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你指什么，老弟？”拉罗笑眯眯地反问。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伊戈压低声音，同样将烟头一掷，尽管身高矮一截，但他在对峙时的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十分坦然地承认道，“是我做的，如果你想查，肯定查的明白。”
这一次，笑容瞬间从拉罗脸上消失了，这张说变就变的脸，也是众多人害怕他的原因之一。
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伊戈看了许久，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在他们身边，仿佛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格住。
“不。”沉默了许久后，拉罗终于开口，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不是这样。”
“‘真相’是：里头那个家伙，谋划了一切，他是红中帮甩过来的钩子。或许他还骗了图库其他事，谁知道呢？反正图库也不能从地里爬起来反驳我。”拉罗用大拇指，指了指酒吧里的方向，已经将话说的很露骨，“而你……老弟，你在家族最危难的时候，接过了这一棒。你帮我们拿下了白炬镇，稳步扩张市场，是家族的功臣。”
“……为什么？”伊戈困惑不解。
“我从来没喜欢过图库，我是说，谁会喜欢这样一个家伙。整天就是杀人、杀人，好像生活里，就没有其他东西要享受了……但他终归是家族的一份子。”拉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是。”
……
沉默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好了，老弟，时候也不算早。更多的话，我们路上说吧。”拉罗不再倚靠墙壁，支起身子，拍了拍手。
啪啪两声，店里的所有客人都在一瞬间起身，井然有序地收好桌椅，走了出来。
这一幕之诡异，差点没把酒馆老板给吓死——他还在奇怪，怎么今天大白天的，生意就那么好。这些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好像忽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走进店门，各自喝酒聊天打牌，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吉米也被架了出来——他们在他的酒里，加入了镇定剂一类的东西，让他很快睡着了。两个大汉各自架着他的一条胳膊，将他拖到拉罗面前，等候发落。
“路上？”伊戈面露警惕之色，“要去哪儿？”
“戎马镇。”拉罗的笑容依旧如此深沉，“回家。”
他挥了挥手，不需要语言，那两名手下好像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便将吉米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哐当一声，丢进了一架早就停在酒馆边上的马车里。
拉罗飞身上马，他的坐骑倒是和名号刚好反着来，是一匹纯黑色的纯血马，在马首上，有一道醒目的白色竖纹，宛若是死神麾下的座驾。
“哦，对了，忘了和你说……”
拉罗像是故意要把这句话放到最后，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忘了你的老朋友吧，他们活不了多久了，平克顿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营地。”
伊戈先是一惊，随后本能地回头，看向了营地的方向。
“你只能是佐拉埃尔，骡子。”拉罗平静地说道，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像是兄长对弟弟，而像是家主对臣子了，“别忘了这一点。”
————
“先生们，介意我加入你们的午后闲暇时光吗？”
话虽然说的客人，但一看造型便能知道，来者不善。
黑西装，圆顶帽，红马甲，白衬衣，再配上一条黑色领带，总体给人的印象很像乌鸦。
“平克顿侦探？”麦克一眼便认出了这身制服的含义，丝毫没有乱，只管自己收起钓竿，一面心平气和地问道，“来找我们的？”
“弥迦探员。”为首的弥迦抬手一挥，介绍道，“这位是罗斯探员。”
罗斯手中扛着一把温彻斯特步枪，眼里是藏不住倨傲之色，好像对眼前两人嗤之以鼻。但很显然，他不是这场谈话的主导者，或者说，他更像是唱双簧的，负责将弥迦的态度，更直观地展现出来。
“长话短说吧，二位先生。”弥迦直接切入主题，“我知道你们是谁。”
第三百十八章：战争，从这里开始！
“我也知道你们是谁。”卡洛威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是有钱人养的狗，给根骨头，让你们咬谁就得咬谁，仅此而已。”
“省省这套说辞吧，路西非尔。”弥迦冷声道，“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们为……”
“杰克帮的残党？”
……
卡洛威神色一变，笑容瞬间被阴影挤压不见，将钓竿猛地一摔！
罗斯立刻举起温彻斯特步枪，对准两人，口中一边嘲讽道，“当心你的腰，卡洛威，你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是吗？不妨试试看。”卡洛威的左手搭在枪柄上，嘴角咧起，露出一个和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冽笑容，“你开枪啊，你先开枪，我也一样打死你。”
“冷静一点，罗斯探员。”眼看气氛越发激烈，弥迦便开始往回找补，自始至终，他都死死盯着麦克，一边开口道，“今天这次对话，并非对杰克帮的清算，毕竟你们比我更清楚。”
