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毕竟名义上来看，我们和托马斯先生，是雇佣关系。现在雇主都没了，自然也不用继续坚持了。”
“为了赶我走，就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杀一个人，以为能吓走我，还是对以我太不了解了。”张人凤反而扬起笑容，眼神中，燃起了一股难得的凶戾之色，看向不远处的镇子，“我非把这风栖港，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这么高调，真的没事吗？”阿拉娜小声说道，“别忘了，平克顿侦探马上就要进场了，红中帮在他们那里，可是背着一大笔悬赏呢。万一他们知道了，调过枪口……”
“阿拉娜，你真的认为，会有什么平克顿侦探进场吗？”一直旁观的席恩不再沉默，抬手打断，反问道，“不如这么想一下：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对我们千恩万谢，想要为找到女儿出一份力。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改变主意，急着要回白炬镇了？这个时间点，他回去能干什么？”
阿拉娜毕竟只有14岁，心智上还没那么成熟，需要有人点拨一下，才能反应过来。
而后，她打了个寒颤。
“你是说……”
“啊，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拉姆斯帮的性质，和刀疤村里的怒雷帮，应该差不多。都是某股势力的黑手套。”张人凤沉声道，“卡斯特这么急着把这件事压下去，知道无法赶走我们后，就开始杀人灭口，只有一种可能——孩子的失踪背后，还有更见不得人的内幕。”
“让平克顿侦探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武状元虽然没当多久，但老张正经也是混过官场，对这一套有点太熟悉了。
他本以为，大洋彼岸的官场会有所不同。但转念再想一想，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人，面对“权力”这玩意儿时，做出来的选择，真的会有很大区别吗？
“从现在开始，咱们兵分两路。酋长，你带着阿拉娜，去寻找拉姆斯帮的踪迹。他们的人数不少，昨晚刚刚行动过，肯定还没走远。说不定，就在这座山里。”
“找到了也别打草惊蛇，撤回来，把地点告诉我。”
“明白，至少岸边的痕迹，应该是新鲜的。我可以尝试追踪一下。”酋长取下弓箭、短铳和投石索，再背上一管子弹带，挂在腰间，冲阿拉娜招招手，“来吧，小姑娘，今天你就跟我了。”
“剩下的人，席恩和小梅，就跟我一起去贸易站，再打听一下情报。为了防止有人下黑手，我们就不再分兵了，抱团行动。”
对所有人的去留做出安排，张人凤踩在一块石头上，半眯起眼，对着下方的城镇一通扫视。
最终将目光，聚集在一家破旧的店面上。
哈克鱼饵店。
既然是一直开着的老店，多少也能问出点什么来。
“就先从那里开始。”
————
“鱼饵？”卡洛威的语气很是意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的钓竿被上帝亲吻过？”麦克白了他一眼，挥动钓竿，轻轻松松又是一条，“罗格林堡那边，有一家叫哈克鱼饵的店面，专门配置高级鱼饵，效果非常不错。再加上我的钓鱼技术……什么鱼钓不上来。”
虽然不说，但嘴巴已经要咧到天上去了。
营地不远处就是河，骑马下去，也就五分钟的事。当初选择将营地搭在这里，不光是地势原因，更考虑到离水源近，每天取水也很方便。
活水自然就有活鱼，要说钓那种传说级别的大块头，需要去专门的地点。但钓几条小的，这儿也能满足需求了。
到了晚上，让伊戈丢进锅里，顺手拿橄榄油一煎，又是一道不错的下酒菜。
张人凤将其他人都带走了，只留下麦克、伊戈和卡洛威看家，哥三闲着也是闲着，晚上宵夜就酒，可以一直侃到凌晨。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会接下这笔生意。这种一看就麻烦的事情，我是碰都不想碰的。”
“确实，如果能出1000美元，也不算少了。但问题是，这是在聊人已经找到的情况，那时候皆大欢喜，人家肯定也愿意出这笔钱。”
卡洛威天生就闲不下来，动不动就拨弄一下钓竿，从性格上来说，钓鱼这项运动，并不怎么适合他。所以他的桶里，也没有多少鱼，空空荡荡，十分清澈。
他一边挥动着钓竿，一边说道，“现实可不是童话，万一去了，找不到人。或者更糟，万一找回来的是具尸体，又怎么论？到时候，你辛辛苦苦跑一趟，找回来小姑娘失踪的消息，人家还愿意付钱吗？付了钱，人却没找到，之后他们的日子怎么过？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以我这么几天下来，对他的了解，真到那一步，他也不好意思问别人要钱。说不定还得倒贴。”卡洛威的语气有些无奈，“说到底，有人会来拜托一个匪帮头子，让他帮忙找走丢的小孩，这事儿本身就很离谱！更离谱的是，这个匪帮头子，居然还真的去了。普天之下，哪有这种事？”
“少装了。”麦克则是淡定地吐出烟圈，反问道，“如果他只是个一般的匪徒，你会愿意跟他？”
“……呵。”短暂的沉默后，卡洛威露出笑容，“倒也是。”
“不刮穷鬼，不抢百姓，这样的匪帮，除了杰克帮，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红中也许没考虑那么多，但所谓名声，就是在这样一桩桩别人不会去办的案子里，慢慢积攒下来的。”
麦克感慨道，“这就是红中帮最好的招牌，有了它，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叩开任何大门。”
————
“砰！”
一看到是张人凤他们进来，老板面露惶恐之色，一改臃肿、惫懒的睡姿，一个箭步窜上来，将大门紧紧关上！
可他还是迟了一步，张人凤一只脚已经挤过门缝，将门板牢牢顶住了。
