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第三百六十四章：比血脉更坚弥
“呜呜呜呜呜——！！”
“啊———！”
“我的兄弟啊……！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
……
一帮人围坐在篝火前，痛哭流涕，场面怎一个热闹了得。
他们不但围着火堆哭，还要把叠成奇怪纸船形状的黄色、银白色纸，丢到火堆里烧掉，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拉罗等一众佐拉埃尔高层，都站在庭院里，大眼瞪小眼，而这帮人却浑然不觉，俨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这……就是‘黄金团’？号称是边境两地，最厉害的雇佣兵团队？”尤金眉头紧锁着，一脸怀疑，“怎么看着和神经病似的，他们在干嘛？为什么要往火里头丢叠好的纸？”
“习俗。”丹尼尔——那个光头兄弟中，昨晚留在庄园的哥哥，以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概括了他们的行为。
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漠中，带着些许冷酷，好像弟弟的死，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但伊戈的眼神，却有些也疑惑，据他所知，即便是墨西哥境内，悼念亡者的习俗，也不是这样的。
拉罗确实在墨西哥混得不错，也积攒了些人脉，但他可以肯定，这伙黄金团的佣兵，绝不可能是拉罗请来的。
在亲自和红中对上线之前，没人能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即便他的面子再大，和雇佣兵打交道，也得先拿出钱来，还得看人家的时间安排。
黄金团的总部，设立在墨西哥境内。不管什么沟通方式，想通过边境，抵达他们那儿，都需要时间。
而自从张人凤打入驽马镇开始，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天功夫，这短短五天，根本不够信息打个来回的。
拉罗自然也清楚这点，因此，对这些不请自来的“朋友”，他保持了相对警惕的疏离态度。
“所以，你就是……白马？”
哭也哭过了，为首那个有着赤红色头发，仿佛吻火而生的男人，半眯起眼，将拉罗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之中，并没有透露出多少尊重，“幸会，红狐。理解一下，干我们这行的，杀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仇家，不喜欢用真名。”
红狐伸出手，见拉罗不接茬，也没有强求，一点也不内耗，直接就把手抽了回去。顺势摸出火柴，在厚实的鞋底上摩擦一下，再夹起一根烟，十分潇洒地给自己点上，继续介绍他的同伴们。
“老K。”
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印第安人，回过身，冲拉罗微微点头。
“乌鸦。”
又高又瘦，仿佛一根竹竿，被黑衣从头包裹到脚跟，背上背着一把长步枪的男人，冲他颔首。
“还有血卫，如果我是你们，在对待他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足够的尊重。”
从肤色上，拉罗竟然判断不出，这个“血卫”是哪国人。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淡黄褐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裸着胸膛，肩膀上挂着一件彩绘兽皮背心，腰系青铜饰带。
虽然不像老K那么高大，但浑身分布均匀的古铜色肌肉，以及腰带上挂着的两把匕首，都显出他不俗的战斗力。
这也是四个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再身上携带枪械的人。
他用一种很虚无的眼神，看着佐拉埃尔家族豪华奢靡的宅邸，像是在看一团空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马，但无论你的想法如何，都请打消它。”红狐平静地开口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可我也不记得，有过你们这几位朋友。”拉罗笑着说道，“我是说，你们给人的冲击力如此强，要是见过的话，我早该记起来了，不是吗？”
“……兰彻，曾是我们的兄弟。”红狐沉声道，“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但有些家庭，却比血缘凝成的，更为坚固。”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向伊戈扫去，凝固在他身上，仿佛别有所指。
“你们是老爹的人？”拉罗这才反应过来，“兰彻已死的消息，我们并没有向外传递。”
“是啊，你们没有。”红狐笑了笑，“但老爹什么都知道。我建议你最好快些习惯这点，这样，在之后的对话里，就可以避免一些没必要的问题。”
“等等。”尤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把我弄糊涂了……所以，你们不是雇佣兵？”
“是。但这一趟单子，和雇佣兵没关系，哪怕你们不付一美分，我们也照接不误。这是老爹定下的家规，兄弟被杀了，我们几个出来混的，离得最近，如果还能坐着不管，那还算是个人吗？”
“就凭你们四个人？”尤金的语气很是不屑。
