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听我一句劝吧，女士，你已经中了大奖，把它兑换了，回去之后，好好的生活吧。”吉赛尔沉声道。
“大奖？什么大奖？”小梅冷笑道，“我还倒贴200呢！”
“你还活着，还有机会能全身而退，这就是最大的奖励。”吉赛尔的语气很冰冷，他将自己的衣服用刀子搅碎，弄成布条，试图给伤口包扎，“不要执着于复仇了，那是你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为了它，赔上整个人生，实在不值得。”
如果光是听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问题在于，这话是从杀父仇人口中说出来，还一幅“我是为你好”的语气。小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只觉得耳朵产生了一阵阵蜂鸣，脑子里头更是嗡嗡作响。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在自己这边，但她忍不了了。
再多忍一秒，都是对自己、对父亲的侮辱。
“你认识巴里·马斯顿吗？”
“……”吉赛尔忽然停下了手头动作，像是意识到什么。
他的神色略微有所变化，看向她的眼神愈发复杂。就如小梅未能察觉到先前的“吉赛尔”有异一样，复仇的怒火，已经将她整个人填满，快要炸开了。此时此刻，她并未注意到太多细节，只是死死瞪着吉赛尔，龇目欲裂，眼睛好像要迸出血！
“很抱歉，女士。”他这样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
“啊————！！！”
短暂的平静后，小梅忽然爆发出一声肆无忌惮的尖啸，抽出匕首，如张人凤教授的那样，一刀刺向咽喉！吉赛尔对此早有准备，用未受伤的右手擒住其手腕，却觉力量大得吓人，几乎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你冷静一点，我说了，这是愚蠢者的游戏。”凭借着力量上的压制，吉赛尔很轻松便控制住了小梅，“你根本就不具备为他复仇的能力，贸然亮出爪牙，只会招来……”
小梅不想听他废话，或者说，已经听得足够多了。
她直接扑上来，用尽自己的所有力气，咬掉了吉赛尔的一只耳朵，与他双双从马背上滚落。
第四十八章：灰狼山脉，名副其实
“呸！”
将这半拉耳朵吐掉，小梅尝到了吉赛尔的血，她对此感到无比兴奋，带一种近乎狂热的刺激感。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相比，这就是复仇的味道，让人着迷、让人上瘾！她在泥土、树枝和杂草上摸索，摸到了一块石头，大小、形状都合适，将其抓在手中。
“你这蠢货，听不懂人话吗？！”吉赛尔的语气有些恼火，捂着受伤的耳朵，疼痛让他攥紧了拳头，“我……”
“啊——！！！”
何止听不懂人话，现在的小梅简直连人话都不会说，积攒了7个月的愤怒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如同火山，让她暂时成为了野兽。她又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啸，手中拿着人类自有历史以来最初的凶器——石头，朝吉赛尔的脑袋砸落！
是的，不是扔，而是攥在手里，狠狠砸下，她不想错过每一次细腻的手感，包括石头砸在仇人脑壳上的闷响。
“咚——！！”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吉赛尔又被打得跌坐在地，急速下坠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藏在暗处，安静地凝视着两个相同的物种自相残杀。
血腥。马匹。还有肆无忌惮的尖叫。
他突然想起了灰狼山脉这个名称的由来，这座大山、这片森林里的居民，并不只有人类！
“我是梅莎莉亚·马斯顿，巴里·马斯顿的女儿，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杀你的……我的父亲是一名骑警，他是正义和法律的捍卫者，所以，我也要让正义和法律杀死你！”
小梅高举着石头，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也没有听到那些夹杂在风中，带有威胁性的低吼声。
“等你上了绞刑架，马上就要被吊死的前一刻，我希望你清楚地知道，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全部、全部，全部是因为，你杀了我的父亲！”
……
灰色的死神从树影中窜出，不带一丝声息，扑向了正在怒吼的小梅！
“啪！”
千钧一发之际，吉赛尔重重地推了她一把，让她避开了奔着咽喉去的一记撕咬。
然而，避开了狼吻，却避不开狼爪，尖锐的爪子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一下，便带出四道血痕。
“啊……”
小梅只觉得脸上剧痛无比，右眼瞬间被血盖住，看不真切。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一个巨大的东西扑倒在地，力量的差距之大，让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被血蒙住的视野中，她勉强看清了那生物的样子：确实如麦克所言，像是从奶奶的恐怖故事里走出来的那样，硕大的脑袋，裂齿龇在短吻外面，还有一对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灰狼山脉……灰狼山脉……
对了，麦克说的很严谨，灰狼并未被人类赶尽杀绝，只是逃入了大山深处。只是多年的蛰伏，似乎让人们忘记了这一点。
所以，就这样了？
跋山涉水的复仇之旅，好不容易走到最后关头，就是为了给这藏在大山里的死神，送上一顿新鲜肉食，这也是上帝的安排吗？那这一路上的快乐和痛苦，还有方才体会到，大仇得报的刺激感，又算是什么呢？
