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结束了。
即便对这个家族毫无归属感，但哪怕是以旁观者的视角，亲眼见证大厦崩塌，也颇有一番感触。
他不觉得赫克托有哪怕一丝胜算，就算时光倒转四十年，二十二岁的赫克托，对上现在的张人凤，结果都不会变。更别提他打下一片天后，就开始放任自流、享受人生了，别说开枪，就连打了猎都够呛。
现在亲自上阵，无非是给已经濒临破碎的士气，打上最后一针强心剂。毕竟经营了那么久，总会有一些匪帮成员，对“佐拉埃尔”这个姓氏 ，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等这些人看到，如今的赫克托，就是个随时会被后坐力崩到散架的孱弱老头，这场戏，也就该唱完了。
关键不在于他，而在拉罗：自己能预见的事，他肯定也能预见。赫克托将战场主导权从他手中收回的那一刻，拉罗便已看到了家族的覆灭，对此，他必然有所准备。
“以那家伙的性格，多半是会掐准时间，在他们攻破他们，占领这座宅邸，沉浸在胜利喜悦的那一刻……引爆炸药。”
伊戈对自己的兄弟，尤其是拉罗，同样相当了解。他开始疯狂寻找能用的东西，几乎把这房间给翻了个遍，最后，只在墙角和桌子的夹缝中，找到一根铅笔。
笔头早就断了，吹了吹灰尘，勉强还有点铅笔的形状。
“早知道这样，就该和阿拉娜多学学开锁的，淦……也只有这样了。”
伊戈咬了咬牙，将酒瓶的瓶口攥在手里，深吸一口气，朝门锁走去。
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红中帮，都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必须在拉罗引爆炸药，打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happy ending之前，想办法阻止他！
至于门口的走廊里是否有守卫，有几个……那就听天由命吧。
“咚！！”
正在他将铅笔捅入锁眼，打算捣鼓一番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板上。
伊戈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去。又过了一会，都没有再听到什么怪声，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一下。
木门推开，挤到了什么东西。
再一看，赫然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刀封喉，死的干脆利落。
看得出来，不管把自己关在这儿是谁的主意，他都不认为自己能跑出来，安保工作布置的极其敷衍，就派了一个人看守。有用的人手，都抽调到正面，去和红中帮作战了。这个倒霉蛋估计也没想到，就连看门这样的工作，都能把自己的命看掉。
环顾四周，走廊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道是谁帮的我，但……谢谢了！”伊戈心中有数，对着周围的空气说道，“等我以后成了气候，一定十倍报答回来。”
说罢，他不再停留，而是快步朝着议事厅的方向赶去——那间大厅靠墙侧，放着一排书架。
其中有一本红色封皮的书，混杂在它们中间，只要将其抽出，就能开启隐藏门的机关，直通向逃亡的地下通道。赫克托就喜欢琢磨这些不明觉厉的东西，但，不得不说，这条通向墨西哥的地下甬道，是他那么多收藏中，难得有用的一种。
地下的空间很广阔，如果要安放炸药，没有比那更合适的地方了。
……
空荡荡的回廊和房间，奢靡豪华的内饰，与这如此空旷的景象，形成了一种近乎黑色幽默的反差，反倒给人一种极强的不安。就像鬼故事里，那些空置已久，无人问津的贵族城堡，下一刻就会从角落里窜出什么来。
白日里，还在这间议事大厅里吵得不可开交，眼下却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那把匕首，还插在赫克托坐过的椅子上，似乎在默默陈述着它所见证的一切。
“呵，还在啊……”伊戈牵动嘴角，莫名地笑了笑，捡起刀柄，将没入椅背的锋刃，再度拔了下来。
咔嚓一声，那匕身太过锋利，几乎要划破他的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理智告诉他，那一步迟早要到来的。既然如此，决不能空着手，去面对自己的命运。手里有家伙，他可以选择用或不用，但手里没家伙，到了生死抉择之际，就成了待宰羔羊。
他研究了一会儿，很快便摸清楚了塔奥的设计思路，将锋刃再度压回刀柄上，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就如子弹上膛一般。
伊戈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毅然向着书架走去。
————
“小心！手雷——！！”
“轰————！！”
……
赫克托的思路，其实问题不大。他只是没有意识到，对方能一路杀到自己眼前，武器肯定也不是普通的武器了。这些临时搭建的人造掩体，对抗普通的子弹，或许还可以坚持一会儿，等他们把手雷像下雨一样砸过来时，意义就不大了。
酋长熟练地甩动着投石索，将一发手雷，以一个优雅的抛物线，直接越过掩体，甩入到怒雷帮的人群之中。
他将爆炸时间算的很准，只给了他们尖叫和恐慌的时间，却不给他们逃跑机会。
下一刻，他们就被火光和爆响吞没。
……
