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她看着草原上纷乱错杂的车辙、马蹄印,想象着也许自己的父亲,也曾从这条道上策马跑过。
“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在这儿扎营吧,我们比预计的行程要快。”张人凤勒住缰绳,轻轻用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这一路还算幸运的,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碰到赏金猎人。”
“从通缉令发出去,到赏金猎人从新伊丽莎白州各地赶过来,怎么都需要个一个月时间。”麦克很熟练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缰绳握在手里,“再说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除了我和这小丫头,还有那杂货店的小子之外,知道你是红中的人,已经都死完了。”
“雁过尚且留痕,犯下这种事情,迟早会被人挖出来的,时间长短而已。”张人凤对此倒是看得很快,眯起眼睛,眺望了一下前进方向——茂盛的野草开始从土地上褪去,再往前走,地势渐高,他们即将脱离汀兰草原,进入铺满枯枝败叶的山土之中。
尽管身负重金悬赏,两人还是打了个时间差,在赏金猎人大批聚集起来之前,离开了风吹沙镇子。由于他们的相貌并未暴露,所以坦荡荡地走了大路,这也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张人凤找的露营点,背靠着两块大石头,万一发生枪战,也可以作为掩体。将马拴在石头边,安营扎寨,只要别发出太大的动静,即便有人路过,也几乎看不见他们,是个很好的隐蔽之所。
在这片无人的荒原上,和外人的交集,自然是越少越好。
“前进的方向没错吧?”
“我虽然年纪大一点儿,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麦克不需要地图,地图就在他的脑子里,他只是从挎包里拿出指南针,确认了一下方位,随后便笃定道,“前面就是灰狼山脉。”
“顾名思义,在很久以前,我说的‘很久’,大概是在20年前。这座山盛产一种灰狼。老天!它们可真大,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生物,就像是从老奶奶的恐怖故事里爬出来的。它们的毛发那么柔顺,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眼睛就像翡翠……其实,我也没见过翡翠是什么样,听说是一种加利福尼亚产的绿色宝石,总之,如果翡翠不是那样,肯定是翡翠的错。”
“总之,那个时候,用灰狼的皮毛做衣服,算是一种潮流。大批大批的猎人涌入山脉,这里头有新手,也有菜鸟。有人带着狼皮、狼牙满载而归,也有人葬身狼腹,又变成粪便排出来,和这座大山永远融为一体。”
“猎人团体的规模逐渐变大,他们在山上修建的房屋也多起来,变成一个小村子,几年过去,又变成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镇。”
“再后来,狼被打光了,它们开始敬畏火药和生人的味道,攥紧山林深处,再也不出来。打不到狼,这座山脉就像被挖干净的矿坑一样,被那些猎人抛弃。就像当初上山那样,他们一批接着一批地下山,城镇也被废弃。直到多年之后,一个新帮派横空出世。”
“怒雷帮……”小梅喃喃道。
“怒雷帮。”麦克点了点头,将巴拿马帽放进马鞍袋里,“他们将废弃城镇当做据点,像我之前说的,建造起一个犯罪天国。他们将其命名为‘刀疤村’,过了那么多年我,我也不清楚那个村子,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过……枪、钱、烟、酒、女人,肯定一样不缺。”
“还有这么个渊源。”张人凤不由地感慨道,“听上去和梁山泊一样呢。”
“那是什么?”小梅好奇道。
“是我老家的故事,有一百零八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上山,落草为寇,对抗当时的朝廷,也就是皇帝。朝廷腐败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没得救了。是这个吃人的世道,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这些人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军队和战术打法。”
“可惜……一将无能,害死三军,他们的头领太过短视,没有看清讲和之后,隐藏的祸患……”
说着说着,张人凤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我一直没问,怒雷帮的领袖,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风拂过草海,一阵一阵翠色的波浪,在夕阳的最后一丝金色余晖下脉动着,显得格外壮观。
“我们此行是去找人的,还记得吗?不是让你一头扎进刀疤村,大开杀戒的。”麦克沉声道,“你!是过路的东方客商,倒腾丝绸和瓷器,我是你花钱雇的保镖,我们从东边来,途径花岗岩州,在圣昆塔克中转了一下,然后途径此处。这女孩是你合伙人的女儿,你答应护送她到新奥斯汀州,就这么简单!”
