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持火山,西部杀穿 第193章

作者:炉中文火

  “如果只是外敷的话,对人体确实没有太大危害。矿油,即液态石蜡,是石油提炼的液态烃混合物,适量涂抹在皮肤上,可以锁住水分,有保湿作用。剩下的成分嘛……或许会对皮肤产生一定刺激,从体感上,模仿真正蛇油的效果吧。”

  关键时刻,还是张·提托缓缓开口,帮他洗刷了罪名,“不过也只是‘模仿’而已了,没有omega-3脂肪酸,纯粹的安慰剂。”

  换句话说,就是卖假货的。

  在张人凤的老家,大街上,也有叫卖什么大力丸、万用膏、红花油的药贩子,搁到江湖里,这类人被统称为“调”。

  贩夫走卒,在干力气活儿的时候,难免会有个伤筋动骨。他们兜里没有几个子儿,用不起药铺里的好药,自然就只能消费降级,靠着这些假货扛过去。

  反正我在伤痛处涂过东西,就一定会好的——这也是劳苦大众,在无奈之中,施加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知道他的蛇油至少不会害死人后,张人凤对他的态度,多少也和缓了一些。

  “那个……不介意的话,就请收下这个,话是这么说,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们……”他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背包里,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摸出一个有些特殊的瓶子——它的瓶身上,画着一个眼睛形状的图案,“这瓶是……”

  克拉肯犹豫了一会儿,才如实说道,“这一瓶,是三色矛头蝮蛇做的,是真货。”

  张人凤从他手中,接过了这瓶蛇油,放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看了一通,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依旧是如同琥珀色一般,纯净的液体,和他那瓶假冒伪劣的火锅底料,没有任何区别。

  “一码归一码。”他将这瓶正宗蛇油搁在桌上,“多少钱?”

  “额,不、不用了……你饶了我一次,我谢你还来不及……”克拉肯支支吾吾地说道。

  “多少钱?”张人凤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5美元!”克拉肯心下一横,报出了市场价。

  张人凤立刻就去摸挎包,结果马上就傻眼了——他的挎包里装着1万美元,如伊戈所言,这些都是要押注在下个新时代的“筹码”。全都是大额钞票,根本找不到5美元这种零钱。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少女。

  “……”张·提托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出5美元,放在桌子上,一边问道,“话说啊,三色矛头蝮蛇,是超级厉害的毒蛇吧?”

  “嗯,当地也有人叫它‘见光死’,这种蛇的体积很大,一次性注入的毒液量,要比寻常毒蛇多很多。被咬一口,基本是救不回来了。我在墨西哥那边抓到一条……啊,不过就不用担心,有毒的部分,我早就去掉了。”

  克拉肯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蛇油的质量,连忙解释道。

  这下,张人凤也觉得有些意外了,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蛇油贩子,“你真的会抓蛇啊?”

  “我的父亲、祖父,都是专门猎蛇的猎人。蛇皮可以加工成腰带、枪套、刀套之类的,有人就好这一口,非常有用。蛇的一些内脏,比如蛇胆之类的,貌似也有人收,有几个老主顾,会定期地问我们收购蛇胆。”

  “几年前,一种叫蛇油的产品,突然开始风靡起来。牛仔、枪手、赏金猎人、匪帮、治安官……只要腰带上别着枪的,都会花钱买蛇油,对他们来说,这玩意儿好像和饭菜一样,是必需品。”

  “我的老婆劝我,说这么好的风口,有机会捞钱,错过了太可惜。好多人靠着蛇油,已经发了大财,下半辈子不愁了。别人可以,我也应该可以的,赚了大钱,也能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我没忍住……就……”

第四百十三章:劣币,良币

  寻求美好的生活,本身并不可耻。

  但,看他现在的打扮、妆容,以及要在列车上,一排一排地推销自己的商品来看,这个美好的出发点,并没有迎来一个美好的结果。

  “既然你有能力做真的,为什么要弄假的呢?”张人凤心中暗暗感慨,一边问道,“就用更好的质量,在市场上撕开一条口子,等有了口碑以后,会有更多人来买你的货啊。”

