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特索律斯若有所思的站在一侧,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袍,完全无视了那正在腐烂的肢体所散发出的恶臭,而站在他左侧的皇帝同样一身朴素的打扮,两个人都在脸上戴着口罩,同时与塔莉娜正在工作的地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短暂的思索之后,特索律斯转头看向皇帝:
“陛下,所以这个东西真的靠近了你吗?”
皇帝毫不犹豫的点头,皱起的眉头当中带着几分后怕:
“没错,此物一直潜入进了我的寝宫,那里是由英格索尔亲自安排把守的,就连我的鹰犬都不可能毫无痕迹的进去,并且对我发起了刺杀。”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的我就好像着魔了一样,自顾自的从墙上取下了刀剑……”克劳缇娜有些迷茫的伸手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军刀,在那缠绕着金丝的刀柄上,修长的手指正在反复开合: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挥出那一剑,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下意识的做了,而且恰好将跳下来准备刺穿我脖子的它给一刀两断,就像有人握住我的手,在引导着我那样做。”
特索律斯再次陷入了思考,只不过这次的思考极为短暂,只是某种内敛的东西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既然结果是好的,那就不必多想……不管是谁的帮助,我都发自内心的感激祂,如果陛下你真的遇害,那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听到你这样说,我居然觉得有些高兴,你是在担心我吗?特索律斯将军。”
皇帝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曲起手肘轻轻的碰了碰特索律斯的肩膀,特索律斯毫无抵抗的承受了这一下撞击,整个上半身都向着旁边歪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无奈:
“我当然是在担心你,陛下,哪怕你不是皇帝,我也在担心你,担心的差点把我的马都跑死了。”
皇帝微微一愣,略微有些惊讶的向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预料到特索律斯会这么直白的回答,但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艳,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又坚定的向前走了两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可以再多说一些,你的皇帝现在非常乐意听到……说的好听了,我还能给你赏赐呢,嗯?”
特索律斯侧过自己的身体,毫不顾及地撞进了皇帝的怀里,让克劳缇娜猝不及防的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站稳之后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朝着他又踹了一脚,要惩罚自己将军的冒犯,但他却轻轻地转了一个圈,就让开了这一脚,反而把皇帝晃了一个趔趄。
在皇帝已决定继续追击之前,特索律斯及时开口阻止了这场即将扩大化的战争……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激化:
“我现在能够确定当时肯定有什么力量在帮助陛下你了,否则靠你现在的这两下子,肯定是躲不开这玩意儿的……”
皇帝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危险的神色在其中一闪而过:
“好了,奖励没有了,现在就有惩罚!乖乖的站在原地让我踩上一脚,这是帝国皇帝的命令!”
“那请陛下将这个议案提交元老院,我们会好好讨论得出结果的——哎哟!”
还没来得及把垃圾话说完,皇帝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了他的靴子上,在上好的牛皮靴上留下了一个白晃晃的脚印,而且还不准备到此为止,一鼓作气发起了连续不断的进攻,让特索律斯一时之间只能躲闪。
旁边的塔莉娜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自己的羊皮纸笔记本上细致的进行了记录,并且将剩下的残肢泡进了防腐液里,此刻已经洗完了手,正在用一张棉布擦着手上的水滴,十分羡慕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和帝国皇帝嬉笑大闹,谈笑风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因为地位和权力而改变,自始至终都对彼此抱有完全的信任,足以交托性命的信任。
