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你先前的几次进攻，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让他们的面子很受伤。”
“反过来，梅森不愿意让安吉洛一家独大。但人家毕竟发展多年了，根深叶茂。梅森不清楚意大利帮背后，都和哪些势力有所勾结，在你出现之前，他只是日拱一卒，以十分微小的进展，默默对抗安吉洛这个土皇帝。”
“因为你的加入，许多矛盾，都被揭开了。梅森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从他承担了陪审团一员，就能看出来。他的到场，至少保证了法庭审判，不会以荒谬的陶片放逐结束。”
长达数年的权力拉锯战，即将走到最后时刻。
————
张人凤对权谋的游戏，向来不怎么上心。
老天已经给他打开一扇门，自然便给他关上一扇窗，他天生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冒。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会在本土弄出袭马案，再展开跨海大逃亡了。
“多亏律师的一张好嘴，他们在法庭上久攻不下，便使出这种手段。所有和安吉洛有利益纠葛的人，都已经跳出来了，这张名单足够长，把他们都列在了上面。”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也对这座富得流油的城市，有什么想法……”
……
张人凤不再说话。
他的眼中，似乎有火苗在跳动。
第两百四十八章：我早已过了那个阶段了
“马特立先生，真的要……”
少年站在剧场的后门前，手中拿着一瓶被改造后的烈酒，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把“抗拒”二字直接写了出来。
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只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意大利帮里有很多像他这样，默默无闻，但确实加入了帮派的人。
需要干架时，他们冲锋在前，为帮派流汗流血；分享利益时，安吉洛吃肉，手下几个干部啃骨头，剩下那点汤还要遭到层层盘剥，落到他们嘴里的，不知道有几口。
但只要一想到意大利佬庞大的势力，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这些渺小如尘埃的成员，也会骄傲地抬起头。
他们一直认为，自己能像吉多·马特立一样，从小弟开始做起，只要干得好，忠心耿耿，就会被一路提拔，最终成为意大利佬的亲信。
却没有看到，吉多加入时，意大利帮正是和其他势力抢地盘的时候，换言之，正是用人之际。
在各方势力逐渐稳定的今天，早已经没有那么多上层位置，留给他们了。很多人以为，成为黑帮成员，便意味着洒脱、自由，不受任何城市规则约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则不然。当帮派的指令，通过隐形的层级结构，一层一层传递下来时，是几乎没有推翻余地的。
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少年的手有些颤抖。
“你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凯米，马特立先生。”
“很好，凯米。”吉多冷冷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背叛帮派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吧？”
他撩开黑风衣，露出别在腰带上的长柄左轮，“现在，帮派需要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
“可、可是……”
“想象一下。”吉多打断了他的话，以无比强硬的语气说道，“你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安吉洛先生会非常高兴。有恩必报，这就是他一贯以来的做法，对谁都一样。”
“你将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是他的得力手下，因为你在最为危急的时候，做了谁都不敢做的事。”
“我会被送进监狱的，烧死了那么多人，我、我会……”凯米的声音颤抖起来，“都不需要审判，我会被送上绞刑架的，马特立先生。”
“不，你不会。安吉洛先生在法庭有人，在警署有人，这座城市是他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你才会被送上绞刑架。”吉多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阴森的笑容，“那就是当你，忤逆了他的意志，辜负了他的好心。”
“……”凯米一个哆嗦，咬嘴唇咬得太过用力，嘴唇变成了青紫色。
“告诉我，凯米……”
“你要忤逆意大利佬的意思吗？”
凯米一个激灵，连忙将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很好。”吉多十分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眸子里的光一片冷，“你知道，该怎么做。”
————
