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参与到这样级别的斗争中，是没有中间位置可以站的，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而这次的敌人，会越发难缠，越发难以对付。他能感觉到，克伦齐科夫家族、乌拉诺斯家族，并不想要将张人凤他们，从物理意义上毁灭。这一点，和光照派的人，是不同的。
他们只是想将张人凤，变得和他们一样。
但张人凤，就是张人凤。
伊戈相信，即便他再活一百年、两百年，阅历可能会变得更丰富，但他的本质，依旧不会改变。
“我绝不和他们为伍。”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只花了张人凤几秒不到的时间，其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辩驳，“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伊戈，你立刻帮我写封信，谢绝这位女士的好意！”
“……”
伊戈发自内心地笑了，随即长舒一口气，多日工作积攒下来的疲劳，也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些许缓解。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写信回绝的话，就弄得太直接了。明面上，我们和东皓鸟银行，依旧是盟友关系。他们能提供的资源、人脉，在目前阶段，还是非常有用的，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问题。”
“我们仍然处在‘互相利用’阶段，就看哪方，能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更多利益了。”
“所以……”
“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谈的是什么吗？”
伊戈投来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
————
“你要我，和伊芙琳结婚？”
“这个说法也没错，但更正确的说法是……我们需要你，迎娶‘迪塔斯多夫’这个姓氏。”
伊戈攥紧拳头，小小的身体中，仿佛燃起火焰一般，爆发出无比惊人的能量。
“在南方贵族的圈子里，这个姓氏虽然落寞，但也曾颇有声望，它就像一把钥匙，可以开启整个南方州郡的宝库。让那些现在仍然有权力、有资源、有名望的老牌贵族们，愿意聚集到三元集团的旗下。”
“老张，别看我们现在手里有人、有家伙，但这点力量，如果平摊到亚美莉加南边的十几个州上，就什么都不是了。”
“内战过后，南方的老派贵族势力，大多陷入了蛰伏。他们并没有遭到彻底清缴，对战后的利益分配，也并不满足。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等着一个足够有分量、有威望，更有能力的人，将众人的力量，攒聚到一处，去和北边再争一争。”
“如果将在战线拉长，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完全相信三元集团的发展潜力，可以去和北方的两大家族，一争高下。但眼下，我们毕竟是后起之秀，想要和那两个庞然大物抗衡，就必须拉到足够多的盟友。”
“你的意思是……”张人凤思虑良久后，开口的语气，仍然有些究极，“政治婚姻吗？”
“从事实上看，是这样没错。”
伊戈点了点头，眼神深邃，仿佛谈论的不似婚姻之事，而是一个老练的将帅，对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侃侃而谈，“但你们两，也并非没有感情基础吧？至少，她对你的感情……就算你是块木头、石头，应该也能感觉到的。”
这一点，张人凤自然是无可辩驳，低下了头。
伊戈继续开口道，“彼此都有爱意的政治联姻，从情感、现实、利益的角度，都是多赢的。”
“差不多是在拉格拉斯那会，她就非常直白地，表露过这样的意思。只不过，那会儿时机未到，红中帮还没有完全从帮派转型过来，就算真的成了，也不具备太多现实意义。”
“此一时、彼一时，换到现在，时机和情势，都已经相当成熟。”
“是时候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你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吗？
月光洒在山路上，清冷得仿佛凝结着冰霜。
张人凤心中万分纠结，每次这种时候，他的双脚就会不听使唤一样，自行走动起来。
再一抬眼皮，已经在老朋友的坟墓前了。
遇到无法排解、无法消化的情绪时，兜兜转转，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来到山上，寻求这位故去好友的开解。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那儿站一段时间，吹吹山风，聆听一下山上的风吹树叶、鸟雀低语，都能让压力舒缓下来。心里头一安静，答案自然而然，就跑出来了。
然而，这一次，静谧的坟墓前，却多了一道苍白色的身影。
卡西姆安静地站在那里，月色皎洁，照在这身雪白的装扮上，打出来一层奇妙光晕，越发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他没有心跳和呼吸，因而，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站着，宛若一块石头。在坟头不远处搭窝的白尾鹿，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卧在那里，睡得非常沉。
“遇到麻烦了？”卡西姆头也不回，仅凭脚步声，便知道是张人凤。
“算是吧……唉……”
张人凤走到坟前，掸掉身上沾的叶片，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几句，算是和船长打了个声招呼。
经常听到老人这么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年龄差距，会实打实地，转化成人生中的经验。大个几十岁尚且如此，张人凤不敢想，比他大两千多岁的卡西姆，到底是吃过多少盐。
理论上来说，不会再有比他，更适合开导自己的人了。
于是，张人凤将下午和伊戈所谈的事情，事无巨细，基本都同他复刻了一遍。
————
“然后呢？”卡西姆的语气毫无波动，像是听到了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目前为止，我听不出来，你困惑的地方在哪里。你们军师提的建议，应该是你现实情况下，可以寻到的最优解。”
“这我知道，伊戈的能耐，可不是开玩笑的。但我在意的是……”
“我的师妹呢？”
在这个年龄百倍于自己的人面前，张人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中所想，“狼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卡西姆好像和他在两个世界。
