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科林的肩膀上扛着自己的长弓,身后背着箭袋,腰间挂着短剑,而卡里拉则是在腰带上别着两把战斧,手里还驻着一把足有大半个人高的月刃长斧,两人的衣袍里面都露出锁甲的寒光,此刻则是尽力让自己面色严肃起来。
特索律斯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然后抬手将垂到额头的一缕头发又严丝合缝地捋到了脑后,这才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将眼睛向上一抬,开始组织语言。
两个人姑娘根本不敢抬头,尤其是旁边塔莉娜那怪异的眼神更是让她们感觉自己的脸都在烧着,但此刻已经无路可退,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在我参军的第二年,军团在北方和基尔人对峙,我在某一天夜晚接到了任务,带着20个骑兵前去侦查一片森林旁边的山坡,防止敌人在那里埋伏部队对我们发起突袭。”
安静的夜色当中,整个房间里只有特索律斯拿低沉的声音在震动着空气,三个姑娘都已经聚精会神的沉浸在了他所讲的故事中……她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意识到,这是相当罕见的时机——特索律斯主动对她们谈起自己的过去。
“这个任务听起来好像很危险,但其实真干起来风险没那么大,毕竟基尔人那时候还没有遭灾,还活得下去,那一次也只是一种想要打秋风的试探罢了,本来集结的兵力就不足,我们大概率不会在那里碰到什么埋伏,哪怕碰到了也不会有太多人。”
“就算真的被他们的斥候给咬住了,我们也很容易就能脱身,毕竟我带的那20个人个个都是好手,其中有一个满嘴大胡子,眼睛发绿的家伙最是厉害,我们也有精良的铁甲护身,只要机灵一点儿很轻松就能把这个活干完。”
“我现在还记得那家伙的名字,他叫舍尔维,从罕索行省来的,曾经空手勒断过两个强盗的脖子,骑到马上的时候就像屁股生根一样稳当,挥舞起刀剑的时候,三五个老兵甚至都挨不到他的边,整个小队里恐怕也只有我才能让这家伙服气。”
“我们从半夜出发,凌晨就抵达了目标地点,包了马的蹄子,也带好了嚼子,一切的准备都做得很充分,也成功侦查了那片区域,把那片林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一个遍。”
“但在离开的时候,我们还是被对方巡查的斥候逮住了,略微厮杀了一场,我们砍了四五个脑袋从容撤走,等到基尔人呼叫的支援抵达,我们都已经跑出去了二十多里路,刀上粘着的血都被晾干了。”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任务,点验人数也没有缺少,直到我发现舍尔维在自己的马上一动不动,等我推了他一下,他就直接从马鞍上滚了下去,躺在了地上,不在动弹。”
“然后,我们扒开这家伙的衣服,想要给他疗伤,才发现他的背后插着一只断箭——箭头是用锈铁做的,带着宽大的倒钩,一直扎进了他的肺里,只在外面留下断掉的两寸。 ”
“而那支箭之所以能射进去,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没有穿上自己的背甲——我们披着的甲是前后两片的,他嫌两片累赘,觉得只用前片就够了,所以偷偷瞒着我没穿……而就是这么一个疏忽,他就死了,死得挺窝囊,也挺无聊。”
“那一次任务运气站在我们所有人这边,但唯独把他给忘记了……只是一次疏忽大意,就被恰到好处的抓住,他死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嘴里有流出来的血,把马的鬃毛都给粘住了,顺便还糊了自己一脸,像个一头摔在泥里的毛头小子。”
“之后我的盔甲救了我不止一次,事实上次数甚至有些多的让我懒得提了,我活到了现在,活到了如今,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证明——铁甲能够让你直接了当的占据优势,让你比别人更不容易死,简单直接,而且好用。”
“每次当有箭射到我的要害又被盔甲弹开的时候,我都能想起这家伙的下场,感觉他在旁边嘟囔。”
一个简单的故事讲完,这个房间的安静立马就被打破,第一个开口的就是卡里拉:
“哎,那基尔人被打的一败涂地,连可汗的脑袋都交出去的那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那是在我成为军团长之后了……说实话,那一仗打的其实挺危险,但我们赢的还是挺稳……他们的人数太多,帝国的兵力又有大部分被牵扯到了其他方向,而我们两个当时必须要挡住他们进攻的矛头,否则就会彻底将平原要害让出来。”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说赢的挺稳呢?”
