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
伊戈仰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心绪驳杂，感慨万千，似乎都不能用语言来提炼了。
当初，他刚刚加入红中帮时，在雪夜之下，与张人凤约法三章。最后一条，就是可能随时会离开，到那时候，不必来找他，随便新找个厨子就是。
他早就预见了未来的事，等拉罗从墨西哥回来，必然会从他手中接过权力。
在赫克托看来，一个侏儒，是无法代表家族，在外头管事的。不论自己做出多少成绩，在他们眼中，永远是个可笑、滑稽的侏儒。到那时候，他便不得不回到白野牛牧场，在马粪和牛屎中，度过他的下半生。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红中帮，一个正式成员仅有八个人的帮派，居然会为了他和吉米，向怒雷帮这个庞然大物，悍然宣战！
“咳咳，好久不见了，那么……”张人凤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还是和那个雪夜没什么区别——是那种见到人才后，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只不过这次，更多了些许老友重逢的喜悦。
“伊戈里纳西奥·佐拉埃尔。”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烟，递给伊戈，一边郑重其事地问道，“作为红中帮的首领，我再一次，正式地，向你送上邀请。”
“成为我们的厨师吧，没有你做的饭菜，是真的不行啊。”
“……”伊戈仰起头颅，看向夜空，长叹了一口气，莫名笑起来，“你永远都不会放弃的，是吧？”
“多谢你，愿意为了我，来这一趟。”
他接过香烟，张人凤划亮火柴，为其点燃烟头。
烟气从口中吐出，缓缓升上天空。
“终于又回到正规上了……”小梅彻底放松下来，那根弦一松劲，她直接原地蹲下来，嘟囔道，“我好累啊，而且好饿~~”
“这么一想，我们好像连轴转了两天，都没睡觉吧？”卡洛威也像拍完一出戏的，杀青了的演员一样，开始烟酒都来，“中间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是罐头、罐头、罐头……我好想念营地的烧熊掌。”
“还是睡觉比较重要吧？我们去哪里睡觉，回牧场那边吗？”
……
“再坚持坚持。”麦克提醒道，“还没完呢。”
是啊，还没完。
还有最后的一件事，等待作为胜利者的红中帮去完成，那就是，对败者的审判。
“你怎么看？”张人凤也是一秒钟都不耽搁，既然伊戈回来了，他也就懒得思考了，直接开始启动他的外置大脑。
“……烧了。”
伊戈看着面前的豪华宅邸，沉声说道，“留下这里，人们会怀疑，只是换了一个人，住进了奢华的大宅子，过上糜烂的生活。”
“一片焦黑的废墟， 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赫克托，红中也不是怒雷帮。”
“新的一切，从这里开始。”
……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愕，谁能想到，刚刚回归团队的伊戈，就能做出这么有魄力的决定。
唯独张人凤，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点了点头，“烧！”
————
“轰——————！！”
火星引起了地下室内的炸药，爆炸声中，这座代表着佐拉埃尔家族显赫荣光的宅邸，在爆炸中坍塌。
黑烟滚滚。
火光冲天。
一座巨大的火炬，在所有人眼中跳动着，是腐朽时代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
“啊……啊！！”赫克托突然发了疯，用尽全力，挣脱了酋长的钳制，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不，不——！！！”
张人凤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去管。
于是，这个疯癫的老人，以跌跌撞撞的步子，冲向了他耗尽一生，建造起来的宅邸。
他的身影，与充满了血与泪的旧时代一起……
消失在了火海中。
第四百零二章：世人都晓神仙好
与此同时。
远跨重洋，地球的另一边，某座不知名的荒山上。
“世人都晓~~~神仙好~~~”
“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
“老大，有人在唱歌？”其中一个小弟面露怯色，看了看身后络腮胡子的男人，“要不……撤了吧？这荒山野岭的，不太对劲，我寒毛都立起来了。”
“怂货！”老大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怒斥道，“这鬼年头，连个道都劫不着，几天没开张，兄弟们肚子里都饿出鸟来了！再空着手回去，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不就是唱歌嘛，管他这些神神怪怪的，看到那股烟没？有烟就有火，有火，就有吃食！什么装神弄鬼的，没有老子的刀好使！”
“老大说的对！”
“没错，狠狠干他娘的一票！”
他的话，得到了小弟们的普遍赞同，事实也证明，肚子饿到一定程度，人是什么风险都敢趟的。
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占山为王的山匪，只是几个劫道的。按官方定义，属于“流寇”，是那种管都懒得来管的类型。
这年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连走道的老百姓都少了，这门生意也不好做，要是今天再劫不到东西，晚上回去，就只能啃树皮了。
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以林木为掩护，缓缓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靠近，老大怒喝一声，猛地跳出来。
“不准动！把吃的交出来！”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拔出了自己的刀，亮出家伙，是为了让被劫的人，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好放弃抵抗。乖乖把财帛食物交出来，一般情况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至于会闹出人命。
