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骸骨构成的战马上骑着披挂铁甲的骑士,长枪斧戟,盾锤刀剑构成的阵列如同钢铁墙壁一般严密森然,一面又一面的旗帜被它们簇拥在当中,上面的图案虽然依旧模糊,但却已经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威严,就好像有人在说一切都准备完毕。
下一刻,所有的骸骨都张大了自己的嘴,无声的嘶吼起来…………
370 噩梦?(2)
一群骸骨的厮杀却显得悲壮惨烈,除了没有血肉飞溅之外,它们就像是一群活生生的精锐士兵一样推进交战,毫不留情的用手中的武器敲打撕裂对方,被斩断的手臂虽然不会有血肉模糊,但却依旧会像活人一样抽搐挣扎。
两方阵列全都严整有序,骸骨士兵们也像精锐战士一样有序轮换出击,后撤掩护,呈现出一种极其精妙可怕的秩序,伴随着旗帜的挥动和鼓角的催促,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碾压着对方的阵列,试图取得突破。
这些骸骨的表现是如此的出色,它们的军阵轮换移动之间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一般宛若一体,如果是一只普通的军队,恐怕已经被它们撕裂击溃……但它们面对的对手却毫不逊色。
在骨头折断碎裂的脆响之中,克劳缇娜得以见识这种别开生面的惨烈交战,双方都顽强不屈,坚毅勇敢,没有任何一具骨头会有溃逃后退的表现,也正因如此,它们绞杀的格外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数不清的骨头被敲碎成地上的骨渣,但却依旧个个前仆后继。
这对任何一个将军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将自己的精锐毫无保留的投进战场之中和强大的敌手绞磨……这固然更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敌人,但同样也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巨大风险,而且注定伤亡不会小到哪里去。
这种战术本就是一种孤注一掷,一种赌博,一种没有选择没有后路的决定,不在乎伤亡,不在乎代价,只为了击溃对方,除了生死存亡之时极为罕见,而且还必须要让麾下的士兵也愿意去这样拼命。
而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却不用参与进去的人,同样也称得上幸运,他们能够有幸见到这个时代最为残酷血腥的场面,最为真切地感受到战争这两个字的分量……尽管这场战争存在于白骨之上。
克劳缇娜所处的位置便是最好的观众席,能够一览无余的看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而且还能莫名其妙的看得格外清楚,清楚到了能够看到战场的每一处细节。
也正因如此,她很快就找到了指挥两方军队的将领——两个同样白骨森森、披着重甲被亲卫们簇拥着的将军。
其中一个带着黄铜的尖顶高盔,身披柳叶细札重甲,就连手指都被编织精密的锁甲牢牢包围,盔甲的缝隙当中透露出明黄色的绸缎,上面绣着舒展着花叶的四叶槿。
而另一个则身披帝国式的双层重甲,在肩胛下方垂着镶嵌铜钉的皮条,手脚都被雕花镶嵌的护板锁甲手套保护,同样指挥若定,就像活人一样,时不时的转头吩咐。
这样的交战残酷无比,但同样也很容易得出结果,省去了所有的试探和拉扯只是最为直接的血淋淋的当面绞杀,最后总会有一方败下阵来……而失败者便是那位于东方的,头戴黄铜尖顶盔的将军。
它的军队终于无法维持阵形,被挤压推搡,直到某一刻轰然垮塌,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因为早已赌上了全部的力量,此刻根本无力回天。
而这个巨大的盆地同样封锁住了它的军队所能溃败的任何可能,只有这样被对方彻底碾碎,直到最后一个幸存者也被敲碎脑袋,这片巨大的盆地终于有一种古怪的寂静降临。
就像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将自己的对手斩尽杀绝之后,剩余的军队都像断了线一样停顿了下来,在这一刻再次变成了僵死的骨架,连关节摩擦的声音都不再传出,彻底变得死寂起来。
但这种寂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可怕压迫感,就像看似平静的海面下面游动的巨大黑影,微风吹过时的满天黑云一般,带着一种正在积蓄力量的预兆。
终于,就在战争停止的短短半分钟内,原本的平静再次被打破,而在这支大军的后方一面新的旗帜缓缓立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而骨骼摩擦碰撞碎裂的声音也再次如潮水一样响起,原本忠诚于他们将军的士兵和军官毫不犹豫地掀起了叛乱,将整只大军分割成了数不清的碎片,开始了一场可怕的混战。
就像她最开始看到的那样,一种彻头彻尾的混乱,背叛在这里已经不再像是背叛,在失去了对手之后,政治大军顿时分崩离析,互相残杀。直到它们全都化成破碎的骨骼,铺满这片大地为止……
