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467章

作者:炉中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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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身份,拜你所赐,对我而言,竟没有比更简单的问题了。”

  埃里尼斯露出满意的笑容,扶着拐杖,缓缓起身,摘下了眼镜。

  这是张人凤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眼睛——锐利、冰冷,却又充满了骄傲。即便老的已经不能动弹,牙齿全都掉光了,他也是一头老狮子。百兽之王的气度,几乎抹去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再将我与那个名字联系到一起。因为,按照你们的说法……”

  “此时此刻,我应该正在亚美莉加联邦监狱里,度过又一个漫长而又绝望的夜晚。”

  ……

  张人凤的瞳孔略微睁大,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壁炉中,火苗的跳动声,大的竟有些刺耳。

  秘密组织的强大执行力。

  一环嵌套着一环,熟稔、详细的计划书。

  上档次的信纸。

  伊莎贝拉服装店里,有些熟悉的罗马审美风格。

  一家以做鞋子起价的有些手工艺店面。

  还有……“黑水之毒”这个名字里,对自己所构建起来的一切,近乎满溢出来的恶意。

  他在自己身边,蛰伏了差不多十年?!

  想到这里,张人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

  “你是塞缪尔·格雷夫斯!”

  “我很荣幸。”塞缪尔平静地笑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第九百六十四章:天无二日

  塞缪尔·格雷夫斯,镀金党的党魁,曾经也是光照派的首领。

  这个曾经掌控着整个亚美莉加权力核心的男人,14年前,曾经是自己拼尽全力想要打倒、杀死的敌人,如今,他就这样平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甚至不需要他出一拳、一脚,他的身体,早已衰弱的不能久站久坐,甚至连热闹一些的晚宴,都无福消受。

  一时间,许多情感齐齐涌上来,张人凤想起了很多很多,但最后,汇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话。

  “你还活着?”

  “快到头了。”塞缪尔以无比平静的口吻,宣判了自己的死期,“我活不过今年。”

  “所以,这一切,都是……个人恩怨,是冲我来的?”

  张人凤半眯着眼睛,“因为我毁掉了,你建立在罪恶上的一切?”

  “……一半一半吧。”塞缪尔将书本轻轻搁到一边,他有些冷了,蜷缩在椅子上,双手将毛毯裹的更紧,“复仇,是一场蠢人的游戏。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将其看的那么重要。”

  “你的意思是,我很蠢喽?”张人凤半眯着眼睛。

  “以政治家的眼光来看,是的。”塞缪尔毫不留情地说道,“但,根据我的观察,你根本不把自己当成政治家来看,你的行事风格,更像是古典时期的I帝皇……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和你不同,我没有孩子。”

  “这是我当初,走上这一步时,就做出的决定。孩子和你再相似,也不是你,甚至不是你的分身。他们无法体会你的苦心,和你在这项事业上,付出的心血,既然如此,不如不要。”

  “我这渺小一生,所创造出来的一切,本就不可能以遗产的形式,传给任何‘后人’。更何况,它们早已被你摧毁了。即便真的摧毁了你,我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有何意义呢?”

  “但你还是来了。”张人凤沉声道,“来到这里,来到我的城市。”

  “是啊,我想亲眼看看……‘你’这样的人,到底会创造出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塞缪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会不会,和我们不一样?”

  “结果呢?”

  “出乎我的意料。”

  塞缪尔如此评价道,“虽然在政治上,有很多地方,还显得非常稚嫩,一些手段,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天真,但还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如果在之前,你告诉我,存在这样一座城市,人们真的可以通过勤劳、努力,就脱贫致富,我一定会觉得,是在痴人说梦。”

  “北方,以重组后的克伦齐科夫工业集团,为首的大资本集团联盟,也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这就是以你,和那位侏儒先生为首的政治集团,天真的地方——你们居然相信,可以靠着贸易、经济上的往来,和另一个具有同等体量,政见彻底相异的集团,一直和平下去。”

  “什么意思?”张人凤不解道,“这个国家,曾经已经爆发过一次内战,难道现在,他们还愿意打第二次吗?”

