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附近没东西了。”仁将最后一个抽屉拉开，失望地摇摇头，“那老头子，估计在走之前就收拾过，哪怕纽曼输了，他也不会把任何有用的东西，留给我们。”
“来都来了，明早再补觉也来得及。”张人凤再一次发挥古来东方大国的处事四大原则，一挥手，“走，看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
设备可以拿走，一些珍贵的实验样株可以带走，但是种在地上的菌子，终归没办法拿走。除非等它们自己进化出两条腿来，能跟着伊姆跑，但很显然，距离这一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顺着甬道，在黑暗、狭窄的甬道中行进着，张人凤将腰间的提灯打开，走在第一个。
意外的过了很长时间，长到他在心中默默盘算，在城镇下方，打出这样一条地道，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商人不会进行没有意义的投资，他将旅社弄来的钱，全都投入了这个项目，必然是期待着，它能在未来，给予他千百倍的回报。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野心家。
……
凌晨，四点四十七分，众人终于走完了这条漫长的甬道。张人凤特意看了一下怀表的时间，发现他们已经快一晚上没睡了，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地下隧道，按理来说，难免会有些困倦。
但，眼前呈现的一切，还是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那是一片银色的海洋，铺满整片山坡。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不寄生于任何活物之上的菌株，仿佛大片大片的花朵，不需要依靠风，便能自顾自地摇曳。
“原来如此，是它们。”狼若有所感，环视一周，这才确认道，“我知道了，当时我和塔奥先生，一起从隔壁的城镇上回来。在半路上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就是从山里传出来的，像是一个人，又像有很多声音，同时在和我说话……”
“所以才发狂了吗？”
终于解开了一个谜题，张人凤的表情却并未轻松多少，而是变得更加复杂。
或许和狼本身的特殊体质有关，但……这种菌子，竟然能隔空影响一个活人的精神状态，未免有些太夸张了。这片视觉效果十分炫酷的银色海洋，在他眼中，也变得诡异起来。
菌株中心，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铭刻着一句话。
“谨以此，感谢琼恩·艾林先生，对人类未来的伟大贡献。”
“琼恩·艾林？”仁喃喃道，“你听过这个人吗？”
“……不知道。”张人凤摇了摇头。
第四百五十九章：烧吧！
“娜梅莉亚女士……”
“直接喊我的名字好了。”狼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在她看来，既然一起并肩作战过，就已经是伙伴了。
“娜梅莉亚，你刚刚说，听到了菌落的呼唤……具体是怎么样的呢？”
银霜半蹲下来，从口袋中取出一枚红宝石色泽的溶剂，倒了一点在银色的菌株群落上，观察着溶剂的反应，一边问道，“是非常清晰、明确，有逻辑的语言；还是隐隐约约传来，听上去像神谕一样故弄玄虚的幻听；还是更加模糊的直感？”
“嗯？嗯……”狼还是第一次被问得这么细，闭上眼睛，着实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回答道，“第三个吧，就像做梦一样。梦里面，我记得一切都很清晰， 但是醒来之后，就很快忘记掉了。”
“诶~~是这样啊。”
红色的溶剂开始变色，银霜意味深长的诶了一声，抽出一柄小刀，切下了一丁点菌丝，将其放进一个悬挂在腰间的铁壶里。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它们可能是把你，识别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了。”
“同类？”狼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一指自己，“我吗？”
“张先生说过，你有一种叫做‘罗摩功’的超级自愈能力，这没错吧。”银霜的目光微微向下，看向狼的右臂。
超越音速的鞭击技，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速度超过声音之壁时，看似无害的空气，就会对肉身，造成无与伦比的反作用力，这便是“音障”的由来。高风险，高收益，狼将其当做一种攻击手段，自然也要承受这种强大威力背后，付出的代价。
一击将五六米高的弗兰肯斯坦击飞后，她的整条右臂，直接炸开了，那场面惨得没法看。
血肉外翻，筋脉寸断，甚至连白花花的桡骨，都直接露在外面。即便狼再怎么能忍，也不代表她可以免疫疼痛，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体内的鲜血甚至都不是流出来，而是化作一阵红色的血雾，飘散到空中。
然而，这种搁在现实中，多少得换条胳膊的伤势，在三十分钟左右，就已经痊愈了。
此时此刻，狼的右臂，已然光滑如新。她的皮肤上，还有几道显眼的疤痕，但和刚刚那能直接上限制级片场的样子比起来，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更不要说，就连这些疤痕，也在缓缓消失。
滚烫的白色蒸汽，不断地从伤口处溢出来，看上去，就算是罗摩功，也得遵循能量上的守恒。她还是需要消耗一定的能量，来修复这种程度的伤口。而这些能量，在寒冷的夜晚逸散出来，就变作蒸汽。
“你看，这种菌株寄生到人身上，不是也可以帮他们，修复伤口吗？它们又没有大脑，识别不出太复杂的东西，或许是你的修复能力，和菌丝提供的特性很相似，所以才……”
……
看似荒谬到没边的说法，经她这么一分析，倒也有了几分道理。
“同类……吗？”