“不够吗？”红狐笑着反问道，“对方不也只靠一个人，就把你们杀的丢盔卸甲。”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我们……”
几乎是在他爆出粗口的瞬间，老K便往前走了一步，他黝黑的身形，如同一座移动的黑铁塔，相当有压迫感。
站在尤金身后，脸上带有烧伤疤痕的“猎犬”，同样将手按在枪柄上，竟然比他慢了一瞬。
……
红狐拍了拍老K的肩膀，才让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来帮忙，不是来捣乱的。我们要把兰彻的尸骨，从那帮人手里抢回来，等他落土为安，我们就会离开，仅此而已。”
“你或许习惯了人们的虚与委蛇、相互博弈，以为每一个和你打交道的人，都是图谋什么利益来的。这是你的天性，我不怪你，但是对我们，大可不必如此。”
“我们都是老爹的孩子，仅此而已。”
拉罗的表情有些讷然，似乎不太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但片刻之后，他便露出那标志性的迷人笑容，拍了拍手，“当然，当然……我这里正忙得焦头烂额，能有人来搭把手，不管什么目的，都是好的。”
“只是，你们确定，能够揽下这单活吗？这次的对手，可是一块真真正正的硬骨头。”
……
“我，听说，他。是红色的人！”血卫突然开口，他的英语古怪而又离奇，但配合脸上浮现出的狰狞笑容，以及眼里闪烁的兴奋，有种反差的恐怖感，“战斗！战斗！战斗！”
“如你们所见，我们四个，都是黄金团的雇佣兵。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算面对过不少了。不知这个红中，比起内战时期，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鬼，又如何。”
红狐摊开双手，语气之中，尽是沉淀多年后，沉积下来的自信，“我们能打退杀人鬼，就能打退红中。”
第三百六十五章：better call saul
“哦，上帝……多么壮硕的怪物啊……”
伊戈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不禁发出感慨，尽管他早已在图书上见过这种动物，但亲眼见到时，还是被它的体积和质量，所震撼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黄金团的四位佣兵，并非是空着手来的，与之随行的，还有两头体积巨大的生物。
其表面披着一层栗褐色的毛发，体积就如同一座隆起的小山丘，没有绳索，只是向后弯折的犄角上，各挂着一串草绳。
它们很安静地卧在地上，也不吃草，看上去非常温顺。那双黑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见识过许多事情的长者，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它体表的毛发。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一个如磨刀石般粗粝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伊戈肩膀一缩，猛地回头，却见老K就站在自己身后。两人的体型差距之大，足以让后者投下的阴影，将伊戈的身体完全笼罩住。
“……要是它发起狠来，不说踩你一脚，哪怕只是从侧边撞你一下，都能把你的小身子骨撞散架。”
这次，伊戈没再用侏儒笑话之类的方式蒙混过去，而是讪讪收回了手。在不熟悉的事物上，他能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不好意思，我以为……这种动物，对你们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北美野牛？呵，神圣……”老K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时至今日，还有一些我的傻缺同族，认为它们是某种圣洁的东西。简直就是因果颠倒，是非不分，都是些脑子锈死的老顽固。”
“我们的祖先之所以崇敬它，完全是因为，部落生活的一切，都建立在它的肉体上。它的肉可以食用，它的皮毛可以作为我们衣服的原料，它的骨头可以拿来做工具，它的角稍微修剪下，就可以做成号角一类的饰品。野牛的浑身上下，都是宝贝，所以我们如此敬爱它，在我们贫瘠的世界里，它是不可替代的。”
“可是，现在呢？食物、衣服、饰品、工具，每一个，都能在你们城镇的商店里买到。这些传统，还有什么价值？”
……
“抱歉。”伊戈沉默了好一阵，只憋出来这么一个单词。
“为了什么？”老K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你们所经历的……一切糟心事。”伊戈第一次意识到，语言的力量是如此空洞无力，面对已成定局的事，他一个既得利益者的道歉，显得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尽力想摆脱，这种沉重的负罪感，“我们夺走了你们的土地。”
“可悲的家伙。”老K却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
“哈，或许吧。”伊戈自嘲地笑了笑，“在你们部落里，如果生下来我这样畸形的怪物，根本就没资格生存下去吧？放在野外的环境里，我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下来。”
“我不是在说这个。”老K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出生在一个残酷的家族，却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这，才是你最可悲的地方。”