  “他们自己,又不会上战场。”

  塞缪尔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年,你们的飞速扩张,已经抢走了许多本属于他们的蛋糕份额。当这种挤压,到了无法忍受的爆发边缘时,战争自然会作为后备方案,被提上日程。”

  “经过十来年的发展,三元集团,已经霸据了南方的所有州郡。你们有庞大的资金链,有自己的成熟工业生产链,有以电气、汽车为主,不可替代的产品,还有相当强大的武装军队,有着三元集团独特的文化,在各级联邦政府那里,又有着绝对的主导权……”

  “还不明白吗?眼下,这个国家的情况,等同于拥有两个政府。”

  “南方一个,北方一个。而任何一届合格的政府,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政令和权力,只在半个国家内生效。到了你的地盘上,甚至要看你的脸色。”

  “因此,战争,是迟早要来的。只有用这种手段,彻底将你们击溃,他们才能收回权力。”

  ……

  张人凤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温暖的炉火摇曳着。

  他却在其中,窥见了枪林弹雨,士兵们被炸碎、打碎,拖着残破的身体,在泥泞中,绝望地爬行。

  阴惨的尖叫声,回荡在夜空中。

  “这……太……荒谬了!”张人凤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苗,“只要能好好做生意,彼此都可以获得利益,为什么要这么做?!”

  “欢迎来到人类的世界。”塞缪尔笑着说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童话,没有梦想,没有共赢。即便有,也是指我们赢两次、三次、四次……一直一直赢下去。”

  “顺带一提,北方的资本联盟里,眼下已经在积极备战,并且在圣杯党中,正占据上风的‘青壮派’……”

  “没有一个,是亲自上过战场的。”

  ……

  愤怒到极致,张人凤反而气笑了。

  这倒是非常符合他的经验,动不动就说要打的,往往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兵凶战危,兵者,乃国之凶器,一旦开启,除了胜利,其他结果,都是不能接受的。

  哪怕以伊戈为首的政治集团,早早意识到了,他们和北方的资本集团,最终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张人凤也从未想过,要发兵打过去,将其物理意义上毁灭。

  之前,自己还是匪帮的时候,可以这么做,但眼下就不行了。他是正儿八经,上了桌,占了位置的玩家。既然占了这个位置,不管做什么,都得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

  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认了,只要不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一切的一切,都有商榷、斡旋的余地。

  能用经济来解决的问题,尽量还是用经济来解决。

  可现在,似乎已经退伍可退。

  对方的刺客,已经将刀刃,抵在了白炬市的咽喉上!

  ……

  “这就是我的来意。”

  塞缪尔摊开双手,十分坦诚地说道,“那些北方的青壮派,希望由你们,先发起战争。这样一来,他们就是‘被迫反击’,就可以占据道德上的制高点,将你们的行为,定义为‘叛乱’。”

  “而他们,则是发动军队,剿灭叛乱,名正言顺。他们的名字,也将伴随着赫赫军功,饱收名利,流传于后世之中。”

第九百六十五章:权力的游戏

  天无二日。

  不管是镀金党还是圣杯党,其表象之下,内核深处,所奉行的,都是同一套执政逻辑。

  看似好像有的选,实际上不管谁上台,所秉行的策略,只会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有那么一点点区别。

  但是,占据了整个亚美莉加南方的三元集团,以伊戈、张人凤、梅莎莉亚、汉斯、吉米为首的一众人,所施行的,是一套完全不同于圣杯党、镀金党的社会运转模式。

  正如塞缪尔所评价的那样,虽然在一些地方,显得青涩而又稚嫩,却能感受到其中,无比磅礴的生命力。

  在这里,管你是圣杯还是镀金,说话都不好使。没有三元集团的首肯,外来人想办成一件事,简直难如登天。

  张人凤所渴望的状态,是通过经济上的勾连,达成“互不干涉的和平”——我别管你在北边干什么,你也别管我在南边干什么,咱们保持经济、文化和工业上的往来。大力发展,大家多有钱赚,把日子过好,不比什么都强。

  事实上,他的【发财】名号,就是基于这种“和气生财”的信条,才被人们喊出来的。

  然而,亚美莉加的联邦政府,却无法容忍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

  通过刺杀三元集团的关键人物,来掀起一场战争,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至少他们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

  “所以,乌克萨斯州的蓝衣军叛乱,还有最近的军火走私案,也是你在背后鼓捣吗?”