而在那之后,便是又一次的循环,那些碎裂的骨头又会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之下再次站立起来,再次结好阵型,再次互相厮杀,再次背叛混战,再次铺满地面,就好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克劳缇娜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这样感慨了……看到的东西总是在刷新着自己的认知,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出现更多意想不到的情况,但偏偏不会像真的梦一样,没有边际,没有逻辑,还遵循着一些基本的原则。
事到如今,她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再出现一些古怪的状况,想必都能接受的更快一些。
轰隆隆!!——
一道像是河流一般粗大的闪电横穿半个天际,颜色却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赤红,当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暴戾,眨眼之间便照亮了整个天空,给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光。
雷声刚过,紧接着便传来了雨声,豆大的雨点毫不停歇的劈头盖脸的浇下,却没有丝毫雨水该有的清新,反而是一种浓厚而腥臭的血味。
等到她表情僵硬的抬起头来,那淋漓的血水已经把她整个人都浇了一个通透,并且迅速变得黏腻起来,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拍打着周围的白骨,让那些白森森的骨骼沾染上一层猩红。
而这种红色也越来越刺眼,越来越深重,后来居然开始在那些干枯的骨骼上迅速堆积,丝毫没有要从缝隙里漏下去的意思,就这样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突然!一只猩红的、没有皮肤的血肉模糊的手掌猛然从里面伸了出来!痉挛抽搐着猛然抓向皇帝的脚腕,一股可怕的温热感也紧随而来,来不及惊呼,脚下的地面便轰然垮塌,就如同瀑布一样,无数的白骨混杂着血浆倾泻而下,将她彻底席卷在了其中。
……………………
寂静的夜晚,华丽的床榻突然闷得一摇晃,那些坚固的异木组成的床板被一只手掌重重的拍打发出响亮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整个房间都骚动了起来。
在床边等待的侍女略带惊慌的对视一眼,却不敢稍有动作,只有旁边的女官没有顾忌那么多急匆匆的走上前去,靠近了帘帐:
“陛下?!……”
帘帐之中没有丝毫声音传来,这一下就连她们头顶都开始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只不过仆人们没有丝毫察觉,依旧试图唤醒她们的皇帝。
“陛下!”
这一次,女官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甚至足以称得上失礼,但她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这下子原本还算从容的女官顿时慌张了起来,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张了张嘴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
“呼…………”
一阵长长的叹息传了出来,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把头伸到了水面之上,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同时也让皇帝寝宫当中的仆人们跟着松了一口气。
“……无事,你们退下吧……不 ,等等,去把珀利莱雅唤来,就说我心不安,有惑需要她来解。”
仆人们没有任何犹豫,行礼之后纷纷退下,而此刻的克劳缇娜也终于从那种心慌气短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正在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不语,此时房间里的灯光依旧明亮,仆人们也早就为它们更换了燃料,确保房间处于一种足够朦胧但却不刺眼的状态,足以安睡。
但皇帝很确信自己接下来不可能再睡得着了,不管多么舒适的环境,也不可能再让她产生睡意了。此时此刻她的头脑清醒的不得了……
今夜注定再难以入眠。
————————
“这是最后一段路了……差不多再过三天就能弄好,只不过听老皮特说,这雨也越来越小,随时都有可能停下。”
迪尤尔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继续往前走:
“不用担心,这段时间的雨下的太凶了,把路都给泡烂了,就算雨真的停下,我们也有理由在这里待两天,足够把剩下的应付过去了,也不会有哪个蠢货会踩着这样的烂泥路来找我们。”
“对了老大还有一件事儿,我们的吃的已经不多了,这该死的鬼天气,让我们的很多食物都发霉了,只能扔掉,考虑到接下来的那个,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去弄就是了,附近林子里的那些鹿还有野猪什么的随便打,反正我们接下来也不用担心这个了,其他的就去附近的镇子里买,这个不用避讳,谁都得吃饭的。”
“不要舍不得花钱,这几天给所有人吃好点儿,接下来说不定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山丘,来到了一片伐木营地当中,这里的树木已经被砍了个精光,只留下满地的木桩,地上的泥土被不知多少只脚踩成了一滩烂泥,中间还夹杂着牛马的脚印。