  “……哈,哈,也许吧……”克拉肯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完全是一副已经被社会毒打到爆,懒得反驳的语气。

  “抓蛇不是成本吗?”张·提托忽然开口道,“即便是对一个老手来说,从搜寻到发现,至少也要几个小时,才能抓到一条像样的蛇吧?更被提,还要冒着被蛇咬的风险。”

  “这还不算完呢,抓了之后,还要提取蛇油,熬制蛇油,过滤,去除杂质。每一步都需要花很长时间和力气,尤其是熬制蛇油,需要把从蛇体内提取出来的固态体液,不断在火上翻炒,直到它们变成液态。”

  “这个过程中,还要去除油膜、筋膜、血丝等其他杂质……后续的过滤杂质,更是要用到滤网和棉花。”

  “保守估计,恐怕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根本拿不下来吧?”

  克拉肯有些惊讶,这个看着不怎么干活的高挑少女,居然能懂制作蛇油的方法。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是,是这样的,女士……而且,一条蛇身上,提取出来的蛇油是不够的,必须在抓蛇的时候,就尽可能多抓一些。然后,赶在它们的尸体变质之前,开始这些操作……”

  “与此同时,那些用着火锅底料,甚至更加低劣原材料的蛇油贩子,早已经产出不知道多少瓶蛇油了。”

  “你花了人家三倍以上的时间,做出来一个‘优秀’的产品,但你的定价呢?能定到人家的三倍以上吗?”

  不可能的。

  “最后的结果,在你辛辛苦苦,做出一瓶正宗蛇油的时候,这种劣质产品,以十倍于你的产出速度,霸占了所有市场。人家定价3.5一瓶,你定价5元一瓶,靠着价格和产出速度,他们很快就会把真正的蛇油,从市场上挤出去。至于这种个人小作坊,想要去和他们竞争,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这,就叫做劣币驱逐良币,这是市场的规律之一。”

  “资本只看效益,它们才不会在乎,劣质的蛇油涂在身上,会不会对人体有什么损害。反正只要没爆出大问题,那就先卖着,赚钱才是第一药物。等东窗事发,它们早就捞够本,跑路去了。”

  “……”张人凤沉默了,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唉……”克拉肯长叹了一口气,“您看的真清楚,要是我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老老实实在老家待着的。安稳过原来的日子,剥蛇皮、取蛇胆,服务好那几个老客户,总归也有口饭吃。”

  “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在外头闯荡一圈,把钱都花光了,连个屁都没捞着。”

  头脑一热,贸然走出舒适圈,但等在眼前的,可能不是绿洲,而是一片早已被开垦过的沙漠。

  “不能直接养蛇吗?”沉默许久后,张人凤的脑海中,突然爆出来一个点子,“从养殖的蛇身上,提取蛇油,这样就能少掉抓捕的时间和风险了吧?”

  张·提托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口中能说出来的话。

  “养……蛇?您是说,人工养殖蛇类吗?”克拉肯显然也被惊到了,眼睛睁得老大,“理论上来说,蛇也是动物,当然可以养。但我只听过牛、羊、猪之类的牧场,养殖蛇类,好像还没人尝试过吧?难度一定不小,蛇类的生存条件,可比这些家禽挑剔多了!”

  “首先就是食物,蛇是吃肉的,这您明白吧?兔子、老鼠之类,这可不比牛羊,吃草就能过活,光是准备蛇的饲料,这就是一大笔开销了!”

