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喂，那边那个黄番！”有人注意到了正在远望港口的张人凤，上前驱赶， 语气十分不耐烦，“这段时间，蓝鹊港都被包场了，港口主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从哪里来，就给我回哪里去！”
港口，本该是一座城市，最为繁华之地，如今却被层层围住。这些人虽然穿着西装、西裤，打扮的十分正式，但在他们的手臂上，张人凤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寒蝉刺青。
至此，所有线索都并合到一处，他将一切都梳理清楚了。
伊斯塔沃·怀特·尤里西斯，E·U，寒蝉帮。
所有信息，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就已经备齐了，只是张人凤始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每次隐隐约约，要将这些东西拼凑到一起时，他便强制让自己刹住车，或许是潜意识作祟，他不愿意接受，伊斯塔沃的本质，其实是一个跨国的军火、奴隶和私酒贩子。
但，再仔细想想，如果他不是光照派成员，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生意做的再大，至于会让圣昆塔克的市长，以邀请他为荣吗？会让在城市里叱咤风云的意大利佬，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嘛？
眼下事实摆在面前，再不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不管如何，大老远坐火车来一趟，绝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
“这位先生，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张人凤的目光，已经看向那艘停泊在岸边的豪华游轮，却还是问道，“好端端的港口，怎么说封就封了呢，到底是搞些什么啊？”
“让你滚你就赶紧滚，黄番佬，信不信我……”
不等他说完，张人凤从口袋中，摸出来一叠美钞，又一次在遥远的亚美莉加国，看到了正宗的变脸艺术。
换做平时，拳头可能已经吃上了，但这次不同往日，他是真心想和伊斯塔沃好好谈谈的。如果上来就拳头开路，那就是一路打进去的节奏了。
尽管已经知晓，伊斯塔沃的本质，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美好，但面对这样一个把自己从地狱捞出来的恩人，张人凤实在不愿意撕破情面。这大概是他少有几次，真正想要认真执行“潜入”战术。
至于钱嘛，他也没在意给了多少，反正是足以让一个小弟滔滔不绝的数字。
“哈哈……我明白了，您也是国外的商人，急着从这个港口往外出货，对不对？不用担心，顶多再过几天，这里的戒严就会撤掉的。”
“我听说，是上头的老大，要和一个什么人，进行秘密谈话。他们要谈的内容还特别重要，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出去，干脆就把这儿给围了，一只苍蝇都进不去！”
“就在今晚，已经带了一个人过来，这会儿正和老大吃饭呢。喏！”他指了指远处的豪华游轮，“就在那艘船上，等今晚的饭吃完，顶多再过一天，我估计这阵仗也就撤了。”
还请了其他人？
这个答案让张人凤有些意外，本以为，伊斯塔沃摆下如此大的阵仗，是为了迎接自己。没想到，在这几天内，他竟然还邀请了其他人，张人凤反倒好奇起来，这位老朋友还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
“您看，我知道的也告诉您了，您是不是也该……”
“哦，自然，自然。”张人凤笑着点头，“既然有规矩，我回去就是了。”
……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在寒蝉帮小弟转身的一瞬间，张人凤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强行压制到了最小。
潜身，滑步，直接贴在了小弟的身后！
“……诶？”
小弟有些诧异，没来由地，感到后背一阵发寒，他立刻转过头，却见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走的那么快吗？”他挠了挠头，觉得困惑，又十分不解。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张人凤猫着腰，立刻提前他一步，跟着他转，再度躲到了他的身后。人不像马，视野只有一百八十度，能够看到正面，余光可以兼顾侧面，却看不到身后的情况。
张人凤一直以来，都秉持着莽夫打法，但只是他觉得，这样做更快、更方便，但不等于他不会潜入。
只不过，即便是换了战法，他潜入的思路也一样简单粗暴：直接将人的后背当做掩体，潜身，猫腰，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心跳、呼吸，调整到了与被跟踪者同频，就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附近巡逻的寒蝉帮成员，不在少数，张人凤将他们作为移动掩体，飞速切换阵型，跟着他们走一段路，便换到另一个掩体背后。
港口的戒备，是外头最森严，到了后半段，人手也开始稀疏起来。那艘豪华的巨大游轮，距离他越来越近。
一股凌厉的破空声，忽地朝他的太阳穴袭来！
第五百六十四章：我用双手……
