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这样啊，我叫宁……妮娜！”少女一秃噜嘴，赶紧把那个音节咽了口下去，拍了拍手，有些心虚地说道，“作为回礼，我请您吃柠檬蛋糕吧。我刚刚品尝了一下，那边的柠檬蛋糕，口味非常好，入口即化，一定是专门的糕点师做的。”
……
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名，张人凤也能理解，毕竟她也说了，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报出名字来，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呢？
但，找着找着，少女的笑容，也逐渐僵在脸上，变得很是惊慌。
“怎么了？”
“我……我的钱包……”妮娜摸口袋的动作越来越大，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不见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少女的眼泪
“别摸了姑娘，你的手都从口袋里漏出来了。”张人凤实在是没眼看，忍不住吐槽道，“你说你穿这么花哨干嘛啊，这衣服……别说挨一刀了，我给你那蓬蓬裙上多划拉两刀，你也看不出来。”
妮娜不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一堆筹码，微微咬着嘴唇。
“钱包今天用过吗？”
“刚刚换筹码的时候……还用过的……进来之后，我先去了吧台那边，买了几个柠檬小蛋糕……”妮娜的语气十分委屈，这就是不同于书本、绘卷上的真实世界，给少女的沉重一击。
张人凤暗暗感慨，赌场里的消费标准，那么一小杯酒，就得一美元，柠檬蛋糕还不知道贵到什么地步呢。这姑娘也真是心大，不用筹码，直接从钱包里拿钱，仿佛是昭告天下——“姐有钱，随便祸祸”。
看她的年纪，和小梅、阿拉娜也差不太多。不过自己家那两姑娘，身边都有老江湖坐镇，张人凤也犯不着为她们担心。
“之后呢？在你坐到这张桌子上前，你还和其他人接触过吗？”
“嗯……就是……就是他了。”妮娜指了指张人凤现在坐的位子。
“他？想骗你钱这小子？”
妮娜无言地点了点头。
张人凤眉头紧皱，耐着性子问道，“他和你，不是在牌桌上遇见的？”
“不是。”妮娜摇了摇头，肩膀微微缩起，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我和他，最开始是在吧台遇到的，他说想请和我喝点东西。本来要喝酒的，但我说不会喝，他就给我点了柠檬冰水，喝过了之后，他问我要不要一起玩玩牌，我想着，反正都到这里了，就……”
“嘶……”张人凤抬手扶额，咬紧了后槽牙，“换言之，是他来搭讪你，对吧？”
“这个就是‘搭讪’嘛？”妮娜迷迷糊糊地说道，“那可能是吧。”
“在这个过程中，他和你处在什么距离上？”
“他……就站在我身边吧。”妮娜大概也猜到怎么回事了，声音愈发低下来，“点东西的时候，好像站在我右手边，又好像站在我左手边。具体情况，我记不太清楚了。”
……
张人凤长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筹码弹到桌上，脸色铁青。
之外一直没怀疑阿利，是因为在他离开时，张人凤全程都盯着他。收好椅子后，他就管自己走了，并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哪里想到，早在这个赌局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得手了。在牌桌上这点算计，也只是为了将利益最大化，把妮娜手里这点赌注，也一并榨干净而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对比起帮派里的女孩子，不禁感慨生活环境对人的影响。
同样的年纪，阿拉娜和小梅，绝对不会中这么拙劣的骗术。
“你的脑子在想什么！无缘无故，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陌生人，请你吃东西呢？”张人凤无奈地说道，“这次算你运气好，只是图你钱，相信我，和外头那帮子妖魔鬼怪比起来，算不错了。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大家小姐，要是对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在柠檬水里下麻药了，你也一口喝下去啊？”
“……”
妮娜不再说话，死死咬着嘴唇，但很快，她的眸子里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也不抬手去擦，就这么干坐在椅子上，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张人凤先是懵了，因为他在来这里之后，很少看见女孩子掉眼泪。在他的印象中，小梅和阿拉娜，都没有当着他的面哭过。
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小梅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状态，那段时间，她连哭都哭不出来；阿拉娜就更别提了，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是不允许她表现出软弱的，她甚至还说过“你们昼哭到夜，夜哭到昼，能哭死图库吗”这种霸气的发言。
仔细一想，或许是自家那两姑娘的过去，都太沉重了。
妮娜的反应，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在受到打击时，普遍的样子。