“早在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杰克帮，就已经彻底覆灭了。或许还有其他杰克帮的成员，从那场围剿中活下来，但大多选择退隐，找个边陲城镇，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像你们这样不要命复出，又加入其他帮派的，非常少见。”
“路西非尔·以兹坎南，伊尔·伊兰，你们两人，都有进入城镇警务系统的记录……恕我直言，好不容易获得新生的机会，你们应该好好珍惜的。”
“别说废话。”麦克沉声道，“直接点，要干什么？”
“很简单。时间过去了足足二十年，对杰克帮的通缉，早已是名存实亡了。没有人出钱悬赏，我们也没兴趣狗拿耗子，去和两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过不去。”
“但是，红中不一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破坏者。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人，存在于文明世界。”
“破坏者？”卡洛威冷笑道，“他破坏了什么？是以吃人为乐趣的变态镇长，脑满肠肥的贵族老爷，还是鱼肉平民的意大利佬？这些人横行霸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平克顿的身影呢？”
“我不是来吵架的。”弥迦这样说道。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办法回答卡洛威的问题，因为平克顿侦探事务所，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雇佣兵组织。他们和政府有一些合作，但也仅限于抓捕罪犯时，可以与当地警署取得合作。其幕后金主，大多是向莱恩·柴德尔这样，颇为有钱的地方霸主。
他们才不会去管，这些事情背后的是是非非，公平正义更是狗屁不如。
收了钱，就要办事。
“我们只要红中，风吹沙，白炬镇，所有命案，都由他一个人来背。”弥迦沉声说道，“红中帮里的其他人，我可以给你们时间逃跑，离开这个鬼地方，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们挺堂堂正正的啊。”卡洛威嗤笑道，“倒是你们，喜欢当有钱人的玩具，活像两条被打断脊骨的狗。”
“管好你的嘴，他妈的杂种！”罗斯被他骂的上头了，略微往前一步，用枪瞄准他的头部，“让你们活下来，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不然，就凭红中帮成员一条，就足以把你们送上绞刑架！”
“……”弥迦抬了抬手，示意他保持冷静，“我完全可以先把你们放倒，再和你们谈判的，现在这样，是我善意的表现。”
“你不应该表现善意的。”麦克冷笑道，“只有死人不会反驳你。”
“非常精彩，伊尔先生，非常精彩……但不知道你的家人，能否接受这个结果？你的孙女霍丽，能否接受，他最爱他的爷爷，其实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呢？”
麦克的瞳孔略微缩放，但他的定力不同常人，仍能做到面不改色，“我不太确定，你是在威胁我的家人吗？”
“暂时还不是。”弥迦笑道，“但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我就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了。毕竟我们还算讲道理的，除了我们之外，拿了钱，就什么都愿意干的人，我想莱恩先生还认识不少。”
“……”
两人纷纷沉默。
“今天就到这里吧，二位先生，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你们也都一把年纪了，策马奔腾、开枪杀人，这是年轻人该干的事，安安心心退休吧。”
弥迦将他们的沉默，视作自己的大获全胜，露出满意的笑容。留下一句警告性质的“劝说”后，他便转身离开，朝停在一旁的马匹走去。
“好好享受你们的钓鱼时间吧。”罗斯嘿嘿冷笑着，将步枪扛在肩上，也跟着撂下狠话，“趁你们现在，还留着这条一文不值的烂命。”
————
“你猜怎么着，我本来想留你们一命的。”卡洛威闪电一般拔出左轮，嘴角扯起一个兴奋的笑容，“但我改变主意了。”
“砰——！！”
谁都没有想到，红中帮与平克顿侦探事务所，这场耗日长久的战争，是由卡洛威打响了第一枪。
“啊——该死！见鬼！你疯了吗？！”罗斯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顿时一阵头晕眼花。
这一枪打得不是脑袋，而是肩颈的连接处，那里分布着密集的血管。这也是卡洛威计算好的，一枪毙命，未免太便宜他了。
“砰！”
第二枪，则是贴着马耳朵划过了过去。
子弹尖锐的音爆声，在马儿敏锐的感官中炸开，惊得它咴咴人立起来，撒开蹄子狂奔，根本止不住。
罗斯的一条腿被马镫缠住，无法控制住狂奔的马，更别提现在还中了一枪，在惊叫声中，他的身体于马背上，来了一个精彩至极的托马斯回旋。极富喜剧色彩地被抛向空中，旋转一圈，伤口的鲜血像花洒一样，漏了出来。最后“啪”的一声，又重重砸在地上。
相较之下，弥迦的经验就丰富很多，第一时间飞身下马，又以马的身体作为掩护，连续几个翻滚，躲进了灌木的掩体丛中。
“啊……啊……”
被抛弃的罗斯躺在地上，他刚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前胸着地，整个胸骨都被砸瘪进去。无人救助，这个伤口便会一直流血。眼睛瞪得像个铃铛，好像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要问他后不后悔，肯定是后悔的，但更多的还是懵逼。
平克顿侦探的这身衣服，走到哪里，哪里的人都要敬畏三分。赏金猎人、当地警署，甚至是一些小帮派，大家都很有默契，不愿意得罪一个全国范围内的武装组织。