这不是简单的友情所能凝聚出来的东西,而是某种更加深刻,如同命运一样互相勾连锁合,几乎无法分割的缘分与情谊,是从那个小村庄里一起走出来的两个年轻人,彼此之间比血缘更加浓厚的羁绊,所以他们不会对彼此有任何怀疑,也不会去浪费时间做什么多余的事。
就在这间明亮的房子里,在穿过窗户的光芒映照下,皇帝追逐着自己的将军,将军正在向自己的幕僚靠近,准备依靠塔莉娜躲避后续的追击,一切都显得欢欣鼓舞,热闹的有些不真实,却又显得纯粹和珍贵。
毕竟,归根结底,在这里的也只是三个年轻人罢了…………
457 战争之影(3)
“也许我应该找个人来教你跳舞……”
在追逐了好半天之后,皇帝终究还是无奈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特索律斯,清晰地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明显的差距。
特索律斯本就长得高大英武,气势不凡,但却很少有人能够见识到他在复杂环境中辗转腾挪的姿态,灵巧的就好像是一只跳跃的鸟雀,在最开始的一脚之后,皇帝也始终没能再碰到他一下,反而让自己跑得满头大汗。
“只要稍微训练一下,你肯定会跳得很好,足以让那些专业的舞者都自惭形秽。”
揶揄着自己的将军,皇帝终于把气喘了过来,伸手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毫不在乎形象的坐了上去,这段时间因为实在太忙荒废了锻炼的塔莉娜此刻也同样满头细汗,正靠在桌子上喘息,甚至都有些头晕目眩的嫌疑,让特索律斯频频看向她。
在这样的视线当中,塔莉娜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两天确实有些过于沉迷自己的爱好了,几乎就没有出去过实验室,特索律斯和皇帝到是为了整编新的军团忙得团团转。
“我可不喜欢跳舞,那种东西也用不上,战场上只有人挤人,那有让你调整步伐的时间……这两下子在跟人决斗的时候应该会很有用。”
顺手打开了旁边的窗户,迎着略微有些刺眼的太阳,特索律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终表清变得严肃起来,转过头去看向皇帝:
“陛下,打闹该结束了,我要准备出发了。”
皇帝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面容沉静的点头,对此毫不意外……或者说刚刚的那一阵孩子气的追逐本就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告别,为这短暂的相聚做出一个结尾:
“那就去吧,别忘了尽快带着胜利回来,之后肯定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们收拾……不管你想做些什么,都总有人给你拖后腿,真是想想就让人恼火,但我会解决这些的,你只用安心征战就好。”
“当然。”特索律斯缓缓勾起自己的嘴角:
“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战无不胜,但图里亚尔斯不会是我的对手……他想必也想毕其功于一役,但我会让他知道这究竟有多难。”
“首都周围可没什么起伏的地形,而他们必须要过来,选择本就少的可怜……就在这里——”
覆盖着钢甲的手指点在了墙上地图的某一个节点,就如同天灾降临土地:
“我会彻底击溃他们的野心和无谓的妄想。”
…………………………
出发!出发!
每个人都在欢呼着这个词语,整装待发的士兵在广场上排列成连绵不绝的铁幕,飘扬的旗帜是崭新的丝绸。而他们正下定决心要为这荣誉的象征增添上灰烟和血液,为他们尚且单薄的荣耀增添光彩。
每个人都在发出自己的欢呼,士兵们举起自己的刀剑拍打着盾牌,用长矛和长戟的杆敲击着地砖,用靴子践踏着地面,金属的碰撞如同海潮一样一波一波的响起,冲刷着每一个角落,让人几乎听不见其他的东西,只能见到这由人造的海洋所泛滥的波涛。
在整个首都当中挑选出来的最为优秀的士兵正在等待,他们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将军率领他们前往争战,率领他们去获得荣耀,率领他们去击溃敌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热血正在沸腾,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激荡着胸腔,让他们脸色涨红,哪怕喉咙沙哑也不愿意停下。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期待当中,在这威严雄伟的元老广场之上,众军正在翘首以盼,首都第一近卫军团与首都戍卫军团加上之前驰援首都的精锐们,总计两万三千七百四十二名士兵已经做好了征战的准备!
