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他把你当成了其中一个同伴,而且,还是背叛了他的同伴。”
费了那么多口水,张午生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却并未舒展开,相反,拧的更紧了,“不应该啊。”
“对啊,天知道那些家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霍莉恨恨道,“他还叫我什么‘换皮怪’,听着就毛骨悚然!”
……
张午生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却抓不到那根混乱的线头,只好安慰了两句。
他和霍莉本来就不是太熟,再加上性格阴沉,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女性打交道,能说出来的安慰之词,都是些空洞的大白话,没什么效果。但不管怎样,总算没有再听到枪声,今晚这个交由他负责的“临时作战行动”,也算是可以收场了。
“抱歉。”他侧过身,看向张福临的眼神,难免有些复杂,“最后,我们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我刚刚在望远镜里,看见你支援了红炉……老实说,多亏有你,本来情况可能更糟的。”
“……不,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话虽然谦虚,但张福临的眉关,却始终紧锁着,表情也不似先前那样,挂着谦逊的浅笑,而是有几分凝重。他的目光越过自己,仍然锁定在霍莉身上,或者,更准确一点,锁定在她的衣服身上。
“怎么了?”
“今晚之事,你不觉得疑点颇多吗?”张福临沉声道,“霍莉的遭遇,方才绿酒已经和我复述了一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敌人也是人,一个智商、认知,都正常的人,怎么会把她,误认为是自己的同伴呢?”
“鬼知道。”张午生耸了耸肩,“搞不好,是这些人有什么古怪的信仰,精神错乱了也不一定。他不是还管霍莉叫‘换皮者’嘛,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印第安……还是哪个部落里,就有一种叫德鲁伊,自称可以变成动物的家伙们,也叫这个名字。”
“真是的,都1893年了,居然还有人信这种荒唐的东西……”
……
……
……
“换……皮?”张福临的瞳孔略微睁大。
显然,“换皮者”这个细节,是霍莉第二次和张午生倾诉时,才加上去的。
她在和张绿酒倾诉时,情绪远比现在更激动,大脑颇为混乱,少说、漏说了一些内容,也很正常。
然而,往往就是这一丁点,非常不起眼的变量……
恰巧就是整张拼图中,不可或缺的一处提示。
————
仿佛电流在脑海中划过,混乱的图案,逐渐有了形状。
张福临逐渐恍然大悟。
但很快,他的表情,便转为惊恐。
第九百六十二章:无法承受的真相
“你说……什么?”张午生一时间无法接受,脸上露出惶恐错愕的表情。
“我不会记错的。”相较之下,张福临却一反常态,表现得异常坚决,“其实我早该想起来的,这几天,我也并没有去太多地方。要是能在哪里,看到过大量的衣服,也只能是那儿。”
伊丽莎白服装店。
张午生下意识地分辨道,“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只是店里的女装……”
“不,不是那样。”张福临摇了摇头,沉声道,“他们让我去挑选衣服时,我在一层迷了路,四下乱逛。在一层的楼梯拐角处,有一个小房间,不算太隐蔽,让我误打误撞地撞进去了。房间里没有人,墙上却挂满了衣服,男装、女装,还有鞋子,各式各样的都有。”
“我可以肯定,这位姑娘身上传的所有衣服,从裙子、内衬、到长筒袜,还有鞋子,都在那个房间里出现过!”
张福临的记忆力,无疑是相当出色的。那个房间里挂满了服饰,就是有心去看、去记,顶多也就几秒钟时间,更何况还是匆匆一瞥。但即便如此,在掌握了足够多的蛛丝马迹后,他还是将这一切信息,攒到了一起,攒出了一副足够清晰的图景。
“在那个小房间的地板上,我还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枚气囊,连着橡胶管子。之前,我一直搞不明白,那是做什么的,但现在,一切都很清晰了。”
“将那个小玩意儿,放在衣物的夹层里,通过泵动气泵,让那个半弧形的气囊鼓起来,就可以模仿出女性的胸部弧度。再配上这一整套衣物……一副新的‘皮’,就这样换好了。”
“……”
话说到这里,张午生的脑海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本能地拒绝相信。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
那这些年的自己,那些自以为的友情、救赎,和那本就微不足道的宽慰,又算是什么呢?
