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碉楼内还是一切照旧，只不过，在进门之前，张人凤便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几具尸体被悬吊在高处，剥光衣服，如同牲口一般，用以作为威慑的标志。血已经流感，渗入这深黑色的土壤中，晕染开郁结不化的深色调。图库不允许将其丢进哪个山沟沟里，特意将其留到了今时今日。
正餐上桌，满满都是饱腹感十足的肉类，从窗户看上去，正好能看到那三具吊尸的脚脖子。
张人凤没有动筷子，只是定定注视着他那令人作呕的恶趣味，一言不发。
“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我都会给自己上一课，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能相信那些你爱的人！你越是表现得友善，他们就越会蹬鼻子上脸，循环往复，永远都是这样。”
他亮出鲨鱼一样的牙齿，将一块肋排咬断，啃得咔嗤作响，眼睛却始终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么，我能够信任你吗，amigo？尽管我已经知道，你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此话怎讲？”张人凤平静地问道，丝毫没有被这他的气场影响到。
“以下，是我的推测。”
图库用餐巾擦了擦手，又将其揉成一团，扔掉，用一根手指指向张人凤，咧嘴笑道，“你是一名赏金猎人，和‘天使眼’、‘寻血猎犬’是很有手段的赏金猎人。但你显然是圈外人，刚刚入行不久，不懂这道上的规矩。嘿嘿……想来也是，一个身手这么好的赏金猎人，还是个黄番，如果在新伊丽莎白州混，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张人凤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什么规矩？”
“我。图库·佐拉埃尔，我就是规矩。”图库指了指自己，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对自己的家族，有着绝对自信，“赫克托阁下带我入的行，我是佐拉埃尔家族，安排在新伊丽莎白州的话事人。简而言之，这一块的生意怎么做、谁来做，都是我说了算。”
“你以为，区区一个刀疤村，就是怒雷帮的全部力量了？错，错得离谱！佐拉埃尔家族的体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甚至可以这么说，大部分赏金猎人，吃的，都是我们给的这碗饭。”
吃饱喝足，他靠在椅背上，双目微微眯起，“不过，新人刚入行都是这样的，以前也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想要拿我的脑袋去换赎金。最后，都成了我沙袋里的填充物。论胆识、本领，他们连他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到目前为止，你确实是不止一次地冒犯我，但……无所谓，我对人才的容忍度，就是这么高。你还没做下，让我彻底无法原谅的事。”
“你这话说的。”张人凤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Amigo。”图库忽然将手按在桌面上，眼睛瞪圆，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秃鹫，“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的，都到此为止吧。你仍然有机会加入怒雷帮，成为我真正的‘朋友’。”
“当然了，那两人就别想了，那老头用枪指过我的头，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活。至于那个小姑娘……嘶……”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老实说，她不是我的菜，但有很多人向我预订她了。只要你愿意，以后，你还是能在刀疤村见到她的，这么一想，是不是就欣慰多了？”
……
“砰！”“砰！”
枪声从远处传来，不出所料，开始了。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枪战，打起来是必然，不过是谁先开第一枪。
图库脸上堆满笑容，人数对他有力，麦克和小梅只有两个人。而他的手下算上吉赛尔，全都是老手，足足有十五个人，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正因如此，他表现得很镇定，语气也越发得高高在上起来。
“你听，枪响了。”
“枪一响，就会有人死，有人死，自然就有人哭，人一哭……就该说说心里话。”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会和我说什么？”
……
他准备好眼前的男人向他称臣，就像他习惯的那样。
然而，张人凤给他的，只有冰冷的嗤笑。
“你知道嘛，其实在我看来……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张人凤摇了摇头，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的眼神依旧沉稳如锚，“神经兮兮地挥舞拳头，一拳一拳，又都只打在弱者身上。”
图库面色骤变，这是他自生下来后，少有几次，被人用语言破防。
