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再加上她还是小孩子，形象有很强的亲和力，很容易便能撬开别人的心灵。
小约翰咬了一下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还知道一件事……”
“圣昆塔克的武器店，你们去过吗？枪店老板和您一样，也是个黄皮肤。那里有一扇侧门，侧门打开，从楼梯上去，有一处秘密赌场，是安吉洛先生的产业之一。”
“都是一些商界名流来玩，金额非常大，每周五的中午，我们要去那边收一次钱……流水一般在五六百美元左右。但墙边还有保险库，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能也是钱……再加上的话，就不好说了。”
“听说那里是‘黄牙佬’看的场子，但我从没见过他，只有其他守卫，六七个人的样子。”
“如果……这条信息对您有用的话……”
————
“懂。”
张人凤半蹲下来，拍了拍小约翰的肩膀，“不管意大利佬的规矩怎样，我这边的规矩是，提供情报的人分三成。”
“诶？”小约翰先是一惊，语气也变得不可置信起来，“您要去……抢吗？”
“你等着分钱吧。”
第两百二十二章：老乡见老乡
朱魁泷站在窗前，沉吟不定，凝望着眼前隐入夜色中的豪华城市，就如他一贯以来保守秘密的态度，眉头紧缩、双唇紧闭。
他的双手倒背在身后，似乎不论何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去的故事，再花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讲的完。纵然被钓得心痒痒，伊芙琳还是不得不去睡觉了——这和她一直养成的生活习惯有关，作为舞台表演家，身体管理是最重要的。
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起来，脸庞就会出现轻微的水肿，当然可以用浓妆掩盖过去，但下了舞台，总会有卸妆的时候。
“迪塔斯多夫家族的表演家，时时刻刻，都要做好在聚光等下的觉悟”——，这样的家训多少变态了点，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让伊芙琳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她睡下，朱魁泷却迟迟没有入睡，只是眺望窗外、眼神发直，好像还浸泡在过去的回忆中，没有走出来。
“朱老板，还不休息吗？”秋芸正在清点明天表演时要用的装裹，手里捧着一大堆戏曲道具。路过他的房间时，却见他房门大开、不加掩饰，暗暗叹了口气。
男女有别，她也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轻声说道，“现在已经是，嗯……换算成我们的说法，已经亥时了哦。”
“我只是在想，和那家伙第一次见面时，他是不是就已经这么让人讨厌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师父当年收下他，只是因为门派实在缺钱，想绑上一个长期饭票而已。”
“是这样吗？”秋芸对这个结果十分意外，“不是看他天赋异禀，才收的吗？”
“五六岁小孩，哪能看出来这个。练上之后，他的天赋才渐渐显现出来。别人五个月才有的成果，他一个月就能练成了……我比他早十年入门，却时常有种危机感。好像再不努力，很快就会被甩到后面一样。”
他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些从脑海中驱赶走一样，冷声道，“再说，少年太得志，未必是件好事。”
……
灯影之外，秋芸的身形被阴影包裹住，杏目流盼，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带他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把他交给朝廷，换那107万两白银吗？”
朱魁泷又一次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我还以为，秋老板早已对这家伙心灰意冷，是生是死，全不在乎了。我怎么处置他，都不会连累到你的，何必操这个心。”
“我要是想害你，最初又何苦救你呢？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确实是事实，秋芸无从反驳，唯有沉默。
“确实，被你这么一说，我稍微有点心动了……呵……一百七十万两白银呢。据说前朝时，有个叫和珅的官被抄家，抄出来黄金三万三千两，白银八亿两，就算我把他交上去，所获得的与之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却足够我风风光光过完下半辈子了。”
“大名鼎鼎的【袭马案】真凶，由我亲手缚住，送往朝廷。如此一来，那些对我的指控、抹黑，都将不攻自破，我也可以摇身一变，恢复在宫中原有的地位，重拾人脉，继续当皇家御用的宫廷戏法师。”
