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102章

作者:炉中文火

  就像一座大山,直直地压在心头,他所能做的,只有通过不断练习,几百次、几千次的肌肉记忆,来冲淡这份不安。和皇家稍微沾点边,便能让自己门庭若市,但稍有差池,此刻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在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自己只是个变戏法的,只是供小皇帝消遣娱乐的戏子而已,他始终践行着这条原则,没有,也不敢掺和到任何朝野上下的暗流中去。

  然而,这一次……朱魁泷即将打破自己的原则。

  ……

  “演得好,有赏~~~!!”小太监拖着细长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着,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皇上问,小魁子,想赏点儿什么?”

  来了!

  这种时候,讨要一些无关紧要,偏向名头性质的赏赐,比如牌匾、名号什么的,大家呵呵一乐。得了赏赐,赶紧麻溜退场,才是宫廷表演家的生存之道。想要在这行混的久,最好不要和皇室成员产生太多表演之外的交集。

  “……”

  朱魁泷咬了咬牙,心下一横,扑通一声跪地,向王座之上的四岁小孩叩首。

  “咚”的一声,磕得极响,能让大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陛下,臣有一弟,年逾弱冠。”

  “其人生性豪爽,力大无穷,有刀枪不入之坚,射石击虎之能。空有报国之志,却无门路。蒙受圣恩之前,臣行走于江湖草莽,所见类臣弟者多矣。万望陛下垂怜,启用乡试,使类臣弟者尽用其才,不至蒙尘。”

  “臣不过一萍沫戏子,胡乱言语,万望陛下恕罪!”

  ……

  话是这样说,但这个请求,无疑已经超出了戏子所能言出的极限。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登时一片死寂,那团华光溢彩,笼罩在一桶姜山上,都显得无比冰冷。

  难耐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脸上沁出汗珠,汇聚到宽大的额头上,凝成一道细密的瀑布。

  “小魁子。”

  一个充满威严的女声,从上位传来,令他不自觉心头一紧。

  “你说的那个弟弟……是你亲弟弟?”

  “非也,是臣的师弟。”朱魁泷再度叩首,沉声回答道,“他与臣同门学艺,武技超群,同吃同住近二十年,已如亲生兄弟一般无二。”

  “呵,是这样啊。你对他,倒是披肝沥胆……”那威严至极的女声中,像是有了几分笑意,“但愿他,不要辜负你才好。”

  ————

  “嘎——!”

  “嘎——!”

  ……

  残影如血,乌鸦叫声。

  朱魁泷摁住仍然在砰砰直跳的心口,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关,竟就这么被自己闯出来了。

  当然了,重开恩科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所决断,但能换来一句“此事提上议程”,已经算是一次了不得的剧变了!再往前倒二十年,自己不过是个街头卖艺的,一路走到现在,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剩下的,无非就是看张人凤,能否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但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冷——在这夕阳之下,寒风阵阵,从裤腿中吹进来,冻住了他的血液。

第两百十八章:武功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

  “我问一下,武状元到底是什么?”席恩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样,举手问道,“全国最能打的人?”

  “没有那么简单,除了能打之外,更多是对力量的考核……马术、射箭,基础力量,这些才是重点。”张人凤回想起那日情景,神色有些许惆怅,“因为大师兄在朝中的关系,我并没有从乡试开始考,而是直接跳过了童试、乡试和会试,一步跳到殿试。”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师兄在小皇帝的寿宴上,当众开言,为我争取来了这次机会……那可是皇帝面前啊!都说伴君如伴虎,提出这种赏赐,万一运气不好,触怒了皇帝,被杀头都不奇怪。皇帝嘛,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一个念头,不知道便有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

  “但他还是开口了,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仅仅是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就冲这个,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兄弟阋墙,往往不是一个人的原因,因为此前都和张人凤是同一个阵营,小梅下意识地,便将朱魁泷视作敌人。但冷静下来后,再听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通,她也发觉,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若真是敌人,反倒还好了,至少出手的时候,也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

  真正要命的,便是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偏偏还无法斩断的孽缘。

  “懂了。”席恩点了点头,“他就相当于是你的担保人,你这一逃,给他在朝廷中,带来了非常坏的影响。这才是他如此记恨你的原因,是吧?”