科林眼睛瞪大,相当认真的问道,而特索律斯则是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回答: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那场胜利都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的,中间没出任何岔子,损失甚至都没有超过我们最为乐观的预期,我带领的骑兵也顺利的凿穿了他们的中军,甚至最后尝试性的追击都顺利的追上了他们的可汗,而他当时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当我砍掉他脑袋的时候,甚至都没敢回头。”
说到这里,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窗外澄澈的夜空,看着那明亮的月亮和周围闪烁着的星光,以及远处天边那漂浮着的云彩:
“那是我们第一次大规模组织起具装骑兵的集群,而我就处于阵列的尖端部分,当时我们的马蹄开始滚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战场上没人能阻止我了……那种场面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哪怕是山在自己面前也能将它冲开的错觉……。”
“我们就像分开海浪一样分开敌人的阵列,将一切阻挡者都践踏在马蹄之下,踩踏着血腥和哀嚎趟出一条血路,而当我们穿阵而过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当时我看到的天空广阔的几乎如同海洋一般,漫天都看不到一片云彩。”
三个姑娘一时之间人都说不出话来……对方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她们依旧能从其中看到那种锋芒毕露、睥睨四顾的意气,难以想象当时到底是何等盛景,只是遗憾她们已经没法再见到了。
几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了睡意,但此刻却异变突生,窗外突然传来惊慌的喊叫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楼板被脚部快速践踏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一瞬之间如同一挂鞭炮一样在驿站里炸开。
432 诡谋(2)
黑夜之中突然掀起的喧闹总是显得惊心动魄,就像在一个人熟睡的时候在他耳朵旁边磨刀一样,总是在最为放松的时候给人突然一击,总是会引起相当程度的慌乱。
就像一道炸雷突然击中了房顶一样,刚刚还悄无声息的驿站,此刻变得人喊马嘶、喧闹不止,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呼喊,嘈杂而无用的信息充斥到每一个角落,让人一时间无法分辨现状。
三个姑娘都有些惊讶的站了起来,塔莉娜连忙抓住旁边的锁甲套在了自己身上,将两柄破甲锥斜**腰间的皮套里,然后才把外套披在了最外面,直接背起了白天自己拿着的狮皮小包:
“是有人袭击吗?大人,我们是否应该先撤退。”
“不,去告诉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特索律斯昂然起身,手中擦了一整晚的刀刃闪闪发光,将窗外的月光折射进房间里的黑暗角落,也让人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我的神射手,顺着这个梯子爬到楼顶去,看看外面是什么状况,是否有人堆积柴草想要放火,是否有人行踪诡异,躲躲藏藏,如果发现随时喊给我听。”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称呼,但每个人都知道他到底在叫谁,科林脸涨得通红,有些慌乱的接下了任务,顺着旁边的梯子爬上了阁楼,然后悄悄打开了阁楼的天窗,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查看。
“我的冠军,去召集起我的亲卫,探查楼梯和走廊的状况。”
卡里拉从地板上拔出了自己的月刃斧,直接扛在了肩膀上,寒光闪闪的宽大斧刃闪烁着血腥的光芒,满嘴锋利的牙齿从唇角露了出来,笑得兴奋又噬虐,脚步毫不遮掩的站到了门后,动作迅捷的一把推开,然后就走了出去,还没忘了转身把门关好。
最后特索律斯看向了塔莉娜,在对方认真的眼神当中微微一笑:
“还有我的医生,为我披甲。”
女孩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在这种惊讶当中却又蕴含着一丝了然,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
“大人,你把自己的甲带上了吗。”
特索律斯笑得很得意,其中又蕴含着一点的狡黠:
“没错,而且是全套……到了这里,我就已经没有必要再过于遮遮掩掩了,放在墙角的那个箱子就是……就像我所料想的那样,有人要忍不住发动了。”
………………
沉重的橡木箱子上涂着红色的漆,看起来平平无奇,就连黄铜包着的边角也有着很多的磕碰和刮擦,但打开之后里面却寒光粼粼,血气逼人。
重甲上面遍布着刀斧剑痕,箭矢在精钢甲片上擦过碰撞的痕迹随处可见,身甲、腿裙、腿甲、护臂、肩甲、头盔……这些寒光凛凛的钢铁都被整齐的堆放在后世的白狮披风上,此刻一件接一件的被取出,由塔莉娜洁白纤细的手指披挂在特索律斯的身上。
黑色的华袍首先披上了一件锁子甲,密集连接的锁环在月光之下就如同蛇鳞一样闪闪发亮,随后便是身甲腿裙和束腰,双层的铁甲牢牢的保护住了从脖子到膝盖下方的所有区域,大块钢板叠压锻造的护腿铁靴和铁臂手补上了最后的缺陷,最后带上可以开合的羽翼盔……特索律斯就又恢复到了战争当中全身上下露出两个眼睛的披挂。
