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
酒馆见他的神色有些僵硬,笑着打趣道,“别那么紧张,我们这里,来的最多就是匪帮成员,他们来钱快,没处消费,就上这儿来了。我们这儿有自己的规矩,来了就是客人,出了这道门,谁都不认识谁。”
“那,如果我问的是后者呢?”张人凤继续问道。
“那就不多见了。既然你能进来,肯定知道规矩,起步30美元,一般的黄番,出不起这个价格……我印象里,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张人凤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30美元可不是一笔小钱,倒不是说就凑不到这个数字,只是,以当代华工的普遍情况来看,他们不可能会把这么大一笔钱,换成赌场的入门券。
“他和你一样,也玩不明白纸牌。也和你一样,靠在酒吧的吧台上,看着别人玩儿。他告诉我说,在他的国家,流行一种叫做【麻将】的东西,需要四个人玩,凑出各种各样的牌型,来结束游戏。”
“我们聊了挺多的,可能是离家远,没有亲人,喝了点酒,拉着个人就往外说。”
可以说,再没什么人,比张人凤更能共情这种心情了。
但他不同,他还有狼这个师妹在,尽管眼下不在一起,但同在天涯,那种背井离乡的孤独感,便能排解不少。
……
“对了,你知道红中吗?”
酒保像是随口聊起一样,反而让张人凤顿了一下,他拿不准该怎么回答,便点了点头。
随后,酒保便四下瞥了瞥,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别告诉别人……我发现了红中的秘密。”
“怎么讲?”张人凤问道。
“他和你一样,是从清帝国来的。那个留在杀人现场的小木牌,其实是一枚【麻将】的牌!”
酒保板着指头,细细数道,“【红中】、【白板】、【发财】,在麻将的术语里,被称作大三圆,就是上一个黄番佬教给我的。”
……
“是吗?”张人凤将杯中的酒喝完,心情复杂,便随口回了一句。
干这行服务业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看人脸色,客人眉高眼低,都得看在眼里。
就这一句“是吗”,酒保便判断出,对方已经有些敷衍了。
他便不再继续话题,转而说道,“难得来一趟,也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儿了,下去转转吧。你应该是这么多白人里头,唯一一个黄番,那么显眼,没准上帝会格外眷顾你呢。”
“……祂已经很眷顾我了。”
放下酒杯,张人凤缓缓起身,朝赌桌的方向踱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这就是杀猪盘
“确认一下,阿利和妮娜,是你们二位吧?”
一听就是假名字,但是无所谓,这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往少了说也有几百个,发牌员压根没兴趣去管这些。长年累月在这里工作,面对各式各样的人,他积攒了一套自己的看人法门——扫一眼,就可以判断出眼前的客人,大概是什么状况。
坐在左边,靠着椅背的少年,正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牌桌。他身上的工装脏兮兮的,还戴着一顶很大的鸭舌帽,一看就是在工厂里干活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可想而知,一个年纪如此小的杂工,能拿出30美元,可想而知,这钱的来头绝对不干净。
但是无所谓。
进了这里,甭管钱是偷来、抢来,还是骗来的,他们都不会追究。
坐在右边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就很贵气的女孩子——她的脑袋上戴着一顶浅色的礼帽,浅蓝色的西装礼服,有两排泪滴形状的纽扣,从远处看,有点像摆裙,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在西服之下,则是一身究斯特科尔内装,看着有点像个俏皮的少年,倒是显得紧贴着她并没有多少起伏的身材。下身穿着干净利落的短裤,白花花的小腿露在外面,脚踝上套着拉夫领一类的装饰。
不用看了,杀猪局。
以发牌员多年的经验,扫一眼便能看出,右边这个叫妮娜的姑娘,家里的条件应该比较优渥。
今天是她第一次进赌场,从神态和动作就看得出来,少女左顾右盼着,像一只刚刚从树上下来的小松鼠。她那双被手套覆盖住的手,按在赌桌上,身体也略微佝偻着,对眼前这一幕,既好奇,又紧张。
New fish,也被成为水鱼,就是专门形容这一类人的。
经常会有这样的客人,冲着齐格飞赌场的名声,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这种旅游性质的新手,碰到经验丰富的老手,就别想保住自己的筹码了。发牌员甚至怀疑,她可能连最基本的规则都搞不明白。
但没关系,无论输赢,作为庄家,他们都是有的赚的。
“这是你们要用到的牌,确认一下,54张,没错吧?”
