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10章

作者:炉中文火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跪在街上,说是卖身葬父,连字都不会写。我出钱安葬了她的父亲,在葬礼上,她趁着四下没人,一把抱住我,哭着说要跟我走。我那时候也才20岁,说实话,遇到这种事情,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忍不住……”

  正说到关键处,张人凤的神情忽然一变,颇为警惕地看向远处。

  “有人来了。”

  紧凑的打桩声中,混杂着纷乱的马蹄声。

  小梅手忙脚乱地想把篝火弄灭,却被麦克拦住,“没意义了,天色已经暗下来,篝火和炊烟会非常显眼,我们早就暴露了。”

  少女咽了口口水,方才短暂的温馨瞬间被撕碎,她又被抛到了这片冰冷的星空之下。好在,身边的两个老手依旧镇定,这也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她磕磕巴巴地问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吗?”

  “马上就知道了。”张人凤拔出火山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

  ……

  枪声过后,马蹄声却并没有停,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

  “看起来我们有访客了。”麦克这才起身,从行李中抽出一把保养良好的夏普斯卡宾步枪,一边问道,“会开枪吗?”

  “我……我和父亲一起去橄榄平原打过兔子,他说我射得很准,枪枪都能打中……”

  有点答非所问,但也算是从侧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麦克抛给她一把左轮,叮嘱道,“一会你躲在石头后面,看我!我的手没碰枪,你就不要拔枪。我开枪了,你就什么都别管,把子弹往他们身上招呼,千万别犹豫,懂了吗?”

  这一幕,在启程之前,小梅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有感,来的稍迟一些而已。她拾起这一路的心理建设,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得约定个信号。”麦克很快选好了自己的站位,在一片高大的草丛之间,再没有比这更适合放冷枪的地方了,“一旦你觉得不对劲,就发信号,我会支援。”

  “开枪就是信号。”

  甩下这么一句,张人凤拿着煤油手提汽灯,单手攀岩,如一只灵巧的猴子,三两下便攀到了石头高处。

  他将两把火山手枪拔出,静静等待着。

  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石头上,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尊冉冉升起的巨大神像。大衣、帽子、长靴,甚至连那根牛皮打制的腰带,都镀上一层光芒。

  在光与影与繁茂的草海中,那马蹄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第十九章:Goodbye,friend,goodbye

  “No!No!No——!!”

  人还没到,声音先一步到了,而且异常凄厉。听到这动静,张人凤愣了一下,但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直到那身影越来越明显,从草堆里头猛地冲出来。那是一个慌张的男人,他的手紧紧缠绕着将缰绳,脸孔因为过度惊慌而扭曲。

  煤油汽灯的光亮,让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站在石头上的张人凤,以及他手中那两把明晃晃的火山手枪。但他声嘶力竭地重复着一个单词,NO,并且上下摆动另一只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咴咴———!!”

  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人立起来,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眼看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自己的马活活踩死了,张人凤收起双枪,纵身一跃,刚好跳到马背上。尽管有马鞍,这也算是一次“硬接触”,相当于裆部直接砸到了马背,同为男性,麦克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刚才张人凤说的是真的,他的那玩意儿,真的和铁一样硬!

  “吁!吁~~~!”

  张人凤驯马也有一手,他先是勒紧缰绳,用双腿夹住马肚子,强迫马儿仰起头。随后,他的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这似乎是来自大洋彼岸的驯马方式,奇怪的是,这匹受惊的田纳西走马,竟然真的在这奇异的安抚之下,慢慢冷静下来。

  “你快把它跑累死了。”确认了来者仅有一人,麦克依旧扛着步枪,却不再用它对着人,从草丛里缓步踱出,“这匹马需要吃点东西。”

  驯完马之后,张人凤表演了一波什么叫做腰马合一,轻巧翻身下马,朝暗处的小梅招了招手。后者心领神会,翻开行李,递过来一个苹果。

  “哪儿的人啊?”

  “……额……呜……”男人生得十分瘦小,拿手比划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道,“里昂,里昂。”

  他的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牛仔裤的膝盖位置磨破了。

  张人凤看在眼里,将苹果塞给这匹饥饿的马儿充饥,瞥了一眼马鞍袋——里头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就是因为过重,才让这匹走马支撑不住的。除此之外,包里还有一些挖掘工具,铁锹的把手藏不住,露在了外面。

  “里昂,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吗?”从他这半身不遂的英文中,麦克大概也察觉到了,但看马腿,并没有绑蓝色绶带,“你来这儿做什么?”

  “Money,money……”里昂讨好地笑着。

  “他是个淘金者。”张人凤淡淡开口道。

  “ja!Gold,gold!”他拍了拍手,十分兴奋,他只认得“金子”这个单词,却又因为太长时间没接触,需要靠别人提一嘴,才能想得起来。

  张人凤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开口问道,“Sind Sie deutscher?(你是德国人吗?)”