“求求你们，谁都行，别来找我。”定睛一看，这位老板，俨然就是早上和张人凤说过几句话的谢顶大叔，此刻，他几乎是将蛋疼二字写在了脸上，一边推门，一边恳求道，“这小破店本来就没啥客人……我今天不做生意，不做生意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毕竟是有求于人，张人凤也不好表现得太强硬。
尽管他轻轻一推，就能连人带门一起撞开，但他还是保持这个姿势，和这位谢顶大叔形成角力。
一直等对方憋得满脸通红，快要止不住了，身后的小梅才悠悠补了一句，“老板，你这样和我们僵得越久，越容易被人看到哦～～”
这句话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给老板干清醒了，赶紧撤到一边，让他们三进了店门。
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偷听，正如他所言，这家店的生意，只能用“门可罗雀”四个字来形容。
地板和墙壁都脏兮兮的，蒙着一层灰尘，墙上有几张墨水浸染成的鱼形图案，就像老猎手会将动物的一部分取下，挂在墙上展览一样，老练的钓手，也有同样的习惯。墙壁上这些，就是各种鱼的“拓片”，是钓上来之后，再用墨水拓印而成的纪念品。
每一条的体积，都大的惊人，或许也证明了这家店面，曾经的辉煌岁月吧。
老板挠了挠本就头发稀疏的脑袋，赶紧站起身，先给自己来了一条免责声明，“先说好，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头铁到底，卡斯特那儿有个成天戴铁桶的，去和他撞吧！”
……
张人凤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先给席恩做了个手势，后者也心领神会，将门关上了。
“看就知道啦，您这里的生意，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他端详了好一阵子店里的布置，这才悠悠开口道，“今天早上的时候，我顺便观察了一下，河水都污染成那个样子了，哪儿还有鱼能活的下来。那层油污上，漂浮着各种半烂不烂的鱼骨头，居然连鸟都不吃它们。”
“没有鱼，你这鱼饵店开在这里，也难怪无人光顾了。”
这话一出，完美戳中了老板的心声。
有关切身利益的东西，往往是最能动人的，他长叹了一口气，扶住座椅，表情也不像刚才那样戒备了。
“我有什么办法……”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道，“熬呗，还能怎么办？我又不能让工厂搬走，那什么加工厂，就开在贸易站边上。他们图个省事，就把废水倒进河里。不出几个月，连鱼苗都毒死了。”
“那您现在靠什么过活呢？”小梅忍不住好奇道，“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来光顾了吧。”
“有一些老主顾，他们好像有一个什么‘垂钓者协会’，会定期来照顾我的生意。他们是真懂钓鱼，嘿……可惜了……”
说到钓鱼，老板眼里闪烁出热忱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对一位资深钓鱼佬来说，还有什么比夺走他的鱼池，更令他痛苦的呢？
“在我们老家，有这么句话，‘树挪死，人挪活’，如果说我能帮你，挪个地方呢？”
眼看鱼儿被他吸引过来，张人凤这才不急不缓地，抛出了鱼饵，“白炬镇或者圣昆塔克，都是大城镇，附近也都有钓鱼的地方。你要是真对自己的鱼饵那么有自信，去大城市开店，不比窝在这么个破地方强？”
老板刷地一下抬起头，看他的眼光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和隐约闪烁着狂喜的火苗。
欲望这种东西，是很经不起撩拨的。
“你在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大城市的店面很贵的，我出不起那个钱……”
虽然嘴上还在否认，但他微微仰起的眉毛和眼角，都已经将其出卖。
张人凤淡然一笑，从口袋中取出两张名片，轻轻按在柜台上。
一张是邓恩·哈尔冈达，另一张则是梅森·勒米厄。
“白炬镇镇长，和圣昆塔克市的市长，都还欠着我人情呢。”
张人凤的语气平静而有力，尽管老板的理智在极力否认这个事实，因为他穷极想象，也想不出，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和一个黄皮肤扯上关系。但感性深处，他已经全盘相信了这番话。
“你看，‘人情世故’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妙……对他们来说，你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道的一个小忙。要说帮，肯定也就帮了。”张人凤一看他的表情，便知事情已经有了八成，便露出平和的微笑，轻轻搭住老板的肩膀，如恶魔一般，在他身边耳语，“同样的，我这边，也正需要你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这事儿不就帮成了吗？”
“……”
老板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正站在一个人生中，极为关键的时间点。他看不到未来，所以接下来几分钟，就是一场豪赌。
是保住本金，选择卡斯特一伙，继续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破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身；亦或是一把梭哈，押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并相信他给自己画出的这张大饼？
他咬了咬牙，终于做出决定。