……
很显然,张人凤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直勾勾看向麦克,眼神中的坚持不言而喻。
小梅也有些好奇,对于怒雷帮的一切,她都有一种执拗的求知欲。吉赛尔杀了她的父亲,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帮派在他身后撑腰,他也不敢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杀害一名新伊丽莎白州骑警。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知道……”麦克耸了耸肩,“‘索尔’(Soul)。”
“索尔?”小梅蹙起眉头,“是那个北欧神话里的名字吗?”
“读书读得不少嘛,小丫头。”麦克略带调侃地笑道,“没错,是他,这么多年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高矮胖瘦,是男是女,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个怪名字,类似他给自己取的称号,就像红中一样,只不过名头更响一些。在怒雷帮风头最盛的时候,甚至短暂地盖过了老杰克。”
“据说……”
“他是个穿着西装的神,指尖能放出闪电。”
第十七章:擂台之上
麦克拎起几个用绳子捆在一起的空瓶,说是要去附近的一条河边打水。他们的饮用水还有的剩,但考虑到明天就要进山了,在顺利抵达刀疤村之前,可能不会有太多可供补充的水源,必须做好充足准备。
劈啪作响的火堆,好像有一种宁静的魔力,让小梅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看,好像把她的目光给吸了进去。
“哐——!”
“哐——!”
“哐——!”
……
某种规律的声音敲打着大地,似乎是从草原的另一端传来,忽远忽近。张人凤觉得有些古怪,将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倾听,似乎想分辨它是从何而来,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红中先生,你在做什么?”小梅一边用树枝撩拨着篝火,一遍好奇道,“这附近有野兽吗?”
“别叫我红中,那不是我的名字……张,人,凤。”他像一个给幼稚蒙童开蒙的老师,一个发音一个发音,耐心地教着,“你们国家习惯姓在后面,名在前面,所以你应该叫我‘renfeng zhang’。”
“张……人……”小梅试了好几次,舌头总是绕不过来,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反直觉了,所以她眼巴巴地看着张人凤,小声问道,“如果我继续叫你红中先生(mr.red one),你会生气吗?”
“想叫就叫吧,名字嘛,只是个代号。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张人凤,我又算什么呢?”张人凤拿出他随身带的酒,一口灌下去,照旧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他早就抱怨过,喝不惯这片土地上酿出的酒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可是,相隔半个世界,故乡的味道,尤岂是那么轻易能寻到呢?
只有这缓缓爬上天际的月亮,和故乡看到的别无二致。
“哐——!”
“哐——!”
他有些心神不宁,如同一只被惊到的野生动物,环顾四周,“这到底是什么动静,怎么能传这么远?”
“那是矿井啦。”小梅将麦克和张人凤睡觉的毯子,从马鞍绳上卸下来,铺在地上,用手拉平整,一边柔声解释道,“附近应该有一座矿井,在进行开采石油的工作,桩子夯击地面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一下一下,要把地面锤裂开,才能找到石油,我爸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石……油?”
“对啊,石油。像这样开采石油的矿井到处都是,不少人靠着它发了一笔横财呢。”
回过头,注意到张人凤仍一脸困惑,小梅好奇道,“红中先生,你的国家没有石油吗?”