过度的震惊，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应对，但绝对不应该是愤怒——如果表现得怒不可遏，岂不是变相承认了，他是对的吗？
人生中第一次，他没有因为挑衅而动怒，十分安静地起身，对他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享受你的最后一餐吧，Amigo。”
————
房屋外，紧促的脚步声传来，鞋子上的马刺叮叮作响，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而张人凤，则依旧大大方方地坐在位子上，吃着他的“最后一餐”。
“……”图库见他真的无动于衷，脸色略微黯淡下来。
手下们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索性不再看张人凤，好像完完全全将其当成一个死人，起身离开。
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胜利者。
第三十九章：死神之眼已标记！（新书期~~求追读）
下山的路，这几天也没少走过，小梅却觉得无比漫长。她人在队伍里面，心却已经不在，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队伍正前方的吉赛尔，如果眼神能杀人，他身上起码已经多出好几十个透明窟窿。
就和麦克一样，她是在回刀疤村的路上，突然被截住的。尽管阿拉娜据理力争，却还是没用，吉赛尔一再强调，这是“老大”的命令。
麦克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骑行依旧不急不缓，就如他本人一样，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高水准的镇定。这让小梅自愧不如，但她不是害怕，只是内心快要被复仇的欲望淹没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拔出枪，一枪崩掉吉赛尔的头！
但，理智告诉她，这不现实。
且不说在马背上，没有那么高的精准度。她现在处于队伍的中后段，和吉赛尔之间隔着好几个人，只能通过人和人的间隙，时不时瞥见他的背影。就算开枪，子弹也只会打中别人。虽然这些匪帮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但如果不能一枪毙命，接下来的结果会很麻烦。
不打招呼的突然行动，将他们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从这一刻起，她和麦克都没有了剧本，必须得看临场发挥，才能取胜。
看麦克的意思，还是打算去原定地点，靠触发陷阱来对付他们。但小梅隐隐觉得不妥，眼下，他们已经有了防备，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种情况下，还要来硬的，两败俱伤肯定是免不了的。她必须想个辙，将这群家伙的注意力调转开。
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当下，立刻，就能利用上的？！
“……”
小梅的脑筋飞速旋转起来，她忽然注意到，这附近的景色有点熟悉，一块大石头，地上还有过篝火的痕迹。这么些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血迹干涸，被野草覆盖住。但当时的情景，小梅实在很难忘记。
一个绝妙的想法，就此浮现在她心头。
“呀———！！”
再犹豫就错过了，她忽然扯着嗓子，做出无比惊慌的模样，惊叫起来。女性的尖叫声，往往标志着事件的开始。
如果换个男人来叫，可能就会吃一枪托，或者更糟，吃一发子弹。但队伍里只有一个女性，众人很快就能辨认出是小梅在叫喊，虽然被吓一跳，但还不至于到要打她的地步。
“妈的，你瞎叫唤什么？！”有人不耐烦地怒骂道，“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说话注意点，年轻人。”麦克回过头，用死鱼眼瞪着他，“祸从口出，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尸……尸体……”在冲突进一步爆发之前，小梅很精妙地，利用了她外表上的优势——香肩颤抖、眸中垂泪，完全是一幅我见犹怜的小女孩样子。
她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草丛。
“那里……有好多尸体……”
麦克的眼神一变，也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装作看向草丛，却在不经意间，和小梅对上了眼——这里是当初杀了五个渣滓时，自己和张人凤敲定的抛尸之处。
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尸体？哈，这小妞儿，真没见识。”众人不禁笑起来，“这里是灰狼山脉，懂吗？杀了人，随便往什么地方一丢，再正常不过了。”
众人哄笑起来，在“纯洁”的女性面前，男人总会有意料之外的表现欲，这是人之常情。
“别笑了，你们这群蠢货！”吉赛尔忽然出声，镇住了所有人，“……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小题大做。
“那五个夜巡的家伙，还记得吗？至今都没找到他们的尸体，五个大活人，总不会就这么凭空不见了吧？”
提到那五个下落不明的同伴，众人的表情一下子都变了，人都是能共情的动物，混这行的，没准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没人希望，自己的尸体被遗弃在荒郊野外，任郊狼和秃鹫啃噬。
