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塔莉娜脸上的神色十分严肃，快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让两个人的心都同时一沉…………
200 子嗣（2）
能够传递信息的远远不止语言，只是看到这样严肃低沉的表情，两个人就已经意识到出了差错，同一时间站起了身来，纳塔慕斯甚至双手一抖，整个人如坠深渊，生怕会从塔莉娜的嘴里知道可怕的消息……
“出了什么问题？医生。”
特索律斯还勉强保持着冷静，强迫让自己不要被扰乱思绪，开口发出了询问:
“里斯缇娜的状况不好吗？还是胎儿的问题?”
塔莉娜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犹豫和疑虑的神色:
“夫人的身体很健康，体力也很充足，胎儿的位置很正确，也没有脐带缠绕的迹象……而且也确实到了生产的时候，各方面的迹象都没有问题。”
“但问题是虽然一切都很正常，但生产的流程却一直没有进展，始终卡在这一步也没有新的迹象出现，而且剧烈的疼痛持续的时间也有些太长了……简直就像……”
“像什么?”
“像胎儿在撕扯着母亲的肚子一样……就像这个新的生命正在拒绝离开，正在腹部撕扯抓挠……”
特索律斯微微皱起眉头，塔莉娜的比喻即使是他也不由得心生恶寒，就好像在里斯缇娜肚子里的并不是柔软稚嫩的胎儿，而是某种嗜血的寄生者。
“具体是怎么回事?”
纳塔幕斯从刚刚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凝重的沉默当中，面色坚硬如铁，左手也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重剑的剑柄。庞大的握力让坚韧的皮革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事实上，大人，我现在有一种猜测……”
塔莉娜的神情更加的严肃:
“这很可能是一种诅咒。”
“诅咒?……”
“没错，我已经排查了其他所有的情况，哪怕概率再小，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了。”
“像这样健康的妇女，按理来说生下胎位正常的孩子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可能是某种‘异常’……我们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
“如果情况再这样继续恶化下去，我担心会出现最糟糕的结果。”
塔莉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他们两个都很清楚最糟糕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你有什么办法吗？如今我们也只能指望你了。”
特索律斯手指敲打着栏杆，若有所思的望着下方忙碌的仆人们，大桶大桶的热水被他们手脚麻利的搬来搬去，刚刚浆洗过的干净棉布被放进热水之中烫煮，整个宅邸都热闹了起来，上百名仆人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慌张的神色，只要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要奔跑起来，在女官们的呵斥中才会放慢脚步，防止互相碰撞摔倒，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在这个时代，女性的生产本就要冒着风险，哪怕是生活优渥，掌握大量资源的贵族也有难产的可能，妇人因为难产而死也从来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常常一尸两命，尤其是不幸的碰到这种孩子长时间无法出生的状况，基本上就已经可以宣布哀伤的降临了。
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显得慌乱不堪，不管平时多么的训练有素。到此刻都失去了冷静和从容，只是拼命的寻找一些自己能做的事，自己无暇踏顾，沉浸在工作之中。
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暂时放弃思考，但他们两兄弟不行，尤其是特索律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指令……
但这种事已经处于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也必须寻求塔莉娜的建议:
“我们所有人都对所谓的诅咒一窍不通，医生，你有解决的方法吗?”
塔莉娜艰难的摇了摇头:
“我恐怕暂时无能为力，大人……”
“……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暂时’的意思是?……”
特索律斯难得动容，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对方话语之中的关键点——事情好像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是的，大人。”
塔莉娜立刻点头:
“如果只是解除诅咒的话，我并非不能做到，这也是最简单的一部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知道关键的‘咒眼’所在的位置，和诅咒的具体类型，否则只会做无用功，起不到任何作用。”
“请原谅我的学艺不精———在这方面我所知甚少，除了某些知识极为渊博的大师，恐怕就只有诅咒的设立者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稳定住夫人的情况，尽量拖延恶化的速度。”
“诅咒想要发挥作用，离受害者必然不会远，但我们不清楚那些作为‘咒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甚至可能是一片树叶，一个砖甚至是一小块碎石头，在解决这个之前，受害者很难摆脱诅咒，不管他跑到哪里……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到这些东西。”
“那就去找！”
纳塔慕斯喘着粗气，极致的怒火几乎要从眼睛之中喷薄而出，险恶的气势足以让雄狮退避:
“我这就调人过来，把这里从头到尾给我翻一遍，所有可疑的东西全都毁掉！哪怕把这里拆掉也在所不惜。”
“我就不信了，这个卑劣的该死的老鼠到底能够藏得有多好！”
“别在这里发疯。”特索律斯转头瞪了自己兄长一眼:
“等你找到那该死的东西的时候，里斯缇娜早就没救了！你这样只会把这里越搞越乱，给所有人添麻烦。”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等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干站着吗?！”
纳塔慕斯狠狠的一拍栏杆，将上面木质的雕花直接拍断，涂着的漆就好像被钢刷刷过一样，齐刷刷的掉落了一层。
