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遇到这种难以应付的对手，仁养成的肌肉记忆，就是先用暗器破坏平衡，再想办法，用架势撼动。伊斯塔沃是大红人，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少，作为他的保镖，仁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实战。这是他在无数次修罗场后，总结出来，效率最高、起效最快的办法。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狼猛地跳起来，于半空中，将腰身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竟然用上下两排牙齿，咬住了飞来的苦无！
“这他妈的是人？！”——仁在心中暗骂一声，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和这种对手对阵，是不容许片刻分神的。他也知道，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第二次再向她掷苦无，说不定会被她先接住，再直接丢回来。
就是现在！
他将架势再度改换，由最初那流水一般的下段架势，改为了双足正立、腰身下沉，坚如磐石的中段架势。
戳刺！
一刀刺出，终于，把握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刺入了狼的下腹之中！
“赢了！”
千分之一秒内，仁松了口气。
直到……武士刀的刀尖，抵住了某种硬物，再也无法刺进去时，他的面色才终于变了。
狼的表情很平静，半低着头，讷讷看着刺入体内的武士刀。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甚至怀疑，自己的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刀刺进去，对方会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她甚至不是在强撑，呼吸、瞳孔、心跳……这些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是很难伪装的。但从她身上，仁感受不到一点受击者该有的疼痛，这和他过去所面对的对手，完全不一样！
“啪！”
她反手握住刀刃，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武士刀更深地刺入体内，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为了所短距离。翠色的眸子中，读不到其他情绪，只是一头凶悍的野兽，单纯地在为了狩猎猎物，而行动着。
右手固成爪，朝仁的脖颈处穿过去！
————
“咚————！！！”
迎面一记重拳。
按理说，同门竞技，是留力不留手，但张人凤两者都没留，而是狠狠一击，打在狼的面门。
少女像皮球一样，被唐突一拳打得身影模糊，重重砸在地上，又回弹到半空中。一串血珠凌空洒出，狼甚至在受击途中，便已经调整好了姿势，腾空转体，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优雅至极的半弧线。
在受击的第一瞬间，她的身体被武士刀卡住了，无法用出消力，被砸到了地上。但蓬松的厚雪，本就为她减缓了一部分冲击，使得她在二次弹起的时候，有更多的时间，去调整自己的落位。
足尖落在雪地上，轻盈而优雅，像一个踏雪舞蹈的精灵。
就在这几秒不到的时间里，刀身刺入的伤口，已然愈合，不再流血。
而被她一脚踹在侧颈上的银霜，甚至还没从干呕、恶心的体感中缓过来。
“不是吧，这……”大冷天的，仁却已经满头冷汗，牙关紧咬，“这真的是人吗？”
“她的体质很特殊，斩击对她没什么效果的。一旦有机会，她就会尝试，和你们以伤换伤，最后肯定是她赚。”
张人凤看着少女的身影，以及她那一头在寒风中，飘散开去的鎏金色长发，语气中，多少带了点羡慕。
“真好啊……”
“这就是【罗摩功】给她的自信。”
第四百三十章：今日方知，天高地厚
“相传，数百年前，曾有高人罗摩，从天竺渡海来到中原弘法。他在梁武帝宫中说法三年，觉察到帝虽有佛口，却不修福德、不修功德，自觉弘法无望，一苇渡江而去，在九华山面壁十九年，练成了他自己的绝世武功。”
“罗摩死后，被其门人葬在熊耳山，据说其遗体不腐不朽，因其死后，罗摩功仍然生生不息，在体内轮转。谁人得到遗体，谁人就有机会，参悟到这无上神功。”
“罗摩功，有生残补缺，再勘造化之能，一旦功成，刀砍斧凿之伤，顷刻间即可痊愈。我不知道这些年，她在海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看起来，功夫是一天都没落下……”
说着说着，张人凤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凝神，再度睁开时，一切都变得慢下来了。
雪花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每一片的轨道，都变得清晰可见。张人凤少有地如此集中，面对这个同门师妹，他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朱魁泷，但……此时此刻，她带来的压迫感，并不逊色于剧场初见时的大师兄。