他们期盼已久,他们正在呼唤,他们焦急等待——能带着一个能够带给他们胜利带给他们荣耀的人出现在视线当中……他们也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身披银甲的高大身影仿佛是从太阳之中走出,在那元老院高耸的阶梯顶端显出,金色的羽翼头盔就如同帝国双头鹰张开的双翼,华丽的白狮披风每一根毛发都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
他是如此的英武不凡,气宇轩昂,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强迫所有的视线在向他集中,这是足以将软弱者活活看杀的十数万人的共同注视,但对他来说却只是不值一提的微风,甚至不足以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的将军和亲信们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同样个个气势不凡,在阳光之下,他们的盔甲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众神都在此刻对他们进行着祝福。
抬起自己的右手,然后轻轻握拳……下一刻,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所有人都闭上了自己的嘴,结束了刚刚还歇斯底里的欢呼,这座城市一下子从极致的喧闹转化为极致的寂静,但情绪却没有半点削弱,如同压抑着的火山一样,正在默默沸腾。
“出发。”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漫长的演讲,没有激励情绪的欢呼,就只是简单的下达命令,干净利落的就像挥刀斩断肢体,却像是在给整个世界下令,下一个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回应他的命令。
号角和战鼓一起奏响,旗帜挥动呼应,广场上连绵成片的钢铁队列开始分开,以一种虽然有些杂乱,但终归还算齐整的姿态有序进入城市的主干道之中,开始了属于军团的行军。
大军前进不是简单的事,但他们对此却并不陌生……老兵们从容不迫地跟上队伍,从军团之中退役之后,他们不知多少次在睡梦之中像这样行军前进,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如今都变成了现实,而在短暂的熟悉之后,他们行动起来也就更加的老练默契,扛在肩膀上的矛枪长戟闪烁着凛冽寒芒,挂在身后的盾牌绘画着属于第一近卫军团的标志——一只咧嘴嘶吼的白狼。
首都戍卫军团同样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只不过因为国家的过于强大,他们很少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今日里只能负责维持这座城市的治安,今日他们也同样气势高涨,坚信自己能够洗刷过去的耻辱,在保护帝国的战争当中获得荣耀。
而特索律斯则向他们许诺了最终的胜利,而现在则要带他们去取回来,而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们最终会做到。
………………………
咔!——
不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完全没有犹豫的过程,他在第一时间就开始放松自己的肩膀,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战战兢兢,缓缓的让弓弦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的去下了上面的箭矢。
紫杉木切削而出的弓体上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痕,穿过了木质纹理的背部三层,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折断,而他刚刚如果没有及时停下,断掉的弓体甚至有可能砸在他的脸上,打断他的牙齿,弄瞎他的眼睛。
这种事对于西方诸国的弓箭手来说其实相当罕见。坚韧结实的紫杉木很不容易断裂,结构的简单更是相当程度的保证了它的耐用性,不管是面对潮湿的大雾还是干燥的天气,都不容易出什么问题……但这不意味着不会出问题,至少他就曾经见过。
而且那个倒霉蛋还不是别人,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家乡一向赋税繁重,但如果能够使用强弓,在领主征战的时候成为弓箭手,就能够免去一半的赋税,而且还能领到军饷,所以他们一家都会开弓射箭,而他的父亲就是被断掉的弓身插进了喉咙……这在那些碰到这种倒霉事的人当中,也是相当倒霉的。
高磅数的长弓本就积蓄着可怕的力量,在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之后,一旦稍有闪失,很容易就会伤到使用者……至少这会儿他已经大汗淋漓,颇感侥幸,为自己可能保护下来的一只眼睛几颗牙而感到庆幸不已。
当然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庆幸之外,还有极其强烈的肉疼——他可只有这一把弓,还是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就这样断了,接下来可就麻烦了……至少那8个弗里尔的钱自己就拿不到了,没有弓的人弓箭手算什么弓箭手?
但紧接着他的懊恼就一扫而空,一种发自内心的丧气与愤怒涌了上来,让他咬牙切齿的横踹了一脚旁边的栅栏。在结实的木头上留下一个沾满了泥巴的脚印。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因为他们的薪水从每天6个弗里尔涨到了8个,一个月就能多拿30个……但现在,他的心里对那个国王只有发自内心的愤怒与唾骂,如果不是害怕被抓走吊死的话,他的污言秽语能够一口气不停的说上一刻钟。
而原因也自然很简单,说好的8个弗里尔只发放了一个月,在之后甚至原本的6个都达不到了,现在每人每天只有三个!堪称打了个骨折!
他原本还以以为自己能够攒下一小笔钱,但现在仔细算下来发现除去盔甲的维护费用和其他的必要费用之外,他最多只能攒下两三个小钱,等于白白冒着生命风险出来了一趟……对于身为刀头舔血的士兵来说,又有什么比这还要让他们怨恨呢?