“我的国家……”张人凤露出苦笑,那语气,像是在回忆上辈子的事,“我不知道,也许有,但从来没人把地掘开来过,更别提往地上打洞了。这样不合规矩,祖宗都埋在地下呢,这么做,会搅了他们的清净。”
“诶~~~居然会这么想啊。”小梅听得入了神,该她做的活儿她也做完了,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双手抱住膝盖,水灵灵的碧蓝色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灵动,带着笑意,“红中先生的家乡,离这儿很远吧?”
“几乎是两个世界了。”张人凤点点头,又摸出来一支烟,咬在嘴上,迟迟忘了点燃,眼神有些迷离,“怎么?小姑娘,想听故事吗?”
“明天,我们就要上山了。”小梅的神情中,不再只是对复仇的渴望,这些天的旅程,让她更明白自己此刻,正在干一件什么事,“我想多记住一点关于你们的事,不管结局如何,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我会将它们,当做我一生中的珍宝,好好收藏的。”
少女的声音很动听,起码,在这空无一人的原野上,她已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了他。
“珍宝啊……”张人凤喃喃道。
矿井的声音在幽远中回荡,一下一下,仿佛叩击着他的心房。
“哐——!”
“哐——!”
————
“哐———!”
一声锣响,小小的擂台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个个都在欢呼叫好。
张人凤站在擂台之上,抱着双臂,眼睛半眯起来,打量着眼前的对手——一个三十余岁,背负大刀的男人,等他发起进攻。
相较之下,分明是有武器的对方,神色更为紧张,摆好架势,迟疑许久。就像一头鲨鱼在海中追上了鲸鱼,看着对方无比庞大的体积,就算张开獠牙,却不知该从何下嘴。
“怎么?”张人凤如散步一般,拱拱手,露出轻松自若的笑容,竟在这方寸之间的擂台上缓缓踱步,“大名鼎鼎的罗刀门,莫非打算以眼杀人,把我给活活瞪死吗?”
“毛头小子……”刀客咬牙,面上青筋暴露,一滴汗水从他的胡须上滴落,摔在擂台上,碎成八瓣,“看刀!”
虎吼一声,大刀出鞘。
他将那一片薄铁舞得虎虎生风,一片寒光凌冽,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横拉、竖劈、斜斩,一招一式都充满刚劲,将张人凤逼得不断后退……至少在旁人眼中是这样。
只有真正在擂台上的人,才会对此感到绝望。
差一点。
不管怎么斩、怎么挥,都差一点点,要么是被他闪身躲过,要么是被他推膀卸力。总之,这苦追不上的一点点,是他与眼前这位年轻武者的天堑。
“原来如此。”侧身躲过一刀,张人凤迅速站直身体,笑道,“都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叔,你平时练功的关注点,全都在手上了吧?其他地方,你是一点都不看啊,这样很危险的。”
“住口!”刀客的体力,已经隐隐有些不支,但他还是尽力维持着老门派的尊严,“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鬼,教我怎么练……”
“刷!”
张人凤猛地一矮身,摆头,厚重的辫子凌空挥动,“啪”的一声,狠狠抽打在刀客的眼睛上。
辫子功。
一种近乎下三滥的武学流派,但张人凤不在乎,对他来说,武功压根没有好坏,只要有用就行。练武嘛,不仅要精通兵器,更要将手、脚转为武器的一部分,那么,再多加一个头发,又有何不可?
趁着刀客捂眼惨叫,张人凤趁势补了一记扫堂腿,如他所料,对方的功夫全花在两手上,对下身的防御很弱,一扫就勾倒了。扑通一声,被他扫得重重倒地,背部砸在擂台上,哎呦哎呦地惨叫起来。
胜负已分,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承让啦,大叔,回去之后,从站桩开始练起吧。”张人凤对他拱了拱手,笑嘻嘻地退回擂台一角——那儿有专门给他留的座儿,上头备了点茶水,每场打完,要是口渴,他会喝杯茶,润润嗓子。
但这一次……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了。
趴在地上的刀客,恨得咬牙切齿,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没完呢——!!”他大喝一声,瞬间弹起,擎起锋锐无比的罗刀,朝张人凤的背后挥砍过来。
第十八章:新的访客
一刀过来,被张人凤扭头闪开,又是一刀直逼他的脖颈。
“当———!!”
