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再正常不过了。”张·提托环抱着双膝,在一旁插话道,“你听过梵高吗,这个点儿,他应该还活着。”
张人凤将这个人名,在脑海中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对了,这哥们儿生前,就卖出去一幅画。”她没好气地说道,“艺术这玩意儿,就是这破德行,得等创造艺术的人死了,人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才能兑现它的价值。”
第四百十九章:纯爱战神,愤怒了!
吃软不吃硬,是张人凤这个人的底层逻辑之一,当别人真心实意地恳求他时,他往往是不会拒绝的。尽管这件事本身,或许会给他带来一定麻烦,比如帮助查克复仇,或者帮助那个女人,去风栖港寻找失踪的女儿……他也一样甘之如饴。
木门打开,漫天风雪几乎要灌进耳朵里,看着停在屋子外的,几乎已经被涂成银白色的马车,张人凤不禁咽了口口水。
隔着一堵墙,一些不太方便的问题,终于也有机会问出口了。
“你的同伴呢?我看有个中年男人,长得也挺壮啊。”张人凤手脚并用,爬上马车,结果上头结了一层冰壳子,手一滑,差点摔下来,不由骂道,“该死……他就在里头看着,也不出来帮我一把!”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我们只是恰好都在受邀名单上而已,坐一趟车,平摊一下车钱。”
薇薇安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有趣的是,外头的温度都已经降到零下了,她就这么一身薄薄的衣服,说话时,声音竟然一点都不抖,稳当得很。每一个单词,都清清楚楚送到了张人凤耳朵里,只是有些词汇,他听不太懂,需要联系上下段去猜,总有种卡壳的感觉。
“你刚刚说的那个男人,叫做李德,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画家,而是一名雕刻家。”
“哦,凿石头的……我看到他的作品了。”张人凤在一堆画板、颜料和调色盘中,看到了一尊石像,是绑着眼睛,一手持剑,一手持天平的女神,“这不就是法院门口的那个玩意儿吗?”
言语之中,他对正义女神并无太多恭敬。
西方人见习惯了正义女神像,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作为一个外来人,张人凤只觉得她的造型,古怪到家了:剑和天平倒没有什么,明明是主持正义的神,却把眼睛蒙上,还怎么惩治有罪之人呢?
反正他在对付那些宵小恶徒时,从来都是环目怒视的,他要让这些人,哪怕下到地狱,都记得自己的眼睛。
“那位老先生,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他的画法,是典型的巴比松画派,就是描绘自然的景色。甚至连名字都没交代,因为他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涂抹几张素描出来。”
“然后嘛,就是弗洛克了,他的画作比较的,嗯……怎么说好呢……”
“你不用说,我已经看到了。”张人凤看着眼前的画,各种意义上的心情复杂。
就像一尝就知道这菜是谁做的一样,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他画的。
用一句话概括,姿态各异,身材各异,并且全都不穿衣服的女人。
“春宫嘛,也算是艺术的一种吧。”
张人凤有些嫌弃,但还是将他的画一并拿上,再把调色盘扒拉过来,夹在腋下,自语道,“不过……确定要在那什么大会上,展出这样类型的画吗?我觉得这种东西,小范围享受一下就可以了。”
————
好歹也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忙,原先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有了绘画的工具,这群靠笔吃饭的画家,更是一分钟都不浪费,先把颜料放在靠近火堆的位置,先让其解冻。再把空白的画质铺开,像晾晒海蜇皮那样,用逐渐升高的室温,使其变回原来那种松软质地。
“啧……该死的大雪……”弗兰克看着自己香艳的大作,却皱起眉头,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揉成团,丢到一边,“彻底废了,现在又得重新画!”
“为了赶上大会,我们今晚可能得熬夜作画了。”薇薇安已经开始给冻上的调色盘解冻,一边双手合十,轻声恳求道,“我们会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你们休息的。”
“不打扰,倒不如说,我现在有点好奇。”张人凤见他们各自都支起画架,开始调配作画用的颜料,不由奇道,“以前,我家里头还有一副王致诚的画呢。说是从一个叫法兰西的国家,流传下来的画画技法,专门画人的,那幅画就和你们的差不多。”
“什么玩意儿?”弗兰克怕得罪他,只敢小声地嘀咕,“从没听说过这号人。”
“……那是给皇帝作画的宫廷画师。”坐在角落里沉默了半天,一言不发的李德,突然开口,用眼睛直直盯着弗兰克,“你这种层次的人,根本就不把艺术当回事,自然不可能知道。”
“怎么,你也配跟我谈论艺术了?”弗兰克看向他,嘴角挤出一丝讥讽的笑,语气里满是不屑,“在绘画的圈子里,实在混不下去,才转去凿石头的废物,你懂什么艺术啊?”