伊芙琳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一言不发，也不梳理妆容，眼神有些空洞。
“很快就轮到我们登台了。”朱魁泷敲了敲门，面色沉静，轻声说道，“按照惯例，你一直是第一个登台的，如果有特殊情况，我可以去和剧场的人商量，将你的场次取消。我会多表演五个新戏法，作为替代，把时间撑完。”
听了这话，伊芙琳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十分惊讶地扭头看着他。
不是，哥们儿，还有新的戏法啊？
她对魔术不太了解，但也知道，眼前这位在魔术领域的造诣，不出意外，全世界应该没几个人在其之上了。别看这些天，林林总总发生了那么多事，表演是一场没断过。他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开关，可以将台上台下的情绪，完全区分开。
甭管台下发生什么，都不影响他在台上四平八稳，博得满堂彩。
“我会按时去演出的。”伊芙琳嘟起小嘴，有些不满地说道，“您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反而很好奇。”朱魁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和他也是非亲非故，为什么担心他的事？”
伊芙琳不再说话，侧脸微微泛红，选择趴在梳妆台上，一言不发。
活了四十多年，在什么地方都跑过江湖，朱魁泷怎会看不出来少女的心思。但他并未对此评价，只是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那可是监狱啊！”伊芙琳喃喃道，“而且，这座城市的人，不是一直对他很有敌意嘛。说不定……会在监狱里把他害死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虽然我也很希望他烂在监狱里，但很遗憾，不会的，这家伙惜命的很。”朱魁泷的语气颇为平静，“法场上他都得跑。”
“至少也得是【八位闭穴龟壳锁】这种级别的缚具，将他浑身的穴道都闭住，让他无法施展硬气功。再用铁链拴住他的两条胳膊，两端各坠以百斤巨石，耗解他的力气。将他投入塔底，再令百来余众，不分昼夜，轮班看管，才能保证他不越狱。”
“这里的人，还是远远低估了他的危险性，只用一副手铐、几根铁栏杆，根本困不住他。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从里面出来。”
伊芙琳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听到一切情况都在掌控之中时，少女脸上便浮现出笑容。
“朱老板，在干什么呢？”秋芸路过后台，同样敲了敲门，见此情景，拖长音调“啊~~”了一声，笑着揶揄道，“这小丫头怎么了？不会在担心他吧？”
“你不担心吗？”朱魁泷反问道，“看起来你对这件事，好像一点都没所谓的样子。”
“哈，我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啦。”秋芸摆了摆手，笑得十分洒脱，有种看破了生死后，平静的疯癫感，“担心也好，不担心也罢，要是有用，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到头来，他还是他，不会因为我们的担心，就变成其他人。”
朱魁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正要张口说些什么时，一发子弹忽然从墙壁的缝隙中穿出，哐当一声，击碎了伊芙琳面前的镜子！
第两百四十九章：你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察觉到（还·2）
刺客？！
“趴下！”
朱魁泷一声厉喝，脑子中飞速过了一遍，也没想通这一枪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意大利帮的人要报复自己，为何又偏偏射歪了呢？
他越来越觉得，枪这种东西的威胁性，实在是不容小觑。
这个国家，几乎人人腰带上都别着一把枪，但大多数人并不会使用它，只是将它当做刀剑一样，对面对拔出来时，用以威慑的冷兵器。
事实上，它真正的威胁性，体现在视野无法捕捉之处——别人可能在很远的地方瞄准，而被瞄准的那个呢，在被子弹穿脑之前，甚至不会意识到危险。
“咚！”
他一脚踹开后台的门，冲到走廊里，却不见枪手的身影。走廊里不知为何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朱魁泷暗自狐疑，“子弹是从这个方向射过来的，应该没错啊。”
“砰！”
第二发子弹呼啸而过，打在距离他头顶三寸左右的墙上。如果说刚才，朱魁泷还有些困惑，那么此刻，他便已经确定了，对方并不是冲着他的命来的。相反，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引到一个什么地方，顺便展示一下他那精湛到不可思议的枪法。
他并没有急着前进，而是将子弹从墙体内挖出来，倒在手中。
“左轮的子弹，见鬼了……”朱魁泷喃喃道，“这种枪的射程，应该就只有几十米。”
换言之，如果真是左轮开的枪，那他在冲出后台的时候，就应该看到枪手了才对。
可如今，他看向空荡荡的回廊，却依旧没见到人影，只有不远处墙壁上的一个弹孔。
子弹是从外面射进来的。
“砰！”
仿佛是为了催促他，外面的人又开了一枪，这一次，子弹打在了地板上，距离他的足尖，不过短短三寸左右。朱魁泷思忖片刻，不再犹豫，大踏步向前，推开了剧场的后门。