荒山野岭，这是小梅唯一能找到的鱼饵，她只能暗暗祈祷，那位印第安人老哥别那么好心，将这群混账的尸体一并埋入地下。
“真的是他们！”惊呼声让小梅松了一大口气，“是那五个失踪的家伙，都被杀了！”
……
上帝总是公平的，祂会给予弱势一方以弱胜强的机会，但那只有短短一瞬。窗口会短暂的打开，而你必须立刻把握住，不能有丝毫犹豫、分神，就如被神灵启迪。一旦你犹豫了那么一下子，让机会从指缝中溜走，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能活到麦克这个年纪，依旧在道上混，并且混的生龙活虎的，不可能不知晓这个道理。
就如那日在红鸟酒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张人凤的危险一样。
此时，此刻，他也感知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拔枪！
双枪！
右手的伤口差不多好了，可以稳稳拿住铅灰色柯尔特单动左轮，左手则是抽出另一把上满子弹的亮银色斯科菲尔德左轮。
麦克抓住了所有人分神的一瞬间，正如他在红鸟酒馆，向纨绔科林描述的那样——“从背后开枪”。
大拇指按下撞针，如同死神在敲门。
“砰！”
“砰！”
“砰！”
“砰！”
……
枪口在嘶吼，枪火在咆哮。
图库错估了一件事，在这种程度的交锋上，人数并不能占据什么优势。
人再多，杀一个人，也只需要一颗子弹。
生命如风中蜡烛一样，被麦克吹灭。
他早已经过了会大动怜悯之心的年纪，心中毫无波澜。既然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地步，那就别想那么多了，直接干吧！
柯尔特左轮和斯科菲尔德左轮，都是六发装，麦克时不时用枪油保养，弹道极稳。然而，他也误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马匹对枪声的耐受度。清空弹巢当然容易，但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也不能保证百发百中。
十二颗子弹出去，马背上的人倒了十个，83%的击杀率，已经堪称高手中的高手。
小梅也笨拙地想要拔枪，身下的马匹却被枪声惊吓到，不安分起来。
偏偏她的体重又太轻，骑术也一般，压不住这匹躁动的快马，使其发狂般的嘶鸣起来。
“咴——！！”
马儿将她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恰好，山体的坡度救了她一命，让她沿着荒草，一路滚了下去，对她而言，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战场，已经算是颇大幸运了。
好在，此时此刻，剩下的怒雷帮成员，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个小姑娘。
人家一轮射击都结束了，他们才骂骂咧咧地掏出枪来。
然而麦克才不会和他们浪费时间，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狂奔，朝森林的开阔地疾驰而去！
“Ya！Yaya——！”
老牛仔勒紧缰绳，策马越过一段地上的枯木，呈怒吼状，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当年。
沉寂已久的心，在此刻重新跳动，宛若密集的战鼓！
第四十章：鸡飞蛋打枪
穿过无数片打在身上的树丛和叶片，吉赛尔才来得及清点一下人数，算上自己，一共还有五个人活着。而对面那个老头，却早已静静地调转马身，在不远处等待着。
其实双方所差的，也不过才几个身位而已。
但对于他这种老手，足够将两把枪的子弹全部换好，严阵以待。
吉赛尔立刻勒紧缰绳，没有再往前追，他只觉得心脏在狂跳。不好的预感在催促他赶紧离开，一眨眼开十二枪，杀十个人，这种家伙是不应该去惹的。但他也很清楚，如果现在转身，将背部露给这个老家伙，那更是没希望，他可以一枪点爆自己的脑袋，顺带送上他的鄙夷和不屑。
“嘿，老怂货！居然在背后放冷枪，够威风的啊——！”他只能强装出镇定，至少，不能让同伴们看出来自己在打退堂鼓，万一没人往前冲，那就必死无疑了，“我们现在做好准备了，足足有五个人！你难道打算同时击倒我们五个吗？”
声势不是干嚎出来的，但有事没事嚎一下，肯定能缓和一下气氛。小弟们见领头的都没怂，那便是打下了一剂强心针，纷纷取出枪支，做好了即将短兵相接的准备。
是啊，按照常理，五对一，优势肯定在我！
但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头，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老子在【杰克帮】混的时候，还没你们呢！”
在他们面前，麦克罕见地爆了粗口，始终半眯着的死鱼眼里，猛地放出矍铄精光，一点都不像气血枯竭的老年人。他双手持枪，用牙齿咬住了缰绳，这一手绝活让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姿势完美解放了双手，即便在马背上，也可以双持左轮，进行快速射击。
鞋底上的马刺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光用腿夹马肚子已经不够了，麦克将马刺刺了进去，胯下的马顿时疯了一样，反而朝五人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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