  “呵……他们一定和你抱怨了吧?说自己是我的黑手套,巴拉巴拉……我又何尝不是北方人的黑手套呢?”塞缪尔半闭上眼,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我输掉一切,被你们抬下牌桌之后,我也就只剩这么点价值了。”

  “你可以不去理会!”

  张人凤加大了音量,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无比复杂,“十四年前,你的替身,已经替你受完了该受的审判。就在这座城市,足足进行了半年。这之后,‘塞缪尔·格雷夫斯’这一号人物,就彻底成为历史了。”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你的手艺如此精湛,又深谙经商之道,完全可以利用这项技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用你们的话来说,以你作恶多端的前半生,能换来这个结果,已经是上帝馈赠了。”

  “为什么还要卷进来,去充当他们的马前卒?为什么?!”

  ……

  塞缪尔挑起眉毛,在这场对话中,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些许惊讶。

  随后,他用力地睁开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张人凤,好似要将他容貌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海,带入地狱。

  他笑了。

  “真难得,你竟然……还是你自己。”

  “什么?”张人凤被这句没来由的话,弄得不得其解。

  “权力,是灵药,是鸩酒。让人求而不得,贪恋忘返,却又无比真实地,摧毁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爱情,友情,亲情……在它面前,都会被渐渐异化,变得不值一提。”

  塞缪尔扫了一眼窗外,昏昏沉沉的黑夜,神色怅然,“不相信的话,捏可以去试一试。爱人、朋友、亲人,你把他们放在同一个工作场合,然后,给予他们森严、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并伴随有,与这份权力关系,同等的利益关系,用不了多久……”

  “这些温馨的情感,都会慢慢消失,只剩下森严到不可逾越的上级、下级。上级威严少语,下级谨慎异常,时刻揣摩着上位者的脸色和思想。”

  “这便是这杯鸩酒的可怖之处。没人相信,没人愿意,但一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但,你,你……是我见过,极少数,极少数,在饮下这杯酒后,依旧是你自己的人。”

  塞缪尔笑道,“可惜,我不是,我没有孩子、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朋友,除了我自己外,没有第二个,可以与之交心的人。”

  “我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了它,我很擅长。这么多年下来,它是我唯一值得称道的技能。”

  “所以,必须是我,非得是我不可。”

  塞缪尔露出无可救药的笑容,“只有同他们合作,我才有希望再次上桌,再次入局,再次来玩这场【权力的游戏】。”

  “哪怕,与我而言,这一局游戏的内容,已经只剩下‘阴谋’、‘刺杀’这种无聊透顶的烂牌,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发挥到极致,将这一局,打出我想要的效果。”

  “我要玩儿最大的一把,将这牌局上的所有玩家,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洗牌,将现有的格局,彻底颠倒过来……”

  “哪怕,以后的游戏里,没有我。”

  如此理论,深深震撼了张人凤,也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汗涔涔。

  因为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变。

  十四年前的他是什么样,如今的他,应该还是什么样。或许了解了许多新知识,学到了一些新方法,但本质上、内核上,他应该还是他自己。

  但……

  果真如此吗?

  自己饮下了这杯鸩酒14年,真的还能和原先,一模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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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行鼻血,从塞缪尔的鼻腔中涌出,如同一条粗壮的蚯蚓,在火光之下,他的血呈黑色,竟有几分狰狞。

  “你……”张人凤看到矮脚桌上的杯子,顿时明白过来,早在自己到来之前,塞缪尔已经服下了毒药。他的生命体征,也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速地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