赫克托亲自在二楼指挥……或者说，督战。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苦心安排的射击点，根本屁用没有。几乎是开打的一瞬间，探出头去的人，就被精准爆头了。
如果不是比尔反应足够快，一把摁住他的脑袋，强行让他低伏下去，这会儿也会有一发子弹，停留在自己的脑子里。如此猛烈的进攻和爆炸，让他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一时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他看到了躺在一旁的堂弟——这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当初陪他一道闯天下，同样姓佐拉埃尔的络腮胡男人。当年什么刀山火海都趟过来了，在这个战场上，却连三十秒都没能活下来，被一枪爆头，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甘和惊骇。
“拜伦呢？拉罗呢？都到哪里去了！”赫克托大喊起来，“去，比尔，去把他们找来！”
“……”比尔看着他，没有说话。
“妈的！不是……八个人吗？”赫克托喝了一口酒，略微冷静后，靠着围栏上加固的木板，喃喃自语道，“这他妈的的是八个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如同天上降魔主
“伊尔·伊兰。路西非尔·以兹坎南。”向来闭口不言、沉默是金的比尔，忽然开口，他的嗓音比赫克托还要糟糕，是那种嘶哑到不正常，如果不用点力，甚至听不出来的声线。
费了老大劲，他报出了麦克和卡洛威的真名。
“怎么？”赫克托不解道。
“这两个人，在二十年前，曾经是杰克的部下，而现在，他们都是红中麾下的枪手。”比尔朝那些倒地不起，被一枪爆头的帮派成员们，略微撇了撇脑袋，低声道，“杰克帮出神枪手，这些，都是他们干的。”
“杰克帮！？”赫克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是已经被老爹杀光了吗？”
比尔沉声道，“老爹亲手杀死的，只有杰克帮领袖——杰克·A·埃尔费尔特。”
“其余帮派成员，大多是在帮派解散后，失去庇护，却还是想去山里拿那笔钱。最终，被平克顿侦探设下埋伏，围剿至死。但也有一些聪明人，选择早早地远走高飞，用最后一点时间，脱离了平克顿侦探的视线……这两个就是如此。”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赫克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能帮我赢下来吗？”
“……”比尔沉默了一会儿，但在枪林弹雨的呼啸中，沉默也维持不了多久。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赫克托，赢不了的。”比尔迎上了他的眼神，再度开口道，“看看你周围，没人觉得能赢。你在豪宅里坐了太久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你那个侏儒儿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你不想，让那些一直被你踩在脚底下的家伙羞辱致死，逃，是你唯一的机会。去墨西哥，不说重新开始吧，至少也给自己，留个体面的……”
“赫克托————！！！”
一声充斥着怒火的吼声，从正下方传来。
眼看目标越来越近，席恩按捺不住怒火，直接拿出填装了高爆霰弹的短铳，一枪过去，将拦在面前的人，崩成了血与火的碎片。
“我是席恩·米斯兰迪尔……”
他单手将弹壳褪掉，一边压入新的子弹，怒吼道，“还我弟弟的命来！”
“我压根都不认识你，混账！”赫克托气急败坏，正打算喊些什么来回击，身后的比尔忽然面色一变，直接一个飞扑，将他扑倒在地。
……
“咚————！！！”
一把长刀飞身而至，以巨大的质量和速度，将围栏外的木板劈出一道裂痕。其动能丝毫不减，一路凿穿围栏，斩碎玻璃，顺带着砸死了一个倒霉的小弟，稳稳嵌在了二楼的墙壁中。
“……哦，上帝，这个重量……”
比尔看着这把仿佛天外飞来，闪烁着金属色光泽的大刀，握住刀柄，尝试了一下，竟然没法把它从墙上取下来。
太重了。
再回想起，红中右手提刀时，行走说话，一如常人，丝毫不显它的重量。比尔的额头，便淌下冷汗。
赫克托那股嚣张的气势，也终于被这一记天外飞刀，斩落了大半，脸色变得惨白。如果刚才，比尔没有及时将他扑倒，这一刀必然劈在自己身上，至于是何下场……
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身体像小孩乱剪的手工一样，被豁出来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筋骨断裂，瞳孔已经涣散，只剩下四肢，还在反射性地抽抽。
“正门快要被突破了，我得……我必须立刻回去，指挥大局……”定了定神，赫克托想提高音量，却觉得嗓子发紧，干的要命，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们坚守阵地，坚守阵地！”
尽管……和他同一层的，几乎也只剩下尸体了。
也不知这句坚守阵地，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
“他们把门给堵上了！”第一个冲上去，推了两下，却推不开后，席恩牙关紧咬，有些失控，连着朝门锁上来了两枪，怒声道，“淦！这帮孬种，给我滚出来！”
“冷静，席恩，你靠的太近了！”麦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小心流弹！”