在帝国人的传统观念当中,披挂甲胄从来都有一种神圣的意味——这意味着一个男人在这一刻从日常生活中转换,不再去忙活那些种田做工之类的生产类活动,开始全身心的投入战争当中去。
而一般来说,为一个男人这样披挂的,除了他的母亲就是他的妻子……父亲和兄弟只能为他递上武器,这样才能确保这个男人得到战争女神的祝福。
没人知道这个说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但这个习俗已经根深蒂固的扎根进了帝国的血脉当中,堪称天经地义。
将最后一根皮革束带调整到合适的松紧,塔莉娜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僵硬了一下,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在瞬间就联想跳跃到了很多东西,脸色在这一瞬间几乎不受控制的发红,连忙低下头去躲避。
最后看了一眼那厚厚的毛皮披风,此时尚且炎热的天气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决定等到之后再派上用场,而此刻在左右两个房间当中警戒的亲卫们也终于探查完了周围的状况,总共20人的小队急匆匆的来到了房门前,在得到允许之后分出五人鱼贯而入,其他人则在外面警戒。
他们之前都是一副寻常商队护卫的打扮,但每个人都携带着两匹马,另一头驮马身上拖挂着的包裹里就装着他们的甲胄,此刻都已经批挂完成,个个肃杀,在卡里拉的带领下,一路穿过外室来到了内间。
见到整装待发的特索律斯的一瞬间,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顿时一松,紧接着便立刻严肃起来,更胜刚才。只不过这种严肃当中不再蕴含担忧,而是一种已经有了坚定决心的凛然。
他们正在等待着命令,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得到命令他们便毫无畏惧,哪怕是冲进火海,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哪怕是只有区区20人,也不会畏惧任何敌手。
他们已经习惯了跟随这个男人去获得胜利,从此并不会再对跟随他的脚步有任何犹豫。
但特索律斯现在并没有命令,或者说他正在等待着些什么……
事实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他们的头顶就传来了科林的声音:
“大人,院子西边的马厩着火了!!有人点燃了那里,院子里的混乱正在扩大,镇子里其他的地方也亮起了火把,应该很快就会让人来探查。”
亲卫们短暂的骚动了一下,为首的队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大人,看来有贼人在这里蛰伏,是否需要我们先护送您离开?”
“先不着急——医生,第2队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到达隔壁的波索罗罗布村,可以在短时间内赶来。”
特索律斯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逐渐蔓延的火光,听着人们救火的呼喊以及水井周围的嘈杂,手指轻轻的在手臂的铁甲上敲打,平静的在等待着。
……………………
锋利的刀刃割开温热血肉的感觉难以言喻,若非亲身经历,便很难想象,但对于有的人来说,却已经和呼吸一样平常和无趣了。
被从肩膀上切断的手臂持续不断的传来剧痛,上面沾染的剧毒在真正发挥效果之前便被解药所化解,虽然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血液却依旧如同漏掉的水袋一样,源源不断的顺着手指之间的缝隙涌出,在地上留下淅淅沥沥的血迹,将那生着青苔的石砖覆盖上一层浓厚的血色。
被切断肢体称得上是非人的疼痛,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疼得脸色发白行动困难,但对他来说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并且可以无视血液的流淌和身体的虚弱继续前进,直到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止。
这在一般情况下称不得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他此刻别无选择——由钢铁铸成的大门此刻在他看来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厚重和安全感,他不知道到底能阻挡那个人多久,只知道自己得趁这个时间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离那个怪物尽量远一些。
是的,他此刻只能称呼那个人为怪物,否则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他接下来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可怕的一幕——
他们就仿佛在和一个鬼怪对抗,箭矢和刀刃都只能从武器上穿过,而那些从黑雾之中翻滚出来的银绿色闪光却会干脆利落地带起泼溅的鲜血和流出的内脏,只能在绝望之中一个接一个的被嚼成碎片。
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对方有很多秘密,毕竟作为皇帝的鹰犬之首,掌管着整个帝国的暗面,要是没有掌管秘密那才奇怪了,而且一定是那种最为重要的,会带来极大干系的秘密……但哪怕在他最为疯狂的妄想之中,也难以预料到对方居然是这样一个存在!
