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南西望月
尽管这的确称得上是娱乐圈的捷径,能将“若叶睦”这个名字以最快的速度在公众的视线里实现传播。这是只有掌握了相当资源的事务所或者工作室才能有把握运作的发展方式。
只要运营得当,就能在若叶睦迅速积累了夸张的流量之后,包装那些司空见惯的“洗白”手段为她塑造全新的人设。
等到那时候,若叶睦就算是顺利在娱乐圈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当红的少女偶像......
但无论是若叶隆文还是森美奈美,似乎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运营失败”的后果是若叶睦的人生被彻底毁于一旦。
也许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切,但出于各种扭曲的欲望,他们忽视了或者说无视了失败的可能......
但真的只是因为“欲望被扭曲”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电话挂断的时候,若叶隆文把手指按在了墙边的开关,伴随咔嚓一声,工作室里的夜间灯同时熄灭。
只有灭蚊灯紫蒙蒙的光芒笼罩了他阴翳的面庞。
当一个人无论表现得严肃还是愤怒,这些情绪落在观众们的眼中都成为一种“滑稽可笑”的时候,正是他最为悲哀的时刻。
而若叶隆文作为一个凭借着众多作品真正将自己与“博人发笑的滑稽”画上等号的,毋庸置疑是事业有成的搞笑艺人,已然是受够了这种悲哀。
无论选择怎样的电影作品,无论是出演凶恶的反派,刻板的学者,或者大义凛然的英雄——粉丝们看到他的脸,第一反应就是“哈哈,他一定在逗我笑”。
而若叶隆文对此无法做出任何的解释和异议。
他不仅无法转型,还要努力维护这样的现状。
否则迄今为止的事业,生活,乃至是这个名为“若叶隆文”的存在都将在顷刻间坍塌。
若叶隆文既恐惧着跌落那个光鲜亮丽的舞台,又无比憎恨着如今的生活。
于是.......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嫉妒自己的女儿,嫉妒若叶睦那犹如白纸般的干净,可以做出任何的选择,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所以若叶隆文默许了森美奈美对于若叶睦的一系列“控制”,默许了她将若叶睦视作人偶或者艺术品进行摆弄与炫耀,默许了她一贯对于若叶睦人格的压迫与限制。
毕竟,那个以美貌与演技出众,并且引以为自豪的女人,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事业的操劳开始逐渐丧失“美貌”的优势,同时跟随最新的影视剧作品的发行,网络上逐渐出现的“老女人别装嫩”“最恶心一大把年纪还要演高中生”之类的评论,更进一步地将森美奈美的心理推向了某个病态的边际。
正因如此,森美奈美同样嫉妒着自己的女儿,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可以在16岁的年纪享受着只有16岁的女孩才能偽试着去拥有的无数真挚且珍贵的事物......
离开工作室,若叶隆文戴上口罩和墨镜用以遮掩面容,
他走向了电车站的位置。
深夜的沥青路面在月光下泛起鳞状波纹,排水沟里漂浮的易拉罐正在蜕变成未知生物。交通标志的倒影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成群蛇般蜿蜒的铁轨。
若叶隆文的影子似乎正缓慢地脱离本体,沿着街道飘向那座塞满了摄像机与聚光灯的节目现场。
......
“总算是打扫完了。”
心灵怪盗团的秘密基地,来栖晓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场地,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无论是安和昴还是丰川祥子,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注视着来栖晓。
很难想象这位同龄人居然有这样干练的家政能力。
独自一人就把所有清洁和整理的工作给梳理得井井有条,尽可能地利用上每一次的动作,把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发挥出了最大限度的作用。
“两位大小姐,没干过这种活吧,”来栖晓从塑料桶里抽出海绵头拖把,递给了安和昴,“把舞台的地板再清洁一次,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丰川祥子想要反驳来栖晓,但是想起自己在那间破烂公寓里也不过是做一些比较简单的家务,比如擦拭厨房水槽或者扫地,跟“翻新”一座废弃了将近三年的Livehouse比起来,那真是有些太过轻松了。
她用一种狐疑的眼神凝视着面前的怪盗,“你真的是人类吗?”