而在更远的地方,用油布搭起的棚子底下,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捆扎着木排,用藤条或是绳子将木头固定在一起,确认稳固之后,就可以直接拖下山去使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事儿就赶紧去忙,我也有事情要去做呢。”
看这身后的这个家伙迟迟不愿离开,迪尤尔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来,在询问的同时,已经找了个木桩坐下。
对面的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突然犹豫了起来,整个人都有几分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着他直皱眉头,但还没等继续催促,对方却是下定了决心:
“老大,你说帝国人真的会过来吗?……”
此时此刻其他人都在外面忙活,也没几个躲在营地,所以这个帐篷底下只有他们两个,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迪尤尔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对方:
“怎么?之前不是给你们说清楚了吗?这种能立下大功的天赐良机可不是谁都能忍得住的……不对,这么说太滑溜了,只要是个将军就不可能忍得住这个,至少我要是将军的话肯定忍不住……所以你不要瞎操心,毕竟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了。”
“……但我听说帝国人在南方打得很好,他们在那里已经得到了大片的土地……总不会真有国家能够一直打仗吧。”
迪尤尔突然笑出声来,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这家伙也是糊涂了,怎么,已经老的不行了?……你可不要忘了,这是我们这儿的贵族老爷盯上帝国了,不知道他们发的什么疯,觉得能够在帝国人身上啃下一口……所以这次不是帝国的胃口有没有被满足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别人要来打它了……你觉得这个国家可能忍得住吗?他们能放得过这个机会吗?”
“之前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我们从下船开始就已经没路走了……不管那帮贵族老爷是发疯还是怎么的,我们都得给自己找条活路,不是跟着他们一块去送死的,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既能活命又能吃肉,我们又怎么能把它放过呢?”
“你总是乱七八糟的想的太多,把自己折腾得胡思乱想,很多事情反而看不清楚……这件事是我们很多人一起决定的,要是真有别的好路可走,你猜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人自己去单干?我们都是被逼到这里来的,都是被逼到一起的,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都是等个机会而已,都是在死中求活,所以干起来就要心狠手辣,绝不能瞻前顾后,要不然只会把我们都给害死,你明白了吗?…………”
371 受降(1)
皇帝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皇帝行使自己权利的时候也总是会有些任性的,只不过所有人都必须包容这种任性,就比如已经入睡的珀利莱雅大半夜被侍从喊了起来,坐上马车急匆匆的赶往皇宫,这种会让普通人发狂的遭遇,现在也只能让她无奈的叹口气罢了。毕竟谁让皇帝是皇帝呢,而且还是这样一位皇帝……在陛下的威严越发深重的现在,不要说她一位首席学者了,哪怕是斯科利普斯这样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不也得乖乖爬起来吗?
但她今日因为翻到一点古籍一下子入了迷,忙碌到了深夜,才刚刚睡下没多久,实在是疲惫的急。哪怕有侍从在旁一再提醒,也感觉自己的眼皮就像涂了胶水一样,在止不住的合在一起,往往在头低到一种程度才会突然惊醒,整个人颇受煎熬,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皇宫的马车是人工巧匠耗费心力制造出的杰作,再加上极为平整的道路,所以坐上去并不显得颠簸,也正是因为这种平稳反而助长了困意,就像一个人很难在飞驰的马背上睡着,但却很容易在铺满稻草的马车上打盹,再加上窗外的万籁俱寂,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持续不断地削弱着她的意志力,脑袋因为低的次数太多,甚至让灰色的头发都在额头上被揉乱成了一团,汗水也让皮肤和头发粘在一起制造出一种瘙痒的感觉。
“大人,喝一点这个吧,能够让你的头脑清醒起来。”
旁边的侍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折腾着什么,但她因为实在太困根本没有注意,直到此刻,一个温润的瓷杯递到手里,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同时一种极其清凉提神的清甜味道也传进鼻子里。
“嗯?这个味道是?……bohe吗?”