连钩子都不敢甩，还当什么钓鱼佬？！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们问吧！”
————
为了不给老板带来麻烦，张人凤他们十分小心，是从后门出去的，确保无人看见。
到底是开了几十年的品牌老店，甭管生意怎么样，在情报这块，老板提供的几条信息，都很有参考价值。
“先整理一下吧。”小梅从挎包中取出簿子和笔，这都是刚刚老板在叙述时，她手写下来的，“第一条，会有一艘大船定期靠岸，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一次。老板不止一次目睹到，卡斯特的手下将什么货物运到船上，三、四个小时候，又从船上运了什么下来。”
“第二条，每次工厂里有人闹事，不服从管理，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今天早上那种情况……小剥皮和他是一伙的，有某种利益关系。工人们的待遇很糟糕，他们也反抗过，但最后都无疾而终，这里依旧是卡斯特和小剥皮的天下。”
“第三，卡斯特手下的所有人，除了欧洛克，都是他们自己人。除了欧洛克，他原先是本地一个无业混混，属于人厌狗嫌的那种，卡斯特就是看中这点，才雇佣他的，他现在是矿场和伐木场的监工，对工人们非常严苛。”
“哼。”张人凤冷哼一声，“到哪里都有这种人。”
“总感觉，情报虽然不少，但还是缺了点什么，没能把它们串联起来。”席恩叹了口气，“到底只是旁观者，能提供的东西，也就到这里了。”
张人凤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
低头看去，却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在扒拉他的衣服，并做出手心向上的乞讨手势。
“乞丐？”
再一看，远处还有几个乞丐，年纪甚至没有超过十岁的，他们躲在拐角处，探出小脑袋，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鸟雀般，好奇地看着自己。
第两百九十章：事情变得越发奇怪了
张人凤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令他在意的孩子，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其肩膀，将她空荡荡的衣袖撩开。
如他所料，袖子下面什么都没有，从手肘的位置被截断了。
小梅看得神色一凛，看到这种明显残缺的肢体，她做出了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普遍会做出的反应——产生幻痛，随后立刻按住了自己的胳膊，确认自己的手臂没有受伤。
“你们是哪里人啊？”看到这个伤口后，张人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但他很快就切换了表情，笑眯眯地蹲下来，往这个小乞丐的左手里，塞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爸爸妈妈呢？”
“……”小乞丐用左手接过美元，讷讷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其他孩子倒是争先恐后地开口，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但说了半天，无非两个字。
死了。
这个年代，因为高强度工作，死在矿场里的工人并不罕见。
粗放的开采技术，过长的体力劳动，还有对人体伤害极大的恶劣环境……导致矿工这一行，几乎成了消耗品。
伐木场的情况相对好一些，但就在昨天，树木倒下，也把一个人给活活砸成肉末。
家里的顶梁柱一死，没有受过教育的妻子，除了皮条生意之外，也没法再干什么能来钱的活计了。
突生变故后，像麦克这种年过半百，还能出来挣钱的老人，一千个里都未必有一个。而这些家庭破碎的孩子，自然也只能报团取暖，通过乞讨，来尽可能多给家里接济一点钱财。
实在熬不下去的，没准哪个漫长的冬夜过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谢谢！谢谢你们，先生，还有小姐，谢谢你们！”
“你们真是好人……愿上帝保佑你们！”
……
正因如此，当小梅在得到张人凤点头，给了他们一些钱时，他们脸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也得亏是这里文化不同，他们的神态表情，基本到“感激涕零”这个级别就打住了。要不，高低得跪下来，给张人凤磕几个响头。
对现在的红中帮来说，现金流非常稳定。
在圣昆塔克忙活了一大圈，将安吉洛连根拔起，作为市长，梅森以个人名义，给了他们一万美元。
这一万美元，张人凤直接给了酋长，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连一美分都没过自己腰包，全当是个过手财神。
但，就在他和大师兄斗天斗地的时候，剩下的成员，也不只是观战，顺带着也把安吉洛的豪宅，给搜刮了一通。
他在家里藏了不少好东西，首饰、珠宝、戒指、名贵怀表，还有各式各样……总之，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
这次回白炬镇，也找了个机会，将这些玩意儿全都卖给了克比因。
5美元，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对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甚至有可能，活不过今晚的他们而言，这就是泼天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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