在这一瞬间，小梅忽然无比笃信，上帝是真实存在的，但祂必定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仁慈。灰狼就是祂的化身，告诉自己，无论善恶、好坏，死神都会平等地找上每一个人。这大概是世界上，少数几样完全平等的事情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审判降临。
……
“砰！”
枪响。
吉赛尔用勉强还能动的右手拔出左轮，对着灰狼的后背开了一枪，即将落在小梅身上的裂齿一缩，发出疼痛的呜咽声。它猛地回头，看向卧在地上的吉赛尔，身形弓起，灰色的毛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好似另一个世界来的异兽。
“Shit……”面对野兽，吉赛尔也没那么沉得住气了，左肩的伤口仍然在流血，让他一时间没法爬起来，只能仰卧在地上，用右手瞄准、开枪。
“砰！”“砰！”“砰！”
连着开了几枪，很难说有没有打中，灰狼的身体在空中来回跃动，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灰狼的咬合力在700磅所有，差不多是318公斤，它们可以轻松咬碎大型生物的头骨，在它眼中，吉赛尔的这条手臂连硬菜都算不上，撑死了就是个小零食水平。
上下颚咬在一起，咔嚓一声，骨头断裂，血肉飞溅。
“啊————！！！”
生理反应的剧痛，无疑是最难抑制的，就连他也不例外。左轮脱手而出，灰狼咬住他的胳膊，发起狠来，甩动着他的身体，将他的整条手臂扯了下来！霎时间，鲜血如喷泉一般，从伤口处喷洒而出，疼痛让他失去了抵抗的资本，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在等待自己的死期。
灰狼发出低吼声，嗅了嗅吉赛尔的气息，确认了他还活着后，并不急着吃，而是咬住他的一条腿，要将他拖进丛林深处。
突然间，它的狼耳朵忽然竖起，像是听到了什么，警觉地抬起头。
……
一根箭矢从黑暗中射出，转瞬之间，钉穿了它的脖颈。
“嗷呜……”
灰狼发出一声哀嚎，这就是大自然最真实的模样，猎手与猎物，身份的颠倒只在一瞬间。
这似乎不只是一支单纯的箭矢，射中灰狼后，它很快就停止了行动，口吐白沫，倒在原地。
恍惚之中，小梅看到一骑褐色的战马，从树林中缓缓踱出。马背上的人影高大、强壮，其身上的赤红色羽毛，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格外显眼。
是那个帮忙埋尸体的印第安人……
死里逃生，小梅却没有安分下来，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她支撑起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爬。脸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右眼快要看不见了，但这都没关系。
爬！爬！必须一刻不停地往前爬！好像有些东西，现在不看，这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吉赛尔就倒在旁边，半死不活地喘着，但小梅无视了他。
鲜血拖出一条痕迹，像是她留下的道标。
终于，小梅抵达了她的目的地——灰狼的尸体，她用尽全力，将灰狼的尸体翻过来，用不那么疼痛的左眼，一寸一寸肌肤地翻找着，找到了那个弹孔。
是刚才吉赛尔唐突之下，出于自卫，冲它开枪后留下的。
“弹孔，弹孔……弹孔有什么好看的？我为什么要看弹孔？”她不明白，脑袋莫名其妙地发热，伤口的疼痛好像渗入皮肉，和脸黏在一起了。
小梅的思绪逐渐混乱，只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忘了这一幕。
那弹孔很小，就是普通的左轮，打出了普通的子弹，没有任何值得记住的特殊之处。
她的身体一轻，昏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狼的印记
昏暗的视线中，少女感觉有什么东西隐约压在心口，让她没法起身，却能听到周围人的声音。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老头子，虽然听上去扯了一点，但却是可行的。”
一个有些滑头的声音开口道，“假身份、假名字，我经手的东西，比真金白银还真。兰道尔·斯蒂文森，出生证明、社保编号，还有他行走在世上的一切痕迹，他就像是幽灵、幻影、兔子哈维的第二个表兄弟，谁都能成为他，你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你能凭空变出来一个人，然后让我顶替他？”麦克的语气有些调侃。
“准确来说，在你接手之前，他只存在于文件记录里。”
滑头吉米笑着说道，“就算之后，怒雷帮的人前来问，也只会查到一个假名字罢了。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在新伊丽莎白州置办个产业……伐木场怎么样？据我观察，这行当很有潜力，几年之后能挣大钱。”
“……”
“当然啦，挣不挣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得有一个渠道，可以合法花出那些你们‘挣来’的钱。你看，柴德尔也抢劫别人，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被警察通缉呢？就是因为他旗下有那么多产业，都在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可以在开支里头大做文章！”
“……你口才很好。”麦克并未对他的内容发表什么看法，只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这是为将来做考虑啊，我是说，看看你，今年应该有五十多岁了，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一个稳定、可持续的商业模式，是很有必要的，你说是吧，红中老大？”
“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再说……”