“唉……”张人凤拿出怀表，看了看了时间，五点五十七分。
距离和伊戈约好的八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张人凤立刻起身，“走吧！”
“去哪里？”妮娜吸溜了一下鼻子，用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仰向张人凤，闷闷地问道，“他早就走了。”
“说不准，他刚刚离开的时候，抓了把筹码，对吧？”
“这儿的筹码，需要在前门那边，才能统一换成钱，现在正是来客人的时候，队伍肯定排的很长。没准他还排着呢。”
外置大脑不在，张人凤只好转动自己平时不怎么使用的脑袋瓜，很快就把事情理顺了，催促道，“你再磨叽下去，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
事出紧急，妮娜的口袋又漏了，张人凤只好把桌上的筹码，全都往挎包里一搂，快步跑了出去。
正如他所言，这会儿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客人一批一批地进来。
“手给我！”
“啊？”妮娜有些犹豫，“那个，张先生，我家里的家教，不能随便就……啊！”
她也没想到，张人凤的这句话，并不是询问的意思，不管她愿不愿意，这只有力的大手，便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汹涌人潮。靠着强硬的体格，他在人群中不闪不避，用肩膀和额头，硬顶出一条直线来。
穿过人群，来到大厅，张人凤迅速环视一周，并没有在任何队伍里，看见他的身影。
“怎……怎么样……”妮娜可能是第一次，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穿行，气喘练练，左手捂着心口，“找到了吗？”
正在张人凤犹豫该怎么回答时，眼角忽地瞥见，一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那匹马恰巧人立起来，格外高大，将他的眼神吸引过去了。
阿利像个老练的骑手，双腿一夹马肚子，手上勒紧缰绳，很快便驯服了惊起的马。
马腿一蹬，立刻就从这块狭窄的玻璃中，消失不见了。
“这小崽子，腿脚还真利索，这么快就把钱换好了……”
不管怎样，找到人就好办，张人凤的语气也轻松起来。就怕他真的淹没在茫茫人海里，那可就真的没戏了。
“吁———！！”
他吹了一声口哨，说来也怪，在无比嘈杂的人声中，那匹土库曼战马依旧飞速驰来，稳稳停在了赌场门口。
张人凤本来想着自己去，但转念一想，失主也必须在场。等会儿万一追上他，钱包里少了点什么，妮娜当场就可以指认出来。
“好厉害啊，张先生！”少女惊呼道，“这是你的马吗？”
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妮娜，你的腰上，没有戴束腰什么的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戴那种东西。”妮娜摇了摇头，“我还要练习呢， 戴了那种东西，在水下……啊！”
猝不及防地，张人凤直接环箍住她的腰身，将她举到了马背上。
“坐稳点。”他踩着马镫，轻松翻身上马，沉声道，“我们追上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文明背后的原罪
“见鬼！”张人凤暗暗咬牙，低声骂道。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拼尽全力踩马镫，却还是撵不上的情况。
“那个，张先生……是不是我太重了？”说出这话的时候，妮娜的语气非常羞耻，甭管是什么年纪，女孩子对自己的体重，都是非常在意的，“实在不行的话，把我丢在这儿吧。”
“开玩笑，都到城外了，把你丢下，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张人凤叹了口气，“和你没关系，是我的刀太重了。”
“刀？”
……
和游骑兵打了照面后，张人凤直接把他的长刀，横着拴在了马鞍的夹层，要用的时候，直接抽出来就行。
武器的重量，本来是张人凤独有的优势，但凡事都有两面。就比如现在，这把刀就有七十多千克，马背上，就相当于承担了三个人的重量，对马匹的耐力消耗，可不是开玩笑的。再好的马，也不可能顶着三个人的重量，跑出一个人的速度。
哪怕是张人凤一手调训出来的土库曼战马，在这种情况下，能将前者死死咬在自己的视野里，还不尥蹶子，就已经算是绝世好马了。
并且，从阿利甩给他们的背影中，张人凤另有发现。
“这小子学过骑术。”他沉声点评道，“转向，拐弯，还有对障碍物的躲避，都比常人强一点。但也没到很精通的程度，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点而已，估计刚学没多久吧。”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分分钟撵上他的——张人凤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吹捧的话，真的说出口。
“骑术……呜啊！”身后的少女差点被颠下来，马镫已经让张人凤踩了，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抓，只好抓住他的腰，将大半张脸，靠在他的背上，一边问道，“张先生您，也学过骑术吗？”
“不学不行啊，我是武状元，骑马是硬条件，没得商量的，必须过关。”
“那是什么？”妮娜有些狐疑，“难不成您是运动员吗？”
“啊？”
张人凤被问得牛头不对马嘴，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下意识用了champion（冠军）一词，来指代“武状元”。
