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选择题？
送命题！
哪怕曼斯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鬼，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不容许他有任何滑头，或者骑墙余地的。这位整个南方的领袖，在向自己要一个明确的保证，在接下来的战争进程中，站到他这边。只要自己答应，过去这些小九九，全都可以翻篇，自己大概率也能活着走出这顶帐篷。
可是……
这位南方的无冕之王，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只要一份口头协议。一旦自己点头，就必须得付出点实际行动了，而这些落到实处的行动，就等同于在两方之间，站下了队。
站对了，日后会怎么样，还不甚明朗。他对南方的政治玩法一窍不通，对张人凤此人，也缺乏了解。曼斯的原则就是，从来不在不确定的事情上，投入过多期待，姑且就当做，什么回报都不会有，白白给南方佬，打了一次工。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是他的福分了。
摩洛哥市位于宾州的北方城市，它的地理位置，是永远不会变得。这就意味着，一旦站了南方这边，对于曼斯来说，这场战争，除了“北方势力彻底被击溃、瓦解”之外的结局，都是不可接受的。
哪怕只是“打了个平手，南北双方代表签下协议，各自班师”，这样的结局都不行。
战争一结束，只要北方的联邦政府，以及其背后的资本大联盟，依旧还有运转能力，就会立刻开始清算。到时候，自己资助过南方军队的事情，肯定会被挖出来，成为板上钉钉的背叛铁证。
到那个时候，别说政治生命，恐怕连自己的物理生命，都会一并结束吧。
可是……
……
不行。
曼斯能感觉到，自己沉默的太久了，这已经不是体验时间上的“久”，而是让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那个正在磨斧头的少年，已经抬起头，将眼神看向了自己这边。
非常不妙。
自己犹豫的时间，稍微再长一点点，就可以被视作“拒绝”了！
……
“呃……我……我是说……”
张人凤扫了他一眼。
“算了。”
“……”曼斯有些错愕，瞳孔略微放大。
这位刚刚大破敌军，单人突破十一座堡垒，堪比魔神一样的男人，却主动退了一步，替他解围，“让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承认是我们的朋友，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不是，就不是吧。”
“只要你不要做我们的敌人，就可以了。”
“没问题！先生，非、非常感谢您，体谅我的立场，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曼斯被他的气度震撼到了，这一次，不再是伪装出来的崇拜，真正激动的感情，让他的话语，变得不那么流畅，用词也比之前，简单了很多。
“成为朋友”和“不成为敌人”，是两个级别完全不同的词。某种程度上，后者，意味着张人凤默许了曼斯，以及整座摩洛哥市，可以不用做出表态，在敌人和朋友之间，找到了一个中间地带。
“那么，接下来，会是这样。”张人凤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但会有一部分人留下来，在你的城市附近驻扎，建立起临时营地。”
“他们不会对你们的城市，有过多干扰，或许会有人来采购物资，一切都和正常生活一样。营地会离你们的城市很近，但他们会有自己的任务要做，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
“你们城市的火车交通，从这一刻起，由我军暂时征用。至于运的什么，运向哪里，你们就不必过问了，配合我们就行。”
……
曼斯还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张人凤见他如此，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曼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样而已？您的要求，就只是这样吗？”
“对。”张人凤点点头，“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曼斯可能真的会扇自己一个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就一支战时军队而言，张人凤所提出的要求，几乎等于没有要求了，这也让曼斯感到惊愕万分。
要知道，在内战时期，北方联邦的一些军旅，深入南方城市之后，可是烧带抢的。按理说，即便南北不同，面对的都是同胞同族。但那个时候，可是一点手软都没有的。
然而，按照张人凤所言，他留下来的军队，甚至连采购东西，都还会给他们钱。真正意义上，被他们征用的，也就是摩洛哥市，相对发达的铁轨交通系统了。
曼斯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向您保证，在允许的能力范围内，摩洛哥市，会对贵军的人，提供必要的协助！”
……
从军帐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再次抬头，看向蓝天，曼斯长出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脑袋还在上面，一时间，有种在地狱门口晃悠了一圈，结果撒旦意外的好说话，还请他吃了汉堡和薯条的感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要说这样一号人，刚刚还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实在是难以想象。