“按照伊戈说的，和伊芙琳的婚姻，是声势浩大的政治联姻，到时候的动静、排场，肯定都少不了的。我娶的不仅仅伊芙琳这个人，更是她的姓氏，是打开整个南方州郡的一把钥匙。”
张人凤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拧着，很难想象，对他来说，上天入地都不算难事，却会在这种时候，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可是……我的师妹，却没有这样显赫的出身，她和我一样，都是异国流民。”
“到时候，我又将她置于何地？”
……
“我不明白你在苦恼什么。”卡西姆依旧很平静，问道，“你爱她吗？”
“当然。”张人凤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再度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感情，有些自嘲地笑道，“否则的话，那天晚上，我何以自置不住呢？”
“那她呢，她爱你吗？”
“她为了我，义无反顾地调下悬崖。所以……我想……”
说出这话时，张人凤并不觉得多么自得，反而显得有些凝重——那是意识到对方的沉重爱意后，涌现出来的责任感，“她应该也是爱我的。”
“那不就好了。”
卡西姆摊了摊手，仿佛两人是在谈论一个，类似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问题，“你和她结婚啊。”
“可是，和伊芙琳大张旗鼓、无比隆重的婚姻，不就相当于向所有人都宣布了，她现在是我的‘正妻’吗？”
张人凤很少露出如此纠结的表情，语气更是无比苦恼，“按照我老家的规矩，伊芙琳就占了正妻的位置。我要是再娶小狼，她的地位，就只能和‘妾室’差不多了。”
“即便是依照这个国家的潜规则，她也会被当成是我的情人，而非我的妻子……这实在是……”
政治联姻的坏处就这里，它不仅仅是一场“婚姻”，而是一场秀，一场极具意义的社交活动。
从他和伊芙琳结婚的那一刻起，就宣告着，他正式接过了迪塔斯多夫家族尚未消尽的那点人脉。这个姓氏并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利益，他只是一张名片、一把钥匙，可以让张人凤，更轻松地进入南方各州势力的“圈子”。
当然了，直接用他的武力威慑，不是不能成事。
但眼下这个形势，要想和北方的大资本联盟对抗，张人凤需要的是更多朋友，而不是更多潜在的敌人。南方那么大，十几个州郡，他就是有千钧力，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而只要有了“迪塔斯多夫”的名头，很多事儿，都可以借着这点人脉，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
想到这里，纠结之余，张人凤又不禁觉得有些悲哀——面对对方抛过来的和亲招数，他别无他法，也只能选择用和亲来应对。
唯一的好处是，伊芙琳的家族势力，早已经没落、覆灭，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她只是空有一个价值连城的贵族姓氏，不用担心，哪天会有不识趣的娘家人，跳出来让自己难做。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是天衣无缝，将各方该考虑到的利益，也都考虑到了。
伊戈再怎么能算，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人。
他不可能知道，在那次坠崖之后，自己和小狼的感情，已经升温到了另一个阶段。
在那场奢华、隆重的婚礼上，面对诸多宾客的欢庆……
自己要怎么面对小狼呢？
她以后，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
“规矩……是吧？”卡西姆喃喃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嗯。”
“来到这个国家之后，你劫过火车吗？”
“劫过。”
“抢过银行吗？”
“抢过。”
“杀过人吗？”
“杀过。”
“多少？”卡西姆平静地问道。
“……这……我不记得了……”张人凤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可惜现实不是游戏，不会把他的击杀数，随时随地记录下来，“千把个人左右，或许更多一点？”
“你是在老家犯了事儿，才逃出来的吧？”卡西姆问道，“我听伊斯塔沃说起过，你杀了一个什么官员，是不是？”
“对。”
“什么官员？”
“是两江总督。”
“什么级别的？”
“额……这个……应该是朝廷钦差吧，一品大员。”
“还杀过其他人吗？”
“杀过。”
“多少？”
“我……我也不记得了……”
“好，现在把你刚才的回答，全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卡西姆指了指不远处的十字架，沉声道，“当着我老朋友的面，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一个循规蹈矩、恪守礼法的人吗？”
————
……
……
……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拧着的心结，忽然间就松开了。
怔了半晌后，张人凤甚至没法共情几秒钟之前的自己，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刚刚的苦恼和困惑，都特别好笑。
说到底，他真正没能过去的，其实是他自己这关。一些从小建立起来的规矩、规则，往往会在潜意识中扎根，影响他的思考方式。就是张人凤这样的猛男，也不能例外，这才钻了牛角尖。
但卡西姆的两千多岁，真不是白活的。
稍微几句话，就把张人凤，从他自己设下的死胡同里，给绕出来了。
“多谢开解。”张人凤随即匆匆离开，一边笑道冲卡西姆和船长的十字墓碑，招了招手，“等我都筹办好了，一定通知你，到时候，可千万要来捧个场啊。”
第八百八十三章：两场婚礼
“差不多了，各位，我们最后确认一次流程。”
亨利手里拿着一张边角已经有些揉皱，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纸张，对着下面的一众属下们，沉声说道，“三十分钟后，展览会正式开始，场地上的照明，是2000只电气灯泡。将会场的场地和座位都照亮，需要让各个角度的客人们，都能看清会场。”
“电气线路的检修，还有备用的电源，都是重中之重，要让现场和白昼一样亮堂。同时，城市里的基础设施照明，也不能断电，要确保人们的日常生活，不受到影响。”
“这一块有没有压力？有压力就现在提出来，我去和电气制造公司那边协调。可不能真到了开始的时候，再给我捅出篓子，那就轮到外人看我们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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