然而这次，看到那人的样貌后，老大心中咯噔一下。
一身枣红色道袍，不系腰带，不戴头冠，就这么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道袍本身已经破烂不堪，拖着地，沾满泥泞和树叶，已经不知道陪他走了多少路，看样子就知道，一直没有换过。
披头散发，邋邋遢遢，就这么百无禁忌地盘坐在地上。就这造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大白天，这人却打着一把伞，伞面同他身上的道袍一样，破破烂烂的，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遮雨。阳光穿过，洒在伞面上，有一股怪异的美感。
“老大，是个道士。”有小弟提醒道，“要不……”
小孩，老人，道士，和尚，本行当四大忌，能不抢就不抢。
但，看见红衣道士身前，那口咕嘟咕嘟煮着什么的锅，老大狠了狠心，高声道，“兄弟们劫个道，识相的，自己把值钱玩意儿交出来！免得兄弟们对你动刀子，那就不好看了，是吧。”
……
“哈……哈哈哈……”道士笑起来，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可惜了，我在吃的东西，只怕……不和列位大王的胃口啊。”
老大冷笑一声，“你是哪个山头的野道士，敢在这儿装神弄鬼！”
“在下无门无观，只会些个不值一晒的小小戏法，博人一乐。世人皆称我为……”
“【颠道人】。”
“我看你是挺颠的。”老大眉头一皱，用刀尖指了指他身后的锅，“你煮的什么？老子几天没见荤了，赶紧滚开！再敢多嘴，连你一并煮了吃！”
颠道人真的没再多言，只是笑着让开了身位，让他自己来看。
老大快步上前，探出脑袋，往锅里看去，登时惊得瞠目结舌。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正在锅里嘶嘶冒着热气的，竟然是几块石头！
“哈哈哈哈哈——！”颠道人捧腹大笑。
“**的，煮石头吃，你敢耍我？”老大又惊又怒，挥动刀子，朝着道士的脑袋，一刀劈了过去。
“啪！”
劈在撑开的伞面上。
霎时间，构成伞面的布匹碎裂开来，变作一群扑腾翅膀的乌鸦，尖锐的喙和爪如雨点般落下。
顷刻之间，他的眼珠便被啄了出来，舌头也被叼走了，整张脸血肉模糊。在鸦羽构成的黑色风暴中，他无力地挥动双手，可是这群乌鸦根本不怕人，片刻过后，将其生生啄死！
“啊————！！”
“妖术，是妖术！快跑！”
小弟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上救老大了，转身就跑。
颠道人哈哈大笑，将剩下的伞骨掷出，落到地上，变做一条十米长的赤红色巨蟒，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嘶……！！”
吐着信子，一口一个，将他们吞了下去。
————
“世人都晓~~神仙好~~”
“唯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到多时~~眼闭了~~”
……
朱魁泷拨开树丛的叶子，循着炊烟，找到了他这里。而这位红衣颠道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坐在地上，哼唱着他最爱的曲子，看着锅里煮着的东西。
“又在煮石头吃？”
“是啊，这次的特别好，软糯、香甜。”颠道人好像感觉不到烫似的，直接从滋滋作响的锅里，捞出来一块石头，放到嘴里。
咔嚓一声，朱魁泷亲眼见他咬断一截，在嘴里咀嚼，咽了下去。
“嗯~~好味，好味！”
颠道人的表情十分享受，近乎陶醉地眯起眼，他将石头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块，“尝尝吗？”
“……”
朱魁泷盯着他递过来的石头，聚精会神，看了好一会，也没能看出它的本相。
颠道人的幻术，和自己不在一个境界，但经历了西部的一切，他的直感似乎也有所增强。刹那之间，他的脊背窜上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石头在他眼中几度变幻，似乎距离本相，就只有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但他就是捅不破。
但，不知怎的，朱魁泷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变了脸色，摇头，表示拒绝。
“切，不懂享受的家伙……”颠道人也不勉强，又将石头送到自己嘴里，大口咀嚼起来，“怎么样啊，这一趟去，我教你的幻术，有帮上忙吗？”
“该从何说起呢？”朱魁泷沉吟片刻，语气里，有些许愧疚，“算是我自作多情吧，对不住，‘独行道’的事儿，就当我没说过。”
“可惜，我还准备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大戏法呢。”颠道人淡淡说道，“不过，这样也好……”
朱魁泷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是希望平平淡淡地活着，到八十岁，身体佝偻得不能动，屎尿弄的满床都是。在子女们厌弃的眼光中，默默等死……”
“还是哪怕活不到三十岁，都要名留青史，做出一番大事呢？”
第四百零三章：还未到来
“他今年二十九！”朱魁泷的语气紧张起来，“你是说……”
“你是真爱他呀。”颠道人揶揄道，“你现在的处境，一大半是拜他所赐，不是吗？”
“我是他师兄。”朱魁泷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只是比喻而已，比喻。”
颠道人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继续说道，“张，人，凤，庚戌年生，丁酉年死，阳寿共计二百二十七年。生与死的轮回，要在二百多年后，才会迎来终结，你大可不必替他担心。”
“二百二十七？”朱魁泷被这个数字震撼到了，“张真人也不过活了二百一十八岁，能有如此长寿，莫非他是张真人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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