曼斯不禁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是叛军吗？
……
他远远看到另一个身材高挑的银发女士，押着另一个人，走进了军帐。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更是让他心中轻松了不少，以至于远远一瞥，即便没有看清那名俘虏的面容，也有了一种，站在干岸上看热闹的感觉。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运气如何，能不能再从帐篷里走出来……”
————
“张，我在福特堡垒的废墟里，找到了这个家伙。”银霜狠狠推了一下战俘的后背，让他直接跌了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一开始，他身边那两个士兵，还想替他打掩护。我对他们用了法印，搅乱了他们的脑子，才终于得到实话。”
“这家伙，名为巴尔·西斯惠，军衔上尉，这支守城军队的指挥官。”
“同时，也是西斯惠家族的长子。”
……
军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肃杀起来。
巴尔也察觉到了不妙，非常艰难地坐起来，擦掉脸上的污泥和血渍，半闭着一只眼睛。他想要站起来，但身体的虚弱，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已经让他连保持平衡都很困难，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地上，仰视着对方。
“父亲。”
一直如岩石般，站立着的张绿酒，终于有了行动，他擎起浑铁棍，眼神冰冷，沉声道，“让我杀了他，为麦克叔叔报仇。”
第九百八十二章：工业时代
换成十多年前，哪里还需要旁人来提醒，抓到他的一瞬间，张人凤早已经将枪管，塞到他的嘴巴里，扣动扳机了。
至于这之后，又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会不会招惹到什么人，来给他复仇……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反正都是要大开杀戒，无非是先后顺序罢了。如果有人要来复仇，正好一锅端了，杀，杀个干净！
但，这十四年的执政生涯，也让他的性格，变得更复杂了。张人凤也渐渐明白，杀人确实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绝非万能灵药，还有很多可以代替的方法。即便是最终仍决定要杀人，也要在正确的时间、地点，以最大效益，杀掉该杀之人。
以最小的代价，释放出最大的震慑。
此时此刻，如果让这个西斯惠家族的长子，就这样被一棍子爆头，虽然解恨，却是一种莫大的浪费。除了宣泄情感之外，他这颗脑袋，竟然没有产生多余的价值。
张人凤不由感慨，不知不觉间，自己和伊戈的思考方式，好像越来越接近了。
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张绿酒的意图，随即握住横躺着放在地上的长刀，轻轻提起。刀刃上的血渍，早已被擦拭干净，但那股浓浓的血腥气，却始终郁结不化，盘旋在刀身上，使其成为一杆不折不扣的凶兵。
横过刀身。
那块黑色的重铁，抵在巴尔的胸口，张人凤略微松劲，让其轻轻压在心口的位置。
“呜……啊……”
巴尔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坚持了不到几秒，他便本能地扳住刀身，想要将其移开。但刚一上手，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把武器的重量，和压了一块大石头在胸口，没有半点区别，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
可……眼前这个黄皮肤的“存在”，却那么轻松地，好像提着一把泡沫道具一般，单手，就擎住它了。
他和自己，真的是同一个品种的人类吗？
“不……不……”
他的呼吸愈发艰难，每一口吞下的空气，都要花费巨大力气。脸色也从苍白，变成了猪肝一般的铁青色，就像一只被石块压住的小蚂蚁，还在拼命挣扎着，但终究逃不过被压死的命运。
最后一刻。
张人凤移开了长刀。
“呜……哈！哈！哈……咳咳……”
巴尔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冒金星，贪婪地吞入空气，随后，又因为脏器所受的伤害，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极致处，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最后干呕出来。
早走一步的曼斯，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不过是前后脚，进了同一个地方，所受到待遇，居然会差这么大。要是看见这一幕，他恐怕会惊愕、悚然，进而对刚刚的态度，感到无比后怕吧。
营帐之内，没人对这种不人道的对待，表露出任何非议态度。
自从麦克死后，“西斯惠”这个姓氏，在张人凤眼中，已经带有不可宽恕的原罪。因此，他毫不介意地，将自己最狠毒、最残忍的一面，展现给了眼前这个人。
“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出于怜悯，才松开的。”张人凤冷声道，“记住这种感觉。”
“接下来，我会问你很多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有一丁点不满意。让我觉得，你可能是在糊弄、误导，乃至是在耍我……你已经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没……没有这个必要……”
