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吉米·麦吉尔。
距离他被抓走，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周了。
自从他们打入田马镇后，罗根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情报来源，人家再怎么傻，这会儿都不可能再跟你穿一条裤子了。关于吉米和伊戈，张人凤只知道，至少在上次打听之前，两人都还活着。
但是再僵持下去，就不好说了。怒雷帮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伊戈毕竟是赫克托的儿子，还不会怎样，但吉米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真要像罗根说的，围上十天半个月，等他们弹尽粮绝，担保不会把怒火，发泄在吉米身上。
当初他愿意跟自己合伙，不就是冲着关键时候，自己能罩他一手吗？
“抱歉，吉米，晚了点，但我还是来了……”
他在心中暗暗说道，“你现在肯定很难熬，但是再坚持一会儿。”
“今晚，我就把他的乌龟壳，撬个底朝天！”
————
……
“然后？然后他就用那种语气说，‘麦吉尔先生，我知道您会惊讶，但请您屏住呼吸，这个跨时代的发明，可能会吓到您。那些可恶的抄袭者，嫉妒我的聪明才智，才想从我手里，抢夺这个专利。请您最好心理准备，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哗———！他把那破布掀开，结果你猜，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艾米靠在栏杆外面，很显然，她已经被吉米风趣的口才吸引了，眼底里流露出来的好奇，是做不得假的。
“是一个马桶，哈哈哈哈哈——！！”
吉米痛饮一口肯塔基波旁，哈哈大笑，拍打着地牢的铁栅栏，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降维打击的美感
半只烤鸡，一碗海军咖喱炖菜，还有一瓶啤酒，这就是吉米今天的晚餐了。
尽管拉罗说“随便给他喂点什么”之类的话，但每个人，对“随便”的理解，都完全不同。
当她真的去后厨讨要食物时，负责的厨师长，就随便挑了这些东西，都是老爷们吃剩下的东西，平时可能直接就进泔水桶了，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知道正好有个俘虏，干脆就拾掇一下，丢给艾米了。
但是，对于被关了好几天，又一口气将恐惧释放出来的吉米来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食物了。
烤鸡那直冲鼻腔的烟熏和辛辣感，啤酒滑过嗓子时的刺激感，即便靠在地牢阴冷的墙壁上，都觉得暖和起来。
“看来你心情不错啊。”略带调侃的声音，从地牢门口传来，在幽暗的地下回荡着，“听说赫克托出去的时候，脸都气成猪肝色了。本来他还要和拉罗一起，驻守在田马镇的，结果立刻就回去了，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真是可惜。”
“伊戈！”
甚至都不用分辨，吉米就知道是谁，这个点，还愿意下到地牢来看自己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不管怎样，在一个被恶意包围的场所里，能碰到一个和自己一边的人，还是很幸福的。
“你就是骡子……”
这是艾米第一次见到伊戈本人，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侏儒，难免有些惊异。反过来，伊戈却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这种眼神看着了，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轻笑道，“有吃有喝，还有漂亮姑娘陪着，当了怒雷帮的俘虏，还能把日子过得那么舒服，你也是头一个了。”
“怎么，你也要加入吗？”吉米冲他举起那半瓶啤酒，靠在石墙上，西装和领带都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个精英的样子，笑着说道，“我正在和这位有上进心的少女，科普现代法律，在文明社会中的应该实践呢！”
“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艾米看着两人，不由地眯起眼睛，“麦吉尔先生，你刚刚不是在会议上亲口承认，骡子不是红中帮的人吗？”
“孩子，这个世界大的很呢，不是只有红中帮和怒雷帮。”伊戈用袖子抹了一把地面，也靠着墙根坐下来，顺手将几瓶酒塞进栅栏，滚了过去，“帮派在新伊丽莎白州的扩张时期，曾经和一个叫莱恩·柴德尔的商界巨头，有过合作，这位‘滑头吉米’，就是柴德尔的代理律师。”
“后来，图库死了，他的团队，一个人都没活下来，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全盘接手了他的业务。要想知道之前的情况，就只有去和这位吉米交流了……我两的交情，就是这么来的。”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说谎，只说出部分的，有引导性的真相。
深谙话术的伊戈，早已掌握了这层精髓。他没有承认自己是红中帮成员，也不否认，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自己和吉米是认识的。轻描淡写的，就把艾米的疑惑给糊弄过去了。
对伊戈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看到赫克托吃瘪更爽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下，以这种无法挽回的方式，将其驳得哑口无言。
