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这儿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很遗憾，并非如此，这里更像是个中转站。”米特奥拉摇了摇头，“奥斯本一家，是亚美莉加北部的大家族。主打的业务，就是矿产，石油和矿物金属再加工，其实力雄浑、底蕴深厚，在北边，可以说是赫赫有名。”
“但是，随着战争结束，越来越多新兴公司，如雨后春笋般诞生。罗安诺克感受到了危机，试着把手，伸向了南边各地。你在驽马镇看到的，应该就是一个这样性质的试点。”
“至于拉格拉斯……”
米特奥拉转过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市。
透过桥身，对面的喧嚣余音，在尘雾之中，显得美好而又充满活力。
“你应该清楚，光靠‘赌博’，是撑不起这样一座城市的。拉格拉斯的繁荣发达，和北方那些文明城市一样，是靠着发达的工业，在背后做支撑。”
“各种各样的工厂，机器昼夜不停地轰鸣。矿物从矿坑、矿井中被采集出来，混杂着工人的骨血，运到这里，再由工人进行加工精炼，变成有用的金属，再卖到不同的客源那里去，换成源源不断的金钱……这一整条成熟的产业链，都属于罗安诺克燃料公司。”
听上去很耳熟。
如果没有张人凤他们，如果公司和佐拉埃尔家族，最后达成了一致，让工厂在驽马镇附近建起来，最后，应该也就是这样了。
无非是规模更小一点。
但只要尝到甜头，用不了多久，工厂就会像野草一样，遍地开花。被污染的土地、空气、水源，都将成为常态。以这帮家伙的底线，干出这种事，估计和吃饭喝水差不多。
“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被公司伤害过。很不幸，他们这里，没有从天而降、拯救一切的救主。”
说到这里，米特奥拉忽然神色一变，向张人凤伸出右手，“加入我们吧，红中！”
“啊？”如果这是漫画，此时此刻，张人凤脸上，应该浮现出三个问号。
“这个组织成立之初的目的，就是要向公司复仇，将公司从我们身上掠夺的一切，再掠夺回来！”
“如果能有你加入，我们的胜算，会比现在大的多。你在白炬镇，剿灭了诺德琳家族；在三马镇，剿灭了佐拉埃尔家族；在风吹沙，杀死了莱恩·柴德尔的次子。在这方面，没有人比你更专业了，你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
“哈……”
能以擅长灭人全家而出名，张人凤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除了一些细节，比如佐拉埃尔家族并未被团灭之类的，基本很接近现实了。
递出邀请后，米特奥拉身后的众人，似乎这才想起红中在短短半年内，完成的一系列逆天成就，顿时屏住呼吸，眼神里满是期待。
人在江湖，名声大多都得靠同行朋友，但红中是个例外。但凡是在南边混得，都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不同版本的故事里，红中的身份，在不同种族间来回切换，但就是没有人类，因为从生理上，就很难把他当人看。
如果他依旧那个风吹沙马厩里的帮工，收到这种邀请，可能就直接上了，什么这那那这的，畜牲，该杀！
但眼下，他是红中帮的领袖，这个由他一手创建的帮派，正在朝着某种更庞大的集体转变。
更何况……
“我们认识多久了？”麦克缓步上前，站到了领先张人凤半个身位的位置，看向米特奥拉，“有30分钟吗？”
“时间呢？地点呢？”
“你说的掠夺具体是干什么，抢劫还是盗窃，计划，对方的人手和武装如何，分布情况如何，城里的势力划分如何，事后报酬该怎么办……什么都没商量好，你就要拉人入伙，太粗糙了吧？”
能成为老大的嘴替，将老大的心声，以合乎情理的方式表达出来，也是军师的职能。
伊戈不在，麦克便很好地履行了这个职能——他们对奥斯本家族的全部了解，也就仅限于刚才米特奥拉的一番话而已。情况如此稀少，还要硬着头皮，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实在太鲁莽了。
张人凤是莽，不是傻。
……
“这样啊，是我冒昧了。”米特奥拉并没有明显的失望表情，像是早有所料，“你们去拉格拉斯，是有别的事要做吗？”
“****。”张人凤沉声道。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奥托，带两个人，去把障碍撤了，让他们过去。”
“哦，还有……”
“汉斯·汉弗莱，市长，你们最好小心点这个人。”
“怎么？”张人凤好奇道，“他是公司的人吗？”
“比那更糟。”米特奥拉的语气非常沉重，摇头道，“他是个野心家。”
第四百七十九章：晚宴
“我们被跟踪了。”
天使眼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已经让伊戈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情感？他该不会不是人吧？
“果然，我就觉得不对劲。”席恩显然也有所察觉，“进城之后，时不时有人扫我们一眼。”
“个子高就是好啊。”伊戈叹了口气，“我想看都看不见。”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并排走在拉格拉斯的大街上，这是天使眼少有几次，和队友一起采取行动。
因为张人凤给他们三的任务，就是先行一步，前往拉格拉斯，打探情报，顺带着让伊戈，去把那笔棉花的生意谈成。将积压在库房里的棉花，全都一次性出货，也算是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他们三是骑马来的，因为伊戈的体型，和席恩同乘一匹马，并未引起游骑兵们的注意。错开时间，很轻松地便过桥了。
