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这个池塘明显就很体面，各种各样来自异国的珍贵水草在里面繁荣生长，周围的树木都经过仔细修剪，就连草地都规则无比。
微风吹来，树木的枝条会随着气流摇摆，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也将外界的喧闹隔绝在了院墙之外。
仆人们正在紧张的忙碌，他们将桌椅和临时搭起来的凉棚搬到了草坪上，并且在上面摆满了时令水果和新到的点心，还有刚刚从井水之中拿出来带着凉气的葡萄酒。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两位女仆小心翼翼的从宅邸之中扶出了一位贵妇，沿着最为平整的道路向着草坪上走来。
这位帝国贵妇身上穿着紫色的长袍，腹部的隆起并不明显，每一处衣角和接缝都由金银丝线绣出了细小繁琐的花纹，腰间的丝绸腰带的金版上镶嵌着蓝宝石和红玛瑙。
女人有着一头末端发卷的柔顺黑发，在头顶端庄而得体的盘了起来，上面的发饰以帝国贵族的标准来看称得上朴素，但却依旧为她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贵妇的身高在女性之中称得上鹤立鸡群，但却不显得壮硕，而是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健康感，裸露的手臂白的发亮，就好像白玉雕成。
等到她坐在椅子上，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贵妇看着这些小心翼翼的仆人，感到有些好笑:
“我才刚刚怀孕两个月，还没有到那种弱不禁风的地步，看把你们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夫人，您的身份如此尊贵，即使再小心都是应该的，我们不能冒任何的风险。”
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官一板一眼的回答到，她对仆人们刚才的表现还算得上满意，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如同面具一样僵硬。
“我不喜欢这样，多洛莉。”
女人微微皱起眉头，虽然是反对的意思，但语气就好像是在撒娇。
“恐怕得让你委屈一下了，小姐……”
女官脸上的表情松动了起来。
“这是将军临走之前要求的，更何况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很危险，哪怕您的身体健康也不能大意，在这一点上还是听我的好。”
“那塔穆斯那个家伙……说是北方又出了点事，但又不说清楚，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了，等他回来，必须要让他给我交代清楚。”
“您的丈夫身负重任，有的时候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我很无聊啊……多洛莉，那塔慕斯不在，特索律斯也不在，就我一个人整天呆在这个房子里，以前我还能出去狩猎，现在就只能待在房子里发霉，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里斯缇娜毫不顾及形象的趴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叹息，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旁边的树梢上几只鸟雀正在发出清脆的鸣叫，完全没有被人类惊动的意思。
“这是每一个女人必须要经历的阶段，我曾经生过三个孩子，虽然只有一个长大，但也很清楚这是多么的难熬。”
名叫多洛莉的女官，有些唠叨的来到了桌子前，从旁边接过一块厚实的棉布:
“抬一下手。”
里斯缇娜无精打采的抬起了自己的身体，等棉布铺好之后又趴了上去，圆润的脸颊都被挤压的变了形。
“陛下也派来了她的宫廷御医，为了产下健康的孩子，从很早之前就要开始准备。”
里斯缇娜缓缓的张开了嘴，女官则从旁边拿起点缀着葡萄干的点心放进了少妇的嘴里，微风吹过在皮肤上带来一层凉意，帝都的炎热始终无法影响到这里。
但这种平静却被很快打破……一个仆人急匆匆地来到了他们的旁边，然后小声的在女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
“纳塔慕斯那家伙终于给我写信了吗！什么?是特索律斯写的？快拿给我看！”
……………………
震天的怒吼声震动着丛林的树叶，虽然依旧凶悍无比，但里面却充满了中气不足的味道。
一只庞大的白色雄狮正在拼命挣扎，肢体的动作有气无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嘴角爆出的白沫里带着血丝。
但不管它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再挪动一步……山地人的老猎人设下的圈套准确的套中了它的四爪，让这只精疲力尽的野兽只能任人宰割。