不是动物，严格意义上，甚至连植物都不能算，被这种东西认作同类，狼的心情有些复杂。
“真邪门儿。”仁抱起双臂，打了个冷颤，“感觉就像活的一样。”
“就是活的，我觉得，在这些菌落后面，应该寄宿着某种意识。”银霜的语气十分笃定，“虽然现在还很原始，但，只要菌落越来越多，说不定就能连成一张网络，到时候……”
“它们还能是菌子成精了？”
“就像高树那边的【先民】一样，它们也能回应人类的意念。我的导师说，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灵魂的概念，并非是人类独有的，一些更大、跟沉默的群体，也可以衍生出灵魂。也许石头也有灵魂，只是它们和我们的生理差距太大……”
……
同伴们的话，渐渐在蜂鸣中消失了。
张人凤怔怔看向这片银色的海洋，眼神有些发直，在起起伏伏中，一些声音和画面的碎片，渐渐在脑海中浮现。他很确信，这不是自己的记忆，但它就是闯进来了，就像天空裂开一个口子，一只大手从中伸出，将这些东西，强行塞进了他的思想中。
菌丝感应到他的存在，如同向日葵一般，齐刷刷地朝他转过来，数根菌丝搓揉到一处，变成了触须。
“？！”银霜察觉到不对劲，立刻站起来。
“师兄？”狼推了推张人凤的肩膀，他却没有反应，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
他看到了一片火海，以及立于高处，双臂大张，纵情大笑的男人。因为相隔太远，男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张人凤只觉得，他的体态、轮廓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一头飘逸的红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耀眼。
“烧吧！烧吧！都烧了吧！”
红发的男人大笑起来，他的中气非常足，即便是在火海燃烧的噼啪声，都没能盖住这阵狂笑。笑声盘旋在漆黑的夜空下，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野兽，在对着天空嘶吼。
————
“嗡——！！”
墨绿色的法印，在眼前一闪而过，张人凤一个激灵，从幻景中逃了出来。
“没事吧？”见他清醒过来，银霜才将手上的法印姿势撤下，嘟囔道，“果然，这些菌株是活的，这就开始把目标放在你身上了。”
“……它……它们……”张人凤晃了晃脑袋，仿佛要将刚才看到的一幕，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没法确定，那些真的是幻觉吗？
身处其中，他仿佛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听到它们将房屋烧裂开的噼啪之声。
“我算是发现了，你好像挺容易被这……‘不干净’的东西找上啊。”仁从不知道哪个口袋中，翻找出一个红色小锦囊，上面以细腻笔触，画着赤红色的火焰，与烫金的色祥云图案。
“这个是我爬小松神社的时候，收集到的【迦具土护身符】。”
“这东西能随便给吗？”张人凤没有贸然去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给了我，你怎么办？”
“放心，这玩意儿我有三十个呢。”仁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过命的交情，就别客气了，算是个见面礼吧。”
“……行，多谢，我记下了。”张人凤沉吟一会，也不再多说，从他手中接过了这枚护符。
老实说，在这之前，他对神佛之说，一直是不太上心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把科林挂在人家教堂的尖顶上。
但最近，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情纷至沓来，张人凤也确实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或许还很浅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接受就接受吧，权当给自己转转运气了。
……
“这些菌子……不能留，一点都不能留。”张人凤挥了挥手，沉声道，“都烧了吧！”
第四百六十章：还是物理更加好用一点
“目前来看，距离真正定义上的死亡，顶多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了。”
塔奥的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仿佛死神在宣读着他撰写的旨意，“一旦心跳彻底停滞，对大脑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很遗憾，我这里没有什么切实有效救助手段，或许可以给她打一针强心剂……”
……
他的声音，在图登太太耳中回荡着，她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讷讷地看着塔奥。像一只小猫小狗之类的动物，在努力理解人类的语言。
相隔着不到半个身位，她的女儿，正躺在一张临时拼接起来的床上。
右腿搁在外面，不知何时，鞋子从她的脚上掉了下来，右足无力地垂在那里。那个高个子的女孩，正拿着针筒，拍打着的女孩的胳膊，试图找出注射位置，在阴惨惨的灯光照射下，她总觉得这一切很荒谬，不像是真的，更像是一场噩梦。
她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奇怪的是，脸部好像已经麻掉了，根本不觉得痛。
但她也没有醒来。
直到这时，她的脑子才处理完塔奥说的话，并开始真切理解到一个事实：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要永远失去她唯一的女儿了。