拉格拉斯的最外围，被工厂、烟囱和密集的住宅包围，看着和圣昆塔克，并没有太大区别，也是一团漆黑。直到再往里走，城市才渐渐繁华起来，真正的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各式各样的店面令人目不暇接，开始对得起不夜城的名号。
只不过，走着走着，道行最高的天使眼，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那个打着领结的中年男人，刚刚路过我们的报童，在二楼晒衣服的女人，三点钟方向手里拿着报纸的老人……他们在用一种很频繁的方式，观察我们，真有意思。”
“居然能具体到每一个人吗？”
席恩被天使眼的能力震惊到了，他自诩自己的反侦察能力还算可以，当初小梅和阿拉娜潜入他家时，席恩仅仅通过门锁上的轻微痕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此刻，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只能凭直觉，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而他竟然能直接精确到人。
“你真的是赏金猎人吗，该不会是什么杀手之类的吧？”
“……”天使眼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
“这么大的监控力度，不太可能，是只针对我们的吧。”伊戈已经觉察出了古怪，“还是说，我们的组合，看上去太显眼了？”
正在狐疑之时，一辆造型豪华的马车，从街上缓缓驶来，与三人擦身而过。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席恩注意到了马车上的人。
“伊芙琳？她也在这里？”
“那位有名的女演员吗？”天使眼半眯起那双奇异的眸子，看向逐渐远去的马车，笑道，“她在南边的一些城镇，非常有名，被称为‘本世纪的明珠’，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了。”
“这么说起来，她一直都在不同的城镇之间巡回演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几封信到白炬镇。不过前些日子，我们都太忙了，连去趟邮局的功夫都没有，对她的近况也不甚了解，也许只是凑巧而已。”
“……”
“凑巧吗？”
拐了几个弯，马车很快便看不见踪影，伊戈的表情，也逐渐严峻起来。
“我不相信。”他沉声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分开行动吧，我和席恩去找出海商人，去谈棉花的事儿。天使眼……”
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天使眼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正对着一团空气在说话。
“好吧。”伊戈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相信，他会在有需要的时候，再突然出现的。”
————
“迪塔斯多夫小姐，我们到了，请移步。”
被城镇里的大人物邀请，也不是第一次了，伊芙琳对此非常有经验。她对前来接她的人微微颔首，致以不卑不亢的标准商业微笑。在这种场合下，不需要太过热情，只要把整个流程对付下来，不出错，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这一次的邀请者，似乎和以往都有些不同——他选的地方相当简陋，并无意彰显自己上位者的地位，简洁到能用质朴来形容。虽然简单，但他的穿着打扮却十分整洁，颇为得体，就如这顿餐宴本身一样，没有太多的装饰。
人类本身，是很难从外表上，分出高低贵贱的。脱光了之后，看着都差不多。
正因如此，了不起的人，需要通过服饰来彰显这一点，而眼前这个男人，便将这条准则，刻入了骨髓里。
他的西装整体偏暗，一丝不苟，并没有赶时髦地去加入当下流行的拉翁基西服要素。
弗瑞克的西服外衣，基莱内衬马甲，以及克尤罗特品牌的长裤，这一套搭配，自路易十六时代就开始流行，一直到现在，属于是相当古典的上流社会男性社交穿搭。但随着文化的浪潮逐渐推进，到了近代，会这样穿的人越来越少了。
伊芙琳有些感慨，因为她的父亲也是这么一套打扮，就和自己的束腰差不多，这一套穿在身上，无论怎样，也不会觉得舒服。但为了某种脸面，却不得不这样穿。
他手中正拿着一份报纸，见伊芙琳到来，他便不再看报，将其收好，放到一边，露出同样深沉的商业微笑——笑的幅度很小，不至于被人说不够热情，但也绝不会让人，产生什么僭越之想。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笑容本身，就是一种拒绝的武器。
“欢迎，迪塔斯多夫小姐。”汉斯·汉弗莱，拉格拉斯市的市长，此刻就坐在她对面，“你的到来，让这座城市，都变得愈发动人了。”
……
伊芙琳一时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迪塔斯多夫家族，已经随着那场大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自己只是徒有一个贵族的姓氏而已。但眼前的男人，却是真正掌握着一座城市实权的市长，他对自己的示好，似乎有些太过突兀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有什么其他想法，既来之则安之，伊芙琳决定先照着话题聊，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哪里话，我更应该感谢您的邀请。”她将双手叠在腿上，腰背挺得笔直，笑的落落大方，“我还是第一次到如此繁华的城镇，来进行演出。”
