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100章

作者:炉中文火

  “……”

  朱魁泷沉默不言,思忖片刻后,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只是十分平静地,聊起了另一个话题,“劳驾问一声,这附近的马厩,在什么地方?”

  “马厩?”基兰没有明确回答,眼珠一转,反问道,“您打算买多少马?”

  “十多匹吧。”朱魁泷沉声道,“我们是从白炬镇过来的,这么多人,挤在马车上,十分不方便,而且……”

  他没有说的很详细,因为他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基兰医生,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他没有称呼自己为“黄番佬”。

  而开驿站马车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心了,因为肤色的原因,他们一度被拒载,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路过时,如果有人投来鄙夷的眼神,都还算比较温和了,直接开骂的、低头咕哝的,也不在少数,所幸是其他人不懂外文,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剧团上上下下,二十来号人,要坐马车过来,实在是不太方便。最后还是伊芙琳出马,借着她在白炬镇的名头,才和驿站那边的人谈妥了。这样的苦头,朱魁泷不想再吃第二次。

  如果有马,就不必看人脸色了。

  “这样啊……那您别去马厩了,那边的经理人,向来看不起外地人。您要是去了,多半也要被狠狠宰一通。”基兰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一个好路子,他们手上也有快20匹马,应该能满足您的要求。”

  “是吗?”朱魁泷有些意外,“还有这种好事?”

  “说来也巧,正好,都让您给赶上了……”基兰远远看见,牵着马的小梅朝这边走来,拍了拍手,“卖马这位,就是我刚刚和您说的勇士,你们两个还是老乡呢!”

  “又是老乡,又能买到物美价廉的马,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了吧?我真了不起,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基兰发自内心地这样想着,满足地笑了。

  ————

  同样是诊所内,气压低到不可思议,哪怕下一秒,立刻就在天花板下面出现雷暴雨,也丝毫不奇怪。

  基兰咽了口口水,缩在柜台后面,一开始,他还是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插科打诨什么的,但两人都不接他的梗。仿佛有一层冰冷的幕布,将他们和这间诊所隔开了。

  翠丝特缩在柜台后面,眼珠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个……什么情况?”基兰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他们都不说话吗?”

  “他们两刚刚打了一架。”小梅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这里都能碰上,真是冤家路窄了。”

  “命运的捉弄啊。”席恩半眯着眼睛,再看到朱魁泷,他刚刚被点的穴道,又开始隐隐作痛。

  “诶?什么?”基兰愈发好奇,“这两人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仇家吗?”

  “怎么说呢,好像是,又好像也不是……”小梅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张人凤和朱魁泷的关系,该怎么来描述,只好说道,“没有一万个字,应该写不明白。”

  ……

  从未见过,如此低气压的交易场面。

  买家和卖家都不说话,冷着脸,一言不发。

  马都停在外头,朱魁泷出去,略微扫了一眼,他就能看出来,这些马都是已经调养过的,十分亲人。哪怕自己这个陌生人,伸手去摸他们的鬓毛、马背,它们都没有任何反应。既然它们现在在张人凤手里,可以想象到,原来的主人,多半已经从世上消失了。

  他比了个五的手势,张人凤甚至都没考虑一下,直接点头。

  十八匹马,大多都是田纳西走马,只有极少数是赛马,张人凤也不讲价,直接认可了这个报价。

  90美元,直接拿下,朱魁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牵起缰绳就往外走,好像一秒都不想看到张人凤的脸。至于老张,纵然他有意和大师兄讲几句话,但人家这幅态度,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

  打开门时,翠丝特却像一只灵巧的小松鼠,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

  ————

  朱魁泷见她一溜烟跑过来,远远看了一眼仍立在门口的张人凤,为了更方便和女孩说话,半蹲下来,将身高降到和她差不多的位置。

  她的脸色仍有些惨白,跑动几步后,反而变得红扑扑的。

  “额头上的伤还没好,乱跑什么!”朱魁泷的语气很严厉,手上却摸出一小瓶药膏,塞到女孩怀里,“用这个敷在伤口上,起床一次,中午一次,睡前一次,记住没有?”

  “谢谢,先生,您……”翠丝特犹豫了一下,好像生怕被张人凤听到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带着笑意,“您和他,刚刚吵过架了吧?”