金铁交加之声,让台下所有看客屏住了呼吸,约莫一刹后,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他竟然张开嘴,用牙齿咬住了刀身,这一幕实在太过罕见,堪称是神来之笔,给所有亲临现场的看客,都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气硬功?!”
“哐当”一声,张人凤歪过脑袋,凭着惊人的咬合力,将他的大刀从中生生折断,像吐垃圾一样吐在地上,狞笑道,“果然懂行!”
“喝!”
他将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形成一把短剑形状,猛地刺向刀客的冲门穴,也就是位于大腿内侧的致命穴道。
张人凤的力道之大,让这一指瞬间穿透皮肉,深入他的筋骨之中,拔出来的时候,指头上已然沾满刀客的血肉。他惨叫一声,手掌再也握不住刀,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伸出一只手,仓皇喊停。
“等,等一下……我输了,是我输了!我认输……”
“认输?!”张人凤的笑容抑制不住,怒爆粗口,“认你*的头!”
“咚!”
“咚!”
“咚!”
连续三拳击打在同一处,震断了其肋骨,也让刀客体内的骨头结构微微变形。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挤出来,张人凤毫无留手之意,拉起三体站桩架势,身体如弯弓般拉开,变拳为掌,一掌破空而出,带着呖呖风声,正中其下颚!
只听得“咔哒”一声,即便是印象中相对绵柔的“掌”,也被他打出了无比可怕的效果。刀客的整个下颚被敲碎了,牙齿与血肉横飞而出,他本人也被余威一路打到了擂台下,摔了个结结实实,身体不断抽搐着。
没过多久,他便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光天化日之下,活活打死了一个人,换来的,却是轰鸣般的叫好声。人们几乎为此沸腾了,欢呼、鼓掌,潮水般的掌声向他涌来。但,许是这次的对决不怎么光彩,张人凤并未像以往那样,坐到属于他的胜者位子上喝茶,而是眉毛一竖,不耐烦地朝台下招招手。
“别浪费我时间了,所有签过生死状的,一起来吧。”
众人皆惊,只有举办比武的花白胡子老头,快要乐出声儿来了,猛地一挥手,“所有签过生死状的,都上去!”
转瞬间,又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挤满了擂台,各自摆好千奇百怪的架势。
————
“先等一下……”麦克打断了他,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说,你可以用牙齿咬断刀子?这里头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吗?或者,你们国家的刀子, 其实是纸做的?”
“要试试看嘛?”张人凤以一个颇为舒心的菩萨卧姿势,躺在篝火边上,笑着说道,“把你的匕首扔过来,看我能不能用嘴咬断。”
“你差点说动我了。”回想起酒吧一战,自己确实用匕首刺过他,却像是刺到了钢铁,麦克不得不信,“所以,你的浑身上下,都可以这么硬吗?包括你裤裆里那玩意儿?”
小梅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绯红,拿毛毯裹住自己的肩膀,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不参与进这种大人的谈话里。
虽说以她的年纪,在这蛮荒西部,也可以算是个“大人”了。
“这你得去问我媳妇了。”张人凤板着指头说道,“还有通房丫头,还有嫁进来的小妾……”
“再等一下。”麦克忍不住喊停,“你们那个国家,男人可以娶那么多老婆吗?”
张人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正妻子只有一个,小妾倒是可以有很多。我至今还记得她们的名字,我的妻子姓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通房的丫头。这丫头是从小就侍奉主人的,长大之后,就和主人一起……就像她的妹妹一样,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需要别人照顾?”小梅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问道,“你的妻子生病了吗?”
张人凤呡紧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索性跳了过去,“还有一个叫秋芸的女孩子,是个被戏班子赶出来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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