一张用绳索编织起来的大网罩在了狮子的头上，让它越挣扎四肢就缠得越紧，直到最后终于动弹不得。
特索律斯提着自己的长矛缓缓靠近，这只危险的野兽已经穷途末路，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避开皮毛珍贵的地方，干脆利落的杀死它而已。
等他走到狮子跟前，原本有气无力的野兽却突然发出一声疯狂的嚎叫，张开血盆大口隔着绳网就向他的小腿咬来，动作迅捷无比，明显是把最后的力量积蓄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特索律斯迅速抬起右腿，然后重重的跺下踩在了狮子的侧脸，把这巨大的头颅狠狠地踩进了泥土之中，任由精疲力尽的野兽拼命挣扎，脚上也没挪动半分。
他举起长矛对准了狮子的前胸，厚厚的肌肉和骨骼后面就是跳动着的心脏，只要刺穿这里，无论多么强壮的野兽都会当场倒地身亡。
狮子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拼命的咬合着自己的獠牙大口，却只能吃进满嘴的石子与泥土。
随着长矛重重地刺下，锋利的精钢矛头撕开厚重的皮毛和结实的骨肉，刺穿了里面跳动的器官，红得发亮的鲜血就像被砸断的水管一样拼命的喷涌，眨眼之间就把他的手染成了红色。
特索律斯面无表情的拧动矛杆，让那锋利的矛刃缓缓的在野兽的肉体之中旋转，搅碎内脏器官，直到这个庞大的狮子再也不动弹，才把矛头和血淋淋的碎肉片一起带了出来。
腥臭的兽血飞快的涌出，渗进泥土，淹没杂草和灌木，看这样子还要流上好长一段时间。
特索律斯拄着自己血淋淋的长矛，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旁边的树林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欢呼声，而枝头的鸟雀却早在刚刚就被惊走。
91 暗流（3）
男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本能和向往，他们渴望捕获庞大的猎物，来收获他人的赞美和妒忌，并且乐意为此冒着危险，付出时间和精力，甚至抛弃其他的很多东西。
狩猎的诱惑对于男性来说是致命的，一只肥硕凶猛的猎物，更是能提供一种无上的精神价值，更是一种足以在别人面前常年炫耀的成就。
一个贵族如果狩猎到一头凶猛的狮子就足以在其他人面前夸耀。一名老猎人也往往会把一只凶猛的猎物当做自己最大的成就。
尤其是把猎物运回来的时候，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和暗自赞叹，所能提供的情绪价值更是无与伦比的。
怕是身经百战的骑兵们，也抑制不住的大声欢呼，被他们所捉到的巨兽而感到骄傲。
绳索将巨狮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捆在了简易的雪橇上，两根粗壮的树干构成了整体，雄壮的战马用绳索拖动着雪橇和上面的猎物，冲出树林之后，就在宽阔的道路上拖行。
特索律斯驱使着自己的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奴隶士兵和山地人们纷纷赞叹不已，行军的队伍虽然依旧没有停下，但每一个经过的士兵都把眼睛粘在了这只巨大的狮子身上，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地人猎手们啧啧称奇，互相猜测者这只狮子到底有多重，奴隶则议论着这只凶猛的野兽到底死于谁手，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认为他们的主人特索律斯才能成为那个了不起的猎手。
其他的猎手和骑兵们也收获颇丰，这只总是在附近城镇作乱的巨大狮群被猎杀大半，大多数都被骑兵们驱赶进了山地人猎手所布置的陷阱，然后就跟宰掉一只羔羊没有任何区别，干净利落的用长矛杀死。
狮群栖息的山洞之中，随处可见的人类头盖骨，足以证明它们的斑斑劣迹，所以就连幼崽都没人放过，在骑兵们的链锤和长刀之下化成了血淋淋的尸块，在土地之中沤烂成肥。
一只又一只的狮子被绑在马背上带了出来，它们的皮毛是很不错的战利品，整只军队都欢呼雀跃，为数量庞大的猎物感到兴奋不已，就连赶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眨眼之间他们就穿过了这片森林。
那头白色的巨狮被拖到了队伍中间，它的个头足有普通狮子两个大，庞大的脑袋一个人都抱不住，金色的鬃毛被鲜血粘成了一团，鸡蛋大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起来。
几个山地人猎手立刻自告奋勇要帮助特索律斯剥下这头狮子的皮毛，每个人都在吹嘘着自己的手艺多么精湛，不会在皮毛上带上多余的脂肪和筋肉……
想要给这头狮子剥皮，明显不是一个人能轻易做到的。而且在山地人中，给首领的猎物剥皮也是一个重要的荣耀，于是还没等特索律斯反应过来，他们就迅速以自己的方式得出了结果。
轻而易举的揍翻的两个敢跟自己唱反调的家伙，科林兴高采烈地拔出了自己锋利的匕首，招呼其他人用绳索将狮子的两只前爪向两边分开，然后用匕首顺着长矛切开的口子向着后腿中间轻轻的滑了过去。