“老家那边传来消息，你听说了吗？”伊斯塔沃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这个……”格雷的表情略显滞碍，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是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
“是，或否，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格雷思忖片刻，采用了相当模糊的说法，“我只收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上面无法忍受某个帮派的行为。那个帮派，貌似是从南边起家的，就是这几个月，发展的越发壮大，已经有了要和老家分庭抗礼的苗头。伊斯塔沃先生，这件事情，我们上一次开会的时候，也讨论过了。不能放任他们继续野蛮生长下去，应该当机立断……”
“上头希望我能让红中消失。”伊斯塔沃的语气十分平静，“事成之后，罗安诺克的位子归我。”
“你有没有想过，我去接罗安诺克的位子，我现在的位子，该由谁来接呢？”
很多时候，把话明说出来，就显得没劲了。
反而是稍微给予一点暗示，让对方自己领悟到意思，他才会对此深信不疑。
此刻的格雷，终于意识到伊斯塔沃的潜台词，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从惊愕，到欣喜若狂，再到强行压抑下来。他已经相信，伊斯塔沃大费周折将自己喊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了。
“格雷，我记得……你是做伐木工厂生意的吧？”
“没错，没错！伐木，加工，运输，买卖，都有我们家一份！”格雷忙不迭地介绍起来，“【阿比木材公司】已经做了十几年，早就在南边闯出一片天了！”
“新奥州，新伊丽莎白州，蓝草州，阳光州，南方联邦州，全都有我开设的分厂。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把厂子开到【最后边疆】去，能把木材生意拓展到那个地方，我应该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吧，哈哈哈哈……”
见伊斯塔沃对这句话毫无表示，格雷先是一怔，随即赶紧表态，“当然了，不管生意做得多大，在光照派里，我永远都是您的下属。您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感谢你的表态，格雷。”伊斯塔沃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有些许笑容，“在这里没有别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方圆百里，我都安排了守卫，我们谈话的内容，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你给我交个底，你的阿比木材公司，到底有多少人、多少能力。接下来五年，你的商业计划是怎么样的……”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能耐，接下我在南边各州的摊子。”
————
“轰————！！”
一记重拳砸将过来，张人凤瞬间抽身而退，避开了这一拳之威，只是爆发出的巨响，将他一直偷偷跟着的小弟，给吓了一跳。这差不多是最后几名小弟，再往前，就是那艘停靠在码头上的巨大游轮，他可以一个大跳，直接扒住游轮的船身，再一点一点爬上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恰恰是在这最后十几米，异变陡生！
烟尘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单足而立，摆出一个明显差异于张人凤认知体系中的架势。他的上身未着寸缕，下身则是相对适合运动短裤，那条稳稳支撑着体重的右腿，被锻炼得好似铁铸一般。从这身宽阔发达的背部肌肉中，张人凤已经认出来人的身份，心中百感交集。
烟雾散去之时，那根绑在他眼睛上的红色飘带，让张人凤兀地一惊。
“阿天？！你的眼睛怎么了？”
“……”
这个曾将他一路从地狱中背出来的男人，依旧像快顽铁那样，立在那里，浑身上下的装扮凑到一起，连五个铜板都不花。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可以轻易地腐蚀掉一切，却没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的不同处，便是他的眼睛上，绑着一条红布，在风中飘动不已。
“无妨。”
阿天摇了摇头，两年过去，他也可以说一些英语了。
尽管有些单词的发音，还是十分诡异，但也算是能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失去了眼，却得到了更多东西。闭上了眼睛，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更加简单了。”
“我能看到……你的‘气机’，正在发生移动！”
毫无征兆地，阿天发起了进攻，仅听破空之声便能判断出，这一击高鞭腿的力道有多沉、多狠！
但张人凤还是和以前一样，以不变应万变，扎下马步，抬手防御。一般来说，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他不会躲对方的第一次进攻，他要测试一下，对方发起的首轮攻击，到底有多少力道。
“咚———！！！”
“好重！”
吃下这一击的瞬间，张人凤心中闪过一丝惊愕，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如此沉重的攻击了。
腿化作鞭，鞭梢部分重重击打在手背上。
架势并未被击垮，但他的身体，却被生生击退了十来米，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痕迹。