第四声枪响传来，与之一并飙出的，还有一声凄惨至极的哀嚎。
“啊！啊———！！！”
他看到一个少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人，正抱着大腿，惨叫不已。第四枪的子弹，穿透了他的小腿，顿时血流如注。一个穿着棉絮，装满酒精的瓶子掉落在地，瓶身微微开裂，但棉絮另一端，已然正在燃烧！
朱魁泷面色一变，他深知火焰的威力，也知道在这座木头搭建的剧场里，一旦点火，会产生多么可怕的连锁后果。
一分钟。
也许都用不到一分钟，火焰会迅速席卷掉一切，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嘶……”
他变出一盆水，浇灭了正在燃烧的棉絮，对眼前少年的同情，也迅速冷却下来。
“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助我？”朱魁泷环顾四周，运起中气，朗声说道，“救命之恩为大恩！阁下救我一命，还请现身一叙！”
……
短暂的沉默后，他在屋顶，看见了一道人影。那身影瘦削、纤长，身着一件裹体黑风衣，头上戴着英伦绅士的高帽，看上去十分儒雅。最有意思的，莫过于他的那双眼睛，一蓝一翠，那只蓝色的眼瞳中，有一圈怪异的金色光晕，像冉冉升起的日轮，箍在瞳仁外围。
与之对视，仿佛能透过这双奇妙的眼睛，窥探到天堂秘境的一角。
他站在房顶上，冷风吹动他的黑色风衣，如同一面神秘的旗帜。对于朱魁泷的喊话，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取下帽子，行了个礼，后退两步，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有意思，真有意思……”朱魁泷显然大受震撼，喃喃道，“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虽不知那人是谁，又为何要救下自己，但那双天使般的眼眸，已经牢牢刻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转过身，面对这个放火未遂的刺客时，朱魁泷的面色便冷了下来。
“不……不！先生，你不能杀我……”凯米顾不上疼痛，将身体蜷缩起来，一边哀求道，“我不想这样，我是被逼迫的，被逼迫的！”
“被逼迫来烧死我，还有剧场里的雇员、演员、观众，加在一起一百五十个人。”
朱魁泷右手一甩，亮出锋芒闪烁的鱼肠剑，抵在凯米的喉咙上。甚至不怎么用力，轻轻一压，便将他的皮肉戳出了血痕。
“我和你有什么仇吗？”
“没有，没有，不是我想杀你……我只是……”凯米的声音都在发抖，“只是代人行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魁泷大概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对这一幕并不意外，那天对峙，他就看出来，吉多·马特立并不是一个有器量的人，必然还会寻找其他机会报复。但他却低估了这个宵小之辈的阴毒，看样子，为了达到目的，哪怕牵连再多的无辜者，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也是无辜的，先生！我是受害者……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我已经都告诉您了！”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夹杂着惊恐和讨好，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您是好人，您会放我走的……对吧？”
……
“三分钟之前，我还是好人。”朱魁泷的语气很平静，“现在不是了。”
“不用担心，不会很痛苦的，你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察觉到。”
……
凯米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口鼻处忽然溢出鲜血，瞳孔也开始扩散。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人和头自动分离。
朱魁泷看向城市中心，冷声道，“……你们老大也一样。”
————
入夜正深。
月光投射在地面和砖石上的光泽，清冷异常。
牢房中，躺在床上的张人凤，突然睁开了眼睛，而后便立刻翻身坐起。如他所料，一道身影正站在铁栏杆之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三息。”朱魁泷冷冷说道，竖起手指，“你花了三息时间，才觉察到我来了。看来，这个国家的牢狱，对你而言过于舒坦。”
“我听说……你的帮派里，除了那个脸上有疤痕的少女之外，还有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孩。她们的人生，都是脱你之福，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朱魁泷倒背双手，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是否在温柔乡里沉浸太久，基本功竟然退步得如此厉害。”
“三息时间，如果我想的话，你可以死上六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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