这份敬畏，渐渐让他产生了一种错位的感觉，但其实人们尊敬的并不是他，而是这身衣服背后的东西。
子弹穿透身体的一瞬间，神话破灭了。
他其实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仅此而已。
第三百十九章：我们见过，在那场大雾里
“砰！”
子弹呼啸而过，打穿了铁桶，水花飞溅出来，几条小鱼在小水坑里费力地扑腾着。
“啊！我的鱼！”卡洛威发出夹杂着心痛和谈怒的惊呼声，十分少见地红了脸，怒斥道，“他妈的，这帮下作的东西……带了那么多人来，估计刚刚谈判不成，就要对我们直接动手了。”
“对付两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居然出动这么多人手……哈……还挺看得起我们。”
麦克将身体侧在树干后，一边暗记着对方的子弹数量，在其换弹间隙，露出一个小身位，抬手一枪，将藏在灌木丛后的敌人干掉了。但干掉这一个，似乎也不影响大局。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平克顿侦探，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复制粘贴，一片一片地冲上来，被麦克和卡洛威一通点射，遏制住了冲锋势头。地上那七零八落的尸体，让他们清醒过来，开始依托着灌木和丛林，和两人展开火力交锋。
而这两位神枪手，则是依托着河岸边，一块勉强能遮挡住身形的石头，作为掩体，与之正面对射。
杰克帮出神枪手，这是二十年前，西部人尽皆知的共识。
麦克和卡洛威都是神枪手，一个准，一个快，他们也基本能做到，最多两发子弹，让一个敌人彻底咽气。河滩边，嶙峋的鹅卵石上，已经歪歪扭扭地倒了将近二十具尸体，血流成泊。
但两人心知肚明，自己这边就快顶不住了。
没有子弹，装子弹的挎包，放在营地里，没有带过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两是来下游钓鱼的，本来就是放松性质的活动，谁会被一身子弹来钓鱼啊？
当然，两人都是经验老道的帮派成员，也深知一个道理：前来来寻仇的人，可能会在任何时候，从随便哪个草丛里蹦出来。
因此，他们的腰带上，都揣着至少两把左轮，以及足以瞬间歼灭六七个人的子弹余量，但这就是极限了。面对铺天盖地的平克顿侦探，子弹量还是不够看。
“我的子弹快打光了，还有三发。”卡洛威没有刻意去计，对他来说，在战斗中算出自己和对方的弹药余量，是本能的一部分，“对面至少还有二十个人。”
麦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左轮，递给他，“满的。”
“……这种地方还藏了一把啊。”卡洛威接过左轮，适应了一下重量，表情依旧很沉重，“六发，三发，你那把枪还有五发吧？都打头，就是十四条人命，不够。”
“剩下那六个怎么办？”
麦克无言，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那寒光映在他脸上，闪闪发亮，犹如一个技艺娴熟的老猎人。
“也是，只有这个办法了。”卡洛威舔了舔嘴唇，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嗜血的性格，本质上也是对“刺激”的追逐，骨子里就喜欢这种刀尖上起舞的感觉，“但现在这样不行，他们学乖了，躲在里头不出来。”
“我来当饵，一会儿，我会往河的方向跑，他们肯定会追出来的。”大敌当前，麦克的语气沉稳至极，有如一块颇具份量的镇舱石，“你手快，你来开枪。”
“没问题吗？你都五十多了，还来这种玩命的活儿。”卡洛威笑着打趣道。
“少废话，这种事情，以前难道还干的少了吗？”一边说着，麦克一边将将上衣脱下，甩到一边。
这身厚衣服不能为他阻挡子弹，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降低奔跑速度。更别说，麦克的计划，是准备借助河水，来削减子弹的威力。换言之，过会儿他是打算一个猛子扎到河里的，厚衣服会吸水，容易把他拖下去。
眼下，二月已经快走到尽头，正逢初春时节，天气冷的很。年过五十的老人，气血到底不如年轻人旺盛了，脱掉衣服的瞬间，他便打了个哆嗦。
“来口。”卡洛威把自己的酒壶递给他。
“……”烈酒滑过喉咙，落入肚子里，麦克的身体也热起来，有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感觉。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肌肉，又瞥了一眼已经被打翻的铁桶，呼出一口气，“可惜了老子的鱼。”
“没事，伊兰。”卡洛威接过双枪，喃喃道，“等你回来，咱们再钓过呗。”
气氛铺垫到这里，两人都明白，这是殊死一搏了。
如果老张在这里，估计就是直接搬起石头，往丛林砸过去，先砸死几个人，把对面镇住。再发起战争践踏，怒吼一声，冲入丛林，一个人把二十个人都给手撕了。
可他们不是张人凤，没有开挂般的身体能力，也没有自信能躲开子弹。两人唯一的依仗，便是在无数次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枪法。这步诱敌深入的棋，走的十分凶险，可能在引诱的过程中，跑的不够快，被子弹追上。
麦克屏息凝神，在出发之前，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今天这一切，是你自己选的吗？
如果是，那就没什么可后悔！
他猛地睁开眼，正准备冲出去，却听见一声不和谐的枪击。
而后……便是一声惨叫！
那叫声持续到一半，突然又收住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麦克对此很熟悉，是那人的喉咙，被刀子一类的东西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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