“这么看起来，尽是好处，简直想不到不做这件事的理由了。”
他的声音陡然一变，高亢且冰冷，“再者说……这一切本就该是我的，是我数十年如一日，苦心经营来的！是那混小子胡来，杀了两江巡抚，还弄出一个灭门的案子，才把我牵连进去了，你不觉得，本就应该他来赔我吗？”
……
秋芸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亦或者，沉默所带来令人如芒在背的安静，就是她的回答。
“你认真的吗？”——她在用无声的沉默，掷出这句质问。
“天色也不早了，秋老板……你还是早点歇息去吧。”
朱魁泷也没有再辩驳的意思，双手撑着窗沿，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
赤色战马如同一道闪电，在城镇的巷子中，穿行而过。
“那你呢？”秋芸问道，“明天还有表演吧？”
“不必担心我，这戏啊，咱们不唱，也有的是人唱……这大半夜的，都不消停。”
朱魁泷从挂钩上，取下一件深黑色的外袍，衣服做的十分宽大，还带有一顶兜帽。他将兜帽一戴，盖住了长辫、头型，让大半张脸，就此淹没在了帽檐的阴影里。
“可有的忙活呢。”
下一刻，他的身影轻轻在窗沿上一点，如同一只矫健的大雁，平地起飞，消失在了夜色中。
————
“咚咚咚！”
猛烈的敲门声。
老板打了个哈欠，从困梦中惊醒，将报纸放到一边，提高音量，没好气地说道，“本店关门了，请明天再来吧！”
……
“咚咚咚！”
“咚咚咚！”
……
下一刻，敲门声响的愈发剧烈，并且连绵不断，大有一种“你不回答，我就一直敲下去”的感觉。老板被吵得气血上涌，嘴里嘟嘟囔囔地骂出声来，直接撑着桌子，翻过柜台，快步走过去，“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本店关门，明天早上起点再……”
打开门的瞬间，他的语言系统像是突然被病毒攻击，闭住了。
一根黑洞洞的枪管，抵住了他的额头。
“啊……啊……”
“进去。”张人凤面不改色地命令道，“把门带上，敢发出一点异常声音，你知道后果。”
————
仔细算，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圣昆塔克的武器店。
这两把火山手枪，是伊斯塔沃赠送给他的临别礼物，无论国内、国外，都承载了许多记忆，说是他的专武也不为过。即便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柯尔特、勒马特左轮之类，他却从未想过要换。
至于子弹嘛，从被做掉的人身上搜就是了，连保养的枪油也是。因为张人凤干掉的人太多了，也有摸尸体的良好习惯，迄今为止，还没在这方面花一分钱。再说，他杀人的手段太多了，枪也不是唯一选择。
现在有了席恩这个大师级别的枪匠入伙，更是没必要去什么武器店了。
头回光顾，就是抢劫来的，多少有点令人难蚌。
……
“到底是大城市的枪店啊，简直就和奢侈品店没区别……”
看着玻璃柜里展示的枪械，从充满浪漫气息的老古董海盗燧发枪，到最先进的双动左轮，张人凤忍不住感慨道。
老板和他一样，是个黄皮肤，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马褂，头戴一定中式圆帽，脑后梳着一根短小的辫子，冲他连连摆手，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他似乎在极力回想着快要忘却的汉语，一出口，有种外国人在说中文的感觉，十分蹩脚。
“别、别杀我……”
“我们是老乡！老乡！”
第两百二十三章：船到瓜州小，人到扬州老
“老乡是吧？”张人凤迅速扫视了他一眼，从头到脚，而后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枪收了起来，“你老家哪里的？”
“扬、扬州。”老板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回了柜台后面，这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双手高举，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努力地挤出笑脸，脸上的褶子都快满溢出来了，“这位老太爷，以前去过我们扬州吗？鱼米之乡，那真叫一个好地方，康熙，乾隆，皇帝来了都说好啊！”
“我很老吗？”张人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喊我老太爷。”
“都说是船到瓜州小，人到扬州老，我们扬州人客气，看你三四十岁，就该喊你老太爷啦。”老板见他收枪，也把手渐渐放下来，陪笑道，“莫说是你了，哪怕是个小孩来，聊天的时候，都称他一声‘小老弟’嘞。”
他说小老弟时，最后一个字的口音是往上拐的，听着令人忍不住想笑。
也多亏他一路插科打诨，店里的气氛多少轻松了点，也不太像是来打劫的了。
