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真是的，我都不知道，她居然会从实验场所里跑出来。”眼看黑洞的话题被带过去，提托暗暗松了口气，“要是早知道是她，我肯定和你们一起去找了。”
“千万别，这小姑娘可不是好惹的，甭管她在实验室里啥样，在野外……”银霜揉了揉自己被踢中的侧颈，心有余悸，“要不是张先生和我们一起去，搞不好，都得折在外头。”
“好旺盛的生命力啊。”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句的时候，薇薇安透露出一种老饕看见美餐的语气，但她很快纠正过来，“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只穿这么点衣服，在外头又跑又跳的……”
“她应该是无意识地，开启了罗摩功，就像一个火炉，不间断地向外逸散热量。”张人凤用手轻轻蹭了一下狼微微发烫的面庞，叹了口气，“雪也快停了，抓紧时间，把她送回镇子上吧，最好再买点儿吃的。否则等她醒来，啃两头牛都是轻的。”
————
……
摇晃的马车停了下来，驶入一条暗巷。
“歇一下吧。”络腮胡子的男人挥了挥手里的烟杆，示意车队里的人停下脚步，一面开口道，“弟兄们，都把手里家伙停一停，听我说两句。”
他的声音，就如磨刀石一般，显得粗粝而又低沉。他刻意没有用很大的音量——给手下合适的场合，适当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权力，这是每一个合格老大的能力。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一个高高瘦瘦，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拍了拍手，“都他妈的把嘴皮子闭上，哥老要说话！”
在这个随行车队中，他显然是二当家一样的角色，一开口，全场人都安静了，目光也顺理成章地聚集在他身上。
哥老倒也不急着开口，慢条斯理地一挥手，二当家便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烟斗，帮他重新填装起烟丝。
“这地方，咱们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不该招惹的，手不要乱伸。”
长相有些尖酸的二把手，填好了烟丝，再递回他手中，“哥老说了，手不要乱伸，但是招子放亮点！哪家有合适的果子，也先别动手，做好标记。等我打探清楚，哪些是硬骨头，哪些是油泼肉。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车队众人齐声喊道。
“好，那……”
哥老忽地眼神一凛，“干什么的？”
墙根处的一个男人，被吼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见这一众人开始拔刀，他连忙开口道，“不，别别别，自己……自己人！”
“有意思。”哥老冷笑道，“咱们兄弟几个，今天刚刚造访贵宝地，怎的又多了自己人？”
“我听说，这里有卖人参果的，三儿介绍我来的！”眼瞅着刀子亮出来，男人赶紧将来由说出，“他说，您这儿的人参果保真、保纯的……”
哥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一笑，气氛也就随即缓和下来。
“要买人参果是吧？既然是有人介绍的，倒也好说。我们大老远出一趟摊子，里头这批，可是上好的果儿。”哥老瞅了瞅男人的样貌，心中有数，嘬了一口烟杆，“看你口味了，高矮胖瘦的都有。老规矩，别问我从哪儿弄来的，买一个回去，好处无穷。”
“那太好了。”男人抹了把脸，“那我要……怎么才能……”
“听过故事吗？”哥老漫不经心地说道，“遇金而落，你要是有金子，自然就和他结缘。”
“有，我有……”
钱币的摩挲声后，封闭的木门，被打开一条缝。
看到马车内的情景，男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确实是高矮胖瘦都有，他们挤在宽大马车的角落里，像一群黑不溜秋的耗子，看向来人的眼神，已经麻木得没有半点光彩。
“都让我们调养好了，不会跑的。”哥老挥了挥手，示意他钻进去，自己随便看，“你看看牙口，都是一等一的好货，那些体弱、有病的，半道上，就把自己给累死了。”
“你挑个儿子呢，以后大了，家里有个劳力，可以给你养老。挑个女儿呢，早早把她嫁出去，将来生儿生孙，多子多福，享不尽的天伦之乐啊。”
男人一个个看过去，似乎已经想象到那个场景，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座显眼的铁笼子，和其他小孩不同，这个笼子里，关着一个长发少女。她的手腕、脚踝，都被铐住，脖颈上还戴着一副很沉的枷木，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纵然被污泥覆面，依旧掩盖不住鎏金色长发的质地。
那双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恍如鬼火。
“这个是……”
“啊，你可别打她主意，这小崽子不是人。她是我为了还同行人情，才接手了的。都说她邪性，还有癔症，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哥老的眼神变冷了，“把她买回去，指不定哪晚凶性大发，把你咬死在床上。”
被他这么一吓，男人自然也打消了所有念头。