  张人凤平静地看着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似乎根本没把这,当做一个问题。

  “还有环境,蛇喜欢的环境,是比较潮湿的,温度、光亮,还有湿度,都很讲究。简单点来讲吧,这是一种需要人去伺候它的动物,稍微偏一点,蛇可能就不繁衍了。”

  “就拿湿度来说吧,太湿的话,母蛇的背上可能就要烂掉了……总之,想要养蛇,一个人是弄不过来的。你得雇一群人,就像牛仔照顾牧场里的牲口一样,去照顾它们。一般人可伺候不起这玩意儿。”

  张人凤再度打量起这个其貌不扬的蛇油贩子,点了点头,“听起来,我面前,已经站了一位专家。”

  在这个时代,真正会和蛇打交道的人,本来就不多。掌握它们习性的,自然就更少。

  能同时满足以上两点,还有闲钱去尝试养蛇的人,几乎就不存在。

  某种意义上,克拉肯虽然跳出舒适圈,但他也选错了赛道,一头扎进了早就被瓜分干净的红海市场。

  在里头打了几个滚后,终于看清真相,也开始摆起来了。反正也竞争不过那些大厂家,干嘛还花大力气,去做真正的蛇油呢?随便对付对付得了。

  反正他也要去多弗丘,在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推销一下自己产的蛇油吧。

  也许是他整个人太丧了,丧的人,表情和神态,都会给人一种极强的负面影响。迄今为止,他一瓶都没卖出去。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遇到了张人凤和张·提托,这位蛇油贩子的往后余生,都将记住这一天、这一刻。

  “您……您该不会是想……”

  “提托,你身上带着纸笔吗?”张人凤微微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转而对身旁的少女说道,“我不会写字。”

  “你这个人,一直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反正钱多,烧的慌是吧?”张·提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嘟囔道,“我怎么走到哪里,都是给别人当助理的命呢……”

  话虽如此,少女还是很认真地,把张人凤口述的内容,一一写在了信纸上。

  ————

  克拉肯全程旁听着,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浮现,扑棱棱往下掉。

  “你想不想跟着我干?”张人凤将信封封好,一面郑重其事地问道,“别做这种你自己也瞧不上的垃圾了,要来,我们就来点儿真的。”

  克拉肯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准备准备吧,看要不要带点东西……等准备好了,就去戎马镇,找一个叫伊戈·佐拉埃尔的侏儒。如果他不在,你就去找一个叫罗根的男人,把这封信给他看,他会明白的。”

  “戎马镇!?”克拉肯被吓得浑身一抖,连连摇头,“不,不不……还是不了吧,这……那里是匪帮的地盘啊,他们……我这种人进去,他们会把我活吃了的!”

  “不,不再是了。”张人凤将信封推到他面前,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那里归我管,一切都按规矩来,有我的书信,不会有人碰你的。”

  “归……您管?”克拉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短暂的一瞬间,他脸上露出恍惚的表情。

  但随后,恍惚变作后怕,后怕,再变作震惊,忙不迭地又要站起来。

  “您!您就是……”

  “对。”张人凤按住了他的肩膀,平静说道,“我就是红中。”

  “别那么大声,我在这地儿,还背着7000悬赏呢。”

  ————

  列车平静地驶入了新伊丽莎白州。

  灯光没入飘起的雪花中,消失不见。

第四百十四章:那我就再杀他一次!

  “真是见鬼,今年的倒春寒这么厉害吗?3月都快结束了,怎么还会下这么大的雪……”

  张人凤被一片鹅毛大小的雪花糊住眼睛,忍不住抱怨起来。

  火车的终点站是半山腰,面对银装素裹的山路,不少人都在骂娘。克拉肯倒是没有和他们一起上雪山,而是走了别的方向。据他所说,那里离他的家更近一些。看他的样子,已经等不及要回家收拾细软,再奔向新天地了。

  而剩下的两个人,不得不趟风冒雪,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山道上开出一条路来。

  张人凤腰上别着一盏煤油汽灯,张·提托手中,则是拿着塔奥开发出的电灯。

  “呜——!呜——!”