如此美妙的一天，就当是他的生日了。
酒是一口一口地下去，气氛越聊越嗨，越聊越热烈。某种意义上，如果吉米还是被关在佐拉埃尔家族的宅邸里，他是绝对不敢这么放肆的，但这会儿嘛，反正自己的室友，也就是一具骷颅而已了，还在乎什么呢？
————
“时间……机器？”艾米重复了一遍这个两个单词，好像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对，对，很奇怪吧？这应该是我接到过，最奇怪的案子了，和专利有关。”尽管有些醉了，但吉米的逻辑能力还在，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把案情复述了出来，“一个来自多弗丘的怪人科学家，声称，他研究出了一种时间机器。”
“那是一张连接着各种装置的椅子，还有一个铁笼一样的罩子，罩在头顶上。据他说，椅子背后的装置，会释放一定电流，将人的‘意识’，按照某个特定频率，传送到自己过去的身体上。”
“啊……啊……”艾米听得半懂不懂。
“然后呢？”伊戈好奇道，“有人剽窃他的专利？”
“是一个白炬镇的医生……说是医生，其实也没有执业证书的。在其二蹲点的诊所里就职，他认为，用这种椅子释放出的电流，可以治疗精神疾病。但其实呢，他所谓的‘治疗’，就是用电流穿过人的脑子。”
“一次两次之后，这个人就痴呆了，傻了。你和他说一句话，他要等个一分钟，才会回你一句，而且大多都是胡说八道。人都傻了，自然就没什么精神疾病。”
“什么？”艾米听得背后一凉，“电流通过脑子，电流……是指……闪电一样的东西？”
她曾经见过闪电击打在沙漠上，将大片大片的沙子，都化作苍白的玻璃。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允许呢？没有人管吗？”
“谁敢啊……奇尔顿院长，和本镇的司法系统，绑定得非常深。这家伙假借精神病院之名，大搞皮肉生意，将那些女病人绑上椅子，稍微电一下。等她们的脑子搅糊，什么都弄不清楚，也就任人摆布了。”
吉米叹了口气，“他把一切都安上了‘科学’的名义，实际上呢，门一关，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如果是在多弗丘，或许还有点胜算，可惜……那个地方的法院，实在有点……唉。”
“到最后，只能回白炬镇参加审理，法官也好，检察官也罢，全都是奇尔顿院长的人。这种电椅，已经成为他招揽客人的一个标志了，自然不可能松口，我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赢下来。”
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挫败感，索性躺倒在干草堆上，喃喃道，“现在想想，还有点对不起那科学家的，他看我的眼神……非常真诚。”
“大多数委托人，托我办事时，总是会有所保留，要么就是故意淡化自己在事件里的影响，说谎、欺骗，我见的多了。”
“而他没有，他真的是个挺纯粹的人，他的作品就这样被剽窃了，我感觉很不好。”
“他败给了这个操*的世道。”
————
“我一直以为，大城镇就有多好了……原来，也会有这种事情……”艾米呡着嘴唇，双眉微微蹙着，“只要有钱，有权力，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世道啊。”
“啊？不，不，不，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吉米连连摆手，“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受到惩罚了。”
“还有后续？”艾米惊讶道，“可是，麦吉尔先生，你不是说，案子已经败诉了吗。”
“是败诉了呀。”吉米笑着说道，“但是没过多久，红中就来了。”
艾米的表情写满了惊讶，
“于是，那个剽窃电椅的贝尔医生，搞皮肉生意的奇尔顿院长，还有那些为他提供庇护的法律界人士……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红中杀了。整座白炬镇，迎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清洗，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全都杀了个干净。”
“从上到下，只有像戈登警长这样的好人，没有被换掉。其他的，哪怕连镇长，都换成新的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机关，暗道！
不是白炬镇本地人的艾米，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金钱、权力、法律、秩序……城里人有一套不同于帮派，但从根源上来讲，又十分相似的东西，束缚着每一个人。
少女没有念过什么书，她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但实际上，这就是一种体制化。所有在这套规则里的人，都必须按照规则来行动。吉米能在议事大厅里，将几位佐拉埃尔驳得哑口无言，却在体制面前败下阵来。
而红中，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他无视这套由纷繁复杂利益构建起来的体制，一拳打出去，将其干的粉碎。
不管是文明繁荣的大城市，还是暴力横生的边境城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自从罗根冲过堡垒山脉后，佐拉埃尔家族花了整整七年时间，终于将驽马镇纳入了管辖范围内，成为体制的一部分。而红中彻底推翻它，却连七天都不到。
眼看着现在，他已经翻过山岭，要打进田马镇了！