最终，他挑了一个品相、个头都还不错的男孩，又将一个厚厚的袋子，交给二当家，便领着他走了。
————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庆祝起来，
“这才刚落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咱们在这一片的口碑和名气，都已经打出去啦！”
“轻轻松松赚了一笔。”
“继续加把力，在年前把这些人参果全卖出去，今年又是大丰收了！”
……
你一言，我一语，巷子里变得十分热闹。
而哥老却皱起眉头，一口一口抽着烟斗，沉默不语。
“好了，安静！没看见哥老在想事情吗？”二当家很有眼力见地喊停众人，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老？”
“我刚刚说，要你们小心点，对吧？这句话我撤回。”哥老沉声道，“从现在开始，都不准再惹是生非，先安定一段时间。容我探探风头，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个决定，无疑和最初的计划不大相符，众人虽然不说，但面面相觑的表情，已经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我们才刚刚到，前脚都还没安定下来，就有人接到消息，找上门了。他可以，其他人也一样可以。再不低调点，我们的仇家，迟早也一个一个地循着味道，找道我们。”
“很多弟兄，都在这片地方附近栽了跟头。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先去把门道摸清楚，再办事情，这样才……”
“咚——！！”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头。
方才的买家，被一击重拳打翻在地，滑到了他们面前。
第四百三十三章：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干此等龌龊勾当……找死！”
一个尚且有些青涩，但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嚣张的声音，从巷子的拐角处传来。
循声看去，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眼睛很亮，嘴角还带着笑容。他手中拿着一根哨棒，缓缓抬起，指向这一众藏在巷子里的人。
“呵，小鬼……”哥老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不屑，尤其是看到，这个小鬼比他还矮半个头，身形也不见得多壮硕时，方才的恐慌也随之消解，“你又是混哪路的，报上名来。”
“哈哈哈哈，问得好——！！”少年竟然仰天长笑一通，好像已经等这个问题很久，却一直没人问，今天终于来了懂行的，可以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一口气全说出来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去打听打听，我就是七镇上下出了名的豪侠，‘红中’是也！”
“红中？”
巷子里的众人一脸“你寄吧谁”的表情，当意识到，不过是个小孩，在玩过家家一样的大侠游戏时，便齐刷刷地笑出了声。
……
“受不了。”朱魁泷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踱出，投给他一个白眼，“你还在这儿扮上了？你到底是来唱戏的，还是来办事儿的？”
“师兄！”张人凤的语气惊喜交加，“你来了啊！”
“废话，我不来，你出点岔子，我怎么和师姐师父交代？”朱魁泷的语气充满了无可奈何，他摇了摇头，看向巷子里的十来个人，沉声道，“半个时辰后，我在筒子街那边的庙会，还要再演一场。快点把事儿办完，我不想让人等我。”
“看打扮，你是彩门的人吧？”哥老眯起眼睛，他倒没有太在意张人凤，反而将目光，聚焦在了朱魁泷身上，冷笑道，“有意思，一个跑江湖的，和一个公子哥儿，互称师兄弟。”
“喂，胡扯什么呢！”张人凤则是一脸不服气，高高擎起手中哨棒，“我也是跑江湖的！”
“哈，江湖可比你想的脏多了。”哥老满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抬起双臂，对朱魁泷行了个礼，“兄弟，辛苦。”
跑江湖的，八门之内，明暗不论，碰上了以兄弟相称，朱魁泷没有打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都是跑江湖的，明枪冷箭，防不胜防，这点你应该清楚。”哥老依旧本着人生地不熟，尽可能低调的原则，不愿意找事，试图靠嘴上功夫，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手下有一堆弟兄要养，江湖上有句老话，兄弟你一定听过。”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不见点血，是没法收场了。”
“若是兄弟手头吃紧，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当是出点钱，在江湖上交个朋友。江湖上有句话，予人方便，予己方便……兄弟，意下如何？”
……
“哈。”朱魁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口一个江湖的，这么沉浸啊？”