乳白色的腹部毛发被切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脂肪层，随着刀刃继续深入，血红的肌肉也暴露了出来，再把皮毛向着两边揭开，用刀刃分离皮层与脂肪层，就像脱掉一件被胶水粘在身上的衣服一样，把狮子的皮毛缓缓的褪了下来。
皮毛退到尾巴中段的时候，直接切断骨节，留下末端的一小段。整张皮毛就这样被剥了下来，上面甚至没有残留多少的碎肉和筋膜，就像一床厚实又柔软的被子一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剥掉皮毛的狮子看起来瘦了一大圈，而且这些新鲜的脂肪和肌肉看起来似乎颇为可口，也没有过于浓厚的腥臭味，所以把那些肠肠肚肚挖了个坑埋掉之后，剩下的尸身就扔到了马车上，准备晚上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吃。
山地人女孩手脚麻利的把狮子的皮叠了起来，然后来到了他面前，双手递给了他，特索律斯也微微一笑，伸手接了过来。
“嗷！！！”
山地人们立刻大声欢呼起来，他们高举着自己的武器，脸上堆满了快活的笑意，共同庆祝狩猎的圆满结束，连科林也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立刻就被特索律斯发现了破绽：
“你的牙上怎么粘的有菜叶？别告诉我你这几天又偷懒了……”
科林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起来，眼睛慌乱的到处乱飘。
“医生，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这几天他到你那里去了没有？”
山地人女孩拼命的对着塔莉娜使眼色，一时左右为难的医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特斯律斯立刻就明白了，连头都没回，伸手就抓住了想要溜走的山地的女孩：
“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你可真是出息了！”
“不对不对！你听我解释！”
………………
狮子的皮毛要尽快处理，否则就会腐烂变质，而他们今天会到达新的城镇，到时候可以找一个专业的匠人。
现在的话只要找两根粗细合适的树枝把它撑开就可以，顺便用刀子刮掉上面残留的脂肪和筋膜。
这个过程其实相当的有趣，只要能够忽略掉那些黏糊糊的残留物和若有若无的腥臭味，甚至就像他以前看到的修驴蹄子和拔甲沟炎一样，会让人有一种上瘾的感觉。
随着匕首在皮毛的内侧刮蹭，特索律斯坐在不断摇晃的马车上陷入了沉思……
虽然今天收获颇丰，但他没有忽略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在帝国的城镇附近居然有这么庞大的狮患，当地的官员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及时组织人手清理？
狮群所栖息的山洞之中有着不少人类的骸骨，有不少被啃成碎片的头盖骨，显然就连脑浆都被舔了个干净。
这些畜生很明显已经得手了很多次，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它们掠走，但在他们到来之前，居然没人来收拾这群畜生……也许要到下一个城镇才能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他缓缓的站起了身，把匕首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山地人，然后翻身跳上了旁边的战马：
“剩下的你来处理。”
…………
柯奇金发现自己的舌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进嘴里的东西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就已经落到了肚子里。让他疑惑的连吃了好几个。
随后他就反应过来是这精致的点心实在太过松软，让他的舌头都察觉不到，只有淡淡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
煮熟的大块肉在银质盘子里装好，脆得流油的烤鸡上点缀着香菜、上面还带着白霜和露珠的水果散发着清新的气息。粘着面粉的面包有着脆脆的外壳和柔软的内芯。
加上刚刚在井水之中取出的冰镇葡萄酒，做成了这样一顿丰盛的午餐。
得到允许之后，两个山地人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舌头。甚至连叉子和勺子都顾不上用，直接用手抓起来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鼻子冒泡。嘴里发出幸福的呻吟。
柯奇金和沃里夫无法想象这样的一顿大餐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吃的，他们甚至担心这是给自己上错了，于是抱着侥幸心理，用最快的速度往肚子里填，毕竟别人不可能再让他们吐出来。