“这……这不可能吧……”
他咬牙说道,“只是衣服而已!除了衣服之外,还有面容、体型,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被轻易模仿呢!”
“真的不可能吗?”张福临沉声道,“红炉跟我说,爹身边的那位侏儒,就是其他人‘模仿’的,对吧?”
“爹的缩骨功,也是在击败了陆阿牛之后,从他的‘遗产’里学来的。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这门功夫,早在爹学会之前,就已经被传给过其他人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较于身在白炬市的张人凤一家而言,张福临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旁观者”。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也和他们不同。
在张午生他们眼中,自家亲爹就是最最最最牛的,当然了,这个滤镜本身没问题。老张打下来的战绩,也足够支撑这么厚的滤镜,但问题是,他们潜意识里都认为,这世上的武术,都理所应当地,出自张人凤一家。
实际上,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这个观念,错的有多离谱。
功夫这种东西,并没有“专属权”一说,只要你知道窍门,并且有足够的天赋,谁都可以练。
练成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陆阿牛在生前,收过一大批干儿子、干女儿。
对于天赋平平者,他大多是传授般若功了事,也算是领他们入门,体验了一把力大砖飞的感觉。但是,保不齐,就会有几个天资出众的孩子,可以让他动了心思,传授别的武功。
漫漫岁月里,谁又能保证,这样的情况,就一定不会发生呢?
“用缩骨功调增体型,再用易容术调整面庞,搭配上全套的衣物……便能够完美复刻出霍莉的容貌。”
“那个家伙,一定是见过‘他’扮成霍莉的样子,才会将真正的霍莉,视为背叛了他的同伴——只有这样解读,才能说得通!”
……
张午生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胀到发酸的鼻梁。
“你的意思是,今晚,这一切……还有之前两起案子的幕后黑手……”
“就是伊丽莎白服装店的老板吗?是他,埃里尼斯?一个都快75岁的老骰子?”
“再说,如果真的是他策划了一切,为什么又要扮成霍莉的样子?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
张福临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夜风时不时从身边拂过,撩拨着他的头发。一股沁入心脾的冰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还很漫长。
这件事,仍然没有落下帷幕。
“坏了……”
“坏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后,张福临神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多解释一句话,身形低伏,如离弦之箭般,足尖点地,冲了出去!
他借着附近一座建筑的墙壁,仿佛在平地上行走一般,折返跳跃,十分轻松地,便上了屋顶。几次跳跃之间,他施展出大雁功的真正精髓,身形在夜空中近乎闪出虚影。
“轰!!”
双臂一撑,飞鸢服翼装展开,没有留下一句话,乘着风,就这么消失在了夜色中。
……
“兄长,恐怕今晚还有变故。”张绿酒一直很安静地站在边上,旁观全程,没有说话,直到这个时候,方才站出来表态,“不如这样,我去和父亲通报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福临兄长的推论。”
“在这段时间,就劳烦兄长,去将红炉找来。万一事情再生变故,有他在,也好充当一份战力。”
“哈,绿酒……”张午生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眼光没错,你果然是个厚道人啊。”
他会这么说,自然是感觉到了张绿酒的善意——他很清楚,自己和伊莎贝拉服装店的老板关系匪浅,因而,方才张福临指认他的时候,张绿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种场合下,能够保持沉默,就算是很照顾他的心情了。
……
“你怎么看?我和埃里尼斯太熟悉了,这些东西,我可能不好判断。”张午生眉头紧锁,咬了一下嘴唇,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拄着的拐杖,都在微微颤抖,“从外人的视角来看,他刚刚说的那些,有可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不过,我相信……”张绿酒沉声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兄长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九百六十三章:我很荣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平平无奇的木屋,算不上奢华,但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来表现温馨,就和木屋的主人一样,严谨,冰冷,透露着一丝不苟的意味。
老人坐在壁炉前,膝盖上盖着一张毛毯,一旁的矮脚圆木桌上,摆着一杯葡萄酒。他背对着大门,不急不缓地翻阅着书页,火光在他的镜片上发生折射,都显得冷峻几分。炉火的噼啪声,手指摩挲、翻动书页的声音,以及钟摆的滴答声,让窗外的夜色,显得更加沉寂。
张人凤四下环视了一番,凝神屏息,并没有听到这间房子的天花板之上、地板之下,或者什么夹层暗室里,有其他的心跳。
换言之,眼前这个背对自己的老人,就是这间木屋里,唯一的住户了。
“那么早就退席回家了?”张人凤揶揄道,“怎么,为你们准备的菜式,不和你的口味吗?”