她的嘴里发出了一个极其生僻的字眼,至少在帝国当中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发音,听起来就像是婴儿的牙牙乱语。
“没错,特索律斯大人执意要将这种草药称之为bohe,陛下也就没有反对,现在皇宫当中专门划出了一片花园用来种植这种植物,现在宫中每日用度都少不了此物,总管阁下还准备再画出来一片呢。”
“……倒是还算好听着呢。”
珀利莱雅不由得哑然失笑,还没有喝上一口,居然就已经清醒了不少,那股始终困扰着她的睡意悄然散去了一小半。
这种植物是那位在图书馆里声名鹊起的学者塔莉娜所带来的,原本生长在帝国靠近荷尔斯的南方地区,天生自带一种清甜味道,而且还会让口腔里持续不断的感受到凉意,对于火毒之症极为有效,迅速在整个帝都风靡开来……只不过却有一个极其通俗化的名字,叫做鸭子脚,学者们本来准备给这种新植物按照以往的归类方法设计一个新名字,但特索律斯元老却坚持要把这种植物叫bohe,于是在皇帝的点头同意下这个名字也就确立了下来。
没人知道这位战无不胜的帝国军神究竟为什么如此坚持,但这点要求自然不会有人故意为难……更何况……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只不过这次的笑容之中带着一种调侃的意味。
…………说不定下次见到那位特索律斯大人,就得就得叫对方陛下了——这种事一般人很难察觉,但不包括她这个皇帝信任的近臣,更何况置身事外,更是洞若观火看得格外清楚。
就这样喝掉杯里的液体,马车也终于开进了宫门,在卫士的注视之中,她在侍者的指引下,一路穿过重重廊道和门扉,最终来到了谒见厅前的宽广长廊之中,看到那雕饰精美的雕塑和壁画所铺设的金光灿烂的廊道,她不由得又惊讶了一下——她本以为自己会直接被叫到皇帝的寝宫当中去,但没想到居然会来到这里,看来这次的事绝对不小,居然让陛下重视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首席学者更加严肃了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暗自思索可能的选项了。
并没有让她久等,没过多久,谒见厅的雕花大门就被推开,宽广的厅堂内灯火通明,昂贵的鲸油蜡烛被成百上千根的点燃,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亮堂堂,身披丝绸长袍的皇帝急匆匆地在侍女们的簇拥下从后转出,更是在坐下的第一时间便招手示意她过来。
“过来,我的学者。”
她敏锐地听出了皇帝语气当中的焦躁和迷茫,微微眯起眼睛,小心的开口问道:
“陛下,我在此等待。”
皇帝轻轻点头:
“深夜叫你过来,想必辛苦不少……但我确实疑惑不解,最后还是觉得不要夜长梦多,让你来为我分析分析为好。”
说到这里,克劳缇娜停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似乎自己也在犹豫和为难,但终究还是微微垂下目光,开口说道:
“我做了一个噩梦。”
珀利莱雅轻轻点头:
“想必相当古怪才是。”
皇帝笑出声来,挥手叫来侍从,让他们搬来一个结实的雕花软皮木椅:
“先坐下吧,大半夜被叫起来,不是让你一直在这里站着的……至于我这个梦,确实很古怪,古怪的吓人。”
“我都差点忘了上一次和人生死相拼是什么样子了……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遭到神明废弃的地方的话,我想应该就是我看到的那里了……”
————————————————————————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的多,或者说这帮残兵败将也没有了那种当初从南方而来的心气,真正勇烈不屈的那一批,早就已经在战场上化作了铁蹄下面的肉泥。能够逃到这里的本身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会对一个能够活命的选项有多么抗拒,或者说他们早就对这个选项有所预期了,只是因为某些因素沉默不语,不敢当先提出而已,此刻正有一种顺水推舟的意味。
萨米尔也知道自己麾下的这些残军早就不想打了,他们不想打,那他这个主帅也就只能跟着不打……否则硬是要强行,反而会让局势彻底崩坏,更何况他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继续打的意义了,这剩下的残军根本就是一碰就碎,连个架子都立不起来,更不用说在这种死地和精锐的帝国军团对阵了。
但尽管知道事情的发展必然会是这种走向,他却依旧还是有些不甘愤怒其实,强烈的耻辱也如同烈火一样,灼烧着心脏……但好在这种不甘极其软弱,被他的理智和愧疚轻而易举的绞杀,事到如今,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意气勇士,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
背部的伤口又开始绞痛起来,就像有人把用火烧红的铁签插进了进去一样,但偏偏背上又是一片死肉,所以这种疼痛虽然灼烧,却不至于难以忍受,只是时时刻刻如同虫噬鼠咬一般侵扰而罢了。
人生总是充满了难以预料,就像他当初没有预料到一支箭矢居然会准确地穿透甲缝射进他的背部,就像这支箭也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与大意,在他背后留下了堪称耻辱的伤痕。
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认为战士的伤疤如处于背后,便是逃跑时被人所击伤,为耻辱之证,一个真正的勇士,就应该只有正面的伤疤才对,当时他当时的他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无知之人的妄言,毕竟真正的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怕是再勇敢的士兵也难保身后不会受伤,这有可能是敌人的骑兵射出的流矢,有可能是身后的战友在推搡当中不小心撞上来的刀刃,甚至是在阵型散乱变形时挨上了一下……情况千变万化,又怎么会那么简单呢?