他将纸牌在桌面上摊开,四组花色,黑桃、红心、梅花、方片,再加上两张大小王。
他将大小王去掉,双手交叠,熟练地洗了几遍牌,便将牌放到牌桌中心。
理论上来说,甭管玩什么项目,都应该有庄家的人参与。但事实是,这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一张赌桌,都要派一个荷官,人手根本安排不过来。大多数情况,都是让客人们自己轮着发牌。只有奖池里的资金特别大的赌局,才会有专业的荷官下场。
“游戏规则就不介绍了,说一下关于‘出千’的事。”
“你怀疑有人出千,可以喊扑克众过来,但你必须要说个大概,对方是怎么出千的,是换了牌、换了骰子,还是如何。扑克众会当对那个人,当众进行搜身检查,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你就要向扑克众支付15美元筹码。”
“这么贵?”妮娜惊呼道。
“当然啦,大小姐~~~人家工作也很忙的,你还让他们白忙活一趟,可不得多收点钱嘛?这条规矩,就是让你们掂量掂量,没有十足的把握,别随便喊这个、喊那个的。”
阿利翘起二郎腿,语气有些轻佻,抓起扑克,开始洗牌,一边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发牌员点了点头,站起身,去处理其他赌桌上的事了。
……
“我最讨厌浪费时间。”阿利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女,心中暗自窃喜,却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知道规则的吧?”
“知道……”妮娜的语气有些含糊,“就是比牌型的大小嘛。”
光听这句话,阿利就能判断出,对面是一点都不会玩儿的。
他盯着她那华丽的口袋,眼神像一头狡黠的鬣狗。
“好,开始吧。”
————
两个人的德州,玩起来稍微有点没劲。
类似这样的赌桌,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令人目不暇接。这途中,倒也没有其他人来加入,因为阿利赌的很小,他一美分一美分地加注,采取了乌龟一样的战法。别人一看,这桌子上有个老阴鳖,登时就觉得没劲了,纷纷避而远之。
这么打,当然是规则允许的,只是你一美分一美分地加,下意识就让人家觉得很磨粉。其他赌桌上,要赢一局,就是几美元几美元地赢,那多刺激啊!到你这儿,计量单位改美分了,那谁还跟你一桌。
但,对于新人妮娜来说,这种玩法很友好。
她对赌场的规则相当生疏,各种牌型的大小,也没有到能张口就来的程度,是个真正的新手。
新手嘛,对这个游戏的一切都很新奇。
赢的时候,哪怕只是十几美分,也足够她体验到新奇和刺激。但即便输了,以美分也单位,也输不掉多少,可以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妮娜的注意力越来越投入,紧盯着手上的两张牌,舔了舔嘴唇,已经不在关注周围的情况,完全沉浸在了牌型、点数和花色的世界里。
只有两个人,对局打得很快,但阿利和妮娜,基本每次都要等到5张公共牌全部揭开,才决出胜负。
这也是新手的问题之一,他们不会及时弃牌止损,头异常的铁,要和你一直打到底。
打到现在,将近快八十局过去了,妮娜对阿利的胜率,保持在七成左右,也就是她赢了快56场。
“应该差不多了吧……”阿利在心中默默盘算。
他毫无疑问是个炸鱼天才,因为他不是狂轰乱炸,而是很有章法。某种意义上,他的思路,和一百多年后的网络游戏非常相似——他创造了一个人为的“新手保护期”。
德州扑克也是抽卡游戏,涉及到概率、博弈、计算,还有一大堆东西,新手没法同时处理那么多信息,既然如此,阿利便人为操盘,控制好局面的胜率。在这个阶段,甚至不需要出千,反正只有两个人,他只要控制好自己的出牌方式,就可以了。
这么多局打下来,妮娜对自己越来越自信,开始加大赌注,渐渐地,赌注被提高到了美元单位。
两边的筹码,相差也开始逐渐明显起来。
阿利面色有些恼火,眉头紧蹙着,乍一看去,就是输牌输的太多之后,特别特别恼火的样子。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一脸悲壮地,将所有筹码,全都推到了牌桌上。
All in!
这也是输急了之后,赌徒的常见反应,索性一把全押上了。
妮娜有些压不住嘴角的笑容,有了之前七成胜利,三成失败做铺垫,她对这一幕并没有产生应有的戒心。她的打法异常大胆,也跟着all in,把所有筹码,一次性推了上来。
……
阿利的眼皮微微一跳。
————
“你出老千。”一个声音忽然从旁传来,并不太响,却让他的心跳略漏了一拍。
转过头。
却看到一个黄皮肤的牛仔,正站在自己身旁,无比平静地向他投下视线。
第四百八十三章:世界那么大
“什、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打断,阿利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有些恼怒地站起来,一把将椅子撇开,丢到了一边,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坐在对面的妮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十分紧张地看着他们。
但事实上,椅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和大厅里喧闹的人声相比,压根掀不起一点浪花,甚至都没吸引来任何注意。
在赌场,这只是随处可见的一幕而已,只要没有混乱到一定程度,扑克众甚至不会来管。
张人凤自然是不可能被吓到的,他一动都不动,尴尬的就成了阿利。撇凳子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站起来之后,两人身材上的对比相当明显,他也就才到对方差不多胸口而已。
“你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凭什么这么说?!”