“她好像动了一下！”阿拉娜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讨论。尽管身体不能动弹，小梅还是感觉到，许多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努力地想要回应这种期待，暗自使劲，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最终，却只是勉强让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第一反应就是痛，尤其是脸，痛的几乎要裂开了。她伸手去摸，却没有摸到皮肤，只是一层厚厚的纱布。鼻腔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草药、泥土，还有天知道什么东西，涂抹在自己脸上。
张人凤，阿拉娜，麦克，还有在白杨镇上见过一面的律师，吉米·麦吉尔，不知为什么也在。看到自己醒过来，他们的眼神既高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担忧。
小梅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是哪里？”她下意识地问道，“我混过去了多久？”
“这里是‘游隼’的小木屋，是他救把你从灰狼口中救下你的。”阿拉娜的语气满是担忧，“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他把你背回木屋，安置下来，对你脸上的伤口进行了紧急处理，总算是止住了血。就是……”
在这个没有医美的时代，脸上留疤，就意味着不可逆转的毁容，也意味着，她很难再通过正常途径找到工作。没人愿意去雇一个脸上有疤痕的女孩子，也没人在意，她的疤痕到底是被人砍出来的，还是被狼爪撕开的，这都不重要。
阿拉娜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从她犹豫的态度里，小梅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她笑了。
一笑，脸皮上就生疼无比。
灰狼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一生都不会褪去，像是要提醒她，复仇二字的重量和代价。
“也别太消极了，马斯顿小姐，事情还是有好的一面的。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我的敬意。”吉米对她行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能豁出一切，来为血亲复仇，实在是太伟大了。”
“复仇……复仇不过是蠢人爱玩的游戏。”小梅整个人像是缺水的植物一样，焉了下去，兴趣缺缺，“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麦吉尔先生，你真的这么想吗？”
“最起码，你的仇人也不好过。吉赛尔丢了一条胳膊，被锁在马棚里头呢。自从你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红中老大和游隼就转而全力抢救他，保下了他的一条命。”
“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你把他带回风吹沙，交给那里的警长，说明自己的情况，要求他对吉赛尔执行死刑。”
“这种未被通缉的罪犯，一般会拖个一两天时间，需要走个流程。而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你提前准备好庆祝的香槟，去绞刑架那边，亲眼看着他被吊死。正义得到执行，你父母的灵魂也得到慰藉！”
“这么长时间的痛苦、忍耐，都会在一瞬间兑换成喜悦！香槟酒会比想象的还要甜，这就是靠自己复仇的滋味！”
吉米的口才确实很好，不如说，他很擅长描述一个具象的未来，然后将人代入进去。
但，对此刻的小梅来说，这种喜悦显得虚无缥缈，远不如她脸上的疼痛更真实。
她掀开被子，颤颤巍巍地下了床。
“你的伤还没有好透，需要休息！”虽然嘴上这么说，阿拉娜还是下意识地来扶她，“再躺一会儿吧。”
“……不，我想我躺的够久了。”小梅很坚决地拒绝了她，沉声道，“吉赛尔在哪里？我要见他。”
“额，马斯顿小姐，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吉米双手合十，语气有些犯难，“复仇确实让人上瘾，但最好还是忍一忍吧。等你的伤口痊愈了，把他送回风吹沙，让绞刑吏来动手，这样，对你的心理状态，也……”
……
“马棚在后面。”张人凤平静地说道。
小梅冲他点了点头，拒绝了阿拉娜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出了门，朝马厩缓步走去。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红中做得没错。”麦克站在了张人凤这边，“事情已经发生了，能越早走出来，对她来说才越好。”
“……马斯顿小姐。”吉米则是长出一口气，感叹道，“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士。很难想象，她今年竟然只有15岁。磨难催人成长，这话果然不假啊。”
“真的没问题吗？”阿拉娜则是更担心小梅的身体状况，“刚刚醒过来，万一见到杀父仇人，心里再一激动，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放心吧，她可比看上去的要坚强不少。”张人凤对此倒是信心十足，“能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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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马棚，她看到了吉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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