当然了，实际意思相差很远，但考虑到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张人凤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武状元的真正意思。在西方的历史中，并没有出现过类似职位。只能先找个意思相近的，权当代替一下了。
“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给你解释吧。”
————
拉格拉斯外围。
穿过了繁华的市区和密集的工厂，建筑变得越来越矮，分布稀疏，大片大片的空地暴露出来。他们正在靠近巴迪山脉，也就是罗安诺克燃料公司的矿脉所在之地。
有一座专门给矿工们居住的小镇，没有名字。规模不大，也没有其他任何形式的娱乐设施，字面意思，仅仅只是供给他们居住而已。只有一家贩卖生活必须用品的杂物店，日常生活需要的一切，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类似这样，完全由公司拥有的小镇，在这个时代遍地都是，一般都是采矿行业相关。风栖港贸易站的那座小镇，本质上也是这种类型，只不过那是由好几家公司，共同出资建造的。出于管理需要，雇佣了卡斯特这个外人，来当地进行管理。
通常都是由公司统一为工人们安排食宿和报酬，但具体能有多好……就别抱有什么指望了。尤其是这种由罗安诺克燃料公司一家说了算的镇子上，公司制度大于王法，公司对工人们，几乎保留了一切处置的权力。
离开的久了，再回到这里，便会觉得空气十分刺鼻，阿利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放轻了马的脚步，翻身下马，伸出脖子看向四周，动作莫名有些鬼鬼祟祟，一幅身怀巨款，怕被别人惦记上的样子。
事实上，街上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
劳累的工人，是没有夜生活的，他们的全部日常，就是在“上工”和“下工”之间，来回倒腾。下矿、采矿，是一项足以让身心严重劳累的活儿，下了工后，身体已经累的仿佛和灵魂分离了，哪里还有力气搞这些有的没的。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有联想起拉格拉斯市区，同样的时间点，那里却是怎样的繁华与热闹。
阿利咬住后槽牙，恨恨地啧了一声。
“这小妞可真有钱，这么好的钱包，应该是动物真皮做的吧？”他从脏兮兮的挎包中，取出了今晚的战利品。即便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在这只小巧钱包的表面，依旧闪闪发光。
脑海中闪过妮娜毫无戒心的笑脸，阿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她是少有几个，看到自己的打扮后，没有对自己露出厌恶表情的人。
但这不正是自己选她做目标的原因吗？单纯，好骗，总觉得世界就像她读到的故事里那样运转，这样的水鱼，就应该好好在她的大宅子里待着！进了赌场，哪怕自己不捞，也会有其他人捞的。
“没错，就是这样……对她来说，这点钱只是拔了根头发而已。没钱了，她自然就会回家的，所以没关系。我没必要连这种事情，都去操心……”
阿利安慰着自己，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这里的所有房子都一个样，全都是公司出资，造给工人们住的，阿利更愿意称呼它们为“蛐蛐笼”。没有半点个性，而且质量非常糟糕，一脚踹上去，那墙指不定就出来个窟窿，隔音更是烂中烂。
好就好在，他们住的地方位置非常偏僻，恰好在小镇的角落里，和其他房子隔得比较远。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这扇破门，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见鬼……”
阿利暗骂一声，转过身去，他不能再关门了，只好将门虚掩住。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内屋走去，明明是回家，阿利却走出了做贼一样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灯亮了。
阿利的心陡然吊起。
在灯光下，他看到了哥哥那张瘦削的脸——他穿着采矿工人的衣服，眼眶已经深深凹陷下去，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两盏刺眼的大灯。
“你终于回来了。”哥哥的目光，从他的脸，转移到了他手中这个钱包上，讽刺道，“今晚收获不错嘛。”
第四百八十六章：错误和错误，该怎么选？
“这么晚了。”既然被发现，阿利索性也不演了，直接两手一摊，做出满不在乎的滚刀肉模样，“我还以为，你早就休息了呢。”
“我哪里敢合眼。”哥哥盯着他的脸，冷笑道，“一会儿功夫没看住，你又能给我惹出一大堆事情来。”
“……那我应该多谢你的好心了，哥哥。”阿利咬了一下嘴唇，回以同样的讥讽，“但是，就凭你？一个低头顺眼，给公司做牛做马的家伙，你能摆平什么？你遇到那些监工的时候，把脸埋的比脖子还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完全能处理好的，用不着你替我瞎操心！”
“靠你新认识的那些‘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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