“八极？”
“不……刚猛霸烈之程度，还要胜过八极，这简直就是……”
“七伤拳？！”
张人凤的眼光相当毒辣，八极拳固然刚猛，却并非是一往无前，也是有巧劲的，比如埋根、套路之类。所谓一张一合，方是正道。
而眼下阿天的拳法，完全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是将全部的重量和力气，都用在进攻上，突出一个狠字。大有今天你不打死我，我就要打死你的架势。
方才接手的那一瞬，张人凤便感觉到了，阿天的身体硬度远超常人！如果不是自己有气硬功傍身，就这么一脚，估计已经倒在地上了。
“在我原来的国家，底层人，是没有明天的。”
阿天单足顿地，一脚，将地面踏出些许细碎的裂痕，“健康、未来……这些东西都可以舍弃。除了当兵打仗，立下军功，几乎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让一个人，有尊严地生活下去。”
“伊斯塔握收留了我，在这里，我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幸福。”
“张，即便是你……也休想破坏它！”
————
阿天没有用足尖发力的习惯，他的起势动作，是靠整个脚掌往地上重重一压，将身体“弹射”出去。
只见他的身形快速伏地，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在一片黑暗中行动，没有了视觉，其动作反而变得愈发轻快，直奔张人凤的面门而来。上身拧转，以肘为刀，作势要砸出一击横肘！
张人凤抬手截击。
“咚————！！！”
刹那间，阿天将身体后摆、拧转，右腿甑步转动，一记标准的蝎子摆尾，踢中了张人凤的眉心！
第五百六十五章：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谈武德
外家的拳脚功夫，是由兵击技术延伸出来的，至少在中原文化中是如此。
每个门派，都是先有自己的独门兵器，再从兵器的技击技术中，衍生出一套专门用于拳脚的功夫。比如形意拳，就是奉了岳飞为祖师，脱枪为拳，所有拳脚功夫的训练，本质上，是为了更好地掌握枪术。
然而，阿天所使用的泰拳，却在本质上有所不同。它的思路就是反过来的，认为人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
平时的训练方式，都是为了将拳、肘、膝这些身体上坚硬的部位，训练成和刀枪无异。
没有石锁，没有木桩，没有沙袋。他们训练踢技的方式，是不断用小腿，去踢一棵立在地上的香蕉树。腿骨会断裂，但他们有相对应的方法，悉心照料后，断裂的腿骨很快就会愈合，会变得比上一次更加坚硬。如此一来，肢体硬度得到提升，距离成为“武器”，就更近了一步。
再踢，再断，再愈合，如此循环往复，等什么时候，一脚扫过去，可以将香蕉树拦腰踢断，就差不多了。这个练习的过程，自然是无比痛苦的，要忍受着骨头一次次断裂，又一次次愈合。
但没办法，大环境就是这样，不想给人当奴隶，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战场上立下功劳。要是没有这身硬功，上了战场，人家一个鞭腿扫过来，直接把你肋骨扫断了。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泰国人本土的气硬功，身体素质确实上去了，却在身体内，留下了无数暗伤。甚至都不用等中年，30岁一过，身体机能立刻会下来，这也是泰拳如此刚猛的原因，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没有后路的。
————
肘。膝。拳。
就连相对脆弱的小腿，也被他锻炼成了杀器，他的攻击如雨点般落下，没有一处是打偏的。他就像一台可以源源不断，输出杀招的机器，拳出少壮，每一击的力量，落在张人凤身上，都足以将他击退半步左右，再也不是先前对手那种打木桩一样的状态了。
……
“轰———！！”
张人凤的右腿在空中撩起一阵劲风，一发半弧状的踢技，被阿天仰头躲过，脚跟轻轻掠过其眼部的飘带，没有触碰到其面门分毫。
这不是第一次。
交手途中，已经连着好几次，自己的踢打被阿天躲过。而他的攻势，却总能精准击中自己，若非有气硬功加持，连着被击中那么多次，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看起来，你所言非虚啊……失去了视力，你比之前更敏锐了。”
“咚！”
阿天调换了双腿的站姿，如同木桩一般，重重楔在地面上，再度摆出标准的起手式。双肘、双膝突出，作为刀刃，护卫整个身体，蒙在眼睛上的飘带随风而动，给他平添了几分霸气。
“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是破坏我的听力。”阿天沉声道，“你一直在和我近身搏击，但其实根本没必要。只要将我的耳膜击穿，五感失其二，我的行动能力会大大受限，你也可以不战自胜。”
“哈，确实，有的是办法，但对你用那种办法的话……”张人凤一边笑着，一边反问道，“那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把胜负，掺入太多不纯的东西，情谊、荣辱、爱情。就像在肉排上，洒了一堆蜜糖一样，看似变得甜美，实际上，却是不伦不类！”阿天的语气十分沉重，厉声道，“在我的国家，这就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张，你不杀死我，我就必须杀死你……”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野性难驯！”
箭离了弦，还能回头吗？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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