沉声道，“下不为例。”
“……是。”尤金的眼神很是复杂，看了一眼伊戈，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在这一屋子老江湖面前，他眼神中闪烁的仇恨残渣，简直一览无余，甚至连吉米都没骗过。
————
“见笑了，朋友。”拉罗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家庭纠纷。”
“哈，年轻人嘛。”吉米舔了舔嘴唇，“言归正传，拉罗先生，不是我不愿意提供帮助，实在是……”
“你误会了，吉米，我没打算让你当我的军师。关于接下来的部署，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拉罗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他这个人。”
“人？”
“你知道的，有关于他的所有事，‘所有’，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拉罗双手交叉，托住下颚，做出一个仿佛碇司令的动作，“我知道的越多，战胜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第三百五十六章：他在他该在的地方，我希望你也一样
“为什么是你？”
该问的都问完，时钟也已经走到半夜，议事大厅里，只剩下这对兄弟，伊戈终于可以畅所欲言，“赫克托呢，别告诉我，他现在还在抱着你给他带回来的墨西哥美女，在床上睡觉。”
“让他睡最后一个安稳觉吧，好不容易吃了药，能硬起来了，总得在女人身上找回点自信。”拉罗的坐姿略有放松，靠在椅背上，小酌一口杯中酒，“兰彻死了的事，我打算明早再告诉他。”
“兰彻是老爹的养子，我们还得写信，告诉老爹这件事。按照规矩，只有家主有资格写这封信……有他头痛的。”
“你明知道，他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伊戈轻轻叹了口气，“甚至连红中杀掉图库的时候，他都不在现场，而是躲在办公室的桌子下面。他能为红中帮处理的，顶多就是销赃之类的活儿，顺便提供一下法律援助，仅此而已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老弟。”
拉罗摸出一副扑克牌，开始无比熟练地切牌、洗牌，纸牌在他的指尖翻飞舞蹈，如同大赌场的专业荷官一样。做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每个人在承受压力时，舒缓的方式都不一样。对拉罗来说，玩扑克牌，练习切牌动作，就是他缓解压力的routine。
“你的观察力格外强大，你能看到很多普通人无法注意到的信息，却只是看到，很少能深入分析。”
伊戈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你是说，在这方面，你比我强吗？”
“我不比你强，但我比你更擅长分析人性，这就是我的优势。”拉罗手指一弹，一张牌从他的指尖飞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到另一只手上，“红中为什么来？”
“为了救我和吉米。”
“你看，在下意识里，你总是用简单的正义，或者简单的邪恶，来解构这个世界。”拉罗笑了，“是，我不否认这个动机，但仅仅如此而已吗？假如我现在把你，和这个律师，一并交还给他，他会转身走人吗？”
伊戈的瞳孔略微缩小。
“永远不要小看一场战争，老弟。”拉罗的语气低沉下来，“他就是一场战争，从那个律师口中，我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
“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只有丹尼尔来了，他的双胞胎弟弟呢？”伊戈忽然意识到什么，追问道，“鲁温去哪儿了？”
“鲁温，在他该在的地方。”拉罗看向伊戈，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意味深长，“我希望你也是。”
————
“白野牛牧场……应该就是这儿了。”
夜色之中，星空之下，张人凤他们一路往前，总算是借着朦胧月色，摸到了白野牛牧场的边。
草海茫茫，一望无际，近处的堡垒山脉作为陪衬，尽管是深夜，都觉有种空旷的美感。与之相比，一山相隔，拥挤、狭隘的驽马镇，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不瞒你们说，我的最终梦想，就是找一个这样有山有水的地方，放牧，喂马，安安心心养老。”卡洛威感慨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一出生就有了。”
“人的一切不快，归根到底，都是对比出来的。”麦克却是站在伊戈的立场上，替他说话，“等你兄弟各个都功成名就，出去打天下，你只能在这么个小地方里喂马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天，算是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众人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压进着。
大草原上没有什么遮掩，他们只能猫着腰，以夜色为掩护，缓缓前进。直到翻入栏杆，正式进入牧场范围，远处隐约能看到房屋、建筑，还有体积庞大的风车和水塔。不愧是家族的牧场，就连建筑规模，都比一般的牧场要大上不少。
而张人凤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这里大闹一通，搅乱田马镇内部的兵力安排。
“几点了？”
“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为了不引起警觉，从矿坑的狭道里出来后，众人便没有再点灯，完全是抹黑前进。而天使眼似乎能在黑夜中，依旧保有绝佳的视力，他掏出怀表，只看了一眼，便确认道，“穿越矿坑所花费的时间，比预计还要长。距离和罗根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三分钟。”
“我们得抓紧了。”张人凤长出一口气，作为行动的总负责人，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必然是最大的，“重复一次计划，找一座仓库，放火，制造混乱，把兵力吸引过来，利用牧场的建筑，和他们周旋。等到五点，罗根带人冲过山脉，和他们里应外合，把敌人驱赶走。”
“我们要像钉子一样，牢牢扎进田马镇的土地里。”
……
与其说是牧场，不如说，是一座微缩的迷你小镇。酒馆、邮局、报摊、药店、武器店、牧场工人的住房，还有马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个不缺。甚至在道路尽头，还有一座正在建造中的教堂。
张人凤从未见过这样的牧场主，居然会为自己的工人，创造出如此舒适的工作环境。对绝大部分牧场主而言，工人无非是能说会动的赚钱机器，能挣钱就行，根本不值得在他们身上，多投入一分一毫的钱。而这里的布置……也只有伊戈做的出来了。
“怪事。”麦克嘟囔道，“居然这么轻松就进来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拉罗早就应该知道驽马镇的事情了。各地的防备力量，都已经有所增强才对，可一路上，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可能是没布置在这里？”卡洛威耸了耸肩，“这里只是一座牧场，对佐拉埃尔来说，算是个放逐的地方，没必要投入什么人力来看守吧。像什么金库、豪宅之类的，在他们眼里才更重要。”
“或许吧，但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这里……未免太安静了……”
————
张人凤如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砰——！！”
天使眼忽然抬手，朝着房顶方向来了一枪，枪声和火舌，甚至将自己人都吓了一跳。
而这一枪过后，一个人影，便从楼顶缓缓坠落下来，扑通一声，砸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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