刚刚从那个女人手里逃脱简直是一个奇迹,而其他人显然没有复现这个奇迹的幸运,此刻已经被切成了遍地的零碎……可能会有几个位置重要的被留下活口,但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生不如死的折磨,可能就这么死了还比较痛快。
在对方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瞬间,索斯格勒亚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败了……他的野心甚至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已经被打了个粉碎,被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粉碎。
他准备了淬毒的强弩,准备了精干的人手,甚至都以对方的性格预料到了大概的行动,为了防备那个女人可能后手,他做足了一切准备,直到最后确认对方已经无路可逃才选择现身……但他就根本无法预料到那个家伙已经不是凡人所能应对的了……
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理解了对方的从容,对方的冷静,对方嘴角那始终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将自己的脖子伸到别人刀刃下去的蠢货,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占了上风。
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了其他人,他这才换了一个可以脱身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好歹他还是活着从哪里逃出来了,这就有了机会和余地。
终于,在拐过三个弯道之后,他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上,用手肘压下一块石砖,整面墙壁就瞬间翻转,直接将他送进了后面的密室。
这是一个十分狭小的房间,但却一应俱全,放在角落里的箱子做了良好的防潮措施,足够让他妥善处理自己的伤口,再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面无表情的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一个铁钳,然后用牙齿咬开一个玻璃瓶,将上面的药粉快速的撒在铁钳上,车下用来包裹伤口的衣服。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沾满药粉的钳子狠狠的夹住那正在不断冒出血液的主要血管,在突然冒起的白烟之中,那原本呈现出粉白色的血管立刻变得发白发干,萎缩进了血肉里,也停止了继续流淌那代表着生命的鲜红色液体。
就这样夹上一次便补充一次药粉,直到整个手臂只剩下那些被切断的血肉依旧在缓慢地渗透着血滴,他这才将浸满了血液的布条塞进嘴里,然后将瓶子里剩下的药粉们都泼在了整个伤口断面上,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闷哼之中,整个伤口断面都迅速粘上了一层白色。
再拿起另一个瓶子里的药粉撒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就没有那么强烈的疼痛感了,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便忍了过去,再把绷带仔细的包裹上,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用仅剩的一只手擦了擦满头大汗。
他不敢再停留,站起身用手摸索着墙壁那粗糙的石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略微凸起的异常,然后毫不犹豫的摁了下去。
机关被启动,深埋在地下的配重牵动着铁索,让面前的墙壁翻转起来,而他保持紧贴墙壁的动作,一眨眼就到了另一条走廊,墙壁上燃烧着的油灯依旧十分明亮,里面的灯油足以让这盏灯继续亮上一个白天。
他的脚步一开始有些不平稳,但在五六步之后就开始迅速恢复正常——为了处理伤口,他所耽误的时间已经足以称之为危险和大意了,尤其是他意识到自己的首领究竟是什么人之后。
接下来他必须要离开这个国家,彻底的远离帝国,去一个世界上最边缘的角落,一个没人能发现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余生,将之前的一切当做一场可笑的梦……凭借自己过去积攒下的渠道,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433 诡谋(3)
镇痛的药物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让那分裂肢体的剧痛变得和缓了下来,也让他的脚步逐渐变得平稳,不至于走得东倒西歪,而在前进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开始改变自己的样貌,变更自己的装扮。
用一层粘稠的白色油膏抹在手臂和脖颈上,他原本光滑的棕色皮肤立刻就开始发皱发黑,眨眼之间就有了一种沧桑老人的肤色,然后将手掌按在自己肩膀的骨头上,运用特殊的力道反复的揉搓挤压让一侧的肩胛高高的凸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体畸形的残疾之人,最后从一个小心保存的布袋里掏出一张柔软滑腻的皮状物,用特殊的胶液小心翼翼的贴在脸上。
最后则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前者他早有准备,而后者只需要将堆在角落的尘土和蚂蚁树叶往自己脑袋上揉搓就可以做到……等到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家伙是一个生活在下水道附近的乞丐,他早早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卑微与低贱,于是将他杀死,剥下面皮,以此置办好了自己的第3个身份,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转换,而且他也有信心可以让自己与卑贱的乞丐毫无区别。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路逃到下水道里去,一直向前指导下水道的出口,那里有很多乞丐聚集,借着高耸的城市下水道遮风挡雨,也只有他们能够忍受那里的潮湿和肮脏。