  不仅里昂惊呆了,连小梅和麦克也没料到,这张东方面孔,居然忽然蹦出来这么一串叽里咕噜的语言。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件事,本身就够魔幻了,只能说,老张的技能点实在古怪,总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给人惊喜。

  “Ja!Ja!(对,对,没错!)”里昂的兴奋溢于言表,一把抓住了张人凤的手,甚至都不奇怪,为什么一个明显不是西方人的人,居然能说出他最熟悉的语言,“Sir,sprechen wir in der Sprache des Imperiums!(先生,我们用帝国的语言交流吧!)”

  ……

  “怎么会有人发明那种语言的呢,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小梅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能从里昂兴奋的语调来推断,他现在十分高兴,“话说回来,红中先生真是多才多艺呢,居然还会说其他国家的语言。”

  “别忘了,这里对他来说,也是‘其他国家’,英语肯定不是他的母语。”麦克感慨道,“如果他真是从大洋对岸来的,那可太厉害了!我听说,东方的语言,和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完全靠死记硬背,竟然能将英语掌握的如此流利,他就算不当悍匪,也是个人才。”

  “麦克先生呢,你不会说德语吗?‘莱因哈特’也是德国的姓氏吧?”小梅转过头,眸子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你这小丫头,懂得还真不少啊。”麦克对她的知识面有些惊讶,笑道,“可惜,你猜错了,这不是我的真名。我祖上确实有人姓莱因哈特,但,那已经是不知道几代之前的事了,或许是我爷爷?”

  众人就这么各聊各的,聊了一阵后,张人凤将里昂带过来,似乎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

  “这家伙要去白杨镇,离这里不远,但是没有补给了。想从我们这里买些东西,今晚和我们一起过夜,也让这匹倒霉的小马休息一下。”张人凤问道,“这是他出的价格。”

  掌心摊开,一枚明晃晃的金子躺在上面,闪烁着无比诱人的光泽。和金砖、金块相比,自然不算太大,却也足够几十个流浪枪手,为它抢的头破血流了。

  小梅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呼上帝。

  麦克表现得更为老练,瞳孔还是下意识地扩散开,这是极度兴奋时的正常表现。

  怪不得都说,淘金者是拿时间换钱的买卖,要不不开张,开张就吃一年!

  有了金子,自然是万事ok。临行前,查克给了他们充足的后勤支援,每种罐头都塞了三个——这是他和张人凤讨论后,得出的最佳配比。马鞍袋毕竟不是四次元口袋,多了也放不下。减去回程时需要的物资,仍然有多余的部分可以分。

  这里离白杨镇并不远,撑死一天的路程,张人凤便分了一人一天的口粮给他:一个白桃罐头,一个豆子罐头,还有一瓶水,一根胡萝卜。

  有了充足的后勤补给后,里昂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他似乎想和众人分享很多东西,奈何有语言上的隔阂,再加上三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好作罢。靠在石头边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度过了平静且无波澜的一夜。

  ————

  也许是在姨妈家养成了习惯,小梅的睡眠,竟然比麦克这个真正的老人还浅。一点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就让她醒过来了。

  五更天,地平线那边才刚吐露出一点亮光,里昂便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经过一夜的修整,这匹走马也恢复了力气,乖乖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缰绳、调整马鞍。

  见到小梅已经醒了,他有些抱歉地双手合十,“Sorry,sorry……”

  “你这就要走了吗?现在还很早啊。”小梅压低声音,“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里昂听懂了她的话,却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白杨镇的方向,“Home。”

  说出这个单词时,他眼里满是喜悦。

  “原来如此,你要回家了……”小梅有些感慨。

  漂泊在外的淘金者,尚且有家可以回去,而自己的家……却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心头那股复仇的冲动再度涌上来。她很清楚,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夺回以前的生活,但起码,不能让那群混账,就这么继续在山头上逍遥自在!

  突然间,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抛到她脚下,打断了她的思考。

  “金块?!里昂,你……”

  “Present……”他说出了大概是记忆中仅有的几个英文单词,看着小梅,对她露出微笑,“Goodbye,friend,goodbye。”

第二十章: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这样也好,我们有自己的目的地,他有他的,过多纠缠在一起,总归不是好事。”

  麦克在山中骑行着,一边说道,“淘金者是个攻击性很强的团体,他们互相之间不认识,又会像狗一样抢地盘。更何况,看这架势,他是淘到金子了,回到白杨镇上,一定会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不停吹嘘这几天的冒险经历,没准会把我们也扯出来。”

  “和他接触的越少,对我们越有利。”

  “真好啊~~~出来一次,就能装着金子满载而归。”小梅拿出那枚沉甸甸的金块,眯起眼睛,放在阳光下细细把玩。

  金子的光芒,在她眼中是灼热而又幸福的。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它打得头破血流了。

  “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从土地里挖掘出金子,那该多好……”

  “别做梦了,小丫头。”麦克对此唏嘘不已,“淘金者这行当,无非就是一场豪赌,在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和穷困潦倒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他们在河边挖啊挖、淘啊淘,有趣的是,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会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而对一个淘金者来说,最糟糕的,莫过于手气好,真的挖出了金子。”

  “为什么啊?”小梅疑惑道,“挖出金子来还不好吗?随便哪里,把金子卖出去,都可以换一大笔钱了吧?”