“还宫廷画师……去他妈的宫廷画师,随便去个没人见过油画的国家,随手泼两幅出来,我也能成宫廷画师。”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艺术。”李德放下手中正在锉凿的石头,远远看着他,冷声道,“那是要靠时间堆砌、雕琢出来的东西,需要全身心投入,才能完成一幅作品。”
“而你,这种轻浮的家伙,只是拿它当捞钱的工具。”
“哈,哈哈哈……靠时间……这绝对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弗兰克很想笑,却又怕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便没有笑,只是故意将眼睛挤成一条缝,讥讽道,“告诉我,你老婆跟我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瞬间安静了。
一直躺在地铺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助手小姐,也一下子翻身坐起,小脸上满是对八卦如饥似渴的表情。
李德的表情几度变化,炉火映照下,额头上青筋暴起,看他的表情和眼神,恨不得把他给吃了。
手里的锉刀,被他捏的咯咯作响。
弗兰克却浑然不当回事,只是耸耸肩,冷笑道,“别误会,凿石头的……是她主动找的我。兜里拿不出来一美元,肚子里又只有野菜和土豆,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就这么简单。”
“在你把时间都献给艺术,对着一块冰冷石头凿来锉去的时候,我在享受温热的美酒和美人。有大把大把的人,贵族、富商,还有那些看着一本正经的律师,想买我的画呢,你们这群弱智……”
说着说着,他的攻击对象开始扩大,不再仅限于李德一人。而是将在一旁画风景的老人,和默默旁观的薇薇安,乃至普天之下,所有瞧不起他的画家,都一并骂了进去。
他的内心,似乎也憋了一团怒火。
“俗又怎么样,能赚到钱不就行了!外头像你这样的蠢猪有一箩筐,说破大天,这个流派、那个流派的,人家为你掏五美元都不肯,你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呢!”
“弗兰克,算了吧。”薇薇安劝道,“别再吵了,好好完成画作吧。”
“哼……受不了,和你们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画出好东西,光是想着就要吐了。”弗兰克收起画架,环视四周,抱怨道,“这房子……真他妈有够烂的,丑就算了,还四面漏风,连个安静的地方都找不到。”
……
一直埋头作画的老人,忽地抬起头,深深剜了他一眼。
这个细节疏忽而逝,没有人注意到。
……
“等一下,你不和我们一起吗?”薇薇安惊讶道,“这样不太好吧,还是别离开大家的视线……”
“管好你自己吧,穷鬼,我不像你们,需要抱在一起,才知道自己活着。”他最后扭过头,对着愠怒不已的李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最后劝你一句,别自己感动自己了,缪斯女神不在石头里。”
“如果她真的存在,我更愿意相信,她在女人的两腿中间。”
第四百二十章:请把我的话,带给未来
里德什么话都没说,在弗兰克选了一间房间后,他悍然起身,也不在大厅待了。
朝着与弗兰克刚好相反的回廊,落脚的力道,仿佛要把地面踩碎一般,咚咚作响,找了一间房间,摔门而入。
“砰——!”
沉默过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全程旁观的三人,仿佛看了一出大戏,直呼精彩。
眼看着两个当事人都不在,自然也就谈不上冒昧了,张·提托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悄声问道,“这二位是……”
“他们两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之前出了点事,大概就像弗兰克说的那样。”老人一边在纸上重新勾勒他的画作,一边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道,“对那家伙来说,借着搞艺术的名头搞女人,也是家常便饭了。”
“这种类型的……画作……”仁捡起那张被他丢掉的画,批判性地看了几眼,皱起眉头,“真的有那么多受众吗?”
“一种东西,只要能做到,在市场上找不到替代品,自然就会奇货可居。”提托也拿起一幅弗兰克的画作,展开,看了两眼,神色如常,仿佛早就见过大风大浪了,“嘛……现在的艺术观念,普遍还比较保守呢。在他之前,大概也没有这种水平的画师,会产出这种作品吧。”
“我听说,大部分向弗兰克约稿的人,也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毕竟他的作品……”薇薇安犹豫了一下,似乎在选取合适的措辞,最后才说道,“不是那种能摆出来看的类型。”
“人就是这样,喜欢在大众面前,用礼仪和道德伪装自己。实际上呢,脱掉那件西服,都是一个样。”
老人的语气有些冷,“尼禄皇帝就认为,这世上所有人,本性都是淫邪的,从没有什么真正美好的品德。因此,无论犯下多大罪孽,只要你愿意诡异承认‘陛下,我淫邪至极’,他就会饶你一命。”
“这不大傻子嘛……”张人凤忍不住吐槽道,“他和北齐那帮神经病,别是一家子吧。”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要是连吃饱饭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艺术呢?”薇薇安叹了口气,有些自艾自怨的意思,“反过来说,大家都不愿意花钱,就说明这种艺术很失败吧。”
“里德是石雕,弗兰克是艳画,这位老人是风景。”张人凤将注意力转向了薇薇安,“那你呢,你是画什么的?”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反而把当事人给难住了。
薇薇安拿着画笔,纠结了好一会儿,“算不上有什么流派吧,就是在画纸上乱涂而已。教我画画的人告诉我,画笔不是画笔,是连接梦境的桥梁。但他是个天才啦,天才的话,总是很难听懂,也很难模仿,我能学到他一两成,就不错了。”
“抽象派吗?”提托随口问道,“谁啊?”