在得知这些食物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之后，他们又不由得大声感谢起了慷慨的夫人。但吃饭的速度却一点都没有慢，依旧如饿死鬼投胎一样打扫干净了桌子上的每一滴油水，把葡萄酒都喝得一滴不剩。
如果不是他们终于拾起了一丝羞耻心，甚至有可能去嚼那些吃剩的鸡骨头……但他们现在这副丢人的样子，也让周围的仆人暗暗皱起了眉头。
吃饱喝足之后，柯奇金松了松自己的腰带，防止自己的肚子因为胡吃海喝撑得太过难受。每个人都慵懒的靠在了椅子上，就像没有骨头一样挂在了上面：
“沃里夫，我现在就算去死都值了……哪怕现在有人砍掉我的脑袋，我都没有遗憾了。”
“……你现在就算割掉我的耳朵，我都不想再动弹了。所以别和我说话，我要好好消化消化肚子里的东西。”
沃里夫艰难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这位尊敬的先生，能把我的剑拿过来一下吗？对，就是那个。我不能让它离开我……”
“这边还有我的，该死，差点忘了军令……”
一个努力憋住笑的男仆，将他们的利剑拿了过来，放在了他们的手中。两个人立刻死死的抱住，然后放心的瘫软了下来。
“沃里夫，这一顿饭不会就要花掉我们一个月的军饷吧，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奢侈的一次。”
“又不用你付钱，你害怕个什么？……我反正这辈子是值了。”
…………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等待着那位尊敬的夫人看完信之后召见他们，这之前，他们可以享受难得的闲暇。
想到那些依旧在道路上辛苦的兄弟们，悲伤的笑容就再也压抑不住，让他们两个止不住的发出傻笑。
“噗嗤！……”
笑容好像会传染，一位戴着头巾的女仆再也忍耐不住，捂住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就连手上端着的水盆都抖了一下。
一旁的女官瞪了她一眼，让年轻的女仆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只不过嘴角还在时不时的抖动。
“先生们，夫人要召见你们，在这之前请好好的把自己清理一下，要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明白明白！尊敬的夫人，我们马上收拾。”
两个人挣扎的爬了起来，女仆立刻把水盆端到了他们面前，让他们洗干净油乎乎的手和脸。
两套干净整洁的长袍和搭配的衣服、鞋子也交到了他们的手中。在新奇的左力右打量了一番之后，他们两个都穿戴整齐，被仆人指引走向了宅邸的后面，路上还忍不住窃窃私语，大惊小怪的谈论着高耸的梁柱和精致的栏杆。
各位的仆人看到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两个家伙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仆人们也温和的一一点头回应。
柯奇金总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在他们的脚踏进有卫兵把守的那扇大门时，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梦幻的地方。
不但没有任何人为难他们，而且受到了最好的招待，这里的仆人都不像村子里的老人说的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每个人都很有礼貌。
即使是他们这两个粗鄙的家伙也能够察觉到这里的人都没有看不起他们，就连笑容之中也带着善意，甚至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反而是他们两个一开始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惹出了不少的笑话。
而且也没人告诉他们要行什么复杂的礼仪，只要像军队中一样行礼就好，接触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就连阳光都格外灿烂了几分。
但即使是这样，在见到那位尊敬的夫人前，两个人还是紧张了一下。
山地人天生性格彪悍，他们两个更是各中翘楚，但他们就算性格再野，也不敢冒犯将军的亲人，所以必须要提前做点准备。
等他们稍微咬了一会耳朵，随着一丝水润的清凉接触到皮肤，转过一段建筑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里斯缇娜嘴角带着笑意，饶有兴致的等待着两个送信的士兵来到她的面前。他们两个坚持要见到自己之后才能交出信件，如果不是因为手中确实有着自己丈夫的信物，很有可能早就被当作刺客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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