  “……不,现在看,或许在那之前,就已经有苗头了。”张人凤呡紧嘴唇,眉毛高耸起来,锁到一处,神色无比沉重,“我和他的分歧,不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

  “承蒙皇恩,确实为他开了方便之门,他倒也算争气,舞刀、?掇石、开硬弓,还有马上骑射,步上射箭,所有项目,都完成得相当漂亮。据说在?掇石的时候,他将这两个石锁,一手一个,重重掼到了房顶之上。就连考官也说,从未见过如此天生神力之人,简直就是楚霸王在世……呵……”

  说到这里时,朱魁泷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微笑,也不知在这样的立场下,他缘何还笑得出来。

  “但是,好景不长,殿试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新加的武技考量。只因小皇帝想亲眼见识一下,他是怎么个‘刀枪不入、击石射虎’。因而,在这一环节上,请来了许久未曾披挂上阵,却在军中颇富名头的一等侍卫。”

  “此人姓陈,名山傲,沧州人士,家中与军旅牵扯颇深,靠着下人的军功,一层一层升到一等侍卫。”

  “武状元一旦考上,便是正三品的官阶,内内外外、上上下下,又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这个坑位?大家都在等着小皇帝上任,大开恩科,这光绪元年的武状元,凭什么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草根武人,伸手摘了去?”

  朱魁泷的语气无比痛心,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每每提起这件事,依旧如一根扎在心头的刺。

  他倒背双手,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像是要疏散自己心头的愤恨。

  “我多次和他讲,你和我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这是朝堂之上的武官集团,在借此对你发难,对你表示不满。”

  “武状元的名头只是一时,这里是殿试,不是民间打擂台。你也没签生死状,胜负没那么重要。今后的仕途该怎么去走,那才重要。你不能败,败了,他们会名正言顺地将你踢出去。但你更不能胜!你一胜,日后同朝为官,你便天然得罪了一大片同僚。”

  “互斗几十个回合,让小皇帝看得高兴,你们两都体面下台,这便是应对的唯一解。”

  伊芙琳听得入神,但明亮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悲伤。

  她是了解张人凤的。

  如果他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或许……自己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结果如何,我就不多说了,相信你也能猜到。”朱魁泷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总是这样,我让他不要去做的事,他偏要去做。”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这句话,从街边草根一路爬到皇家殿堂的朱魁泷,再清楚不过。

  武状元是正三品的官阶,但事实上,官职并没有那么高,一般都是从部队基层开始做起的。他若有这上进心,便从底层慢慢爬上来,好歹算是有了个平台;他若是心思懒惫,就在这个位子上混一辈子,也能保其衣食无忧。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的官宦生涯,能够不被人刁难,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结束。

  大师兄思虑之计,不可谓不深远,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武官集团抛出来的警告。

  本来就是,朝中没有背景的两个人,一个是给小皇帝变魔术的,另一个是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山野莽夫,能把这武状元的位子占了。他们在朝堂之上,必然不会受到欢迎。

  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

  可惜,张人凤眼中的“武”,并不是这么回事,在他看来,武这一字,只可简化为一横一竖。

  竖的站着,横的躺着。

  ————

  “师兄,我……”

  “砰——!!”

  朱魁泷连门都没让他进,直接将上次见面时的白玉杯丢了出来,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的主意那么大,还来见我做什么?”朱魁泷冷声道,“恭喜你,殿试过了,小皇帝也算开了眼界,看得很高兴。你准备好走马上任,去当你的武状元吧!”

  “他们说,我是靠关系上来的……”张人凤努了努嘴,心中也憋着一口气。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这是朱魁泷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可是……不气盛的,还是年轻人嘛?

  “你不是吗?”朱魁泷反问道。

  “所有项目的成绩,我都是魁首!马射步射,各个全中靶心;?掇石舞刀,重量也都超出了记录……至于硬弓……我是第一个拉动【万石弓】的人,这还不够吗?”

  张人凤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为什么我非要和一个脚步虚浮,来考试前一天晚上,多半还在玩女人的糟老头子,不分胜负?”

  “那又怎样,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朱魁泷向来平静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怒容,“你给我记好……”

  “武功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

  “天地犹在,你我,又算什么!”