毕竟如果仅仅是将他们的军饷减半的话,虽然依旧会有不满,但也不至于到如今的程度,但偏偏红胡子约特瑟罗却是先宣布要给他们增加报酬,然后再发了一个月之后,又只发给他们少的可怜的钱……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个傻子,也会觉得他们的国王在侮辱他们、戏弄他们。
这种军队当中积蓄的不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迹象……因为这意味着军队这些可怕至极的武器有了失控的可能,甚至会反噬他们的主人,只要是一个有理智的国王,就绝不会轻易的拖欠士兵的钱。
但红胡子约特瑟罗却已经有苦难言了……失去了最为富饶的西南方地区,不但领主们人心惶惶,颇为不满,他也失去了自己大部分的税金来源,通过其他方式筹措的资金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送到的,偏偏他饲养的那些虎狼却只接受每周发放,对现有领地的竭泽而渔同样效果有限……
总而言之,他现在已经很难负担得起这支大军的消耗了……就像是用两只胳膊撑住一个快要散架的木头架子,架子上面还摆着一个又一个的陶缸,只是维持现状,就已经让他绞尽脑汁。
他本以为自己有余裕可以和纳塔穆斯周旋,等待来自其他国家的支援。但现在看来……还不等支援赶到他的士兵就能闹翻了天,他现在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来满足那些饥肠辘辘的虎狼,把肉喂给他们…………
458 战争之影(4)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最终的协议应该算是达成了,陛下?”
红胡子约特瑟罗满脸僵硬,乱糟糟的,如同鬃毛刷子一样的红色胡须正伴随着嘴唇一起颤抖,他的眼睛亮的吓人,就好像一只躲在洞里被吓坏了的狼,右手的手指用力的攥着座椅的扶手,指甲都扣进了漆面,脸色苍白,黄褐色的斑点在他的眼窝周围格外显眼。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穿丝绸长袍的男人,头上戴着刺绣花纹的小帽,华丽的金色鸢尾花纹遍布身上的衣料,腰间记者的皮带上镶嵌着宝石和珍珠,脚上的靴子甚至都用黄金在周围包了一圈——这不会有什么作用,既容易损坏还会增加额外的重量,只能用来彰显主人的奢侈罢了。
男人留着两撇精细修剪过的小胡子,下巴和两颊都剃得很干净,两腮皮肉单薄甚至有些凹进去的迹象,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一个鹰钩鼻子十分突兀的伸出来,面皮上还撒着一层细细的**,身上扑着香料,显得既奢侈又做作,此刻正伸出他那只纤长干瘦上面带满了宝石戒指的的手,将一张羊皮纸递了过来。
约特瑟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这样盯着对方拿着羊皮纸的那只手,就像在看着一只魔鬼的爪子,神色阴晴不定。
这是一张精细的纸,边缘铺着金丝,纸张细腻光滑,显然不会便宜……但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一张普通的纸而已,但对此刻的约特瑟罗来说,这张纸比烧红的铁板还要让他心惊……或者说他宁愿去拿烧红的铁板。
至少烧红的铁板只会一时灼伤他的肌肉,但这张纸却会从此之后日夜折磨他的灵魂……毕竟不管是谁将自己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出卖给商人,都不会是一件能够在短时间内释怀的事。
“那么,按照我们的协议,陛下,您将以斯托勒里为抵押,向我们贷款20万金弗拉……当然,利息我们按照最优惠的来,但如果逾期未能还款的话,我们将按照约定接收这片领地,到时候斯托勒里的法理统治者将为温德丁王国的国王陛下,您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请盖上印,第一批六万金弗拉三天之内就能送达。”
面前的商人依旧在花言巧语,但他已经不在乎了……这家伙是温德丁王国的王室商人,他与其说是在和一个商人交易,倒不如说是在和一个国家交易……也正因如此,对方才能气定神闲,根本不怕他事后翻脸不认账。
毕竟眼前的这一劫他就算应付过去,萨拉诺德也肯定要遭受重创,他的军队不知道能够剩下多少……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是过去的那个军事强国了,到时候他不给,温德丁王国的军队自己过来取就是了,还能额外再收点利息。
可以说只要他把自己的印章盖上去,那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那片到处都是农田矿产富饶的土地就得交给别人……20万金弗拉,只能算是贱卖中的贱卖,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掌握着萨拉诺的绝大部分的军队,而这也就意味着他要负责养活他们,平日里有多逍遥跋扈,在失去大部分资金来源的现在他就有多狼狈,他必须要立刻喂饱他们,否则士兵们的怨恨和不满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扔进地狱,为此哪怕从身上割肉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住了那张纸,粗糙的手指都猛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咬着牙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羽毛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重重的将印章盖了上去,就好像用战锤敲击某人的脑袋一样有力。
“……我希望你能做到自己说的那些,如果三天之内第一批钱还不能送到,那我只能无奈地宣布阁下是萨拉诺德的罪人了。”