  大风呼啸。

  一前一后的光源,在漫天大雪中,显得有些渺小。这里也没有马可以骑,只能两脚迢迢,走上山去。他们前脚在雪地里,踩下的脚印,后脚就会被抹得干干净净。

  下午四点,按理来说,还算不上夜晚,但天色已经快速黯淡下来。风雪一直不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容不得他们慢悠悠地欣赏雪景了。必须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往下一个可以驻扎的地方。

  这片山脉,横跨了新奥州和新伊丽莎白州两个州,海拔普遍偏高,气温自然就偏低。

  理论上来说,它仍然属于落雪山脉的一部分,但是在新伊丽莎白州,人们对它有不同的称呼。

  和米尼旅人商店的性质差不多,这座山上,也有一处专门供人休息的地方。只不过,那里无人运营,没有物资补给,没有温暖的篝火,只有一座空空荡荡的残破宅邸。以及被深埋在风雪之中,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

  不过再一想,出门在外,遇到个马高镫短的时候,能有片瓦遮头就不错了。这里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旅人们过路时的借宿之处。

  “多弗·杜林,听说过这号人吗?”

  “没有。”张人凤抹掉脸上的雪水,摇了摇头,下意识眯起眼睛,“不过我猜,‘多弗丘’这个地名,就是从他这儿来的吧?”

  “那是快20年前的人了,当时,人们都称呼他为【黑心多弗】。”

  她和张人凤一样,都是一身春天的打扮,衣服也已经不那么厚实了,突逢大雪,却好像一点不怕冷,颇为自然地在雪地里行走,一边还有余力解释,“那家伙是靠高利贷起的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一霸。”

  “那个时代,这里还是片荒地呢,警长、镇长、法官,全都是他一个人在干。挣钱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不屑于和平民生活在一起,用搜刮来的钱财,在这座山上,盖了一座无比奢华的宫殿。”

  “注意哦,我可没用‘宅邸’来形容,赫克托跟他一比,都显得扣扣索索了。”

  “后来?”张人凤被钓起了好奇心。

  “后来,杰克帮来了。”

  “啊……”张人凤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接下来的故事莫名熟悉,他已经可以猜出一个大概。

  也许,二十年过后,也会有人用这种语气,谈起显赫一时、风头无二的怒雷帮,谈及富有三马的佐拉埃尔家族。先是一通铺垫,然后话锋突然一转:后来,红中帮来了。

  想想就很爽!

  “多弗被杀,连带着他的豪宅,也一起烧成了灰。因为离小镇太远了,大家只看到火光冲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火烧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那座如宫殿一样的豪宅,被烧得残破大半。”

  “只剩下一座和主楼相隔较远,用来给贵客歇脚的宅子,没有受到波及,在大火中得以保留。”

  “漆黑一片的残骸里,挖出了被烧融的金银碎片,还有一些名贵的首饰,但就是没有多弗的尸体。”

  “因此,也流传下来一些诡异的传说……比如多弗并没有死,而是以吸血鬼的身份复活了。”

  “破败的回廊深处,偶尔能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兀自念诵着杰克帮成员的名字。原先如日中天的杰克帮,在那之后,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大家都说,是中了黑心多弗的诅咒。”

  “报复了杰克帮,他还觉得不够,当太阳西落,万物具静的时候,他就躲在这座残破宅邸的黑暗里,睁着那双血红的眼睛,谋划着对多弗丘平民的复仇。”

  “这个故事是塔奥跟我讲的,在本地很有市场,所有的孩子,都是听着航大的。那座山上的宅邸,我去过一两次,确实挺阴森。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那儿落脚,生怕被小心眼的黑心多弗惦记上。

  “原来是这样,吸血鬼的故事,是从这家伙身上来的啊。”张人凤终于将一切联系起来,嘴角微微勾起,“还蛮刺激的啊。”

  “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张·提托从侧面观察他的表情,揶揄道,“我们可是马上就要,在那座诅咒之屋里过夜了哦。”

  张人凤忽然问道,“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诶?”提托一愣,但不等她开口,张人凤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希望是真的,他还没死,以吸血鬼……或者其他姿态,活下来了。”张人凤仰起头,看向那道立于大雪之中,若隐若现的尖顶建筑轮廓,漾起一个有些明媚的笑容,“若真是如此,我便要亲手,再杀他一次!”

  ————

  “就是这儿了。”张·提托叮嘱道,“里面可能已经有人了,我们反正也只是来过夜的,住一晚就走,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明白,低调嘛。”张人凤满口答应,脸上还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