  “不是吵架。”朱魁泷拉下脸来,“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知道的……我和我的弟弟,以前也是这样,吵过架之后,就谁也不理谁。”翠丝特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最后一次吵架,是在今年冬天,我让他去拿妈妈的杯子,他却把杯子打破了……我狠狠骂了他,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朱魁泷已经有所预感,“你的弟弟呢?”

  “安吉洛派人来催债时,逼死了爸爸……弟弟拿刀子去和他们拼命,被抓起来,摔在地上,摔断脖子,死掉了。”

  ……

  “快点和好吧,一定可以和好的。”翠丝特抹了抹脸,重新露出笑容,叮嘱道,“您和张先生,都是很好的人呢。”

第两百十四章:故事开头(还·71)

  “没有地方住吗?请……咳咳咳……请不要客气,还有两个房间是空的,反正也没有人住。这孩子也和你们说过了吧,请自由地使用……”

  “咳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女人咳个没完,站在一旁的张人凤,听着都觉得替她累。

  虽然临时改变了计划,但三人在圣昆塔克,并没有地方可以住,连个临时营地都没有。

  知晓了他们的困难后,翠丝特则是自告奋勇,留他们在家里过夜。

  她家里的房子,在圣昆塔克市区之外,住的十分偏远,几乎可以算是在山上搭了个窝棚,和城市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父亲和弟弟都被讨债的害死,这之后,母亲的身体也垮了,一直病倒在床。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巨担,就这么压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身上。

  纤细的肩膀,随时都可能承担不起现实的重量,而被压断。这个所谓的“家”,也会如风中残烛一样,被彻底吹灭。

  有趣的是,因为母亲体力不支,翠丝特甚至都没怎么介绍张人凤一行的来历,更没有谈起,她今天差点被安吉洛的人撵上,一命呜呼。一般的孩子,受了委屈,都会向父母哭诉,但翠丝特却已经在小小年纪,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躺在床上的母亲,根本帮不了她,只会为她担心,反而要把身体搞垮。与其这样,不如什么都不和她说,反正就这苦命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报喜不报忧的成熟,让张人凤心中对这一家人的悲悯,又多了一层。

  “妈妈,您别管了,躺着休息吧。”翠丝特对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便,一边为母亲整理床单和被褥,“我来招呼他们就好。”

  ……

  家徒四壁,在这里只是个形容词。那四面黑压压的墙壁,仿佛要向他们压下来,过于空旷的房间,反而让人没办法好好休息。

  点亮了一盏煤油汽灯,小梅和席恩,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呼……”张人凤叹了口气,说出了提前声明,“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哦。”

  “那也没关系。”小梅摇摇头,语气十分固执,“红中先生,我的一切,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才成为了牢不可分的同盟……毫不夸张地说,我是百分之百信任您的!”

  “但是现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要是处理不好的话,红中帮说不定会解散的。”

  “我想了解您,不光是作为盟友,也是作为……”

  她的语气很急促,但说到这里,突然又卡住了,咬了一下嘴唇,像闹别扭一样,将视线移开。

  “之前,你和我约定过,要把佐拉埃尔家族,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的吧?”席恩的理由,则是要现实得多,“那么,在目标达成之前,我是绝不会离开红中帮的。谁都别想在我面前,把你带走!”

  “……话虽这样说,但对方明显也不好惹。了解的情报越多,办法也就越多嘛。”

  张人凤叹了口气。

  这屋子漏风,冷风从墙缝、地板中吹进来,吹得烛火晃荡。

  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即将被揭开。

  ————

  “砰!”

  伊芙琳抓起梳妆用的小镜子,狠狠朝正门的方向砸过去,被朱魁泷抬手攥住。

  “嚯,这小丫头真带劲。我就说嘛,他就喜欢这样的。”秋芸重新打量了一下少女动人的怒容,竟然乐出声来,但笑完之后,眼神里,却又闪过一丝黯淡,“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

  “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吧!”伊芙琳很少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但自从跟了红中,人生越来多的“第一次”,正在被她依次解锁,“你们一直在翡翠剧场表演,打听到了红中的消息……所以才邀请我入伙,就是要用我做诱饵,把他钓到这里来,对吧?!”

  “不要误会,迪塔斯多夫女士。”朱魁泷解释道,“我很欣赏你的表演,合作的基础,也建立在‘你确实是一位出色的表演家’之上。”

  “接下来呢?”伊芙琳抱起双臂,眸子里满是不信任,“要用我来做人质,强迫他跟你回去吗?”