“我看到了。”张人凤朝他的袖口微微颔首,“你自己准备了一副扑克吧?在切牌的时候,通过指缝,将牌运到手背上,再把藏在手背里的牌,替换成你想要的手牌。那些替换下来的牌,应该就在你的袖子里。”
阿利的表情,从充满敌意、咬紧牙关的防御,变成了惊愕,惊愕之后,嘴巴是会微微张开的。
这一套连招,他已经靠实战,磨练了许多次了——第一步,先从人群中找出水鱼,这一步并不难,因为并不是所有来这儿的,都是资深玩家,永远会有新手的。而新手混在人群中,那股探头探脑的气质,很难掩藏的住;第二步,慢慢加注,创造人造的新手保护环节,同时,在这个环节中,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牌型;第三步,在all in之后,靠着极快的千术换牌,用一手四条或者皇家同花顺,直接把对面送走。
以小博大,一个标准的杀猪盘,就这样做好了。
在这之前,从未有人看穿过他的动作,一次都没有。
但类似的技法,张人凤在师兄那里,已经品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人家的道具,可不是轻飘飘的纸牌和骰子,那装满水的大玻璃缸、火盆、寿桃,是一个一个地往外变。
论动态视力,他也就比麦克、卡洛威这样的顶级神枪手,略微差一点,看阿利的出千动作,自然是一看一个准。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恨恨地盯了张人凤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又把撇到地上的椅子捡起来,规规矩矩地推回桌子里。
毕竟连手法都让人家说穿了,真喊来扑克众,他们对出老千还被逮住的人,可不会那么客气。
“啧……”
他斜着看了张人凤一眼,没说什么,一把将桌子上属于他的筹码抓起,很果断地起身离开了。
……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旁观的妮娜没有出声,脸上写满了震惊,好像对这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些不敢接受,轻声感慨道,“我刚才怎么出高牌和对子,都能赢得那么轻松。”
张人凤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女,礼帽、礼服、摆裙、纽扣、拉夫领,再加上这双四处张望的眸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看着就像是谁家的贵族小姐。
和伊芙琳那种略显失真的空灵声线不同,她的声音非常娇甜,相貌也是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尽管她并没有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但一张口,就是容易激起人们下意识的保护欲。
短短一眼,结合方才这场毫无戒心的赌局,张人凤很快就判断出一件事。
“从家里偷跑拍出来?”
“好厉害,您怎么知道?”妮娜半掩着嘴,眸子微微抬起,露出惊讶中带着崇拜的表情,随后立刻压低声音,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看起来,真的很像水鱼吗?”
“是有点。”张人凤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枚圆形筹码,放在手中,轻轻地搓揉着其表面,“恕我直言,你不该穿这身衣服来。”
“这样啊……”妮娜掂起长裙的边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没办法,当时的机会太难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想走的话,就必须立刻行动,没时间换衣服了。”
“你家里条件应该挺好啊。”张人凤打量了一下少女的衣着,好奇道,“干嘛还偷偷跑出来?”
“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我快要闷死了!每天都是练习、练习,要么就是和那些贵族小姐,一起喝下午茶……可世界有这~~么大呢,我想遇到更多不同的人!”
“再说,要是我不跑出来,这个时间点,我肯定已经上床睡觉了,也就没法遇到您啦~~~”
说到这里,妮娜晃荡着双腿,仿佛在踩着水花一样。她将两条手臂张开,比了一个“很大”的手势,笑容无比兴奋。对她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某种新奇而又刺激的体验。
张人凤有些感慨,在这个少女身上,他莫名看到了一点点自己的影子。都是家境优渥,又对这个藩篱之外、书本之上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江湖上的一切,都曾让张人凤无比着迷,但真的一头扎进去后,混着混着,发觉似乎也就那样,并没有书里写的那么豪情万丈,更多是尔虞我诈,甚至可以说是算计到了一分一厘。
不过,再转念一想,自己混江湖的时候,貌似从来没让人这样骗过。有师兄这个真正的江湖人士跟在身边,保驾护航,自然而然的,就把本该针对他这个富家公子的陷阱和算计,挡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如此想着,张人凤叹了口气,越发思念起他的大师兄来了。
……
“谢谢您刚才帮我。”妮娜百灵鸟一般娇甜的声线,将他从思绪中,轻轻拽了出来,“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不用那么文绉绉的,我姓张,布鲁斯·张。”尽管这个身份,已经聊胜于无,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张人凤还是决定装一下,“你愿意喊我布鲁斯先生,或者张先生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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