可怕的是，感官中的一切，都已经变慢了，仁和银霜的话语，更是被拉长数倍，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但对面的狼，相较于他的感官，行动速度依旧是正常的——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没有贸然攻过来，而是压低身形，双手着地，摆出一个标准的平蜘蛛架势，蓄势待发。
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破不了招啊！
“呼……”张人凤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骤然行动，“先！”
“砰！！”
在他的上身，刚刚动起来的刹那间，一记弧光般的刺拳飞速杀至，如同一支箭矢，落在他的下颚上。
“嗡————！”
张人凤瞳孔剧震，有些不敢置信，但眼角划过的那一丝金光，似乎容不得他有更多想法。
先之先。
从来都是他快别人一步，就连大师兄，也只是因为修行了大雁功，走上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才能在“速度”这一项上，和自己勉强追平。而罗摩功所带来的增益中，并没有这一项，换言之，她是靠着本能的神经反应，跟上，甚至是预判了自己的预判。
一股难以抑制的眩晕感，涌上张人凤的脑补，对身体的掌控力下降了，天空和大地，开始像一只倒扣在桌上的瓷碗。被人手轻轻一拨，就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怎会如此？
“啧……”
张人凤咬紧牙关，强忍住不适和恶心，青筋暴起，双腿如岩石一般紧绷起来，十根脚趾紧紧抓住地面，扛过这一波眩晕。
如同铁饼运动般的起手动作，身形微微弓起，极致的静转化为极致的动1又是一击劈掌砸落，直奔狼的肩颈处而去。他是想借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先将狼砸倒在雪地上，限制住她的灵活性，再进一步施压。
然而，少女的动作，却完全不如他所预料。
在掌心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刻，她翠色的瞳孔骤然散开，轻轻跃起，如同回归到了母体中，胎儿的姿势，将身体蜷缩起来。于一呼一吸之间，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力道。
“砰——！！”
力道落空，仿佛凌空击中一张轻飘飘的纸。
仿佛变魔术一样，她的身体以腰跨为中心线，于半空中飞速旋转起来，如同一座旋转起来的风车。长发不断掠过地面，扬起大片大片的雪雾。看到这一幕，张人凤便心知肚明，自己的师妹，已经将消力技巧，掌握得如臻化境，乃至融入进肌肉记忆中。
哪怕暂时失去意识，受到重击的第一瞬，她就将消力用了出来，严丝合缝，丝毫没有滞碍。
师兄，怎么能不如师妹呢？绝对不行！
有那么一瞬，他体会到了朱魁泷的心情。
电光火石之间，张人凤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也跟着舒展身体，将这具肉身中的力道，通过双足，散于这片茫茫雪原。如果她也掌握了“缠丝劲”，用上这种进攻形的消力，自己再绷紧肌肉硬接，搞不好会出内伤！
然而……
“轰————！”
劲风擦过。
想象中，借由消力施展出的凶狠缠丝劲，并未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兼具快、准、狠的后踢技。将力道完全消去后，狼单腿落地，侧转身体，腾空而起，再度朝张人凤的下颚发起猛攻！
“顶——！！”
咬住下唇，运起气硬功的瞬间，他终于看清了狼在玩什么把戏，瞳孔略微散开。
不是下颚。
“刷”的一下，足尖从他的下颚旁擦过，狠狠地撞了一下。
应该说，和刚才的招数，她并没有直接进攻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她已经知道，如果从正面发起攻势，下颚也好、喉管也好，都无法突破气硬功。反而会因为击中硬物，被反作用力震伤虎口，给自己反制的机会。至少，同门中的大师兄，就是吃了这个亏。
狼采取了另一套，完全没人尝试过的战法——通过超高速的攻击，“蹭”过自己的要害，如此一来，震动不会被完全抵消。它们会沿着下颚遍布的迷走神经，传达到大脑！
眩晕感比方才更盛，张人凤只觉脚下有些软，第一次感到如此被动，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回防下颚。
而狼的行动，却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一击得手后，她绝不会继续站在同一位置，而是压低重心，猛地前冲，杀入到张人凤的视野盲区中。纵身跃起，换了一个角度，朝他的下颚袭来！
“呜……”
百因皆有果。
或许在此刻，张人凤终于彻底理解了朱魁泷那句“资质再高，高不过天；天赋再厚，厚不过地”，是什么意思。天地如此广博，苍天之下，黄土之上，生活着那么多的人，你怎么就能保证，什么时候，不会跳出来一个天资比你更高的人呢？
……
片刻之间，张人凤选择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利用疼痛，来强制自己清醒过来。
“不好！”张人凤心中暗道，“这都被她感觉到了？！”