“你怎么说话的。”
“一个人在一小时之内‘翻新’整个Livehouse......是不是有什么打扫卫生能力的人格面具?”安和昴在舞台上一边拖地一边吐槽。
“只是体力好,力气大,然后多思考。”
来栖晓随口解释着,然后就看到舞台旁边的通道里,要乐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女孩的小脸脏兮兮,她在打扫这座Livehouse的时候出了不少的力——虽然相较于来栖晓而言几乎没干什么活,但这个女孩已经尽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
十四岁的年纪,别说是在那样肮脏的地面上用手撑着抹布去擦拭了,她大概根本就跟卫生橱、厨房这一类“家政”相关的词语无缘,可是现在却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开心。
能把一件自己从来没做过,不擅长,而且很辛苦的事情做得这样开心,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间演出厅。
用“喜欢”有些太浅显了。
要乐奈应该是“爱”着这间演出厅的,因为这里是她最初的归宿。
哪怕她能感觉到,这个地方的新主人不愿意将它重新作为“Livehouse”进行使用,但丝毫不影响她对这里的熟悉与喜爱。
猫是很有领地意识的动物,就算是被抛弃在了很远的森林里,她也依然会牢牢地记得自己最幸福的那个小窝。
“不是说去洗手洗脸了吗?”怪盗看着步履蹒跚地靠近自己的要乐奈。
要乐奈却像是听不懂似的,自顾自地接近。
“乐奈。”她站在了来栖晓跟前,脆生生地说。“叫我乐奈!”
“是喜欢在这里被人呼唤的感觉吗?”来栖晓按住她消瘦的肩膀,能感觉到女孩的体重非常轻。
要乐奈用力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洗脸。”来栖晓把话题掰了回去,记得要乐奈走进了盥洗室,放了水,但还是脏着脸走出来了。
“想到重要的事情。”要乐奈说着,眼神却一下子变得黯淡了,看上去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来栖晓很清楚地读出了女孩心底的患得患失,“这里大概是没办法成为你的家”,他想要这样直白地说明,但实在是不忍心。
“你先去把脸和手洗干净,”来栖晓记得哄小猫比哄小孩更简单,随便拿一袋零食把包装袋撕开给它闻闻味道就行了,“这里以后会改建成咖啡厅,到时候你随时可以过来玩。”
小孩那是一般得吃到零食,确定了咬在嘴里是什么滋味才肯跟他走。
猫比小孩更加单纯,闻闻味道就够了。
来栖晓说着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实现的承诺,但他看着要乐奈欢快地跑去盥洗室了,心底却真的有了个“要不试试养只猫”的想法。
摩尔加纳坐在一张废弃的琴盒上,舔了舔爪子,有些不耐烦,“怪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现在。”来栖晓很淡定地说。
摩尔加纳愈发疑惑了,“这里不是秘密基地吗?吾辈还以为大家要讨论一下战术......”
正在收拾清洁工具的来栖晓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它,“敌人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随时会危及到整座城市存续的超级罪犯,讨论战术做什么?”
“呃......那为什么专门要开设这个秘密基地?”摩尔加纳不太理解来栖晓带着两位人格面具使大晚上跑到这里打扫卫生的必要性。
“‘秘密基地’这种地方,本质上是为了帮助我们快速进入战斗状态而设置的,在这里消耗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是有意义的......你不是人类,当然没办法理解习惯和气氛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能听到盥洗室里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声。
丰川祥子用征求意见的眼神注视着来栖晓,“让她留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来栖晓的身后,「狄俄斯库里」闪烁了片刻,总算是从记忆里找出蛛丝马迹的线索拼凑出了要乐奈晚上突然造访这间演出厅的真相,“她是这个「SPACE」前任主人的外孙女,很奇怪的女生......这里的异常迟早会被她发现。”
丰川祥子看着要乐奈猫猫祟祟地走出盥洗室,在Livehouse里到处溜达,眼神变化了一阵子,“的确是很奇怪的女生。”
“你在担心她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来栖晓察觉到了丰川祥子心底的担忧。
“现在不担心了,”丰川祥子摇头,“这家伙......完全就是猫啊。”
“猫?”正在安和昴旁边闻她头发上洗发水气味的要乐奈有些奇怪地看向丰川祥子。
如果说井芹仁菜是“疑似猫”的程度,那这位要乐奈大概就抵达了“这就是猫”的境界——已经没办法用猫系这种词语去形容她了,应该怀疑是不是什么猫妖伪装成人类模样埋伏在现代社会里。
收拾完了清洁工具,将要离开的时候,要乐奈依依不舍地守在门边,“这里还会打开吗?”
“不确定。”来栖晓把她放出去,“我倒是希望不会有再用到这里的一天......”