“……并非如此。”埃里尼斯对他的到来,好像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依旧管自己翻动书页,“年纪大了,在一个地方坐不长,那些好东西,就留给年轻人去享受吧。”
“你安排在三个地方的突击队,都已经被解决掉了,我们还抓到了一些活口。”
既然要打明牌,张人凤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打口水仗了,十分粗暴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都还没开始审讯,这些人就忙不迭地招供了,所有的证词都指向你,伊莎贝拉服装店的老板。”
“你有一群相当得力的属下。”埃里尼斯平静地说道,“这一点上,我是永远都比不上你的。”
“这么说,你早就预料到,他们会被击溃了?”张人凤抱起双臂,“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为什么要逃。”
埃里尼斯终于合上书本,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缓缓转过身来。
炉火的光芒之下,他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沉,这让张人凤感觉很不好。
丝毫没有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他依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我要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
“那是指什么?”
“全部。”埃里尼斯摊了摊手,“你能想象到的,全部,都已经结束了。就像上了发条后的钟表,一圈,一圈,不快不慢,朝着预设好的方向,走啊,走啊……”
他抬起头,半眯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钟摆。
“滴滴答答,就是,时时刻刻。人的一生,到底会有多少时刻,是留给自己的呢?”
埃里尼斯的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至少,在生命尽头,我做到了我想做的事。”
”张人凤眉头紧锁,质问道,“为什么?是为了钱吗?为了钱,才和那些北方佬合谋,执行这场刺杀行动的?亦或是他们许诺了你什么其他好处?”
“哈哈。”埃里尼斯的笑声有些沙哑,“再多的钱,又能怎样呢,又带不进坟墓里,你把我想的太狭隘了。”
“是吗?所以,暗杀,暴力,制造恐慌,把这个世道搅的一团乱,这就是你想做的?”张人凤的语气冷下来,“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或许应该还我的子弹,来和你谈。”
“暗杀,暴力,制造恐慌,把世道搅的一团乱……听上去有点耳熟。”埃里尼斯笑着说道,“是吧,【红中】?”
张人凤一时有些恍惚。
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如今形势颠倒,他成了整个亚美利加南部十六个州中,最大的规则建立者。
“你似乎认为,我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手工艺商人,只是在某一天鬼迷心窍,和北方佬勾勾搭搭,谈妥了之后,才开始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是,在踏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第一秒,我就有了计划的雏形。我花了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做起来,以最自然的角度观察你,观察你们,你的集团,你的属下,你的孩子们……这是个长线运营的计划。”
“你以为【黑水之毒】在北方?很遗恨,你错了,它就在这里,在你的白炬市之内。”
“在你的眼皮底下,我们蛰伏下来,茁壮地成长着,如同一条优美的寄生虫。”
“这……这不可能!”张人凤蹙起眉头,反驳道,“如果是这样,你,还有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活动,早就该被发现了!”
“你的侏儒朋友,是一位出色的改革家、战略家、政治家,这我承认。这些年,一直有人称呼他为‘南方帝国内相’,考虑到他如今统御着偌大疆域,这个名号,倒也算实至名归。”
“但是,即便他已经如此优秀,依旧不可能百分之一百地,控制这座城市。”
“白炬市的经济活动之频繁,几乎能顶的上大半个新奥州,这里每天都在高速发展。尤其是近十几年来,城市比之前,扩展了两到三倍,以这里为源头,诞生了许多支柱产业。”
“物欲横流,人心深处的欲望,也就变得难以掌控。太多太多年轻人来到这里,他们都是潜在的野心家。”
“恰好,我对如何搞秘密组织这一套,稍微有点经验。”
张人凤越听越觉不妙,眼前的埃里尼斯,在他眼中,也不再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一团潮湿、黑暗的迷雾。
太多太多谜团。
“你……到底是谁?”
上一篇:病弱少女正在杀穿妖诡世界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