第两百十九章:夜袭

  故事讲到这里,张人凤忽然停住话头,神色微变,看向屋子外边的某个方向。

  “所以,这件事,就是你们关系恶化的导火索吧?”小梅却还沉浸在故事里,久久不能自拔,感慨道,“怪不得他现在那么讨厌你……”

  “嘘,安静。”席恩也察觉到不对,从腰带中拔出那两把满载弹药的盒子炮,“有马蹄声。”

  小梅这才意识到,两人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入夜已深,翠丝特的家又在山上,出现这么多匹马,很难从合理的角度解释。就算是猎人,也不见成群结队往山上赶的。

  “赏金猎人?”

  “不,应该不会……我们刚到圣昆塔克,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张人凤整理了一下腰带上的火山手枪,嘱咐道,“你们两个保护好这家人,我出去探探情况,你两见机行事吧。不过,那种大威力的炸弹就先别用了。人家好心收留我们,别把她们的房子给毁了。”

  ————

  “行了,就是这儿,他妈的……选这么个破地方住着,也难怪还不上来钱了。”

  满脸麻子的高瘦少年,摘下贝雷帽,扇了扇额头上的汗水,颐气指使地挥了挥手,“别浪费时间,麻利点儿,烧吧。”

  和他一起骑马山上的一众小弟,面露犹疑之色,对视许久,没有一个敢率先站出来。

  “汤米,你确定……安吉洛先生的意思,是要连人带屋子一起烧掉吗?”

  一个体格有些瘦小,裹着厚棉衣,鼻头通红的少年鼓足勇气,向前一步,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话里话外,这个叫做汤米的领头人,有点讨好意味,“毕竟是两个活人啊,要是闹大了,追查起来……”

  汤米斜着扫了他一眼,声音变得比这夜风还要冷,“这么说,你是打算对安吉洛先生,不忠了?”

  “我?不,我没有……”

  “砰!”

  不等他替自己分辨,一记拳头便直勾勾地打过来,打在男孩的鼻梁上,他的身板本来就小一些,吃了这下拳头,当即被打翻在地。鼻梁骨传来一阵酸痛,天色已暗,看不清手上的颜色,但这黏连的触感,和直冲鼻腔的铁锈味,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鼻梁被打断了。

  “呜……”

  人群略有骚动,但这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也没有人敢上去扶他。

  “都给我听好,你们这群不入流的小杂碎。”汤米拔出枪来,拨动击锤,却对向了他的“自己人”,警告道,“做人,多少要懂点感恩,你们的一切,都是安吉洛先生给予的。他可以给,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们觉得,区区500美元,他会放在眼里吗?他每个月花在宠物身上的钱,都不止这个数!”

  “这是面子的问题,圣昆塔克,是他的地盘。哪怕天上掉下来一美分硬币,都得归他意大利佬,他拿大头,手底下的人吃肉,我们才有汤喝。这一切,都是要靠尊重来维持的。”

  “现在,有一群外地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公然把我们的人打成了半身不遂,没有一点尊重。如果不采取行动,等这件事传遍圣昆塔克,很多人就会有样学样,届时再想重拾尊重,我们就要付出更多鲜血、更多子弹,和更多人命,其中或许有你……有你!还有你!”

  他连着指向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弟,被他指到的孩子们,纷纷半低下头,神色紧张。

  “今天动手,不过是烧了一栋屋子。这将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任何敢和我们作对的人,就是这个下场!不光她们要死,那个贩马的黄番佬,还有他那两个跟班,也要从这座城市里挖出来,对他们施以哥伦比亚领带之刑!”

  “这座城市,包括城市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街头巷尾,都是意大利佬的地盘。”

  “想退出的话,最好掂量掂量你们的……”

  当他们脸上的表情突然从畏缩,变成恐惧,汤米便意识到不对劲。

  夜风拂过,吹落的树叶飘过,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猛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树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没有动静,没有声息,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们,他站在树荫里,夜半时分,没有光源,看不清他的脸,甚至连男女也分不清。

  就像一个符号,一个正在等待猎物进入圈套的……死神。

  “砰!砰!砰!砰!”

  出于应激反应,汤米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对着树干方向,清空了子弹。

  但那人影也只是往树后面一缩,便不见了踪影。

  “愣着干什么?你们枪里装的是橡果吗?开枪啊!”

  人群的反应各不相同,开枪射击者有之,转身逃跑亦有之,毕竟人的肾上腺素一起来,给人的选项就这么两个,打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