巴尔想做出苦笑的表情，但他脸上的肌肉，只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你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好，有关于你的父亲，吉克·西斯惠。”张人凤沉声道，“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
巴尔内心感到无比复杂，自己作为指挥官被俘虏，敌方拷问的情报，居然和自己毫不相干。该说是一股浓浓的挫败感，还是什么好呢，总之，自己根本不是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关于我的父亲，我能告诉你的，其实也不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如果你指望拿我来做人质，通过我来威胁他，进而达成一些战略意图，可以趁早将这个想法目放弃了。”
“怎么？”张人凤歪过脑袋，嘲讽道，“你们的亲子关系，不太健康吗？”
“他是一个标准的老派军人，就是三十年前，赢得战争的那批人。这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巴尔吞咽了一下，又喘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压住那种头晕心慌的感觉，继续开口道，“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伤亡比、战损比……一切的一切，只要为了胜利，都可以让步。”
“在冷兵器时代，参与战争的双方，10%的伤亡率，已经算非常高了。即便进入线列战争时代，一般也不会超过20%。可是……上一场战争，统计出来伤亡率，是在32%左右，最高的几场绞肉机战争，甚至达到50%！”
“这就是工业时代的战争，策略、意志、勇气，都是次要的。打到最后，比拼的……就是哪一方，能够投进去更多人命。”
“三十年前，北方的联邦做到了，所以……他们赢了。”
“这样的战场，会催生出怎样的将领来，也就可想而知了吧？”
“至于我的父亲，他就是一个标准的北方联邦将领：只讲效率，意志坚定，只看结果，不计代价。”
“在阵地里，就没有什么父亲、儿子这样的身份……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上尉，是他那么多下属当中，平平无奇的一个。我的牺牲，也和其他人一样。至少，不会让他在战场上，有太多动容。”
……
“那是因为，在前线士兵吃着浸满泥水，一股馊味的罐头食品时，这些发起战争的混账，依旧可以在奢华的大堂里，借着烛光，切牛排、喝红酒。战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远处的数字游戏。”
张人凤冷声道，“等着瞧吧。”
“等我把他们，一个一个，从温暖、舒适的豪宅里，从他们的床榻上揪出来，丢进战火里……”
“到时候，再看看他们，是否还能这么豁达。”
第九百八十三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干什么呢？”
张人凤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而自诩轻功娴熟的张福临，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让他吓了一跳。
“爹？”
一瞬间，他还有一个想将东西藏起来的动作，但很快就放弃了。以张人凤的动态视力，子弹他都躲得开，几秒钟的时间，他肯定已经看到自己在干什么了，于是，他便大大方方地，将这把原本搭在手指上的东西，送到张人凤眼前。
“这是……”
张人凤接过一看，好奇道，“暗器？”
和寻常可见的暗器不同，这一把，双边都是剑形锋刃，从中部开始，就是一个轴对称结构。
“也不能算，是干爹送我的。”张福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不怎么用它，算是个纪念品吧。”
“很早之前，干爹就跟我说过，练武之人，切忌心思浮躁。尤其是和人对上的时候，不能动气，越气就越急。一急，就会乱拼乱打，反而容易让人抓到破绽。”
“他还告诉我，如果觉得什么事情，让我非常上火，或者快要失去理智了，就像这样……”
他从张人凤手中，接过那把双刃短匕，只伸出右手食指，架在匕首的中间。匕首两头像跷跷板一样，来回摇晃，但张福临立刻全神贯注，用食指极其微小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双刃匕首的中心。最终，还是让其保持了平衡，没有从他的手指上掉下来。
张人凤看在眼里，心中暗惊。
想要保持平衡不难，但要像他这样，连一丁点的晃动都没有，处于绝对的平衡位置，无疑需要相当深的基本功。
看张福临的状态，依旧相当余裕，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丝毫难度，仅仅是一种消遣了。
“干爹说，功夫不光有大开大合，还有纤毫之争。像这种纤毫之间的功夫，可以让我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我自己也试了好几次，果然有用，保持这个姿势之后，我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如何让匕首不掉下来上，自然就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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