整个木质阁楼都因为他的怒火颤抖了一下，下方的仆人禁若寒蝉，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
“看来这里一定是出了大事，才会让我的两个最优秀的将军如此苦恼。”
话音未落，一个铿锵清悦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身穿紫袍，肩披黄色丝绸短披风的皇帝走上了二楼，如同银色丝线一样的秀发被镶嵌着黄金与翠玉的发簪固定住，只在鬓角和脑后留下几丝。
帝国的皇帝克劳缇娜在毫无通报和仪仗的情况下出现在了这里，腰间挂的单手利刃镶嵌着宝石黄金和黑檀木，乍一看去还有几分低调，仔细观察一番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奢侈。
特索律斯愣了一下，随即依旧松了口气:
“你来的正好，陛下……”
………………
帝国图书馆的书架不同于一般人家放上几十本书的那种书架，这些珍贵的羊皮纸书籍个个保养得当，每一天都有专人来扫除灰尘，喷洒防虫药物，同时保持着这里的干燥清爽，防止某些珍贵的典籍毁在这里。
很多其他国家的学者都。会源源不断的慕名而来，就是为了一睹这里珍贵的史料，了解那些在其他地方不被允许知道的东西。
在这里，哪怕只是一个拿着毛绒刷子清洁灰尘的人，可能都是一位学者，无数的思想在此处交融碰撞，这里聚集起整个帝国却是最为渊博的一批人。
而今天，他们的工作将不只是打扫维护哪些珍贵的书籍…………
201 子嗣（3）
在书叶的翻动声中，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就连脚步声都悠远低微，所有人都尽量放慢自己的动作，避免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制造出噪音喧嚣。
明亮的光从高高的狭长窗户照射进来，建造者精妙的布局使得这座面积庞大高耸的庞大建筑能够最大程度的接受光照，很少会有黑暗人的地方，随处可见的各种窗户上都有着精美的雕饰花纹，没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专人打扫掉上面的灰尘，使得这里一尘不染，熠熠生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宽广的殿堂里回荡，铁甲的摩擦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出，全身包裹着金色重甲，头盔有着红色翎羽装饰的皇帝禁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没有丝毫迟疑的走向了一片朴素的灰木书架。
周围的书吏和工作人员们都没有大惊小怪的样子，显然皇帝的禁卫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对方在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就回突然出现，然后走向那片灰木制成的书架。
皇帝的禁卫站在书架之外，没有举步走进去，同时恭敬的低下了头:
“珀利莱雅小姐，陛下有请。”
“陛下有说过找我什么事吗?”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书架之中响起，身穿洁白裙袍的灰发女性略带疑惑的看向这个金光闪闪的人影，手里的羊皮纸长卷打开了一半，正在阅读之中。
“请原谅，在下没有那个资格得知，但此事十万火急，请立刻随我来！”
“好的，我拿一下自己常用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先一步送到了目的地，您不用担心。”
灰发的女性没有太多的迟疑，将手中的羊皮纸长卷卷了起来，放回书架上之后便立刻跟随禁卫离开了这座图书馆，脚上用厚皮革做底镶嵌牛角的绑带鞋踩在地板上有着清脆的声音，并一路远去。
…………
特索律斯知道自己必须要给旁边这个急躁到想要把房子拆了的家伙找点事做，否则他虽然不会真的把房子拆掉，也会让这里的气氛更加焦躁。
而此时的焦躁已经够多了，尤其是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呻吟更是让人心急如焚。
他们两个和皇帝刚刚进去看了里斯缇娜一眼，对方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细小的声音，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水粘在了脸上，床单都被扯出来一个大洞，而塔莉娜正在全力使用药物和法术缓解症状。
见到妻子那凄惨的状况，纳塔慕斯已经急躁的有些六神无主，甚至都顾不上在皇帝面前维持所谓的礼节，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特索律斯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用力往回一扯，强行让自己的兄长站稳自己的脚步:
“去看看仆人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快点我的好大哥！别在这里捣乱了，你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
连推带赶的将这个不断转悠的家伙赶下了楼去，特索律斯长长的出了口气，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椅子上，而皇帝正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同样冷静的思考，时不时的对周围的侍从说出一个命令，便会有人立刻出发去做这件事。
直到最后所有的随从都已经被派了出去，走廊上也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仆人们都在发了疯一般的忙碌着，丝毫不敢懈怠。
“不用太担心，我的将军。”
克劳缇娜始终不动声色，没有像纳塔慕斯一样露出慌乱的样子，但特索律斯却清楚的看到，她手指的指甲已经把坚硬的红木桌面刮出了几道痕迹，而且这些痕迹还在变多变深，显然她也没有表面那么从容。
“帝国的学院和图书馆里有的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他们收集了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知识，总有人清楚关于这诅咒的相关之事，我就不信，我们的国家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才。”
“刚刚我就已经让侍从去请了……你也许不知道，我们的图书馆中出现了一位新的大师，是图书馆管理者的女儿，已经在前段时间在我面前证明了她的能力与知识的渊博，应该能够派上用场。”
特索律斯笑着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特别担心,陛下……毕竟我这里同样有着一个优秀的医生，我也相信情况不会到最糟糕的地步……但如果有着更多的聪明人和学者来帮忙的话，我想事情顺利解决的可能性也会大上不少。”
“……聪明人也是分类型的”