“所以，你才在他手下做事的吗？”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总之……作为老大，我觉得红中，要比怒雷帮的人好太多了。”吉米回想起他和张人凤约定的七三开，简直像做梦一样，“多的不说，至少他舍得给我分钱，非常舍得。”
换了怒雷帮，三成？
他们吃肉，恐怕像吉米这样的合伙人，连汤都没的喝，只能舔舔碗底的盐分，搞不好还要倒赔出去。
“你也算是和两个佐拉埃尔共事过了，兰彻和拉罗，某种意义上，这两人算是我们家族里，还算有脑子的人。”伊戈自嘲地耸了耸肩，“你觉得他们如何？”
“兰彻先生……是他收养了我，还教了我生存下去的本事，按理说，我没有什么评判他的立场。”
艾米抿着嘴唇，那愁绪满满的眼神，几乎就要把“但是”两个字说出口了。
吉米和伊戈都没去催她，管自己喝着酒，静静地等待着。
“红中打上门的那天，我问了他河水的事，结果，他这么告诉我……”
……
听着听着，伊戈和吉米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相隔着一座山，而且一旦开战，两边的信息流通就全断了。他们只知道兰彻已死，红中率领一帮人，从山的那侧打过来了，如今在牧场安家。除此以外的细节，包括驽马镇发生的事，这两人是一无所知的。
水源感染，公司阴谋，还有在幕后操盘一切的佐拉埃尔家族……艾米花了一点时间，才把整件事情讲清楚。
“淦！”伊戈重重敲了一下墙壁，随后，又很无力地坐下，依靠着墙根，长长叹了口气。
很无力。
“伊戈先生，燃料公司和家族签下合同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艾米惊异道，“你也是家族成员吧？”
“今天的会，你也旁听了。”伊戈有气无力地反问道，“喊我了吗？”
艾米一时无言。
“这帮傻*到底懂不懂，那他妈是地下溶洞的水源！地下水污染了，毒素会沉积在河床、河水里，接下来就会扩散到植物和动物的身体里。但凡是在这附近生活的，迟早都会受到污染，没有一个逃得掉！”
伊戈的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抓狂，“他们以为隔了一座山，就能没事了吗……还有工厂！”
“要说开矿，开也就开了。怎么能让工厂，建在离生活区那么近的地方。等厂子建好，全力运转起来，产生的有毒废水、废气只会更严重。他们脑子里塞得都是什么？马粪吗？”
“只有有钱赚，这算什么。”吉米的语气却很平静，柴德尔手下就有好几座精炼厂，类似工厂环境之类的法律案件，他见的实在太多了，“别太高估他们，在他们眼里，只有姓佐拉埃尔的才算人。”
“至于其他的，都是猪啊、牛啊之类的畜牲，病了坏了，再换一批就是。”
……
“是啊，吉米，你说的对……”伊戈底下他那比常人大一圈的脑袋，反复观看自己的手掌、手背，好像要确认，自己这畸形的身体里，是否也流淌着肮脏的血脉。
最后，他好像下定决心般，攥紧拳头，喃喃道，“所以，这一切，都他妈的该结束了。”
“小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老哥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很擅长拿出这一套来对付别人，不光是嘴上说说，他会让你感觉到，他真的很在乎你，很为你考虑。我见过他这一套，出神入化，说实话，我都比不上。”
“但那是假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你去死……所以千万别着了道。”
伊戈苦口婆心地劝她，“你也看到了，这个鬼地方，是没有未来的。”
“拉罗先生吗？”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艾米沉吟片刻，“我倒是觉得，他压根没有时间来关注我吧，还有更大的麻烦，摆在面前呢。这些天，他总是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的。”
……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就当茶余饭后的闲聊，这一句滑过去，也就滑过去了。
但伊戈不同。
拉罗曾评价过他“只会看，不会分析”，但事实上，比起观察，伊戈更擅长的，是倾听。
说来也有些可悲，打小以来，因为这侏儒的身躯，他几乎时刻都会遭到嘲讽。为了回击他们，不得不随时随地竖起耳朵，以找到他们语言、逻辑中的漏洞——他养成了一边听一边思考的习惯。
伊戈坚信，从一个人下意识蹦出的用词中，可以很精准地，剖析出一些关键信息。
“行踪，不定？”伊戈问道，“什么意思，他去戎马镇了？”
“有时候是。”艾米的语气很纠结，“但……很多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又突然消失，没人看到他是怎么过来的。”
“有一次我去找他，想问问之后，关于我的安排。结果他的房间大门紧闭，说是出去了。我就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等了半天，他突然就从楼上下来了。还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找他。”
“我问了一些他身边的人，但他们都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少打听拉罗的行踪。”
“很奇怪吧？”
……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吉米的醉劲上来了，说话开始含糊，“魔术啊？我见过，不新鲜，翡翠剧场里，有人演过……”
“……”伊戈皱起眉头，飞速地思考着。
消失，出现。
避开人群？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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