但现在,他却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身后的这片伤疤确实是一种耻辱,一种火烧火燎的让他片刻不得安宁的耻辱。
而这种耻辱却也只能由他自己咽下去,这是他自己的失败所酿成的苦果,只能由他自己慢慢咀嚼,慢慢品尝。背后的伤疤早晚有愈合变淡的一天,而他心中的伤疤却会时时刻刻着灼烧他的心脏,给他留下深入骨髓的教训。
没有什么教训能比这种更加深入人心了,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而今天会看到的一切,他恐怕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会清楚的记的。
………………………………
首先到来的是大队大队的骑兵,个个盔明甲亮,耀武扬威,鹰旗上还带着黑烟和血迹,显然厮杀不久,还没来得及修补自己的旗帜,并且毫不畏惧的驱马向前,在地上掀起如同黄龙一般的烟尘向他们大军包抄过来,简直如同挑衅一般,肆无忌惮……而他们确实也有这样做的底气,毕竟自己军队的骑兵早已一朝丧尽,只剩下那些将军身边跟着一起逃出来的几十骑亲卫,又能拿这些骑兵怎么办呢?
而对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就这样明晃晃的向着他们两侧包抄,很快就占据了后方和侧翼的位置,稍有变动便能毫不留情地痛击他们的薄弱之处,同时也能确保掐灭某些人心中可能存有的最后一丝妄想,为接下来的动作做好准备。
毕竟尽管他们是一群残兵败将,但也是一群有兵有甲的残兵败将,只要是个有理智的统帅,都不会认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拿捏,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放松警惕……而他们心中当然也不会缺乏警惕,只不过警惕归警惕,却终究无能为力罢了,只能任人宰割,期望对方下手轻一点。
随后而来的大军更是严整有度,远远望去如同一道铁墙出现在天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具体,愈加可怕威严,旌旗连绵成片,刀枪映照寒光。脚步声如同雷霆一样滚滚而来,一次又一次的从他们耳边碾压而过,震动着耳膜,震颤着心脏,将恐惧从这些残兵败将内心的最深处一点一点的掏出来,使得对方的军阵还没有接近一箭之地的时候,他们的阵型就已经开始有了溃散变形的征兆。
如此不堪,恐怕真的接战,他们也是一哄而散的下场,到时候又要自相践踏尸积如山了……
事到如今,萨米尔才真正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就有一队披甲骑兵驻马而来,战马没有披甲,个个雄壮高大,在阳光之下皮毛如同绸缎一样光滑,肌肉如同蟒蛇一样在皮肤下面流窜,显示着可怕的力量感,个个都是千金难买的良马,上面的骑兵也全都意气风发。毫不犹豫的就直冲他们的军阵而来,就好像知道他们会让出一条路来……或者说他们不让,就直接冲出一条路来。
就这样,没有丝毫阻拦的,这些骑兵就一路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为首之人更是让他恍然大悟——对方不就正是开战那天前来的信使吗?……只不过此时此刻状况却截然不同,让他心中也颇感复杂,堪称五味杂陈。
“尊敬的大人,我奉特索律斯统帅的命令,请诸位前去商讨受降事宜,请立即随我动身。”
此言一出,却没有任何人动弹,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萨米尔,直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走吧,都这时候了。”
上一篇:这队里就我不是奥特曼?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