若有若无的威胁从他的话语之中浮现,但和他往日里的作风比起来,却显得过于有礼貌和文雅了一些,只有旁边的后勤主管一阵毛骨悚然。知道他的国王已经有了杀人的想法……当然,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毕竟不管怎么说,红胡子约特瑟罗都是个合格的国王,而真正的国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收敛自己的脾气。
“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
伸手接过羊皮纸,商人的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笑意,甚至会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就这样把嘴角都笑得裂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就像猫儿的胡须一样不断的摆动:
“事实上您现在就可以拿到……请允许我在外面等候的仆人进来。”
约特瑟罗眉头皱起,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对方显然对这个价格相当满意,甚至为了防止交易失败,早就已经将钱运了过来,就等着他签字盖章的那一刻,生怕他反悔。
事实上他现在确实有些后悔了,但理智还是强迫着他咬牙朝着旁边挥了挥手,看守房门的守卫很快就听从命令将外面等待的人放了进来……就像预想中的一样,那些仆人搬进来了几个大箱子,每一个的里面都传来了钱币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里是整整10万金弗拉,剩下的一半会在一个月之内送达,而且按照合约上的内容,我们的商会也会全力支持陛下,海运和陆运通道都会在这段时间全部停止商业活动……最后祝我们合作愉快,陛下。”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右手伸了出去,用一种几乎要捏碎对方骨骼的狠劲儿用力抖了抖:
“我现在不怎么愉快,但也不怎么后悔了……罢了,卖了就卖了,我们都不该鼠目寸光,不是吗。”
“当然,当然。”
商人笑得相当愉快,就像一只咧开嘴角的狐狸,正野心勃勃的注视着一只遍体鳞伤的狮子,但却已经暂时得到了满足:
“我们铭记于心。”
…………………………
锋利的小刀从鱼腹的上端插入,然后在向下滑动的过程中切开皮肉与鳞片,开出一条整整齐齐的口子,紧接着灵活有力的手指将这道口子撑开,露出里面的内脏,小刀背面的钩状结构巧妙的将那些肠肠肚肚都给拉扯了出来,圆润的毫无棱角的金属表面没有对内脏造成任何破坏,也没有让里面那不洁的内容物污染到鱼肉。
紧接着将刀刃插进鱼鳃当中,手腕略微转动,刀尖就将鲜红色的如同多层毛刷一样的腮给剜了出来,带出的残血伴随着一瓢清水的冲洗跟着一起流走,顺便清洗掉那些表面的粘液,这样一条鱼就算处理完成。
旁边的木桶里已经堆满了这样的鱼,一个脸色粗糙发红的孩子正忙着将盐擦在鱼肉上,然后一层一层的将它们码放起来——鱼的鳞片没有去除,这也正是海边的居民腌鱼的特色,成品的味道会相当浓烈,也更加下饭。
进行这项工作的时候,味道自然是不怎么美好的,浓烈的腥臭味足以让人退避三舍,村民们自然习惯了,但外来者估计也很难接受这种味道。
但今天,正在工作的父子却时常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一边去,直到被鱼刺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痛呼。
一个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了海滩上,让这里的村民们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好奇的孩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坐在村子口的几个老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个男人确实足够引人注目……他全身都被宽松的白色长跑所包裹,腰间系着一条简朴的黑色腰带,额头和面部没有一丝毛发,五官都显得格外圆润,只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透露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理智与冰冷,个子很高,上半身的肌肉格外发达,哪怕隔着衣服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到那结实凝练的线条。
几乎没人说得清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毕竟他的这一身打扮,不管放在什么职业,什么身份都会显得格外古怪,城里那些德高望重的祭司老爷也不会是这副样子……看起来几乎就不像个凡人。
对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出现在了海滩上,一个人默默的眺望着大海,村庄里的村民也不敢打扰,都在小心的做着自己的事,等待着那个男人自己离开,这对他们来说也许会成为以后一些有趣的谈资,但至少现在,没人会蠢到胡乱去招惹这样一个明显不一般的人。
但有的时候,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反而要过来招惹你……
“你好,我想问一些问题。”
忙着给鱼开膛破肚的男人猛的抖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睛,那剔透的蓝色几乎不存在任何杂质,让人心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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