“江湖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哥老也跟着笑道，“人活一世，不就图个性情嘛。”
“有道理。”朱魁泷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是江湖里还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句话亮出来，就和宣战无异了，哥老脸色骤变，将烟杆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道，“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好心留你们一条性命，既然如此不识好歹……”
“弟兄们，抄家伙，把这两个混账，给我剁成臊子！”
“啊————！！”
群情激奋。
一众小弟手持兵刃，朝着巷子尽头的两人砍去。
————
“诶呦……诶呦……”
“别，别杀我……”二当家的鼻梁上挨了一棍，给生生打歪了，鼻血糊了一脸，他抬起手，惊恐之色溢满瞳孔，“我就是个管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管账的？”张人凤有些困惑。
“他是师爷。”朱魁泷淡淡说道，“一般来说，团队里都有这么个角色，负责给老大出谋划策，同时管理账目，分配收入。比起那些家伙，他该死的程度，不是一点两点。”
“啊……”张人凤又学习到了和江湖相关的知识，无比兴奋，随即看向二当家，“是这样。”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啊？！”二当家自知道逃不过一劫，颇为绝望的嚎起来，“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咱们各走各的不好吗，为嘛非要这样？”
一分钟。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所有人都被打翻在地，那少年使得一手好哨棒，颇有武松之姿。
一棒子下去，力道之大，能将人打得腿骨、肋骨，齐齐断裂，有如砍瓜切菜。而那个彩门变戏法的，更是直奔哥老而去，想那哥老，在江湖上姑且也算个高手，却连几招都没撑住，迅速败下阵来。被打得跪坐在地，再起不能。
过了几招后，朱魁泷右手凭空一抓，多了根铁筷子，直接插进了他的丹田处。
就这么一下，把他的武功给废了。
“你这混账……咳……混账……”
他甚至连说话都不能大声，牵动了丹田伤口，便止不住咳血。哥老本想在最后时刻，体面地吸一口烟，但他还没捡起烟杆，便被朱魁泷一脚踩碎。
俯下身，朱魁泷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你现在一定很困惑，‘为什么？’对不对？”
“我……我上头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树倒猢狲散’？”朱魁泷冷笑道，“这么说吧，除了你亲爹、亲妈，如今这世道，哪怕是你亲儿子，都未见得会为一个死人来报仇。”
“啊，你有爹妈吗？能干出这等畜牲不如的事，想必是没有的。死了之后，顶多就是荒冢草席，就地一埋。头七、满月、清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最后就是被土狗、秃鹫刨出来，啄得面目全非。”
混这一行的，多半也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所以朱魁泷也没有着重描述这方面。
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自己的身后之事，往往还是颇为看中的。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无力。
……
“师兄，快来！”张人凤高声呼喊道，“这个女孩晕过去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天赋
“嗯……”
师父皱起眉头，搭着少女的脉搏。
“怎么样啊师父？”张人凤有些急切地问道，“她生了什么病？”
“嗯……”
师父不回答他，只是继续做苦思冥想状，微微将脑袋侧过去。
“不要打扰师父号脉啊。”朱魁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发出很响的“咚”的一声。
“其实也没啥关系啦～～”鹤师姐则是像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一样，瘫坐在竹椅上，翘着珠圆玉润的小脚丫，捧着一本连环画册，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收下凤做弟子之前，实在缺钱的时候，他还在菜市场给人号脉呢，那叫一个人声鼎沸，也没见他号不准过。”
“嗯……”师父继续做闭目沉思状。
“会不会因为，这姑娘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张人凤好奇道，“她的头发是金色的诶，是罗刹人吧？”
“哪种人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罗刹人又如何。”朱魁泷摇了摇头，不以为意，“我就不信，罗刹人难道比我们多一颗心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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