毕竟是心灵怪盗团的秘密基地,如果需要在这里集合,一定是城市里出现了需要悔改的恶人。
但显然,不使用这间基地的说法只是空谈。
“想和Mona玩。”要乐奈依旧堵在门边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
“Mona”,算是对“摩尔加纳”比较亲切的称呼。
奈何天鹅绒的使徒对于人类的喜欢不屑一顾,孤高地坐在桌上目光睥睨。
来栖晓推着要乐奈的肩膀,“去STARRY随时都能见到Mona。”
要乐奈点头,“STARRY......还有Nina。”
“是,还有Nina。”来栖晓总算是把要乐奈推到了门外,然后快速拉上卷帘门,再关上店门反锁。
“...好冷漠。”安和昴把海绵头拖把放进了盥洗室,洗了个手就看到了这一幕。
来栖晓听着外面嘎吱嘎吱的挠门声,“别管她,我们该出发了。”
“明天我会再来的。”门外传来了女孩郁闷且不甘心的话语。
要乐奈站在门边侧着耳朵窥听里面的动静......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似的。
......
“睦,该出门了。”
“是。”
在森美奈美的督促下,若叶睦在玄关旁边换好了鞋,司机早已开着车在大门外的马路上等候多时。
漆黑的金属车身像是一具摆放收藏家展示品的囚笼,奔赴巨大的拍卖场。
若叶睦坐进了车后座。
她原以为这次只不过是父母惯例安排的“锻炼”。
直到副驾驶上,父亲的助理递上了一份台本,里面写满了她明天在“嘉宾谈话”的环节需要回答的台词。
若叶睦险些没能拿稳台本,感到一阵晕眩,那黑纸白字的一词一句都像是全世界最恶毒的诅咒。
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要被安排着去回答、甚至是成为那些抛开道德尺度的下流笑话的一部分。
而做出这一切安排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若叶睦像是求助似地扭头看向车窗之外......森美奈美正在朝着她微笑,那笑容落在街灯的照耀里,犹如一柄锃亮的解剖刀转瞬切入她的额头,然后冷漠且残酷地向下拽动。
“睦,今天的彩排要好好加油哦。”
森美奈美居然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如果把握住了这次机会,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呢。”
若叶睦看着这个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扭曲欲望,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
......
“这一段重来一遍。”
导演纠结的声音在空旷的片场里回荡。
他有些苦恼地看向一侧的若叶夫妇,“她完全放不开啊......要不还是算了。”
“睦平时就是这样。”若叶隆文平静地回答。
导演看向聚光灯笼罩里的椅子,瑰丽而精美的女孩如同人偶般沉默着端坐在那里,眼眸低垂,像是被夺走了全部的光亮。
从小到大几乎与这种异性///交往话题无缘的女孩,却突然要接受这样性质恶劣的谈话,甚至是开一些会被认为是“下流女人”的低俗玩笑,简直就是把她那仅有的“自我”摆在了看台上撕碎了露出鲜血淋漓的面目以供观众们享乐。
任何人都能看出,若叶睦是个文静且教养极好的女孩,在贵族私立里长大,几乎就是一副“大小姐”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像红灯区的风尘女子一样大大咧咧地聊着那些不修边幅的桃色笑料......
而当她真的用很正经的表情这么说了,立刻就给人一种“遭到强迫”、“逐渐堕落”的反差感。美好安静的事物在眼前被一点点的毁灭,这足够激发任何观众的关注。
再加上她作为“森美奈美与若叶隆文的女儿”这层身份,只要稍加推动,就能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作为制作人的若叶隆文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有了这样的流量,再加上森美奈美的配合,他的节目就能立刻从腰斩的边缘线起死回生。
若叶睦同样可以从中收获到大量的关注,甚至说不定能借着机会一步登上娱乐圈的最前沿......
若叶隆文考虑到了所有成功的可能性,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却唯独没有考虑到若叶睦本人的意愿。
在他的看法里,只是在网络上和学校里短暂的遭受那些难堪入目的评论就能换取一个光明坦荡的未来,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都无法得到的机会。
导演看出了若叶隆文的坚持,表情是愈发的纠结。
他看向若叶睦,“刚才那段可以再来一遍吗?”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女嘉宾。
女嘉宾是个年长若叶睦很多岁的女艺人,脸上堆砌着营业式的笑容,“若叶小姐,就按着台本上的台词再来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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