  “……不,没这个必要。”朱魁泷沉声道,显得十分自信,笃定道,“他会来的。”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伊芙琳看着眼前的男人,冰冷、沉默、惜字如金,她几乎能看透任何人的伪装,但遇到他,却像是撞到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这双沉默的眼睛中,没有多少人的情感。

  她再一次问道,“你们是兄弟吧?”

  “曾经是。”

  “他肯定是在故乡待不下去,才逃到这里来的。在这儿,他过得很好、很开心,我看见了他的营地,那里有很多人信任他、尊重他,视他如生命中不可获取的导师。”

  “他也拯救了很多人,不光有我,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女孩子。”

  “没错,他是杀了不少人,但这都是有理由的。白炬镇已经从根里腐烂了,只有把他们连根拔起,才能让镇子恢复正常。总之……他……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伊芙琳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一口贝齿微微咬住,心脏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朱魁泷神色黯然,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要让你这样记恨……”

  “记恨?”

  短短两个字,让朱魁泷眉心陡然间一跳,忽然间,将那双始终半眯着的丹凤眼,完全张开!

  与张人凤骇人的环目不同,他的眼睛更加狭长,完全睁开时,两抹精光迸射而出,当即将少女的话头完全打断了。

  紧接着,是一段腔调古怪、压抑极深的笑。

  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突然发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

  “所有人都这么说……呵……好像只有他……只有他是特别的,只有他一直是对的。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富家公子的少爷,因为他年少有为的武状元,因为他是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

  “你说的那个人,张人凤,你真的了解他吗?”

  难以忍受的沉默后,他再一次开口。

  ————

  “故事的开头……”破旧的小屋中,张人凤说道。

  “故事的开头……”旅店的房间里,朱魁泷说道。

  ……

  “要从四年前,开始说起。”

第两百十五章:他老死了(还·72)

  高山。

  竹林。

  悠扬通透的笛子声盘旋在山头,与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风吹竹林的哗哗声,形成一股空灵的合奏。清风拂面,张人凤不由地勒住缰绳,双目微闭,短暂的瞬间里,他感到自己的神魂与身体快要分开,又十分紧密地嵌合在一起,浑身穴道,都在刹那间被打通。

  他停下马匹,从这里开始步行前进,这座山没有名,河没有名,那片竹林也没有名字。

  但所谓的“师门”,就建立在这片无名的大地上。

  ……

  笛声的来源,是一个盘坐在竹林口,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大,粉雕玉砌的女孩。

  她的脸蛋肉嘟嘟的,光泽水嫩,看着有些许婴儿肥,十分可爱,但却身裹素袍。草鞋颇为杂乱地甩在一边,小巧可爱的脚趾头,就这么露在外面,这支玉笛在她手中荧光闪烁,随着乐律之声,她身后的竹林海洋,似乎也有了生命一般,暗暗应和着她的拍子。

  见他来了,女孩缓缓睁开双目,寻常人的瞳仁都是圆的,她却不同,像是正在从圆形,渐变成一个四方形。

  女孩笑起来很可爱,肉嘟嘟的脸蛋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声音也足够澄澈,是那种尚未发育的稚嫩女声,宛若清泉,叮咚作响。

  “鹤师姐。”张人凤却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行礼,“好久不见。”

  “哪有好久~~~去年过中秋的时候,不是刚刚见过嘛?”鹤师姐灵动的眸子一转,直接盯上了张人凤手里的木盒子,舔了舔肉粉色的嘴唇,“又拿好东西孝敬师父了?”

  “泉州老香斋的糕点。”张人凤将几个木笼子一一分开,“这份,还有这份……是给师姐准备的,您老人家三个月前,不是刚过完七十九岁的生日嘛,我那天有个好朋友要出海,就没来得及……”

  “凤啊。”鹤师姐仰起脑袋,笑眯眯地盯着他,“你是不是以为,学了虚气硬功,师姐就不敢扇你了?”

  气硬功小伙一下就立正了。

  没人知道,大师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师父的,也许比大师兄还早。

  打小开始练功,吃住都在一起,起先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他十五岁、二十岁时,大师姐依旧是这副模样,从未长高过一寸,面容也不见丝毫衰老。在一次很偶然很偶然的机会下,张人凤才知道,自己的大师姐,其实已经快七十多岁了。

  她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修改功法的人——师父传她的,本来是“龟息功”,她根据男女生理上的差异,做了大刀阔斧的修改,最终定稿,则是专门为女体而诞生的“玉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