“是吗？”汉斯的语气颇为平静，他用餐巾擦了擦手，端起刀叉，“据我所知，您之前在白炬镇、圣昆塔克都演出过。”
“这里和那边比较，又如何呢？”
“……”伊芙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笑道，“我的母亲和我提起过，这座城市的观众，艺术鉴赏水平，向来是非常高的。”
“鉴赏水平啊。”汉斯十分优雅地使用着刀叉，不急不缓，他用刀子切一块牛肉，能让餐刀不和盘底摩擦，如此一来，便不会发出让人不快的噪音，“那又如何呢。据我所知，莱克特先生对艺术的鉴赏和理解，无人可出其右，不是吗？”
“……”伊芙琳的动作略有迟滞。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眼前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绅士，这些老贵族的打扮、行为、礼仪，都只是他的表面而已。
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在用餐的时候，问出这种问题的。
“抱歉，迪塔斯多夫小姐，或许不该在这个场合，提起这些。在之前的商务活动中，我和莱克特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简直太可怕了。”
“他就坐在我面前，吃着一样的食物，喝着一样的酒，融洽地聊着一样的话题……事实上，他完全是另一种人，或者说，另一种生物。但，我了解到的莱克特，是一个深沉、谨慎，城府极深的男人。您能从这样一个怪物手中，逃出生天，真是值得庆贺。”
第四百七十九章：双方都很尴尬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伊芙琳不可能还听不出他的画外音，将餐刀和叉子轻轻搁在桌面上，眉头微微蹙起，“您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白一点。”
面对着面，这就属于相当明确的信号了。
汉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简而言之，我特别希望能见一见，您身后的那位守护天使。”
到了这个份上，伊芙琳哪里还读不出他的意思。闹了半天，花这么大的排场，邀请自己来拉格拉斯演出，又是专车接送，又是请客吃饭的，全都是铺垫，他是想以自己为引子，见到红中！
只是……知晓了对方的别有用心后，方才还算和睦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红中先生委托自己要干的事情嘛，作为红中帮明面上的外交担当，他可以借用自己的名声，来约见他想要见的人。当初在珍珠贝大餐厅，就是伊芙琳主动向邓恩和麦卡因递出邀请，才把那两人诓过来的。
反过来，其他人自然也能通过，联系到红中。
“您想利用他做什么呢？”
“‘利用’这个词，可不够准确哦，我更喜欢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我和大多数合作伙伴的关系。”
汉斯并不否认自己的意图，只是抬起双手，做了个引号的姿势，“双赢。”
“你一个人赢两次吗？”把说开了之后，伊芙琳的话语中，便带上了一丝讥讽之意。
“圣昆塔克的梅森市长，不是就和那个人，相处得非常愉快嘛。如果是梅森都能做到的事，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他放下刀叉，端起酒杯，用手腕的力量，微微晃动酒杯，香醇的白兰地在杯中漾着，泛起一股令人心醉的果香，一边说道，“他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可以帮我，切除掉扎根在这座城市上的浓疮烂肉。”
“同样的，在适当的时机，我会给予他合理的报酬，这就是双赢。”
“他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雇佣兵，也不会帮你干见不得人的脏活。”伊芙琳正色道，“如果你有什么不好的打算，我建议你，还是快点放弃比较好。他对低道德统治者的容忍度，几乎是零。”
说完这句话，伊芙琳便不打算多留了，十分干脆地起身，无声地将椅子推入桌子里，以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淡漠口吻，轻声道，“感谢您的邀请，既然我们已经提前收取了报酬，演出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按时登台的。”
“汉弗莱先生，祝您晚安。”
……
“如果我说，这次的委托，和【光照派】有关呢？”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伊芙琳的脚步，在即将脱离汉斯视线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汉斯并不急着开口，他先用叉子，叉住剩下的肉排，将其均匀地涂抹上酱汁，送入口中，缓缓咀嚼。充分享受了牛排的每一丝口感后，他便端起杯子，吞咽下一大口白兰地，像漱口那样，让其填满自己的口腔，使味蕾被醇香的酒精充分冲刷一遍，方才咽下。
他对自己丢出的诱饵，相当有自信。
“如何，迪塔斯多夫小姐，对我的提议……稍微有点兴趣了吗？”
“你说的光照派，是……”
“嗯，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那是一个十分庞大、复杂的神秘组织，从结构上来看，更像是秘密结社之类的吧？”汉斯的语气，听着有些漫不经心，但他抛出的猛料，却让人牵肠挂肚。
“眼下，他们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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