“我姑且问一下，‘老乡’，我没来错地方吧？”
“额……我不太清楚，老太爷的意思是……”
“我是在问，这家店的二楼，是不是意大利佬的地盘？”
“啊？”老板脸上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你知道？你知道还敢来抢，不要命了？！”
“听老乡一句劝，别干这傻事，安吉洛可不是一般人。虽然市长不是他，但圣昆塔克里，大大小小的事，去都是他说了算。警署那些蓝皮子，实际上就是他的私兵。”
“我不知道，这消息你是哪里听来的，趁事情还没闹大……算了吧。打道回府，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他苦口婆心地劝着，好像是发自内心地，在为张人凤这个看老乡考虑，“老太爷，要找口饭吃，办法多的是，何必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见他言真意切，张人凤好像真的被他打动了，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走，倒显得我不懂事了，是吧？”
“黄牙佬？”
……
老板忽地一下睁开眼睛，挤出一丝阴毒，大喝一声，双掌发力，猛地拍在柜台上。
“轰————！！”
沉重的柜台木角，被这一掌推动，在地板上发出近乎嘶吼的沉重摩擦声，当即刮出四道白色划痕。连带着柜台上的玻璃盖子，以及里头存放的枪支，重量不在小数，黄牙佬咬紧牙关，不让这口气吐出来，两手的虎口在微微颤抖。
满是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值了……这个距离下，这种重量的东西砸过去，能把他的腰直接砸断。腰身一断，莫说拔枪，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黄牙佬还是根据先前经验，做出了判断，“是我赢了！”
————
“咚———！！！”
旋身。
蹴击！
力量感几乎要化作线条，扑面而来，将其淹没了。这一脚下去，滑行的木柜被他生生踢裂开，碎成两半，玻璃碎片和木屑一并四散飞出，枪支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散落开来。
“骗人的吧，这玩意……少说十多公斤重呢！”
碎片崩过黄牙佬的眼睛，他赶紧将大张开的嘴巴闭上，以免不小心吃进去一块。
完成这惊为天人的一脚后，张人凤像是踢碎了一座木桩，并未露出任何吃痛的表情，只是半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仿佛一头肌肉矫健的云豹，正在凝视自己的猎物。
“且住！且住！”
这次，不仅那慢吞吞的腔调没了，连扬州口音都没了，黄牙佬直接无比熟练地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他也很清楚，再慢一点，脑袋不保。这种时候，每一个往外蹦出来的发音，必须简单易懂，传达尽可能多的信息。
“有钱……2000美元！二楼有个保险柜，里面放的，是赌场应急用的流水钱。那帮家伙赌得太大，一时间拿不出来，就从里头应急，密码是三个7！”
黄牙佬看了一眼立在前台上的收银机，诚惶诚恐，“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武器店今天的流水，不多，150美元左右。还有这儿的枪、子弹……你看上什么，随便拿，随便拿，只求能留我一命！”
“都给我啊，这么干脆？”张人凤反倒觉得有些好笑，“那你刚才拍桌子干嘛？”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都是练武的，我很清楚，自己跟你的差距有多大。”他舔着脸凑上去，脸上又挤出讨好的笑容，“留我一命吧，我可以做你的内应……你想对付安吉洛，对吧？”
“狡兔尚且三窟，那家伙可比兔子狡猾得多，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就算你武艺再高超，找不到他的人，也没有用啊。光一个圣昆塔克，他就有很多处居所，今天在这儿，明天又换到那里，有时还不在城里过夜。”
眼看张人凤的表情有些犹豫，黄牙佬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毛遂自荐。
“我！我能帮你，我能成为你安插在意大利佬身边的眼睛。只要你不杀我，有朝一日，绝对连本带利赚回来的。要是你有兴趣，就从楼上的守卫布置开始。”
————
……
时间过去了很久，武器店的大门依旧紧闭。看着眼前被踹成两截的桌子，黄牙佬眼神发直，劫后余生后，强烈的后怕，让他喘不过气来。腿软不说，额头上，还沁出一层层细密的油汗。
只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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