“……抱歉……”席恩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
“别让愤怒吞噬你，朋友。”酋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把它留给你的敌人吧。”
“诸位，别聚在门前，退开点。”张人凤挥了挥手，一边高声道，“不够，再往旁边退一点。”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登门’拜访啊，怎么能缺了礼数呢？”他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还挂着笑，俨然没有将这些剩下的怒雷帮成员，放在眼里，“让我来敲门！”
……
“快，快！动起来，加固大门，快啊！”
撤到房子里头，赫克托在二楼指挥着剩下的人，桌子、椅子、衣柜……仿佛蚂蚁搬家一样，但凡是大件的玩意儿，都被拿出来了，抵住大门。也得有这些东西加固，方才席恩那两枪，才没有在穿透门板后，继续造成伤亡。
看着渐渐被加固起来的防御设施，赫克托的表情，仍然布满阴霾。
一旁的架子上摆着他最爱的葡萄酒，但眼下这种局面，他甚至连喝一口都顾不上了，拿眼一打，便知道情况不对。
“人呢？怎么才这么几个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问了一圈，没人回答，甚至没人朝他这边多看一眼。
兵败如山倒，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又不是傻子，谁都看得明白。人家的主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靠着八个人，就快把你正面布下的阵线打穿了，佐拉埃尔家族在此积累了几十年的权威，也在这一刻，被砸了个粉碎。
失去了权威，赫克托也不再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老头。
……
“啊——！！”
赫克托怎么甘心就此失去一切，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疯狂地想要抓住救命稻草，来显示自己，仍然是这里的大人物。
他怒吼一声，拔出左轮，随便抓了个匆匆跑过的小弟，用枪管顶着他的脑袋，质问道，“我在问你们话，都聋了吗？人呢？屋子里应该还有八十个人的，都去哪里了？”
“都……都走了……”小弟嗫嚅着嘴，说出了答案，“翻窗，或者从侧门……”
“叛徒！一群可耻的叛徒！”赫克托将他推开，愤怒到原地转圈，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道，“得把他们抓回来，用哥伦比亚领带，当众处刑！忠诚呢？这年头，忠诚都去哪里了，坟地吗！”
“你们！剩下来的人，都别愣着，赶紧给我加固大门！”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六十二岁老人的头脑，变得愈发不清醒，挥舞着手上的左轮，歇斯底里道，“把所有能用的，都给我压上去，我就不信……”
……
“轰——————！！！”
一声巨响。
大门的门板，被一股巨力径直冲开，直接从门框上断裂。
那些原本压在门上的重物，也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飞出。停留在大门附近的人，无疑是最倒霉的，稍微擦着、碰着，便断骨断筋，严重点的，当即就躺在那了。
已然嵌入墙壁中的门板，让赫克托的后半段话，直接断在了喉咙里。红中以无比直观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为何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后辈”们，一个接一个地败下阵来。
烟尘之中，张人凤缓缓踱入，光影角度的变换，让他在尘雾中，投下了神灵一般的巨大轮廓。
赫克托眼看着被他粉碎的一切，目瞪口呆。
第三百九十七章：烧死他们！
顺着石头铺就的楼梯，一路往下走，伊戈没有看到哪怕一个守卫，只有一束束被点亮的火把。
至少这些新燃起的火把，可以说明，他并未走错路。
在通路尽头，一处狭窄的地下石厅里，伊戈如愿看到了他预想的一切。
几乎要将整个空间铺满的炸药，都被存放在箱子里，堆成了小山。
除此之外，还摆着几张铺满灰尘的桌椅，上头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或许是在十几年前，曾有人下来修缮过什么，不过，现如今，也都无所谓了。
用不到引线，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都足以引发大爆炸！将这里，连带着上面的宅邸，全都炸成碎片！
以及被它们所簇拥在当中，丝毫不露怯色，反而还直接坐在炸药箱上的拉罗。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正在阅读一张信纸，只是在抬头与伊戈四目相对时，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老弟？”拉罗的眼睛略微瞪大，“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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