伊戈短暂地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打小以来，侏儒的身份，就注定了和身高、身材有关的笑话，将会伴随他的一生。想要不被这股恶意击穿，就必须练就一副强大的精神甲胄，将自己的弱点主动揭露出来，通过自黑，来将那些打在身上的恶语，一一返还回去。
这是他为了不被伤害，练就的话术，早已如本能一般，融在他的骨血深处。
但……当他习惯了这种和人顶着来的相处方式时，冷不丁面对真心话，便不知该如何自处。
“留神你的兄长。”老K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他自己的瞳孔，“他是个疯子。”
“拉罗？”伊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为什么突然提他？”
“战争会把人逼疯，但我猜，他的疯是天生的。语言、表情、动作，这些都可以说谎，但眼神不会。一个人的内心是什么样，眼神就是什么样，见面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出来了。”
“他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宁愿付之一炬，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老K转过身，缓缓离去，只留下警告的话语，在风中飘散，让伊戈愈发觉得后背发寒。
“在他和疯狂之间，仅仅有一层微弱的障碍，令他维持住了人形。”
“是什么？”伊戈咽了口口水，极力从这股被拽入漩涡般，冰冷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
老K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又很快收了回去，终于转身离开。
天空变得压抑起来，晦暗的云层下，雷光涌动。
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
“砰——！”
说出来，连吉米自己都不相信，在房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尤其是昨晚，红中在白野牛牧场取得一场大胜后，伊戈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已经渐渐罩不住他了。
自从上一次，被拉罗“问话”过之后，他就一直是被单独关押，连伊戈的面都见不到。
独自一个人，以叛徒的身份，被关在凶残匪帮的大本营里。唯一能挺他的好兄弟，也已经无法再提供庇护，吉米不止一次想过饮弹自尽，来终止这无休无止的恐惧。
但他手里根本没枪，其他死法又有些……痛苦，他一直不是个胆大的人，没胆子面对死亡，也就这么作罢了。
话虽如此，这短短的四十八小时里，这种随时可能被宰杀的恐惧，依旧是一种钝刀割肉般的折磨。以至于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反而有些庆幸。
他希望进来的，是那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至少他还把自己当个人看。
可惜，天不遂人愿，踢门之后，进来的是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拖着他的胳膊，将他像一袋垃圾一样，生生拖了出去。整条回廊都被清空，没有多余的旁观者，到了开阔些的楼梯上，反而站满了负责护卫的保镖。
“呼……”
这一次，吉米没有慌张，反倒是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嘴皮子开始飞速倒腾起来，“She sells seashells on the seashore.And the shells she sells are seashells, I am sure……（英语绕口令）”
某种意义上，律师和法师有点相似，关键时刻，都要靠嘴皮子来取胜。利落的口条，和灵活的脑子，是他此刻唯一能依仗的东西了。从附近的阵仗中，他已经感觉到，如果发挥不好，这恐怕就是自己最后一次使用它们了。
“没事，吉米……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道，“阿布拉卡他不拉。（天灵灵地灵灵）”
————
回廊尽头，木门在他眼前打开，从衣着、座次，以及这间议事厅的规格来看，妥妥都是重要任务。甚至就连白马拉罗，都没能捞到主座，只能坐在靠侧边的位子上。
主位上端坐着的，是一个已经有些缩水，但气势却丝毫不减的老头。
“哈，所以，give me jimmy……”赫克托缓缓张开眼睛，用嘶哑的嗓音，不怀好意地说道，“那个传说中的大律师，就是你了？”
……
终于！
掌控着新奥迪斯汀南部，整个三马镇，以及佐拉埃尔家族中，级别最高的话事人。
紧张到了极致，吉米反而异样的冷静，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感觉到，再这样下去，就该撑不住了，强制让他镇定下来。
第一句话，气势上不能被压倒，否则就完了，就真成了案板上的一块肉了！
“你……”吉米咬了咬牙，将耷拉在宽额头上的头发抹顺，露出些许破釜沉舟的狠厉。
“最好称呼我索尔。（better call me saul）”
第三百六十六章：你最好别让我张开嘴
“呵，索尔……你还有自己的诨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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