薇薇安坐在不远处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而是支起画板，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好像一下子来了力气，翻坐起来，拖着嘶哑的声音问道，“刚才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就成这样了？！”
“对人体生理医学，我不是太了解。”塔奥沉声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是植物神经系统紊乱导致的。”
“人体在受到巨大的情绪冲击时，会产生一系列的生理反应，其中最要命的，就是植物神经系统紊乱。它会影响心脏活动，使心肌收缩力减弱，心跳减慢，甚至完全停止——和现在的症状很相似吧？”
“简单来讲，就是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处理糟糕的现状，才会这样的。”
提托终于找到了落针的部位，朝小女孩瘦弱的胳膊上，一针下去，一边说道，“对你来说，这样正好，不是吗？”
“刚才，看到她下面的撕裂伤口之后，你不是也说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在这里生活’之类的话吗？这些大概就是病因了，和你交流过后，这孩子的情况急剧恶化。”
“现在好了，等她真的死了，肯定就不会有人再提这件事了，你还是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在多弗丘生活下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图登太太的嘴巴微微张开，脚下一软，跪在地上，痛苦地摇头，“不……不要……我……那个情况下，我没有别的办法啊。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情况会有这么糟糕……”
“你只是没有选择她而已。”提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女儿宁愿向一群陌生人求助，也不把情况，告诉她的亲生母亲？”
“因为，潜意识中，她已经察觉到了，即便说了，你也不会选择她的。”
————
再度沿着地下甬道，众人回到了纽曼旅社。
出门时，却看到许多民众自发地聚集过来，仿佛在瞻仰某种神迹一般，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他们也不言语，没有动作，就这么翘首以盼，像是在期待他们的神，能够从里面出来，对今晚发生的一切，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夜过去，狂轰滥炸一般的暴雨，也终于停了，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张人凤打了个哈欠，已经没有心力去应付他们，刚要离开，却被几个人拦住去路。
他们身上并没有穿灰袍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被菌株寄生了的样子，但或许，真正的菌株，寄生在看不见的地方。
心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旅社里出来？”其中一个年轻人推了张人凤一把，自己反倒倒退五步，恼羞之下，音量都提高了几分，“纽曼先生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允许黄番，擅自闯入旅社圣堂？”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仁眉头一拧，作势要拔刀，很显然，黄番这个词，他这个东亚人，也一样逃不掉。
“……”张人凤对他做了个虚压的手势，环顾四周，叹了口气，“纽曼·鲁汀堡，你们都是为他而来的，是吧？”
“他死了。”
跳过过程，是因为过程实在有些曲折，而且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懂，纽曼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在圣堂里，倒是缴获了不少信件、文书和手稿，但这一晚实在太忙碌了，他也没功夫细看。回去之后，再慢慢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吧。眼下伊姆不知道逃亡何处，这件案子，到这儿，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现场一片哗然。
“这个你们尊敬的家伙，事实上，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还有这座旅社，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昨天晚上，应该也有不少人，看到了那头拼接起来的怪物吧？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
他将纽曼强暴奥萝拉的事，压缩之后，大概齐地说了一遍，但隐去了奥萝拉的名字。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可多说的，自己杀了一个该杀的人，就仅此而已了。
这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大概几个月后，他就会把纽曼的相貌什么的，全部忘干净吧。
但，在镇子上的居民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
“胡说，全都是胡说八道，纽曼先生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绝对不会，是这些外来人胡编乱造，大家不能被他骗了啊！！”
“天哪……没有了纽曼先生，我的生意怎么办？我和旅社，都已经谈好了的，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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