皇帝突然放松了下来，脸上严肃紧绷的表情不复存在，整个人向后仰去，极力拉拽着自己的腰部和颈部:
“我自认为也算个聪明人，这个国家也没人可以否认你的智慧，但现在我们的聪明派不上用场……就像用来切菜的小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适合拿上战场一样，我们平日里再游刃有余，碰到这种事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待那些合适的聪明人。”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特索律斯站起身来，转身从栏杆上探出自己的胳膊，极力无视掉脑后传来的痛苦呻吟，从那棵枝繁叶茂的巨大苹果树上摘下一颗底部泛着青涩的果子。
如今的时代，水果的质量难以保证，没有了农药得帮助，任何虫子都可以肆意享受这饱含糖分的美味，在上面留下黑色的虫眼和腐烂的斑块。
但他这次运气很好，这个苹果光滑圆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随着他的手腕稍一用力，清脆的果肉直接被掰成了两半，比较大的那一半被他递给了旁边的皇帝:
“战场上劈砍盔甲和肉体的刀剑拿来切菜也肯定切不利索，用来劈柴的斧子拿去格斗也会吃尽苦头，每个人本来就有他天生适合做的事，这样的天赋往往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
“让有天赋的人能够发挥出他的天赋，有才能的人能够运用上他的才能，那我们的国家就称得上高枕无忧，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妨碍到我们的对手了。”
这里的苹果多甜少酸、皮薄肉脆，明显是特意培育出来的品种，随着清脆多汁的果肉被牙齿挤压出更多的汁水，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手里的苹果却吃得飞快，每过一会儿都只剩下半个果核，一前一后随手一扔便丢进了树坑里，在泥土上等待腐烂。
随着身后的木门被轻轻打开，两个人十分欣慰的听到那刚刚令人揪心的惨叫声已经彻底平息。床上的里斯缇娜虽然还是满头大汗，但表情却平静了下来，已经陷入了沉睡，女官多洛莉开始为她擦干汗水。
揉捏着手上柔软纱布的塔莉娜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恭敬的对皇帝行礼:
“尊敬而崇高的陛下，在得到更多情报之前，我目前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使用了一些安眠和镇痛的药物，配合法术的促进效果，应该能够让夫人睡到今天晚上……至少在这个过程中，她不用再忍受剧痛的折磨，也能够恢复一些体力。”
“你做得很好，塔莉娜医生……我猜你更愿意听到这个称呼，如果你愿意的话，首都所有的图书馆和学院都将为你开放，你可以随意进出去查阅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是皇帝的许可，没人有资格阻拦。”
忧心忡忡的塔莉娜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显然还在担心自己病人的安危:
“感谢您的慷慨陛下，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有一个可怕的问题正等着我们去解决——夫人虽然已经睡着了，但她肚子里的胎儿却还是在躁动，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而我也不敢对脆弱的胎儿使用药物，只能使用法术暂且安抚。”
“这个孩子可能在诅咒的作用下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必须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已经有所准备了，塔莉娜。”
特索律斯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中带着坚定的意志和决绝，皇帝也有着同样的神情:
“如果真到了难以挽回的时候，我们需要你尽量挽回里斯缇娜的性命，哪怕为此让这个孩子夭折也没有问题……不用担心，纳塔慕斯也知道，如果这是一个有毒的果子，哪怕再不舍，我们也不能留着，更何况它正在威胁一个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的亲人和朋友。”
“我已经召集了国家最优秀的学者和医生，他们都会协助你，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小心对待这件事。”
楼下的纳塔慕斯沉默地站在一棵大树前，伸出一只手在树皮上抓挠，将那厚实坚韧的树皮就像剥掉蜘蛛网一样一片一片的撕下，旁边的仆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是低着头在忙自己的事，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尽量放缓放轻。
塔莉娜脸色复杂的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几乎是咬着牙露出了决绝的表情:
“……我明白了，大人、陛下，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外面的街道上响起，伴随着拉车的骏马大汗淋漓的停下了脚步，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停在了府邸之外。各种各样的医生和学者也从上面走了下来，然后在侍卫们的监督之中鱼贯而入。
“好了，人来了，叫他们不要耽搁时间，立刻开始！”
克劳缇娜看起来略微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见到人群之中那个极为显眼的灰发女性之后，更是莫名的多了几分信心。
………………
在简单的讨论之后，这些帝国最聪明的脑袋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尤其是在皇帝的注视之下，他们都提起了12分的精力，不再像平常一样进行细致的讨论和漫长的推理。
名叫珀利莱雅的女性看起来长相十分成熟，有着如同贵妇一样端庄美丽的脸庞，脸上却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微笑，丝毫没有一般贵族的盛气凌人。
哪怕在马车上之后才知道后续的具体情况，但女人却并没有慌张退缩的意思，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反而燃起了跃跃欲试的火焰，这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入这困难的工作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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