当他的脚踏到下水道潮湿的地面时,一群像猫一样肥硕的老鼠叽叽喳喳地从他的脚边冲了过去,灰黑色的毛发被污水沾染成烂棉絮一样的形状,粗壮的尾巴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就像小指头粗细的蠕虫随着它们的奔跑不断在地上蠕动,留下弯弯曲曲的线状痕迹。
这些生物靠吃下水道的垃圾来生活,帝国的首都居民富庶,生活奢靡,也只有这里的下水道能喂养出这么多肥硕的老鼠,数量一多,甚至都不怎么怕人,附近的乞丐常常会捕捉它们烤来当肉吃。
下水道当中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他手里握着的火把,头顶用石砖拼接成拱形的支撑,地面的道路中间2/4的区域是深深的沟渠,里面流淌着城市里流出的污水和垃圾,两侧狭小的道路则可以用来行走,让工人和民夫可以及时处理里面堆积的垃圾。
火把的光芒随着他的走动不断跳跃忽闪,地面潮湿的青苔总是想让他的鞋子打滑,但好在他现在换上的这双破鞋可以从前面把脚趾伸出来,增加一点儿抓地力,速度倒还是过得去,很快就隐隐约约的在前面看到了白色的光芒。
肮脏恶臭的黑色污泥在他的脚趾之间被挤出,只是在下水道里走了一小段路,他看起来就已经比乞丐还要像乞丐了,足以让任何体面人退避三舍。
剩下的路程只有一个弯道,在见到太阳之前,他将手中的火把直接丢进了旁边的污水之中,熄灭了手中最后的光芒,然后又从旁边的墙上抓起一把青苔和泥土,在戴了面具的脸上用力涂抹。
现在他已经成功逃走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要在城门封锁之前混出去,而且必须要尽快,只有脱离这个接下来会绞的血肉横飞的漩涡,他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动作之中也带上了一丝慌乱,他是绝对不想要被抓住的……不管是被那些黑鸦抓住,还是被自己过去的上司那个诡异可怕的女人抓住,都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前面的光芒越来越明显,仿佛带着太阳的盛大,让他的表情略微有些松懈,再次催促起两腿的肌肉加快速度,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像游鱼一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突然一闪而过,掀起一些涟漪和几丝浪花——下水道有这么短吗?这么快就见到了太阳?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整个人毛骨悚然,汗毛竖起,冷汗刷的一下就浸透了头发,但脚下却因为惯性还是向前走了两步……而就是这两步,所看到的东西就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
盛大的明亮光芒照亮了一段下水道,把地面的污水都照得透彻,让那些习惯了黑暗的老鼠都发出尖叫,躲得远远的,但这种光芒却并不是太阳,而是从一个宛若艺术品一般漂亮的水晶花里散发出来的。
那是由透明的水晶构造而成的莲花,而中间的花心则是像烧热的铁块一样散发着橙黄色的明亮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下端的握把处被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稳稳的捏住,边角略微有些破碎的黑袍吸收着多余的光线,弯曲如毒蛇獠牙的绿色短刀正在手指之中翻转。
“啊,你总算来了,比我预料的要慢一些,估计处理伤口花了你不少时间,居然还给自己弄了一条假胳膊,你倒是会打算……”
手里翻转的刀刃轻轻的收进了腰间,对方好整以暇的将手里的水晶灯放在了旁边一个突出的石台上,说话时的声音带着一种从容和笑意。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行踪的。”
索斯格勒亚面无表情的开口发问,用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向下一压,随着骨头归位的清脆声响,他的肩膀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一条用木头做成的胳膊也被他从旁边扯下丢到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已经完了,但还是想要死个明白,想要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能够抓到自己……毕竟他扪心自问已经做到了最好,并且处理了一路上所遗留的所有蛛丝马迹,就连伤口淌的血都撒了药粉化去。
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但却已经清楚自己毫无选择了……最后所能做出的挣扎也只是问一个原因,让自己死得明白一切。
对方的心情似乎不错,从容的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的肩膀:
“你以为我的刀刃只是带有毒素吗?被这双利刃所伤到的人,哪怕侥幸生还也无法逃脱我的追踪,从你的胳膊被我切下来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了,所以我早早在你前进的路线上等待……只不过你的戏还挺足,让我多等了一会儿。”
“还有一个问题。”
他从自己的后腰拔出匕首,拇指扣进匕首末端的铁环里,同时暗中扣住了袖中弩箭的机括:
“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那种渗人的银绿色光芒再次亮起,两把毒蛇獠牙一般的弯刃在手指中转动,然后缓缓的在墙上石砖里切出一道沟槽:
“我没有名字,我是你们这样的罪人黑夜之中最为恐惧的阴影,死亡之中蛰伏的不祥,以及最为痛苦惨烈的折磨……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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