翠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疏忽之间，狼更换了动作，从原来的高蹴，改为单腿站立，身形拉开，右腿轻松劈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竖叉。
“咚———！！”
第三次，鞋底正中下颚！
然而，张人凤等的，就是这一瞬间，哪怕受击，他也没有闭眼。只有在对方发起攻击，和自己身体产生接触，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里，自己才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等狼觉察到时，却已经迟了，这算是张人凤被逼无奈，用出的舍身技。
“啪！”
双臂张开，从两侧袭来，如同瞬间收拢的猪笼草，将她死死抱住。原本这个动作之后，接的往往是摔技或者投技，但张人凤并没有那么做。倒也不是怜香惜玉、舍不得摔，他很清楚，哪怕是摔到地上，狼也可以用消力解除伤害，相当于白白放走。
想要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制住她，别无他法！
“抱歉，狼……”
张人凤收紧膂力，将她紧紧抱住，胳膊一点一点箍紧，“忍耐一下吧！”
“喀拉……喀拉……”
随着臂膀一点点收紧，少女的骨头，开始发出响声。狼感受到了威胁，拼命地挣着，但她最强有力的四肢，都已经被死死箍住，在这个距离下，张人凤将她凌空举起，没有任何发力空间。
“啊———！！！”
她便用自己剩下最后的武器，朝着张人凤的肩颈处，一口咬了下去！
……
“咚咚！”
“咚咚！”
……
靠着皮肤，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撞入了少女的耳中，令她露出略显错愕的神情。
眸中的野性，也渐渐淡了下去。
“师……兄……？”少女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张开如飞舞蝴蝶般，灵动的睫毛，看了一眼张人凤，嘟囔道，“我好饿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冬虫夏草
看着躺在雪地里的少女，银霜揉了揉脖颈，心有余悸，“这算……成功了吗？”
其实，打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到可以参战的程度了。只是看到两人打得如此激烈，生怕自己掺和进去，会打乱张人凤的节奏，遂站在原地，和仁一起观战。毕竟委托人给她的要求，也是在尽量不伤害到她的前提下，将她带回来。
在雪地的映衬之下，散开的长发，让她仿佛一个出逃的公主，分外美丽。
“这，就是罗摩功的代价。”张人凤半蹲下来，探了探少女的呼吸，感慨道，“极强的自愈能力，每次发动，都需要消耗真气。说的再……‘科学’一点，就是需要不停地吃东西，来填补身体缺失的能量。也难怪她会直接抱着一头驼鹿就啃，天寒地冻，热量流失的速度，本来就比平常快，再加上战斗、自愈……”
呼吸和心跳都没问题，张人凤多少安心下来，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少女像粽子一样，整个卷着包裹起来。
而后，他们终于有时间，来关注此行的始作俑者。
多弗的身体，已经被狼扯成了好几块，同样散落在雪地上。
然而，做到这种程度，却不见有多少血流出来，将白皑皑的雪地染红。仔细看去，他的身体像是被“蛀空”了一样，萎缩的肌肉，被一些乳白色的丝状物体所填满，连接他的四肢。
尽管四肢都已经脱离身体，却都像独立的个体一样，保持着活动。手指就像虫子的脚一样，在雪地里艰难爬行着，似乎想要离开这里，另寻他处。他的脑袋没有任何方法移动，但一双眼睛仍旧转来转去，嘴巴也是一张一合，像极了菜市场上，那些已经被杀掉，但还没完全死透的鱼。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次，恐怖谷效应是真的犯了。就连张人凤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犯恶心。
“果然。”银霜喃喃道，“‘亵渎之根已然萌芽’……和导师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之前你提到过，在高树的那个人吧？”张人凤只觉得不可思议，“高树在花岗岩州，和这里隔着老远呢。”
“树木会把这里的异变，传到他的耳朵里。树叶、河流、土地、微风，导师可以听到很多声音。”
“这么厉害？”张人凤再次感慨，世界之大，真是人外有人。
师父曾经同他聊起过，小无相功大成后，便能听到千里之外蜻蜓振翅，看见房梁之上悬落蛛丝。假如银霜所描述的，没有任何夸张成分，那么，她那位导师，大抵就是那种水平吧？
银霜半蹲下来，用铁剑的剑身，略微挑动尸体，黏液般的乳白色丝状物。瞬间有了反应，像人的手指一样张开，想要攀附上来，惊得她连忙将剑撇开，咬牙道，“就是这个了！”
“此等邪祟咒物。”仁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到底是什么变换来的？既然你的导师用‘萌芽’这个词，想来，是某种植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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