  “你见过哪个赌徒能攒下来钱的?钱一下子来的太多、太快,人的脑袋就会飘飘然,很快就把钱挥霍干净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想着去找个正经工作,而是会拿起铁锹和铲子,再次去赌自己的运气,他的生活,就在花天酒地和穷困潦倒之间,来回更替,直到彻底抡不动铁锹为止。”

  麦克的语气十分笃定,“我见过很多淘金者,基本都是这德行。”

  ……

  说是“灰狼山脉”,自然不止一座山。

  踏入山林之中,就连那规律的哐哐声,也在悄然间消失不见了。羸弱的阳光穿透树梢,投下斑驳影子,周围静谧得如同陷入沉睡。一月份,正是隆冬时节,除了人类之外的动物,几乎都在休眠。

  只有潺潺河水从树根处流淌过,那声音,仿佛也透着刺骨寒意。

  “那是什么?”小梅指向树丛之间悬挂着的圆形木制品,好奇道,“看着像是有人挂上去的。”

  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圆形,约莫餐盘大小,中间是空的,周围则是做成网状,如同一张挂在树枝上的蜘蛛网。

  “啊,这是……”麦克沉默片刻,竟然难得叹了口气,“这是‘捕梦网’,一些印第安部族的人,会将这个挂在树枝上,他们认为玩意儿能像蜘蛛网一样,将噩梦兜住。”

  “这帮家伙,让我们给害惨了。”

  “这附近还有印第安部落在活动吗?”张人凤的语气一下子警惕起来,“如果是的话,接下来,我们恐怕得分出人来守夜了。”

  “放心,早就被赶走了,多半是之前遗留下来的。这儿可是怒雷帮的地盘,要枪有枪,要人有人,他们不敢在这儿逗留的。除非……”

  话说到这儿,走在最前面的张人凤忽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在此前,甭管碰到什么状况,他的表情一直是比较松弛的,但此刻却是一片铁青。

  滴答,滴答。

  寂静的树林中,这声音格外清晰。

  饱饮了溪水的湿润黑土地上,晕染开触目惊心的殷红。

  血还在流动,就代表凶杀发生的并不久,不祥的预感已经在张人凤心中漾开。顺着血珠坠落的方向,三人抬起头,看到了那具被悬吊在树枝上的“新鲜”尸体,破旧的大衣和牛仔裤被染成红色。乌鸦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停在枝头,一声不吭,安静地等它的血凉透。

  “嘎吱……”

  “嘎吱……”

  除了血珠淌落外,这里还有另一种声音,绳索扭动的声音。它正从背对三人的状态,自然转动过来。没人先开口说话,麦克的死鱼眼低垂下去,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终于,寒风中的尸体转到了正面。

  “啊——!!”小梅短暂地惊叫出来,但她很快便捂住了自己的嘴——风吹沙镇上也有处决罪犯,但,和眼前这一幕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这倒霉蛋,估计是被巡逻归来的帮派成员逮住了……”麦克叹了口气,有些不忍,“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却没人提起过,早起的虫子会是什么下场。”

  里昂的脸毫无血色,如蜡一样惨白,死人都是这样。

  他的喉咙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已经快从里面流光了。因此它看上去变得很薄,像一根掉在树藤上的丝瓜,随风晃荡着。这只早起的可怜虫,成了罪恶之鸟的玩物。

  “……”小梅的呼吸粗重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脱离了城镇和文明,人可以变得有多野蛮。

  几个小时前,急迫地想要回家,与家人分享欢乐的人,如今却像畜牲一样被宰杀,悬尸荒野。而这,仅仅是蛮荒、无序的原野中,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剪影。

  “……”张人凤沉默着拔出枪,对准了吊索。

  “等一下。”麦克按住了他的手臂,沉声道,“冷静一点,帮派的人可能还没走远,现在开枪,会把他们引过来。再者说,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尸体。”

  张人凤执拗地摇摇头,“人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

  “我们连个铲子都没有,难道用手刨吗?现实一点,红中,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呢。”麦克很冷静地点出了团队的困难,“不要在计划外的事情上,浪费体力了。”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内心深处,张人凤知道,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