“西奥纳多·迪塔斯多夫。”
冷不丁在大风雪的夜里,听到这个名字,张人凤猛地一哆嗦,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要说刀剑枪炮,他从来没再怕的,但这个名字,就像是童年时期令你印象深刻的鬼故事。每次你以为要忘掉它了,它就会以某种方式,在你的记忆里,刷新一下存在感。
“这个展出,已经是第二次举办了,上一次是两年前。那时我比现在还穷,还在靠代人写信赚钱呢,他来到我这儿办理业务,说是要写一封信给他妹妹……然后就盯着我看了好久,问我,想不想跟他学画画。”
提起西奥纳多,薇薇安的语气舒缓下来,似乎浸泡在某种温暖而又蓬松的回忆里。
张人凤很难想象,那个在自己墙壁上写满“无路可逃”的人,居然也曾给人留下过这么温暖的回忆。
“可惜,他只教了我几个月的时间,就回到老家去了。我问他这么急着获去,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不说,只是念叨着什么‘我的日子到了’之类的话,我也听不懂。大概是有自己的日程安排吧,唉……”
薇薇安叹了口气,拿起画笔,在白纸上勾勒出,她想象中的轮廓,“像他这样的大艺术家,总是很忙的,听说他还是一个剧团的剧作家呢。我什么时候,能到这个水平就好了。”
“指导你画画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吗?”张人凤忍不住问道,“没有说些奇怪的话?”
“诶?”
薇薇安对这个问题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和她一直在讨论的西奥纳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怪话,艺术家不都这样嘛,有时候神神叨叨的。非要说的话,上一次展会结束后,他好像说过……”
————
西奥纳多忽然停步,回过头,将视线看向并不遥远的山岭之上。
破碎的多弗庄园立在那里,像一座安静的墓碑。
“等……等一下啊,迪塔斯多夫先生……”
刚刚入门的徒弟,很大程度上,都要担任师父的半个随身助手,这一点,古今中外都没区别。
薇薇安捧着一大堆被装裱后的画,手指还不空着,夹着几根画笔、颜料,手臂上还夹着个调色盘。只有服装,和两年后完全没变化,依旧是黑纱裹面,能听到她轻微的喘气声。
“原来如此。”西奥纳多喃喃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啊。”
“没有这回事,迪塔斯多夫先生,这次展出非常成功呢!”薇薇安终于赶上了他,喘匀气息后,便摇了摇头,感慨道,“大家都在称赞你的画,那副《时间的魔术》,不是还被人花大价钱,当场给买走了嘛?一幅画卖出去好几百美元,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哦!”
“只要还有下一届,他们一定会再邀请你的。”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薇薇安,没有。到那个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西奥纳多张开双臂,微微闭上双眸。
“我的一生,都被这些看不见的预兆所困。”
再睁开眼时,他便伸出手,仿佛要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
“帮我一个忙,好吗?”
薇薇安多少被他的状态吓到了,因而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尽力。”
“替我把我的问候,带给梅葛。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梅葛……是你的亲戚吗?”薇薇安面露难色,“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
“无妨,你很快就会遇到他了,很快……”西奥纳多露出罕见的微笑,于他那阴郁的气质中,注入一道金光,“我们再走快些吧。”
“好像要下大雪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这位更是重量级
“不……不对……”
弗兰克看着眼前画纸上的女人,将眼睛睁到了最大,眼里满是血丝,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一地的废纸团。
因为气温太低,脸上被玻璃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很快就冻上了。
离开人群后,他随便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用煤油汽灯的光填满这间屋子,便开始单独作画。然而,远离人群,却并没有让他取得满意的效果——画上那个被轻纱笼盖住的女人,似乎也只是一具有着曲线的单调肉体。
眼睛。
问题出在眼睛,那最关键,最要命的地方,好像看向了一个不该看的地方,让整张画的色调、光影,全都变得不协调了。
当一幅作品,连自己都不觉得满意时,在旁人眼里,一定也是烂到极点。弗兰克有些焦虑,拿出名贵的金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点18分,大厅外已经完全没有人声,一片寂静。甚至连半路出家的薇薇安,都已经完成了她的画作。
“不该是这样啊,不该……”弗兰克苦恼地拿起酒瓶,一如往常,想要借酒消愁。
然而这次,能缓解焦躁的甘露,却没能滋润他的舌头。
“哦,不……不!不不不!F**k!”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顾不上脸上还带着伤,将酒瓶朝墙的方向狠狠砸去。这之后,他还觉得不过瘾似的,又将拳头攥紧,狠狠地锤击着墙面,带着一股半醉不醉的愤怒,以及压低声音的咆哮。
“你怀疑你自己?都他妈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怀疑你自己?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好像要把自己不听话的手臂砸断一样,压低声音,怒斥道,“为什么?你以为自己是西奥纳多·迪塔斯多夫吗?人家就是把画质涂成一半红、一半白,都能卖出去,这他妈的叫艺术,你不是!”
“不像人家那样,有个艺术家的姓氏,就老老实实画好你的女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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